第61章 她的退縮(下)

遇安和李柯坐在食堂裏,遇安在不停地撥弄眼前食盤裏的飯,心不在焉,而一旁的李柯卻是興致勃勃,“遇安姐,你聽說過顏嘉卉嗎?”

“……”

“很漂亮。”

“……”

“還是個律師。”李珂眼裏有些許崇拜與興奮,絲毫沒注意到遇安的不對勁,繼續喋喋不休。

“嗯。”遇安答的心不在焉,卻聽得小心翼翼,李珂像打探情報一樣說:“有護士看到她和顧醫生在一塊呢,聽說認識好多年了。”

“嗯。”遇安心裏狠狠想,我也和他認識很多年了。

“唉,難道顧醫生喜歡那樣的?”

李柯又自顧自問,突然想到什麽,朝遇安一驚一乍的問:“姐,你不是喜歡顧醫生嗎?”

遇安真想把她嘴堵住,還有幾個吃飯的被李柯聲音吸引,朝她們看去。

李柯卻不以為然,見遇安沒反應,又感嘆:“看來女人長的漂亮才是王道。”

李柯說完,察覺到遇安難看的臉色,又讪讪開口:“遇安姐,你長的也很好看,只是別人比你會打扮太多了,遇安姐,你要不也好好打扮怎麽樣?”

遇安聽到她喋喋不休的話,臉色更加難看了,頓時沒了食欲,拿筷子狠狠戳了戳餐盤裏沒怎麽動的飯。

李柯又安慰她:“遇安姐,其實我覺得楊醫生也不錯的。”

宋遇安用筷子戳大米飯,一口也咽不下去。卻感覺到對面有人落了坐,她沒有擡頭,又聽的李柯愉悅的聲音:“楊醫生?”

遇安這才擡起頭來,看到如春風和煦的男人楊溪宸,他一身休閑裝,似乎是從外頭回來,楊溪宸被她那木讷的樣子逗樂了,又看了眼被她戳的慘不忍睹的飯盒,不禁問:“你是在數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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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安無語地朝他翻了個白眼:“你是從外面回來?”

楊溪宸眨了眨眼,還沒開口,遇安又悶悶說:“終于認識到自己年紀大了,所以去約會了?”

楊溪宸有些哭笑不得,什麽叫認識到自己年紀大了?他也不過比她大一歲。她這是心情不好,拿他開刀?

而李柯飯也不吃了,正認真聽遇安氣死人不償命的話。她淡淡掃了眼楊醫生,沒有生氣,臉上只是微微無奈。

“謝謝。”

顏嘉卉坐在顧淮陽的獨有辦公室裏,接過他倒給她的水,眸間有訝異,也許連顧淮陽自己也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改變,即使只是細微的變化,顏嘉卉仍舊發現了,他們認識那麽久,她比想象中還要了解他,也更關注他。這種感覺很複雜,他學會了關心人,也比以前好相處了,她應該開心的不是嗎?

“幹嘛這麽看着我?”

顧淮陽并未坐在她身旁,而是靠着辦公桌随意站着,感受到她熾熱奇怪的眼光,問出的話卻是他慣有的清淡涼薄。

“沒有,就是覺得神奇。”

顏嘉卉眨了眨眼,好奇問:“你從什麽時候起學會關心人了,以前總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而且……”

她停頓了下,補充:“話也比以前多了。”

顧淮陽沉默了下,還真的仔細思考起來,半天才寡淡開口:“是嗎?這難道不好嗎?”

顏嘉卉看着他皺着的眉頭,認真思考的樣子,有些好笑:“挺好的。”

望着窗外漸漸黑了,遇安才看了眼已經空蕩的食堂,楊溪宸不過匆匆和她說了句,便走了,而李珂也走了,她看了看手表,原來她已經坐在這四十分鐘了,看了眼被她挑的狼藉的餐盤,頓時起身。

“遇安。”

身後一陣叫喚,她回頭看到提着兩份食盒的徐弈博。

“還沒吃嗎?”

遇安放好餐具轉頭看到還沒走的男人問。

“不是我,是老顧。”

徐弈博皺了皺眉,表示對顧淮陽的不滿。

兩個人并排走着,她心不在焉又若有似無地提及:“哦,還有顏嘉卉對吧。”她用的是肯定語氣。

徐弈博點頭,察覺到她有些愁眉苦臉樣,問:“你怎麽了,剛剛隔着玻璃門就看到你在裏頭發呆?”

宋遇安咬了咬下唇,苦澀地搖頭,徐弈博卻了然于心地問:“因為顏嘉卉?”

三個字讓她成功停住了腳步,怔怔望着猜出她心思的老徐,這個男人從以前開始,就那麽通透,一眼便看穿她。

遇安眼裏的疑惑,失落,孤助,盡收他的眼底,徐弈博收起了他平時的玩世不恭,還時不時愛開玩笑的心性,一字一句都是他少有的認真:“遇安,他們從來就什麽也沒有過。”

徐弈博一本正經的話讓她微微詫異,變得不好意思起來,她輕輕揚了一個鼻音:“嗯。”

風平靜地吹過草坪,把樹葉吹落。眼看着一道道紅暈被吞沒,整片天變得黯淡無光,沒有月,也沒有星。

“既然來了,要不要進去?”

徐弈博收起慣有的不正經,正認真地詢問遇安。

遇安聞言,腳下一滞,她竟然下意識跟着徐弈博來了心髒科。

“遇安?”

徐弈博叫喚有些失神的遇安。

遇安看着那扇緊閉的門,卻不想進去,也不知道他們之間是不是始終存在這樣的距離,遇安突然怯弱了:“不了。”她的話果斷堅決,往後走去。

徐弈博無奈看着她拐彎消失在視野,打開門,顏嘉卉并不在。顧淮陽見他四處張望,便提醒他說:“她去洗手間了。”一如往常的清冷。

“我和遇安一起過來的。”

徐弈博說完,又看着依舊波瀾不驚的顧淮陽,他又正經補充:“可是她不想進來。”

徐弈博就這麽看着顧淮陽,想從他眸間看出一絲變化,可惜顧淮陽依舊沒有太大反應,面不改色地怔怔看着他,顧淮陽并不明白徐弈博話裏的意思,這兩天他也并未見過她。

“她什麽也沒吃。”

徐弈博看着有些恍惚的顧淮陽,再一次開口。

看到顧淮陽仍舊一副面無表情,若有所思的樣子,徐弈博又惡狠狠提醒這個男人:“她心情不好,不喜歡你和顏嘉卉走的太近。”

顧淮陽一言不發地聽他講完,空氣裏頓時有些沉重。

顏嘉卉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兩個相顧無言的男人,眉頭深鎖。

徐弈博又恢複了往日的嬉鬧,朝顧淮陽嫌棄說:“做你的送餐小哥,不僅不給工資,還得看你臉色,簡直費力不讨好。”

徐弈博見沉着臉的顧淮陽,又不等他說話,連忙說:“不用趕我,我自己走。”

朝顏嘉卉不過禮貌性笑了笑,并不太熱情,便走了。

兩人一言不發坐在茶幾邊,顏嘉卉擡頭看到顧淮陽正用筷子挑出裏頭綠色的香菜,顏嘉卉用筷子挑了挑面,疑惑地問他:“你什麽時候開始不吃香菜了嗎?”

顧淮陽正拿筷子的手一滞,看到被自己不知覺夾出的香菜,卻仍舊默不作聲,像是他一貫的作風,顏嘉卉也不再說話。

而那邊遇安回到辦公室裏,看到她桌上擱着的食盒,有些狐疑,她看向李柯:“這是誰的?”

李柯攤手擺頭,表示她也不知。而此刻進來的陳遠抱怨病人,眼尖掃到遇安桌上的食盒,餓狼撲食般發亮的眼,大步而去,遇安淡淡說:“你吃吧。”

陳遠笑着拿過,兩下就粗暴拆了食盒,裏頭是香氣撲鼻的三菜一飯,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又因為嘴裏還沒咽下去的食物,有些吐詞不清地贊嘆:“遇安姐,你太棒了,知道我沒吃,特意給我帶回來的!”

該不該告訴他,是他太自作多情了?遇安看到活像三天沒吃飯的男人,終究只是笑了笑。

B-5病房,那個因為服用過多安眠藥送進醫院的女病患林婉,情緒緩和了很多,也恢複了精神,遇安給她檢查時,她也沒有白天過激的反應,只是靜靜地靠在床頭直勾勾盯着遇安,待遇安給她檢查完,她平靜道:“醫生,我能出院了嗎?”

遇安淡淡看了眼她,沒有作聲,顯然林婉問了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林婉被遇安沉默的樣子惹的不耐起來:“我說了我要出院。”

遇安淡淡看了眼桌上沒動的食物:“你病好了就可以出院了。如果你想快點離開醫院的話,就不要做無畏的掙紮。”

宋遇安話還沒落,林婉便毫不客氣地用手打翻她手邊桌上的食盤,全濺在了地上,發出乒乓的碎裂聲。林婉直接赤腳踩地,毫不顧忌地上那些碎片,淡漠地環視了偌大的病房,諷刺道:“醫生,我沒有那麽多時間和錢花費在醫院裏。”

遇安不太明白面前這個比她小的女孩為何這麽抗拒,她平緩說:“有人付過錢了。”

“只要有錢就可以了嗎?”

她語氣平和卻透着戲谑,她又補充:“只要有錢,就什麽都可以幹了嗎?可以草菅人命,只手遮天?而你們這些人只要有人給你錢,你們就不管對方是誰,沒有錢,你們便不顧病人的死活不是嗎?”

遇安不懂面前這個年紀很小的女孩為什麽突然這麽大的滿腹牢騷,還有怒火。

林婉又接着強調說:“我沒有那麽多時間可以浪費在醫院裏。”

“你有心髒病要盡快做手術,你知道嗎?”

宋遇安握着門把的手沒有拉開門,聽到後頭冷諷的聲音:“你不是也和我一樣嗎?”

“那又如何,人總是會死的不是嗎?”

林婉坐在床頭諷刺地說,遇安看着她嘴角勾勒出的一抹嘲諷,看不懂為什麽一個小女孩會有這麽悲觀又極端的想法,沒有去說什麽,便走了出去。

繞了一圈,她不知道為何自己這麽心緒不寧,因為顏嘉卉的出現?還是因為顧淮陽對她的過分關心?

漫不經心地走到醫院門口,一輛摩托飛快停在面前,男人打開頭盔,露出他那燦爛的笑容。正是陸方。

“姐,要不要去兜風?”

本來想着諸多借口想要死皮賴臉地拽走宋遇安的男人,卻聽她爽快答應,“好。”

這下陸方疑惑了,看着她,似乎是被拒絕慣了,此時她幹脆答應,他卻狐疑起來。

“走不走?我只有一個小時。”

她看了看手表,催促。

“接着。”

陸方遞給她頭盔,坐到他身後,一切整裝待發,他大喝一聲:“坐穩了。”

摩托車便疾馳而去。

夜晚的風有些刺骨,刮在人的臉上,有些疼。

摩托車穩穩停在江邊,兩人下車,陸方正要取下她的頭盔,她卻用力拖住,他卻依舊把帽子脫了下來,看到她濕紅的雙眼,他把帽子又扣在她頭上,這是陸方第一次見她哭,在他心裏,宋遇安是那個霸道嬌縱,打架鬧事的假小子。卻沒想到她也會柔弱。

半天,遇安也沒有一點動靜,更加沒有發出一絲啜泣的聲響,陸方不由得擔心起來,故意指了指江邊,大獻殷勤地說:“這裏不錯吧。”

他指的是江邊的夜景,那頭燈火闌珊。

沒有動靜。

陸方又繼續邀功地喋喋不休:“我今天是偷偷跑出來的,就是為了帶你來這看看,我是不是很仗義。”

沒有聲音。

就在他放棄時,她脫下頭盔,此時臉上浮現了笑容,但也難以遮擋眼角微紅。遇安對上陸方擔憂的神色,不由失笑說:“你太吵了。”

陸方嘴角抽了抽,埋怨:“姐,你可真是狼心狗肺啊。”

“是啊。”

陸方顯然沒有想到遇安會那麽大方承認,還笑的這麽讓他……心疼,倒讓他不知所措起來。

半天,陸方才問:“姐,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遇安只是盯着這江邊遠遠望去的萬家燈火,晚風吹過她的臉頰,涼飕飕的,把她的眼淚都吹幹了,也把她的眼淚都吹出來了,一滴一滴,沒有順着眼眶滾下,而是在眼眶中打轉,然後轉瞬即逝。

遇安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在看到顏嘉卉後便方寸大亂,她不知道自己這般杞人憂天的心态,她看到顏嘉卉,就會想起很久以前,顧淮陽對她有多惡劣,就會想起那些……

遇安半天才低沉地問他:“你上次和他說了什麽?”

她偏頭看到他一臉困惑,提醒:“顧淮陽,你送我花的那一次。”

他想了半天,又瞅了瞅她,突然想起來了,和她說:“我和他說,你有很強大的社會背景,要是再欺負你,揍他的人會很多。”

她朝他翻了個白眼,有些哭笑不得,“你以為我是黑社會嗎?”

陸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只是吓吓他。”

她白了他一眼,沒好氣說:“你當別人是笨蛋嗎?”

“……”

“那他又和你說了什麽?看你當時一臉幽怨樣。”遇安随口問。

陸方看到遇安漸漸平和,也松了口氣,認真告訴她:“他說,我知道,但是有人揍他的話,你一定會先揍那個人,不管他是誰。”

遇安有些失笑,他還真是有自信,可是的确很了解她。為什麽現在聽陸方說,她卻覺得諷刺呢!

“……”

陸方看到遇安淡淡的笑容,又疑惑問:“那你為什麽哭?”

遇安擡頭望着漆黑的沒有一絲光亮的夜空,又看着江邊若有似無地淺淺倒影,輕柔地回應:“也許是,想要的得不到。”

她的聲音輕柔又空洞,在這忘不到邊界的漆黑夜裏,無力飄散開來。

陸方還想說什麽,可是張了張口,看到遇安望着漫無邊際的江水,眸間一絲惆悵,突然就不想說了,他本來就不知道怎麽安慰人,此刻看着遇安眼角還挂着淚水,他就更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只能默默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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