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有點疼

舊教學樓,一間廢棄很久的教室,現在被拿來當儲物間,亂七八糟擺着很多桌子椅子。

一推進門,就是一股很難聞的腐舊味道。

牆的角落裏結着蛛網,塵埃厚重。

“啧,辭哥,人來了。”

坐在桌子上有三個高個子男人,正是開學第一天找宋喻麻煩的。黑體恤,寸頭,耳釘打了三排,叫蔣休。

王辭本來在玩手機,聽到這話,手機放下,吊兒郎當地轉過身來。

他生的陰郁,眉間帶着一絲勢在必得的笑,邪惡又暗沉:“喲,校草來了啊。”

校草兩個字說的暧昧至極,視線恨不得粘在謝綏身上。

謝綏進門,還非常有禮貌地順帶把門關上,笑:“恩,久等了。”

他這不像正常人的反應把教室內的另外幾個人都搞蒙了。

王辭眯了下眼,站起身來:“你知道我喊你過來幹什麽。”

謝綏神色不變,笑:“你說,我聽聽。”

王辭打量他半天,暧昧說:“謝綏,我還挺喜歡你的。”

謝綏從容優雅:“謝謝。”

王辭眼珠子就沉默盯着他。

蔣休已經退到了一邊,拿手機開始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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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跟王辭厮混那麽久能不知道他腦子裏想的是什麽,只要錄了像,謝綏今晚就是尊言盡毀。

有個把柄在他們手裏,以後想怎麽欺負就怎麽欺負。

誰能想到呢?

蔣休調着角度,嘴角勾起,景城一中看起來高不可攀的冰山校草,背後那麽容易被人拿捏。不行,那麽好玩的事,他要跟人分享分享。

王辭往前,“我就知道拍那張照片你會過來。我這幾天懶得上學,在家無聊,把你的身世調查了一下。”

湊到謝綏身邊,低聲說:“聽說你媽媽是出去賣的?”

他笑:“那怪不得你長的也那麽勾人,勁十足。”

謝綏聽這些話,垂眸,神情也是淡淡的,五官無可挑剔,氣質清冷禁欲。

王辭感覺腦子一熱:“你要知道,你奶奶年紀大了,随随便便出點意外,可能人就沒了。上次你跟着宋喻跟我作對,我也不氣,他就是孟家一個拿不上臺面的窮親戚,狗仗人勢,我弄死他還挺簡單。”

他伸手,手就要摸上謝綏的臉,笑容油膩至極:“想要你的同桌和奶奶安全也行,你讓我玩一個月,我就——”

後面的話王辭說不出來,瞪大了眼珠子。

他的手被一把水果刀刺入。

謝綏唇角帶着絲笑,涼薄異常,眼底一片冰冷。

手指修長,抽刀的動作利落又潇灑。

“啊啊啊啊啊——”

片刻,教室裏響起了王辭的慘叫。

謝綏把刀一丢,随手抄起了旁邊桌子,把大聲尖叫的王辭一擊擊頭,砸倒在地上。

王辭握着手,眦目欲裂,卻痛得神志不清,在地上翻滾,說話都斷斷續續。

“謝綏,你,你,想死。”

謝綏淡淡道:“你該慶幸我現在手裏沒槍。

這一幕發展太快,另外幾個人都沒反應過來。

謝綏卻已經大步向前,從蔣休那裏奪過了手機,摁下暫停鍵。笑了下,聲音輕描淡寫,卻聽的人頭皮發麻:“就錄那麽多吧。”

蔣休人都傻了,“你……”

謝綏本想将視頻轉給自己做備份,沒想到點進去,竟然是蔣休給宋喻發短信的界面。

宋喻的電話號碼他都能背下,不會認錯。

蔣休從後面拍了幾張王辭和他的照片,以這個角度,看起來就是王辭不懷好意,而自己馬上要被欺負。

短信也惡意滿滿。

【看到了嗎?得罪辭哥的下場】

謝綏手指一頓,半天低笑了一聲,把手機抛給蔣休:“你倒是做了件好事。”

書山樓,天臺頂。

高豐惱羞成怒:“他媽的你占老子便宜!”

宋喻自己說完後,也一愣,誰要當他老公。

“你能不能廢話不要那麽多。”

一張數學卷子一張英語卷子一篇日記,都還等着他呢。

高豐就等着這個機會出風頭,怎麽會讓這一架打的輕輕松松,活動了下手腕:“急什麽,我打了那麽多次架,還是第一次有那麽多人圍觀的。就沖這樓道裏挨挨擠擠那麽多觀衆,也不能輕易敷衍。竟然你也帶了人,我也帶了人,不如先大家禮貌禮貌,刀啊棍啊的武器先別拿,赤手空拳打一架怎樣?”

宋喻視線看了眼周圍,嗤笑:“我記得我上來是當你爸的。”他往前走一步,“我覺得,只要你這爸叫出聲,就結束了。”

高豐對他這種輕慢的态度非常憤怒,陰狠狠:“你想得美!”

宋喻:“哦,打賭嗎?”

高豐眼睛一瞪。

宋喻已經走上前來,也沒有任何花哨的動作,就是伸手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領。可憐高豐一個壯漢,還沒反應過來,直接被連人帶衣的往前拉。衣領勒着脖子,呼吸變得十分困難,高豐漲的臉通紅,眼瞪大:“你——!”

他伸手去掰宋喻的手指,但是宋喻力氣大的驚人,根本就不可撼動般。

想起上一次籃球場的事,高豐終于意識到,那不是宋喻僥幸。眼珠子裏溢出後怕,“你要幹什麽。”

宋喻拎着他衣服,拽着他往前走。

天臺山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但一開始就是這兩個人的單挑。

高豐的跟班們想要去幫忙,被馬小丁攔下了——

他們喻哥耍帥的時候,閑雜人等就往後稍稍。

馬小丁:“急啥小老弟,讓你看看什麽是真正的校霸。”

書山樓的天臺有圍欄,但是不高。怕出意外,學校一直嚴禁上來,卻攔不住這個年紀活蹦亂跳的學生,把這當做戀愛聖地。

天臺的角落堆了些木材,是以前施工剩下的,就一直沒處理。

宋喻拽着高豐,一個跳躍,站到了木板上,低頭涼飕飕笑着:“那麽愛出風頭?”

高豐瞪着他,呼吸的地方被人勒着,根本就動不了其他手。

書山樓對面是育德樓,六樓的走道上站了一排吃瓜群衆。

舉起手機,把相機對着這邊,也被這一幕搞得懵。

宋喻把高豐也提了上木板。木板比圍欄還高出了一點一點,站到上面一低頭就是六層樓高的高空,刺激得讓人兩眼一黑。

高豐腿都快軟了。

宋喻注定今天要給這小子上一課,拍拍他的肩膀,指着那邊:“看到那些觀衆了嗎,手機都對着你,不是喜歡出威風,來,say個hi。”

育德樓一群人:“……”

想笑但是看着高豐慘白的臉,又笑不出來,真他媽慘。

這個hi怎麽可能say的出來!

高豐姓高但不代表他不恐高!

其實要是他細心一點,就會發現宋喻的視線其實一直沒敢往下看,站的非常穩,只是嘴裏欠欠的:“別啊大兄弟,對着鏡頭笑一個啊。”

高豐怒不可歇:“宋喻!!”

他想要反打,但是這地方太小太危險,而且顧忌太多,根本就不敢大幅度動作。

下場只能是反抗一點作用不起。甚至是被宋喻拎着領子往前一湊,臉就直接朝着高空,乍一眼,高豐胸悶氣短差點活活吓死過去。

宋喻嗤笑:“專門約我來這裏打架,我還以為你就喜歡高地呢。”

高豐要被吓死了:“我錯我錯了!啊啊啊啊!你小子別松手!別松手!”

宋喻似笑非笑:“要我提醒你,現在該叫什麽?”

命懸一線的感覺刺激得頭皮發麻。

高豐閉眼大叫:“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天臺頂的所有人,嘴巴張大能裝下鴨蛋。育德樓更是尖叫連連,瞬間是閃光燈一片一片。

宋喻往後一跳,把魂都快吓沒得高豐提回去。

他本來就想速戰速決,這是最快的方法,打開手機,想要看一下幾點了,卻收到了一條陌生人的短信。

一般情況下,他手機裏陌生人的信都不會是什麽好事。

點擊去,果然。

兩張照片,都是王辭和謝綏。

第一張王辭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謝綏低着頭,看起來十分隐忍。

第二張是王辭伸出手去碰謝綏,擋住了謝綏的表情。

但宋喻憑自己的腦補都要被氣炸了!

他的同桌!

他骨子裏善良又溫柔與世無争的同桌!

現在正在被王辭這個憨批羞辱!

罵了一句髒話,宋喻直接往樓下走去。

但沒想到剛才裝兒子的高豐,一緩過神,就翻臉不認人。

他丢臉丢在全校面前後,又羞又怒,上去就直接抱着宋喻的腿,要把他扯到在地打一架。

“老子今天和你沒完!”

“滾。”

宋喻現在哪還有空理他,毫不留情一腳踹開。

高豐捂着肚子滾在地上,朝他的小弟們怒吼:“愣着幹什麽!幫我報仇!這他媽今天能那麽容易放他走?”

一群人前仆後繼上來,宋喻卻臉色鐵青,壓根就沒回過頭。收拾一群人,動作又狠又酷,毫不拖泥帶水。白衣黑褲,一頓操做下來,發型都不亂。

樓道裏的女孩子們啊啊啊啊尖叫,只是這位以一敵十的帥哥,根本沒空理會她們,兩階一步,急匆匆的下樓。

【決戰書山之巅】的帖子,又掀起了一陣高潮。

【……不好意思剛剛大K手機差點掉了,現在給你們回顧一些剛才的內容。宋喻揪着高豐,高豐大喊爸爸,後面高豐不服,去單挑宋喻,高豐被打了一頓,高豐的小弟看不下去,去群毆宋喻,高豐的小弟又被打了一頓。】

回帖。

【????】

【……我他媽眼瞎了嗎所以宋喻那麽弱雞居然是個狠角色?】

【啊啊啊我可以作證!而且他承認了他承認了就是喻哥!】

【他現在走了,走都走的那麽帥我真幸福嗚嗚嗚嗚】

【只有我在意送初夜的那些人嗎?】

帖子畫風被一棟樓聲嘶力竭的吼叫終結!

【別啊啊啊嗚嗚嗚了,書山樓那邊的人都他媽快跑——教導主任過去了!】

景城一中教導主任,從來有滅絕師公之名,冷酷無情,被他抓住,國旗下“講話”那是逃不了的。當然最過分的是,任何一點小錯誤他都要叫你家長來學校,家長不在本地,那就一個電話可以打三小時。

書山樓一群女孩子齊齊倒吸涼氣,收着手機,趕緊往下跑。

但是教導主任做的非常絕,拿着鑰匙和鎖,直接把大門給給關了。拿着個喇叭,在下面怒吼。

“樓上的一群兔崽子!鐵門我已經鎖了!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周五不回家?在這裏瞎混鬥毆?呵,打電話給你們家長叫他們來贖人,來一個我放一個!”

一整樓的人:“……”

嗚嗚嗚。

宋喻跑到第二樓,教導主任就來了,嗓門特別大,每個字都聽得清。一聽見叫家長,宋喻就頭疼,擰着眉頭,這都什麽破事啊。

幾個女生和他在同一個樓道擠着,看他一身的煩躁,磕磕絆絆:“喻喻喻喻哥,你有急事的話,可以從最左邊的那個教室窗戶邊跳下去。”

最大的問題得到解決。宋喻偏頭看着那個女生一眼,愉快地笑了,“謝了。”

他生的好看,是那種幹淨通透又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一笑,眼裏若墜星河,逼仄陰暗的樓道也明亮起來。

“不……不用謝。”

女孩子們臉通紅,狂壓欣喜。

她們跟出去,站在二樓的走道上,探出半個身體。

看着那個少年從窗戶邊一躍而下的身影,行雲流水,又酷又帥。

“啊啊啊啊啊”

但是她們的尖叫,伴随教導主任拿着大喇叭氣急敗壞地怒吼。

“那邊那個跳窗的,你是不是把我當瞎子?!簡直不把我放在眼裏!幾班的!給我報上名來!”

宋喻已經跳在了草坪上,無視教導主任的喇叭聲,按着記憶裏對那棟樓的大概印象,就往南邊跑。

教導主任暴跳如雷:“你完了!今天不抓住你,我就不姓田!”

宋喻年輕氣盛,腿長,不一會兒就把他甩開。

終于看到了那棟教學樓。

他抄的是近路,通向的不是正門,不過也夠了,那間廢棄教室在一樓,一扇窗戶就對着他的方向。

旁邊是一堵布滿了爬山虎的牆。

宋喻很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爬上了窗邊緣,然後用手瘋狂地拍打窗,“謝綏!謝綏!你在裏面嗎?”

謝綏坐在桌子上,就是為了等宋喻。

教室裏倒了一地的人。

他後面又補了幾刀,王辭的手怕是廢了。

這間教室其實他并不陌生。

景城有很多事,被他淡忘在歲月裏,需要到特定的地方,一點一點才能回憶起來。

比如中學後門那面牆,鮮紅的筆跡觸目驚心,是陰暗不放晴的屈辱歲月。

比如這間房。

上輩子他也被王辭堵在這裏過,甚至要求更加過分。但那時他的手在暑假受了傷,也沒現在打架那麽穩,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王辭一行人倒地,他也渾身都散架,校服沾了不少血。

厚重的塵埃,昏暗的光線。滿腔惡心,喉嚨欲嘔。

大門被鎖,他也是從這扇窗跳出去的。

但那時候,太過迷茫和崩潰,從窗上跳下去的時候,一瞬間失重的感覺,讓他覺得自殺,或許也是不錯的選擇。

孤僻絕望的十五歲啊。

謝綏聽到宋喻拍牆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垂眸斂去戾氣。

從桌子上跳下,到窗邊把窗戶打開。

“謝綏!”

宋喻都打算破窗而入了,沒想到給他開窗的是謝綏,一下子眼裏都升起了光。

外面的風,吹散教室裏沉悶腐朽的氣息。宋喻身上有種洗衣液的香,清新又鮮明。

謝綏一瞬間有點愣神,看他半蹲在窗上,背後是輝煌夕陽。

還有正吹着大喇叭罵罵咧咧趕過來的教導主任。

嘈雜人間,真實的青春。

宋喻看他這失魂落魄的樣子,腦補了一下,快把自己氣死,從窗上跳進去:“王辭那憨批在哪裏!我今天要把他揍的他娘都不認識他!”

謝綏回神,笑着拉住他:“沒事,我已經解決了。”

确實,謝綏不受傷,十個王辭也不夠他打的。

但宋喻還是氣。

視線忽然看到謝綏手上的血,一下子眼珠子都瞪大。

“日,你怎麽流血了?!疼不疼?”

別人的血。

他疼什麽。

但是看着宋喻那焦急擔憂的樣子,謝綏睫毛顫抖,勉強扯出一個蒼白的笑,隐忍壓抑了很久的疲憊。

啞聲說。

“疼。”

宋喻都懶得離王辭那憨批了,急道:“那我們先去醫務室!”

教導主任氣喘籲籲趕過來,放眼一望,沒看到宋喻,可這一片在學校的角落,就只有這一棟樓。

教導主任舉着喇叭,在外面怒吼:“你以為躲進裏面我就沒辦法了嗎?!出不出來?你不出來我就把大門鎖了!讓你在裏面呆上一個晚上!”

宋喻暗罵了一句髒話。

謝綏笑着看他:“你不想被他逮到?”

宋喻:“這人會叫家長啊。”

謝綏:“他看到你的臉了嗎?”

對于這點宋喻就很自信了,挺了挺胸,“不,我偷跑出來的,只留給他一個帥氣的背影。”

謝綏忍笑,“那我們直接翻牆走。”

他拎起桌上的校服外套,長腿一跨,就跳上窗戶。

宋喻恨得咬牙。看了眼倒地上呻~吟的王辭,“就那麽放過他了?”

謝綏朝他伸出手,笑:“你想對付他,我當然奉陪。”

宋喻肯定還是擔心他的傷。

不過。

“……你這跳窗的姿勢比我還像個混混。”

謝綏勾唇:“天賦。”

等和他一起跳出去,宋喻才發現不對勁:“诶你不是說疼嗎?怎麽看起來一點都沒事?”

謝綏笑了下,演個傷員還不簡單?

他臉色蒼白,走兩步發出了一聲悶哼。

宋喻神情一變,走過去要攙扶。

謝綏手臂一勾,搭在了宋喻的腰上,看起來是一個虛弱依靠的動作。

宋喻緊張了:“你沒事吧?”

謝綏借病撒嬌,湊着他耳邊,低聲笑:“有點疼。”

……這小孩腰真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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