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下了“從那一天起,烏雷和他一幹手下海盜便住定了這個島,并且還在島上大興土木,建築了很多堅固的堡壘和宮室,烏雷和他手下由于有了這個堅固的根據地,便不再把官兵看在眼裏,反而變本加厲地四出打劫,所得金錢寶物全數運來不樂島,漸漸聲勢坐大了起來。”

冷笑了一聲,海無顏又繼續說下去:“也許是烏雷的作風太過明顯,也許是基于烏雷昔年無心之過,總之,一個當年江湖上最厲害的黑道組織,金烏門,找上了他!這樣一來,算是注定了烏雷覆滅的命運,卻使得另一門遠較他更為強大暴虐的組織在那個不樂島上誕生了!”

朱翠眨了一下眼睛,顯然被“金烏門”這三個字所迷惑,因為她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海無顏了解她心裏的迷惑。“你大概沒有聽過‘金烏門’這個名字吧?”

朱翠點點頭。

海無顏道:“在今天這個名字,确實是知者不多,可是如果換在當時,近百年之前,提起‘金烏門’三個字來,江湖上只怕無論黑白兩道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打上一個冷戰!”

“事實上,”海無顏接下去道:“這個‘金烏門’也就是現在‘不樂幫’的前身!”

兜了一個大圈子,朱翠總算是聽出了一些眉目。

海無顏一五一十地接下去道:“金烏門的門主,也就是當年黑道上第一煞星,這個人號叫‘醉金烏’,姓雲名中玉,的确是個極難招惹的厲害人物,誰要遇上了他,算是注定了覆滅的命運,在一場海島登陸逐死之戰裏,烏雷一幹人全數瓦解冰消,不樂島乃二度易主,成了‘金烏門’的天下。”

海無顏眼睛裏交織出一種隐隐的憂傷,不可否認,其中更含蓄着幾許仇恨。

“這個‘醉金烏’雲中玉無異是極為可怕的一個人物,而他手下的三個徒弟,毋寧更是窮兇極惡,較乃師猶有過之!”

朱翠微微點頭道:“這三個人必定就是今天不樂島上的三位島主了。”

“不錯,就是他們。”海無顏喟嘆了一聲,又道:“你也可以稱呼他們是三位幫主,因為今天不樂島就是不樂幫,不樂幫也就是不樂島,總之,不樂島自從被金烏門盤踞以後,近百年來,在雲中玉與他那三位得力弟子經營之下,稱得上固若金湯,官兵雖然出剿了幾次,每一次都慘敗而歸,只得聽令他們坐大,而橫行至今了。”

“原來是這樣,”朱翠遺憾地道:“如果這些人心存社稷,有心鏟除當今這個昏君與那群無法無夭的太監,該是多麽好,偏偏他們……”

海無顏苦笑道:“我也是這麽想,事實上,這數十年來,他們作的壞事也大多了,在他們歷來勒索下手的對象裏,固然其中很多是富而不仁的好商巨賈,卻也多的是富而好施或為官清正的善良好人,這種不分善惡黑白一律施以毒手迫害的作風,實在是令武林正直門派所不齒,萬難茍同!”

“但是,卻沒有人出來主持正義!”朱翠忿忿地道:“已經快一百年了,他們還在繼續為惡!”

海無顏輕輕一嘆道:“事實上并非如你所說,據我所知,這百年來,有很多武林正直人士前往不樂島興師問罪,奈何,他們一個個卻是去而無還。”

朱翠一驚道:“你是說……”

“他們都是自尋死路!”海無顏冷冷地笑道:“我這麽說,絕對沒有一點是在長他人志氣,事實上你是沒有親身去嘗試過,他們實在是極厲害的一幫子組織,如果說有人曾經登上過不樂島,親手拜領過三位島主的蓋世神功而還能夠活着回來的,就我所知,近年來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朱翠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海無顏微微一頓,漠漠地道:“那個人就是我!”

“啊,”朱翠一驚道:“這麽說,你身上的傷……”

海無顏黯然地點了點頭:“你猜得不錯,我的傷就是在那一次不自量力身登不樂島上所留下來的。”

朱翠苦笑了一下,很是同情地道:“也許我不該問這句話,可是心裏實在很奇怪,因為據我所知,這‘一心二點三梅花’三種罕世的武林失傳的內功手法,最歹毒惡,一經中人,這個人非死不可,萬難逃得活命,只是海兄你……”

海無顏點頭道:“你的見解不差,其實何只是你,我想在不樂島上的那三個老怪物,也定然以為我已早就死了,事實上我之所以還能活在人世上,确是一個奇跡,當然,這也與我過去二十年來所練的功力有關,哼!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他雖沒有明顯地說出“總有一天”要如何,然而那雙眸子裏所隐現的湛湛神光,似可說明了他複仇的決心意志。

朱翠顯然又明白了一件事。她緩緩地點着頭道:“這麽說,顯然你不願意在時機沒有成熟之前與不樂島上的人見面了!”

海無顏深湛的目光,緩緩移向朱翠的臉上:“我正是這意思,你知道為什麽?”

朱翠道:“當然是怕他們對你的窮追不舍,可是?”

“你又猜對了!”海無顏苦笑道:“如果他們知道我至今仍然活在人世,必定不會放過我的。據知,當年他們初登不樂島時,醉金烏雲中五就曾經說過這句話,他們絕不容任何一個外人能夠生離該島,多少年來,他們始終貫徹着這句話,顯然我是一個例外!”

朱翠眨了一下眸子:“那麽,你打算什麽時候再見他們?”

海無顏冷笑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的,你等着瞧吧!”

朱翠輕輕一嘆道:“我真有點想不通,以海兄你這麽傑出的一身武功,竟然也會……”

“這就正所謂是‘強中更有強中手’了!”提起這件事,海無顏似有無限遺恨,冷冷地道:“公主你也許對這三位幫主還不清楚,我确信如果單打獨鬥,我并不會輸于他們其中任何一人,但是如果他們一經聯手,施展出他們得自師授又複自創的那一套‘醉金烏’手法,可就所向披靡,無人能夠抵擋得住了!”

“醉金烏?”朱翠顯然還是第一次聽過這個名字。

海無顏對這三個字卻是熟悉的。

“這是一種極罕見極奇異的武術招法,發明這種招法的人,就是剛才我說過的雲中玉,也就是現在不樂幫三位幫主的師父。”他繼續說道:“談到這套招法,确實稱得上曠絕今古的奇怪招法,為當年雲中玉身處大漠,每于日落時,見群鷹戲空,襯以大漠風沙海市蜃樓,才創造出來的一種奇怪招法,他的特點是,一經施展出來,只見晃動的人影,而不見本來的人身,實中有虛,虛中有實,令人防不勝防!

“我就是在這套招法之下落敗負傷,險斃當場的!”他嘆息了一聲,悵悵地移目窗前:

“這已經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這多年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思索着如何去破解那一套招式的方法,然而,直到如今,好像還沒有什麽具體的心得。”

朱翠奇怪地道:“你還記得對方的招法?”

“我不會忘記的,”海無顏苦笑了一下:“這些年朝思暮想,我确信我不會忘記當時動手對方所施展的任何一招,一套‘醉金烏’手法确是我畢生少見的高招,然而,總有一天,我會想通破解方法的,等着瞧吧!”

朱翠點點頭道:“我相信你會的!腥!你還沒有告訴我,關于那三位幫主的一切。”

“我現在正要告訴你。”海無顏臉上交織着沉痛與隐恨,喃喃道:“這三個人,說起來,如今都已是年過七旬的老人了,年齡最長的一個因為喜穿白色長衣,人又瘦高,輕功極佳,所以人稱‘白鶴’,他的名字叫高立,這個人輕功之佳,舉世罕匹,你若遇見他,要特別小心!”

朱翠重複了一遍自鶴高立這個名字,記在心裏。

“第二個是個女的!”海無顏緩緩地接下去道:“這也是個可怕的人物!”

“你可知她的名字?”

“當然知道!”海無顏頓了一下道:“名字很怪叫風來儀,人長得很秀氣,因為擅駐顏之術,所以已是過七十的人了,看起來還年輕,一頭長發又黑又長,這人生平最最自負的倒不是她的一身傑出武功,而是她自認別人不及的文采。”

“這倒是件很特別的事!”朱翠奇怪地道:“這麽說她的文學造詣很高了?”

“也許是吧!”海無顏微微一笑道:“有關她的傳說,江湖上倒是時有所聞,據說她與人對敵之前,常喜賣弄一番文字,諸如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她好像無所不精,常常喜歡出一個題目考一考對方,對方如果能答出來,對了她的口味,那麽她非但不殺對方,卻常常還有恩賞,如果對方答不出來,或是答出了卻又不對她的口味,那個人,就會為自己惹下了殺身之禍。”

朱翠一驚道:“天下居然會有這種事情,真是第一次聽過!”

海無顏道:“正因為這樣,所以她得到了‘妙仙子’這個綽號。”

朱翠微笑道:“這個人倒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海無顏道:“聽來好像是這樣,但是你千萬不要因為這樣就對她疏于防範,事實上正因為她有這種怪異的嗜好,才證明這個人更具有危險性。”

“這又為什麽?”

海無顏道:“據說她文學根底深博,所擅詩詞,很多是不見經傳的前人枯澀冷句,以之示人,別人十九不知所雲,為此而罹致殺身之禍,豈非是冤極,所以有人形容她是不樂幫三位島主中最危險的一個,說起來一點也不過分。”

朱翠喟嘆一聲道:“如非是你說起,我真是難以想象,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了!”

海無顏苦笑道:“不樂島,不樂幫,再加上不樂之捐,已經荒天下之大唐,怪在三位島主的奇異作為,更有以過之,看起來未來天下武林勢将為這三個荒誕的怪人攪得一塌糊塗,雞犬不寧了!”

朱翠想了想道:“三位島主,你才說了兩個,還有一個又是誰呢?”

海無顏道:“最後這人也是一個難惹的魔頭,這人姓宮叫一刀。”說到這裏他長長嘆息一聲,苦笑了笑:“提起這個宮一刀,江湖上也有一項傳說。”

“傳說些什麽?”

朱翠實在已被這三個怪人的離奇傳說深深吸引住了。

“傳說這個宮一刀,原本是一個非常頑劣不馴的少年,雲中玉收入門中後,因為愛他的質禀不凡,因材而授,乃把他最為心愛的一種‘氣波刀法’傳授給他,無奈這個宮一刀自恃才華,卻不肯虛心求教,刀法雖成,卻不能神入其髓,雲中玉痛心之下,自承失敗,竟然砍下了他一條膀臂。”顯然又是一件未曾聽過的怪事。

海無顏冷冷接下去道:“雲中玉斬下宮一刀一條手臂後,将之趕出金烏門,卻不知這個宮一刀在失臂被逐之後,竟然觸發了他的好勝要強之心,三年之後再入師門求師收留,已經練成了‘氣波刀法’,深獲刀中三昧,有一刀奔雷之勢,由于他習刀時滿腔悲恨,所以刀法上充滿了殺機,以後行走江湖,更是下手毒惡,而且第一刀總愛斷人手臂,顯然與他當年自己所身受的斷臂之苦有關,這個宮一刀我曾領教過他的刀法,确是一個狠厲無匹的勁敵!”

朱翠輕輕一嘆道:“不樂島上有了這三位厲害的島主,難怪無人能敵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乃向海無顏道:“海兄你可知道這一次不樂島上來的人又是誰?可是你所說的三位島主之一?”

海無顏搖搖頭道:“不是的,這個人自稱‘無名氏’,是一個年輕人。”

“他的武功如何?”

“很高,”海無顏冷冷一笑道:“據說三位老幫主因年事已高,正在加速培植手下的接班人,這個自稱‘無名氏’的人,正是他們合力苦心所栽培出來的一個傑出弟子。”

朱翠恨恨的道:“看他出手狠毒的情形,也許比他三位師父更有過之,而胸懷機詐更有過人之處,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對我所施展的詭詐,哼,要是我有幸能夠見着這人,非要他還我一個公道不可!”

海無顏道:“其實,公主要見他并不難。”

朱翠驚喜道:“海兄,你知道他的下落?”

海無顏點點頭道:“這正是我今夜來拜訪公主你的主要理由。”

朱翠喜道:“他在哪裏?”

海無顏道:“在一處叫美人莊的校書院裏!”

朱翠微微愕了一下,皺了一下眉:“原來這個人是個好色之徒。”

海無顏搖搖頭道:“這倒也并不盡然,也許那個地方正好适合他借以掩身,公主先不要小看了他!”

朱翠咬了一下牙,忽道:“海兄你可知道這個美人莊在什麽地方?”

“在東城‘三貝子大街’頭上,一看就知道了。”

朱翠霍地站起來道:“好,我現在就去找他!”

海無顏冷冷地道:“公主去找他幹什麽?”

“咦,”朱翠奇怪地道:“就是他和那個啞巴設計誘開了我,騙走了我母親和弟弟,我當然要去找他。”

“令堂與小王爺殿下,卻不在他那裏。”海無顏道:“就是你問他本人他也是不知道的。”

朱翠一時被他弄糊塗了。

海無顏冷笑道:“這就是不樂幫厲害的地方,在他們幫裏,永遠是神秘莫測,甲做的事乙休想知道,依我看那個啞童只不過是設計把公主誘開現場,而下手擒捉公主家人的,只怕又是另一夥人,說不定令堂與小王爺殿下等一行刻下已在押赴不樂島的途中也未可知,公主你冒失不得!”

朱翠想了想道:“雖然這樣,這個無名氏我也是饒不過他!”

海無顏道:“公主且莫要小看了他,我以為他在美人莊居留不去,可能別有用心,公主如貿然前去,着了他的道兒,豈不是大大地失策!”

朱翠忿忿地又坐了下來。

海無顏道:“眼前大內這幫鷹犬,顯然已與不樂幫的人接上了頭,我以為不樂幫絕不會把公主家人交給他們,雙方勢将有一場火并,為公主計,正好坐山觀虎鬥,看看最後結果,再定取舍。”

朱翠苦笑道:“要不是海兄你這麽一提,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唉!我現在真是有點心慌意亂,失了主意,依你的意思,我們下一步應該如何?”

海無顏冷冷地道:“我現在正在密切地注意着那個無名氏與曹羽他們雙方的一切,老實說,他們雙方都稱得上罪大惡極,我。不希望他們任何一方能夠壓過對方,能夠讓他們長此互相消耗,那才是上上之策。”說到這裏,他緩緩由位于上站起來道:“我會随時與你保持聯系,我走了!”

說到“走”字時,只見他轉身向窗,奇怪的是當他身子轉向窗扇的一剎那,那兩扇原本關閉的窗扇,竟會霍然自行敞開。海無顏的軀體,就像是一只風中的紙鳶,雙臂開合之間,已穿出窗外,眼看着他足尖借助于一行修竹,不過是輕輕一彈,随即消逝于霍雨夜色之間。

朱翠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裏暗自折服。

※ ※ ※

一排人影出現在眼前這片山窪子裏,算一算,共是十條漢子。

黑色的油綢子雨披,大笠,長刀,在隐約的燈光照射之下,一片油光水亮。

每個人的行動看上去都是那麽利落,起落進退,行動如風,轉瞬間已把眼前這片梅園踏覓一周,随即回身,分為兩列,一邊五個,雁翅也似地在眼前石亭正前方左右排開來。

一盞高挑長燈就插在亭子前邊。

青蒙蒙的燈光在夜雨裏,分外顯得凄涼,雨水洗刷着鑲嵌在正面亭檐上的那一方大理石匾額,是以那“觀梅亭”三個字,看起來也就格外顯得清爽。

曹羽、郭元洪、姜野、夏元之、桑鬥靜靜地都坐在亭子裏,似乎內廠的幾個頂尖兒的人物全都出動了。

曹老頭子搭着一雙長眉,寒着臉,說不出的一種不開朗神色,不時地擡起目光來緊緊地逼視着當前的那片梅林,似乎那裏面包藏着什麽神秘似的。

“大人!”郭元洪冷笑着說道:“別是我們着了那啞巴的道兒了呀!這裏可看不見一個外人,豈不是透着有點玄嗎?”

曹羽冷哼了一聲,微微搖了一下頭:“不會的,能賒的已經賒了,還能上什麽當?很明顯的,不樂幫今夜約我們來,是在跟我談交易,講價錢,放心吧,他們一定會來的。”

鐵臂神姜野說道:“大人說得是,卑職也預料着,他們一定會來的,不過……”

他把聲音忽然放低了:“大人,難道我們真的接受他們的敲詐?還是……”

曹羽陰沉的臉上忽然現出了兩條怒紋:“就是那句話了,銀子多的是,全在老虎背上,能拿就拿,拿不走可就得給我小心點!”

微微一頓,他偏過頭看向另一位金星衛士雙手飛石夏元之道:“元之,我要你安排的人都妥當了沒有?”

夏元之抱拳道:“大人請放寬心,林子裏弓弩、繩網、暗道裏還有八十名殺手,就算下水,還有三十六個‘水鬼’等着他們呢!“

千手太歲郭元洪一笑道:“這一次倒要看看他們不樂幫的人是怎麽個上天入地了。”

曹羽鼻子裏哼了一聲,打量着面前幾個最得力的手下:“你們可千萬不要小看這個‘不樂幫’,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就憑着他們膽敢與朝廷為敵,吃到了我們頭上,就可以想到他們有多厲害了,再說……”

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曹羽的話已到了唇邊,卻又臨時吞到了肚裏。

鐵臂神姜野忍不住道:“大人像是與那個什麽‘無名氏’以前照過盤兒,可是?”

“哼,”曹羽看了他一眼,似乎有點責怪他不該有此一問:“不錯,有過那麽一次!”

那是三年多以前的一件往事了,曹羽為了一件私事,私行兩廣,不意為仇家,即盤踞在蒼梧山的‘蒼須老人’,所困,性命相關危機一瞬間,卻得力于“不樂幫”的忽然介入,乃得脫困。原來“不樂幫”與“蒼須老人”結有宿仇,是夕大舉出動,由不樂幫三位幫主之一的“白鶴”高立親率島上健者數百前往複仇,蒼須老人是役慘死在高立之手!

高立為服曹羽,親手挫之,遂令愛徒開釋,彼此相約,今後凡是“不樂幫”有求之事,曹羽乃得無條件應允,當時曹羽眼見不樂幫聲勢了得,更震于高立傑出神技,只得含忿應允,乃得脫困返回。

這件事雖然事過多年,卻一直深深藏置在曹羽內心,引為平生之大恥大戒,當然對于當日親手折服自己的“白鶴”高立,更不禁懼恨兼具,想不到當年之因,卻結今日之果,不樂幫的人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劫去了鄱陽王的家人,使自己左右為難。

這一筆昔日之恨,被姜野一語道及提醒,想起來猶不禁怒火中燒。

這是他平生大辱大恥之事,自不願說出讓人知道,而眼前之一番部署,更顯示出他意存對不樂幫的恨惡與報複。

時間在斜風細雨裏溜走了不少。

正當大家感覺不耐之時,一陣婉轉的笛聲出自當空,随風飄送過來。

亭子裏兒個人情不自禁地俱都站了起來,倒是曹羽還能沉住氣,坐在石凳上不動聲色:

“你們都坐下來,沉住氣!”

聽了他的吩咐,大家都重新坐好。

那陣子笛聲,仿佛天樂飄臨,随着斜風細雨,一陣陣飄送過來,打進每個人的一雙耳鼓,立刻使他們回想到那一夜攔劫無憂公主時,所聽到的笛聲,正是一般無二。

頓時,每個人臉上就現出了不安寧的神态,頻頻向四面觀察着,這陣子笛音來得好怪,仿佛來自天上,又似來自四面八方,簡直弄不清正确出處。

曹羽畢竟有其過人之處。事實上在笛音方起的一霎,他那雙精湛眸子,已直直地逼視向正前方梅林,似乎他已經确定來人必然藏身其間,神色間更顯陰沉。

所幸,這陣子笛聲不似前此那麽冗長,繞了幾個圈子,拔了個尖兒之後,陡地便停了下來。

緊接着一個生硬的聲音冷笑道:“有勞久候,在下來晚了!”

話聲甫落,人影乍閃,那個人已直挺挺地現身眼前。

雙方距離約在三丈之間,那人直挺挺地立着他的六尺長軀,昏暗的高挑燈下,并不能十分地看清他的模樣。依稀看見的是他一雙濃眉和綠慘慘的一團絡腮胡子,一襲碧綠色的袍子被風刮得獵獵起舞。

正是前此現身美人莊化名無名氏的不樂幫來使,顯然他身邊的那個報財童子這一次卻沒有同他一起來,倒是有點出人意料。

“蒼梧一別,頗有年矣,曹大人可好!”一面說時,綠袍漢子邁動雙足,一步步直向面前亭子走來。

幾乎是同時,站立在石亭兩側的為首兩名武士,不容分說,一左一右快同電閃般直向綠衣人正前兩側撲過來。

曹羽看得清楚,正待出聲喝止,無奈,對方綠衣人出手之快,更是出人意料之外。

兩名武士身形方自落地的一剎那,綠衣人的一雙袍袖已雁翅般地分了開來。

那種速度真是快到了極點,令人目不及視,一開乍合,兩名猝然進身的武士,卻有如喝醉了酒般地相繼打了個抖,踉跄着向後倒退下來。

石亭裏的曹羽看到這裏,情不自禁地挺身站起。

郭元洪、姜野等四人,亦不約而同奔出亭外。

衆人注目之下,眼看着那兩名進身的武士就像是面人兒般地緩緩軟癱了下來,更驚人的是,在他們倒地的一剎那,大股的鮮血由他們眼耳鼻口七孔中溢出。

千手太歲郭元洪打了個箭步趨前探視了一下,回身向曹羽報告道:“死了。”說了這句話後,郭元洪身子一擰已旋至來人綠袍漢子正前,怒聲道:“大膽!你太放肆了!”

綠袍漢子呵呵一笑,面色淩厲地道:“足下又是哪個?”

郭元洪大聲道:“內廠金星左都衛郭元洪,候教了!”

說到“候教了”,郭元洪抱拳擰身,不進反退,把身子錯開三尺以外,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所站立的這個地方,正是制敵先機部位,進可攻退可出,郭元洪這一進身拉架,綠衣漢子便不能等閑視之了。

“呵呵,果然高明!”綠衣人喃喃地道:“怪不得人家說大內高手如雲,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虛傳,不過,郭朋友現在就要向我出手,不嫌太早了一點麽?”

郭元洪一挑雙眉,正要說話,亭子裏的曹羽已出聲道:“元洪,你回來!”

郭元洪應了聲:“遵命!”身子後退一步,側身向亭子道:“大人……”

曹羽擺手阻止道:“你不要再說了,我都知道!”

由于綠衣人一上來,就施展殺手,斃了兩名武士,內廠來人自然俱都面上無光。

鐵臂神姜野,雙手飛石夏元之,飛夭星桑鬥,顯然對于頭子曹羽的示弱大感不滿,就在郭元洪退後的一剎那,他們三個相繼向前踏進一步,以姜野為首,三個人一進身,即采取了一個“三罡陣”,遙遙将來人鉗在攻勢之內。

須知郭、姜、夏、桑等四人,在大內內廠俱都是僅次曹羽身分的人物,既然身佩金星,身手絕非等閑,是以,眼前之姜、夏、桑等三人一經擺出這式“三罡陣”,頓時苔集出大片內氣罡力。

這股罡力陡然間直襲綠衣人正前,将他身上那一襲綠色袍子倏地狂飄起來,其勢較諸巨風還更猛厲。

綠衣人鼻子裏哼了一聲,迅速向後退了一步。

曹羽恰在這時步向亭前。他不愧老謀深算,面面兼具的人物,所謂來者不善,善則不來,不樂幫那等勢派,向以狠厲聞名江湖,其伎倆顯然絕不只此,況乎眼前自己尚有求于對方,犯不着一上來就把事情鬧僵了。

“你們不可失禮,給我退下去!”

三個人怒視着各自後退了一步,一步之差,已使得眼前淩厲的殺機大見緩和。

綠衣人臉上這才顯然帶出了笑容。

曹羽引臂石亭道:“請!”

綠衣人、曹羽相繼入亭,郭、姜、桑卻沒有進來,每個人守着一個亭角,只要時機一到,即可随時向對方施出殺手。

綠衣人看在眼裏冷冷一笑,面向曹羽道:“曹大人如此待客,倒是十分別致,見識了,見識了!”

曹羽冷着臉道:“足下一上來連殺我手下二人,難道就是待客之道?”

綠衣人挑了一下眉毛道:“好說,那更要先請問閣下了!”

曹羽冷笑道:“他們兩個并無向尊駕出手之意,只不過是護主心切,足下竟然以殺手相加,顯有失禮數,太過分了!”

“好說!”綠衣人那張紫色的臉膛上顯示着一抹殺氣,“閣下要以此見責,那麽我倒要請教了,兩國相争,不傷來使,前數日我那報財童子往谒各位,面送書信,卻遭到各位聯手怒攻,重傷吐血而回,如非及時救治,只怕早已性命不保,這難道就不是‘有失禮數’,‘太過分了’麽?”

曹羽想不到他會有此一說,頓時怔了一怔,一時無言以答,冷笑一聲,喃喃道:“貴價仗主勢目無尊長,我手下不過略予教訓而已,哼哼,果真曹某要有心留他下來,絕不容他還能活着回去了!”

綠衣人面色一寒,反唇相譏道:“這話倒也不錯,三年前敝幫要有意留下尊駕,只怕曹大人也就沒有今天的威風了!”

曹羽面色一紅,淩色道:“你太放肆了!”

綠衣人嘿嘿一笑道:“放肆二字,閣下用得也太放肆了!”

曹羽神色一震,目光隐現殺機。

“朋友,曹某人身高位尊,不容你信口雌黃,你出來之前,貴幫幫主應該會告訴你些應對的禮節,否則這個生意只怕談不下去了!”

綠衣人毫不為意地笑了笑道:“那可是悉聽尊便,不樂幫作生意一向是這個規矩,叫人不快樂是最大的宗旨,否則也就稱不上是什麽不樂之捐了!”

曹羽臉色這一瞬變得雪也似白。

正如他所言,以他堂堂內廠提督之尊,多少人仰其鼻息,正所謂一呼百諾,何曾像今日這般地被人當面淩辱過?依他平日習性,萬萬不能容忍,然而今日之情勢,卻又是另當別論了。

“好呀!”曹羽深吸了一口長氣,借以緩和內在的沖動情緒:“我們言歸正傳,貴幫的三位老人家可曾前來?”

綠衣人一笑道:“三位幫主野鶴閑雲慣了,他們的蹤跡可就不是我能預知的了!”

“哼!”曹羽冷冷地道:“這麽說一切就沖着尊駕你一個人“也可以這麽說呀!”綠衣人高高跷起了一條腿,架在石幾上:“曹大人你大可放心,凡是我點頭的事,不樂幫絕不會打回票,有什麽話你就沖着我說吧!”

“好,”曹羽冷冷地道:“坦白一句話,我們要的人是不是在你們手上?”

“那還用說!”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就在我手上。”

“好呀!”曹羽冷笑着道:“開價多少?”

“一千萬兩!”

“什麽?”

綠衣人笑了一下:“那我就再說清楚一點,一千萬兩!”

曹羽冷笑着點點頭道:“這個數目,朝廷拿得出來的!”

“那很好,不過我得提醒曹大人一句,是黃金可不是白銀!”

曹羽冷笑道:“這也簡單!”

綠衣人一挑拇指道:“好,曹大人不愧是當朝一品,真是福大量大,快人快語,咱們就這麽說定了,不過我這次離開之前,三位老當家的還有一個臨時指點,這一點也可以算是一個附帶的條件。”

曹羽道:“什麽條件?”

綠衣人道:“這點其實最容易不過,只要你曹大人知會當朝一聲,要他們通知海岸部隊不要再騷擾不樂島,其實他們這麽做,有損無益,對你我雙方都沒有好處,這一點想必你曹大人不會不同意吧!”

曹羽哈哈一笑道:“這更是小事一件了!老弟臺,你放心,這兩個條件都包在我身上,只是,我們要的人……”

綠衣人由位子上站起來,微微一笑道:“不樂幫的規矩,收到捐款後十天之內,一定原物壁還,這一點曹大人就不用擔心了。”說話之間,綠衣人已步下亭階。

曹羽冷冷笑道:“尊駕還沒有說出怎麽付款的方法,一千萬兩黃金,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呢!”

綠衣人頭也不回地道:“這一點,我自會與曹大人你随時聯系的,閣下只管着手張羅去吧!”一面說,足下繼續步出亭階。

曹羽至此忍無可忍,一聲冷笑道:“站住!”

綠衣人果真停下來不再前進,一面緩緩地回過身來。小雨繼續在飄着,奇怪的是這些雨絲井未能正常地淋在這個人身上,事實上,在那盞高挑長燈照射下,盡管是霪雨霏霏,卻在落向綠衣人時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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