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非蛟】

夜讕與他相視許久,并未暴露內心中的震驚,只是将語氣放得更客氣了些:“原來你就是海邊的那位占蔔師。陸公子能親自來這一趟,孤不勝感激。”

“夜公子客氣。”陸公子似是長籲一口氣,指向他身後輕聲道:“請坐。”

夜讕斜眸看去,見自己的身後忽然冒出來一個古色古香的小板凳,便沒有推辭,一撩衣袍坐了上去。結果這凳子有點矮,他這一雙長腿無處安放,想了想後,幹脆盤腿一坐,跟打坐的羅漢似的神情嚴肅地看向他:“陸公子既有此神通,定知孤找你所為何事,只是陸公子為何要在此地布下陣法?是不想讓凡人進入此地嗎?”

豈料陸公子竟抱歉地笑笑:“對不起,靡音陣不是我布下的……我急着來找你,只是想問個問題。”

“……請講。”夜讕眉角一擡,略顯不悅。這人族修士未免有些太“反客為主”了,自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他倒上趕着要發問。

陸公子直視着他的雙眸,眼底滿是骐骥地問道:“請問,你什麽時候化龍?”

“……??”夜讕語塞,茫然地反問道:“八字沒一撇的事兒,什麽時候化龍,豈是我說得算的?”

“對不住,是我唐突了。”陸公子失笑,手指撓了撓鼻梁掩飾內心尴尬。

夜讕越發覺得他古怪,只得耐下心繼續問道:“陸公子,你為什麽關心這個?”

陸公子沉默,片刻後方低嘆一聲:“實不相瞞,我需要借您的時運。”

“借時運?借我化龍的時運?”夜讕對他的誠實頗感意外,換了個姿勢單手托着下巴審視着他:“怎麽個借法?”

陸公子收起笑容,嚴肅地沉聲說道:“借你化龍的一瞬間,沖破穹宇上的“門”,接我的朋友回家!”

夜讕蹙眉向後仰了仰身子,差點從凳子上栽下去,平生第一次懷疑自己聽不懂人話了。怎這小子說的話拆開每個字他都明白,放在一起就前言不搭後語,稀裏糊塗了呢?

陸公子卻全然沒有解釋的沖動,率先提出了具體需求:“夜公子,我對天道發誓,絕不會影響到你的命途。只希望你能在化龍前夕守住本心,莫要誤入歧途。”

夜讕琢磨了一會兒,覺得他這話雖然有點奇怪,但也沒什麽惡意,便哼笑一聲問道:“歧途?何為歧途?孤已經是妖了,哪兒還有歧途可走?入魔嗎?”

“對不起,天機不可洩露。”陸公子語氣認真:“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倘若你能堅守本心,你所渴望的一切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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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夜讕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倦了,總覺得跟他說話比跟老蛟說話還費勁。老蛟是聽不進話,他是說不明白話,兩個半斤八兩都不是好東西。

陸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渴望的,是你已經失去的,不是嗎?會回來的,只要你還是現在的你。”

夜讕眯起眼,目光微冷:“孤失去的,永遠不會回來了。你能複活死人嗎?”

“不能,但是他們會以另外一種方式祝福着你。”陸公子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夜讕頓感無趣,慵懶起身撩起額發:“孤不想同你啰嗦下去了。你說想借孤的時運,大可以借去。不過孤可不敢保證究竟多久能化龍。蛟族數千年未化龍了,孤又不受天道眷顧,此生能不能化龍都是另說……另外孤想問你一件事,不知你能不能回答。”

豈料沒等他問出口,陸公子竟直白地說道:“蛟族能不能化龍,與夜公子沒有絲毫的關系。因為您根本就不是蛟。”

“什麽?!”夜讕差點沒被自己一口吐沫給嗆死,瞪圓了雙眼看傻子似的瞅着他:“我說陸公子,你到底是不是占蔔師?怎神叨叨了半天,竟連孤的真身都看不出?”

陸公子無辜地歪了歪頭:“您能看出自己的真身嗎?”

夜讕僵住,旋即惱羞成怒地擡手敲了他一個栗子:“小屁孩,有話快說少在這裏磨磨唧唧的!孤不是蛟,還能是什麽東西?!能化龍的除了蛟還有別的種族嗎?”

陸公子頭頂着紅印子,往後撤了澈免得再被他敲一次:“夜公子,蛟,是能變成龍,而你是化龍。二者不同。至于具體緣由,天機不可洩露。”

夜讕打牙縫裏又問:“那,白巫……”

“天機不可洩露。”陸公子擡起雙手遮住腦袋。

夜讕深吸一口氣:“……好!孤身上的……”

“天機不可洩露。”陸公子擡眼仰望天空。

于是一人一妖對視半天,陸公子露出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泰然表情,夜讕則被氣得額頭暴青筋,憤然轉身沿來時路離去:“孤在這裏跟你耽誤了這麽多時間就是個錯誤,你這神棍趕緊回上界吧!除了天機不可洩露,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陸公子也沒攔他,任他走了很遠後忽然低喊道:“夜公子,忍得了孤寂,方能享繁華,你選擇的路是對的,無論如何,請不要質疑自己的選擇。”

夜讕心思微動,回過頭去再度望向他,誰知那片空地上早已沒了陸公子的蹤影,只剩下一枚鵝卵石躺在地上散發着幽光。

……

“主人去了好久……”程雪疾用餘光悄悄睨向蜉,見她好像沒有看過來,便用屁股一點點往前挪。

“貓,你要走嗎?”哪曾想他剛動了半寸,蜉突然開口低問道。

程雪疾打了個激靈,忙裝傻般笑道:“沒有啊!姐姐看錯了!”

“貓,你想違抗主人了?”蜉的腦袋一點點轉向他,毫無感情地生硬說道:“主人還不回來,是不是出意外了?去看一看。如果真的出事了,現在搶救他還來得及。”

“……你!住口!”程雪疾登時面紅耳赤,炸毛立起身子兇巴巴地吼道。

然而蜉不為所動,繼續一五一十地将他內心所想給“讀”了出來:“這只蟲子好像會讀心術?他會不會跟主人說我壞話?主人看上去跟她很親近的樣子,她到底是誰?貓,我确實會讀心,我不會說壞話,只會說實話。親近二字不适合用于我與主人之間,你可以說,主人很信任我。”

“沒有沒有!”程雪疾崩潰,前爪捂着耳朵使勁搖頭:“我才沒有質疑主人的實力!主人定會平安無事!”

“主人有時候好像很笨的樣子。”蜉頓了頓,無情地繼續說道:“聽聞冷血動物都不太聰明,主人是蛟,跟蛇差不多吧?”

“啊啊啊啊啊啊!我沒有!!”程雪疾驚慌失措地跳起來去捂她的嘴巴,豈料半空中突然被截胡,一只大手揪着他的後頸,将他緩緩轉了個個兒,沉聲問道:“雪疾,你說誰笨?”

程雪疾顫顫巍巍地擡起頭,正對上夜讕那雙寒氣逼人的豎瞳,登時雙腿一抻放棄了思考,安靜地懸挂着來回搖晃。

“主人,您平安歸來了。”蜉見夜讕把貓揣進口袋裏,并沒有斥責于它,便在心裏重新掂量了一下這只貓的受寵程度。

夜讕颔首,猶豫着望向森林:“孤遇到那個人族占蔔師了……他說了很奇怪的話。他說孤不是蛟。”

“嗯,有可能。”蜉确實只說實話,全然不顧夜讕的臉色青裏透着紫,紫裏泛着紅,五彩缤紛好不精彩。

“孤不是蛟,能是什麽?蛇?!”夜讕見衣服上的口袋鼓鼓囊囊地搖晃了起來,一對兒雪白的耳朵賊溜溜地往外支棱着,便戳着貓腦袋把他按了回去:“回去再收拾你,居然敢說孤跟蛇差不多!”

蜉側身讓開路,讓滿身殺氣的夜讕先走,跟在他身後問道:“主公,接下來去哪裏?”

“去查!查誰布下的靡音陣!”夜讕心中煩亂,将妖界能化龍的種族篩選了一遍後,悲哀地發現自己如果真的不是蛟,那就只能是蛇。

跟連楓游一樣的,蛇。

真身滑滑溜溜,又小又細,一點都不威風的……

蛇。

一想到此,他竟鼻梁酸澀,克制不住地把手伸進口袋裏去捏貓好釋放壓力。

程雪疾被他從頭到尾捏了一遍,蜷着身子一動不敢動,惶恐地咬着自己的爪爪,生怕下一瞬便被提出來随手給扔了。

這時蜉忽然頓住腳步,将手覆在右耳上停滞了片刻後說道:“主公,找到了。布陣之人就住在這座鎮子中,表面上是位人族木匠。”

“好,去會會他。”夜讕把手抽了出來,環視一周後疑惑道:“但此地并無強大的咒師。”

“禀主公,他藏匿于地下。”蜉踮起腳,輕如羽毛般漂浮了起來:“此地隐藏着一處暗莊,應屬南境的勢力。姐妹們修行尚淺沒能探得仔細。屬下現在替您重新探查一番。”

“地下……”夜讕心中一沉。自妖界與人界交接處起便藏有地下暗莊,此行千裏,居然亦是如此!程雪疾口中的那個“大人”的手已探出這麽遠了嗎?這豈不是在悄無聲息地蠶食着整個人界?

思定,夜讕拍了拍口袋,壓低聲音道:“孤親自走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後天坐飛機離國啦!開學後有點忙,更新盡量保證!大家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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