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封印】
血月當空,可怖的煞氣泉湧般自西境笙樾閣頂端湧出,不消半個時辰便席卷了半個妖界上空,如同逆流的海浪裹着濃厚的肅殺,迅速向四周彌漫。
衆妖紛紛舉目眺望,莫名回想起幾十年前的上界浩劫,那時也是天生異象,持續了四五日後突然天地旋轉,日月同現。無數妖族魔怔了般互相殘殺,而上界則一夜之間靈脈枯竭,險些徹底毀滅。
眼下相似的異景再起,東南二境境主齊立殿前等眼線去探。北境的老蛟已發現夜讕不在殿內,不禁惴惴不安。
“楓兒,讕兒确實往西境去了?”老蛟站在殿頂上冷聲問向連楓游。
連楓游的臉上依舊沒多少血色,俯首低聲道:“曾祖,境主确實在半個時辰前去了西境。而且西境邊界的森林中,發現了鳳火的痕跡。”
“你是說西境之主跟讕兒打起來了?”老蛟登時如臨大敵,握緊拳頭恨恨地瞪着他:“沒用的東西,這麽多手下,竟看不住他一個?!”
“曾祖息怒,不如現在派兵支援?”連楓游忙道。
老蛟卻大手一揮,面露惱怒:“動動腦子!你若大張旗鼓地帶着兵馬去了,不等于告訴全妖界,讕兒出事了嗎!再者,讕兒為什麽會平白無故地跟西境之主打起來?你也知道,西境那小丫頭在他心裏是何地位。此事蹊跷,先按兵不動。若真打了起來,西境之主非讕兒敵手。”
“可境主修煉受阻多年,而西境靈脈充裕,不知會不會落了下風……”連楓游沒有擡首,暗自感受着老蛟的氣息變化。
老蛟顯然心懷鬼胎,氣息凝滞了一瞬後竟嘴角勾起,眼底掠過一道寒光:“讕兒魯莽,若真的被教訓了,倒是件好事……”
連楓游頗感意外,眼睛緊盯着他的長靴沒有作聲。老蛟似是很期待笙玖跟夜讕交手?這是為什麽?他不關心夜讕的安危嗎?還是認定笙玖不會下死手?
“楓兒,那只貓是不是也不在殿內。”正想着,老蛟忽然問起了程雪疾的去向。
連楓游心下一驚,卻也只能道出實情:“回曾祖,貓應是跟境主在一起。”
“哼,這就更奇怪了。”老蛟登時流露出些許的殺氣:“讕兒還真是把貓走哪兒帶到哪兒。這貓妖究竟有什麽特殊的,令他如此迷戀!”
“回曾祖,楓兒有個……額……不太确信的猜測。”連楓游微微擡頭,正對上老蛟探究的眼神,硬着頭皮繼續說道:“許久前境主提過一句,說想帶貓給西境之主瞧瞧……額……炫耀一下。”
“炫耀什麽?”老蛟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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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耀他……有了……愛寵……”連楓游編到此處差點給自己一大嘴巴子,暗道他活了這麽大歲數,謊話說了千萬,今天這個算是最沒譜的。
老蛟石化當場,半天才回過勁兒來提高嗓門道:“讕兒怎會有這種幼稚的想法!”
連楓游慢提一口長氣,直起身子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境主他,一直都挺幼稚的。”
老蛟登時怒發沖冠,想發作卻怔住了,細細一品後不由老臉鐵青。連楓游說得好像有點道理,夜讕從小到大都有種“非同尋常”的執着,總迷戀于人族喜歡的小玩意。長大後性子冷淡了許多,令他誤以為自己辛苦養出來的夜氏繼承者,終于回歸正常了……
然而并沒有。
“所以他倆為什麽又打起來了呢?”老蛟的殺氣弱了許多,語氣裏帶着一股子不自信。
連楓游眉角直跳,擠出一抹笑容回答道:“西境之主屢次宣戰主公,說只要她贏了,就讓咱境主入贅西境。可能他倆一言不合,打起來了?”
“嗯……”老蛟蹙着眉陷入沉思。這也挺符合西境那小丫頭的脾氣。她一向不知天高地厚,說起話來毫無遮攔。若非鳳凰血統珍貴,他萬萬不會縱容夜讕接近她……
所以順下來,事情經過就是,夜讕拿着貓給西境之主炫耀,西境之主提起二人聯姻的事兒被拒,于是打起來了。偏偏二者都是大妖,這麽一打就打出了異象?
怎麽這麽奇怪?聽上去挺合理的,又好像哪裏不對。
“楓兒,你自己去看看。若形勢不好,趕緊出兵支援。”老蛟稀裏糊塗地亂想了一通,只覺不能讓夜讕成了上門女婿,別的一時半會還沒尋思過味。
連楓游長籲一口氣,領命退下。一路上他一直在想,若有一天見到泉下的生母,不知她會不會嫌棄自己說謊成性卻毫無長進,只能騙騙年歲已高的老東西。
而令他最介意的是,老蛟為何會對區區一只貓妖如此上心。是單純地看不慣他受寵,還是察覺到了旁的什麽。
“麻煩的家夥……”連楓游哼笑,加快速度往西境飛去。
西境笙樾閣,笙玖以火鳳的形态繞着閣樓頂端不斷環飛,雙翅帶着烈焰蓋在樓頂的破洞上,蓋住奔湧的煞氣。
“境主,長老們馬上就到!”疏雨也化回原形,白色的翎羽映在火光上格外潔淨:“境主您先去歇息,屬下來堵這缺口。”
“滾!”笙玖并不領情,惡狠狠地沖他吼道:“自己幾斤幾兩沒有數嗎!你的羽毛都被煞氣燎着了!趕緊滾!”
疏雨并沒有離開,執拗地匍匐在樓頂上展開雙翅,如同柔軟的綢緞蓋在上頭:“境主快走,是時候做出決斷了!”
“疏雨!你敢!”笙玖見他的後背升起一團光亮,登時大驚失色,沖過去想拉他起來,豈料背後突然卷起一道狂風,将她跟疏雨一并扯了下來。
夜讕立于半空,雙手結起法陣凝視着閣樓頂端的缺口:“笙玖,別告訴我那東西還在。”
“很不幸,你猜對了。”笙玖從地上爬起,變回人形咳出一小口鮮血:“當年你們都以為它已經消失了……然而實際上,這東西只是沉睡了,鳳凰一族一直将它鎮壓在此。”
“你倒是瞞得緊。”夜讕雖感意外,卻并沒有怪罪她的意思。他明白,鳳凰一族定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将其封印,若被有心妖知曉,百年心血将毀之一旦。
“夜讕,別勉強。我用血補封印,你幫我圍好陣法,不要再讓它擴大。”笙玖說罷舉起簪子刺進心口,鮮血登時湧了出來,卻凝固成了花狀,并非液體。她手指未動,花瓣猝然裂開,化作漫天飛火在空中排列出精妙的符咒。
“境主不可!您會被煞氣侵蝕的!”疏雨焦急地跑了過來,雙手覆在她肩頭小心注入妖力,并求救似的看向他。
夜讕眸光漸深,看向笙玖那源源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忽然一撩衣袖直向樓頂飛去。他微閉雙眼,周身妖力頃刻間化作純粹靈力,十指勾起縷縷細絲,迅速編織出一張靈網蓋了上去。
笙玖怔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妖氣消失了?這怎麽可能!而且這種力量……
屬于人族。
正想着,無數小光點四面八方地飛了過來,圍在夜讕身後緩緩浮動如同一片星空,七嘴八舌地說道:“主公,我們該怎麽做!”
“成蟲退至百裏,結淨化陣;幼蟲在外圍結迷蹤陣……萬不可讓消息走露出西境。”夜讕看似神色自若,實則已被周身鑽心的疼痛逼得冷汗淋漓。此物吸食妖氣後會變得更強,他只能出此下策,用白巫的陣法來封印它。
他在賭,賭他身體裏的另一股力量能派上用場,賭在力量耗空後他還能活着。
可惜很快他便撐不住了。他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一只手掌不斷擠壓,逆流的鮮血自七竅噴湧而出。世間開始變得模糊,他似是産生了幻覺。他聽見母親在喚他,卻不知該不該過去,亦或能不能跟她走,恍惚間渾身一軟,直挺挺地墜了下來。
“讕哥!”笙玖驚叫着飛身去接,雙手卻落了個空,一道灰影掠過,撐在夜讕後背上替他穩住身形,繼而白光大作,強勁的陣法如一座高山壓住了煞氣的源頭。夜讕勉強看向他,發覺竟是白巫族長。
“境主,接下來的,交給老夫吧。”白巫族長高舉法杖低喝一聲,腳下登時生起道道光束,耀得夜讕一陣眩暈,失去意識前,赫然聽見了熟悉的銅鈴聲……
……
“娘親,你在唱什麽呀?”幼小的孩童跪坐在蒲團上,好奇地盯着母親手中的鈴铛。
“我在祈願,替讕兒祈願……讕兒有什麽願望嗎?”母親溫柔地放下鈴铛,溫柔地撫摸着他的面頰。
“願望啊……”孩童抓住她的手,骐骥不已地說道:“我希望能離開這裏,找到好多好多的朋友!我們一起玩耍,娘親看着我們。”
母親笑了,俯身在他額上輕輕一吻:“好,願我的讕兒幸福安康。一切罪責由我來承擔,讕兒只要活着便好……活着,總有一天會找到幸福的……”
“活着……”夜讕自夢中呢喃出聲,心口處忽然亮起一叢光芒,光影中間隐約有一只小巧的貓咪一閃而過,令他身側的白巫族長誤以為是自己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