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舒眉在門口怔愣了一會兒:“門口給刺猬的果子是你撒的?”
“你說刺球?是啊,我看它晃晃悠悠不肯走,像是餓壞了,就拿了幾個水果喂它。”
刺球……敢情還有名字呢!
“你怎麽回來的?”
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康複中心正準備吃晚飯。
陸潛擡起頭,放下手裏的東西,她這才看清他手裏捧着的不是書本,而是畫板。
他剛才是在畫畫。
“這裏是我家。”他說得很篤定,“我早就想回來了。”
不約而同的,他們都想起要出院時他鬧的那一出。
那時舒眉說過的,他連生活都不能自理,回來也沒人會照看他。
“你以為你現在就可以回來了嗎?”她被他這招打個措手不及,氣急道,“這房子樓上樓下有三層,你以為像康複中心一樣輪椅也可以如履平地?”
陸潛從沙發上站起來,慢慢走到她身邊:“我現在這樣,還需要輪椅?還有,要不要我提醒你,昨天你喝多了,是誰把你從酒窖送回來的?”
“是姚叔。”她昂起頭,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記得的,我打電話給他讓他送我回來的。你休想蒙我!”
陸潛笑了笑,拉起她的手圈到自己脖子上:“那這樣呢?你平時喝醉了酒,也會這樣圈着姚叔的脖子撒嬌?”
舒眉像觸電似的把手收回來甩了甩:“你少胡說八道,我才不會……”
他的唇貼過來,把她沒說完的話都給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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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昨天在酒窖才偶然發現這招很好用,可以讓她乖乖閉嘴。
這種時候,她真的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可愛。
林舒眉嚴重懷疑自己酒還沒醒,不然怎麽暈乎乎的,呼吸都被在她嘴裏肆虐的舌給攪亂了!
最要命的是,她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好像剛剛經歷過不久。
昨天……昨天她是不是真跟陸潛發生了點什麽?
唇上的溫度很快退開,陸潛的眼睛像少年一樣,有一層澄澈的水光,低頭看着她笑了笑。
“餓了吧,過來吃飯。”
他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說把她拉到飯廳。
早晨擺滿營養早餐的餐桌,這會兒換上了三菜一湯。
舒眉在醫院泡了一天,突然被飯菜的香氣刺激,掙紮着問了一句:“這是你做的?”
“嗯。你嘗嘗看,喜歡吃什麽,我下次就多做一點。”
她不喜歡的,就從菜單裏抹掉。
菜色其實很簡單,冷菜是蔬菜沙拉,因為加了芝士、烤過的培根碎和吐司面包碎片,看起來像是很隆重的凱撒沙拉了。
“早上給你做的烤吐司你都沒吃,我放在這裏面了。”陸潛把拌好的沙拉夾出來放到她盤裏,“這個帕梅善芝士你看看喜不喜歡,不喜歡我們下次換別的試試。”
冷菜還有一道鹽焗雞,香味很熟悉,陸潛倒也坦白:“這道菜是回來的時候我讓姚叔繞路去買的,他說你平時都到這家燒味明檔去買熟食。”
他不在的日子裏,她除了跟顧想想一起搭夥做飯,就是靠熟食和外賣解決吃飯問題了。
沙拉她也會,為了保持身材的女生哪個還不會拌個沙拉咋地,只是沒他做得這麽講究罷了。
當然,也沒他這個好吃。
熱菜是豬肋排做的排骨酥,要用新鮮肋排浸醬油、糖、酒和胡椒腌制大半天,再裹粉油炸,否則不可能這麽入味。
他至少今天早上就買好肋排回來腌制了,所以她跟想想以為姚叔接他回康複中心,其實他們是買菜去了吧!
“這排骨酥我炸了兩次,第一次下鍋只能炸到九分熟,起鍋見空氣之後再下鍋炸到全熟,口感才酥。”
陸潛一邊講解,一邊拿着肋排露出的那一點骨頭遞給她,讓她就着肋排肉的紋理啃。
“你放着,我自己會吃。”她試着跟他談,“陸潛……”
“還有這個,鍋裏煮了番茄、鱿魚和螺肉,炸好的排骨酥我也放了一些,再加上芹菜和蒜苗,都是當季的蔬菜,應該會越煮越入味。今天降溫,我怕等你回來菜都冷了,吃這個就正好。”
“陸潛。”
“要不要配一瓶酒?”他起身從旁邊的酒架上拿來兩瓶酒放在她面前,“我也研究過這樣的菜式該怎麽配酒,但這是你的藏品,我覺得還是應該由你來決定。”
舒眉看着酒瓶沒吭聲。
“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廚房裏還有番茄和芹菜可以……”
“陸潛!”
她大喊了一聲,聲音震得她自己都眼前一黑。
對面的人終于停下所有的動作,安靜地看着她。
房間裏剛才還很亮,這一下仿佛也黯淡下來。
是誰說,一屋兩人三餐四季,就是愛情最好的模樣?
可如今坐在這個屋子裏,他們就算幹杯,也只能一杯敬曾經已成遺憾的願望,一杯敬已經迷路的期待。
“你這是在幹什麽?”她耐着性子問陸潛,“你為什麽不跟我商量一聲就從康複中心跑回來?為什麽悶頭做這些菜?你是個醫生,救死扶傷那種,随便看看營養食譜也就算了,你還真做起菜來了啊!”
他笑了笑:“為什麽你老是惦記着我做醫生這一條,制服對你們女生來說有這麽大誘惑力嗎?你到底是喜歡作為醫生的陸潛,還是陸潛這個人?”
“誰說我喜歡你了,別這麽自作多情行嗎?就算我有制服情結,也不可能左右你的選擇。當醫生是你自己的志向,跟我無關!”
“所以我現在不想做醫生了。”他慢條斯理擦幹淨手指,“不做醫生,也可以治病。”
這是什麽謬論?他到底想幹什麽!
陸潛的胳膊搭在桌上,傾身道:“你不是說你的葡萄酒釀壞了嗎?就像底子健康的人用錯了藥,反而害得它大病一場。”
她還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不過比喻這麽貼切,的确不像陸潛這個外行說得出來的。
看來昨天她沒白喝,酒莊遇到危機這條信息已經向他傳達到位了。
“所以呢?”她問。
“我幫你一起醫好它。”他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林舒眉,我想幫你。”
“我不要你幫。”她下意識地回絕。
他的手沒有松開。手心溫暖幹燥,跟他剛才那個吻一樣,傳遞過來的都是他的體溫。
他們是要離婚的,她的未來規劃裏沒有他。
她不能習慣他的支持和幫助。
“你不是要離婚嗎?酒莊的酒賣不掉,沒有支撐,你怎麽離婚?”
他也總有本事戳中她的軟肋。
深吸口氣,她問:“你要怎麽幫?”
“我會想辦法。”
呵。那就是還沒有辦法。
“還有,我不是從康複中心跑回來的,我是已經辦好了出院手續。”
什麽?!
舒眉一下子站起來,動作太大,差點就上演當場掀桌。
“你出院了?誰給你簽字出院……不是,你出院以後住哪裏?”
“康複中心不用家屬簽字,有自主能力的病患自己就可以辦理出院。”他抱着手靠在椅背上,“至于住哪兒……我們是夫妻,這是我們婚後住的房子,我當然就住這兒。”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他就應該早些恢複自理能力,凡事都可以自己做主。
舒眉卻快要氣死了。
“誰說你可以住這兒了?你還沒有康複!”
“沒有痊愈,但完全可以生活自理,回自己家住。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康複中心。”
“你以為我不會問?我現在就去!要是他們認定你還應該住院治療,今晚你就必須得回去!”
他現在的确是恢複了自理能力,也就意味着凡事都可以自己做主了。
那眼下是什麽情況?她不僅要跟陸潛同一屋檐下生活,還要像夫妻一樣住同一個房間嗎?
三年時間,一千多個日夜,就算是異地戀的戀人這麽久不見面也生疏了,不可能說住就住到一起,更何況她跟陸潛。
她沒有聽到陸潛的回應,氣沖沖地走到門口,門口那個刺猬居然還沒走!
不僅沒走,還又多了一只。
大概是實在沒辦法把地上的果子帶走了,幹脆把家屬叫來一起就地解決。
她無法分辨兩個刺猬是不是一公一母,就當是吧,至少是一家人。
大的那個是刺球,小的就是球球了。
林舒眉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身後關上的門。
時間已經不早了,憑什麽,她要這個時候還跑那麽遠的地方去?
明天再去,也是一樣。
今晚将就一下也沒什麽,在康複中心的時候,她也不是沒跟陸潛同個房間住過。
當然是兩張床。
她折回去,客廳裏還有飯菜的香氣,餐桌邊卻已經沒有人了。
陸潛應該上樓去了。
他從來就不是個沒脾氣的人。
二樓只有兩個房間,沒親眼見過的人都不會信——諾大的別墅,竟然只有兩個房間?
當初陸潛他媽怕他們結了婚也各過各的,幹脆讓設計師把二樓所有的房間打通成兩間,走廊兩頭各一個,一間是書房,一間是卧室,床就一張,愛住不住。
她跟陸潛婚後還真沒有分開住過。
她沿着樓梯走上去,陸潛并不在她平時住的卧室裏。
走廊另一頭的房間門緊緊關着。
隔着厚重的房間門,都能感覺到他在生氣。
她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兒。
舒眉又下樓去,看到客廳落地燈還開着,之前陸潛随手放下的畫板還放在邊幾上,旁邊散落着畫筆和色粉。
紙上畫的是她。
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