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賽美蓉

去醫院的路上,林舒眉捏緊了拳頭才能不發抖。

她甚至沒有辦法開車,車是唐勁風開的,舒誠坐在副駕。

高月不停跟她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其實肯定不是什麽大事兒,都怪我瞎咧咧,吓到你了!”

被突如其來的信息告知,認識的人出事了,這是林舒眉一生最害怕的情景。

即使過去那麽多年,午夜夢回時,偶爾還是會夢見。聽不确切那個聲音是誰,卻一直在他耳邊回響——出事了,你趕緊到醫院裏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哎,都怪我們大表哥!要我說,他什麽事都沒有,年紀大了,該不會是高原反應吧?都說了,到這個歲數,就不要學我們年輕人這樣還跑到高原來,重拾什麽年輕時候的浪漫了。這下可好,浪漫進醫院去了吧?還要難為我們到醫院去看他,淨給人添麻煩!”

唐勁風笑笑:“你就別抱怨了,他也是看你過年在北京呆着無聊,才說要出來走走的。”

“拉倒吧,他為天為地也不可能是為了我!他是被他那小魔王兒子給打敗了,家裏實在待不住,才想着往外跑。剛才電話是嫂子給你打的嗎?倆孩子沒事吧?”

“應該沒事,我聽那口氣,表哥他應該也沒什麽大事。”

“聽說是車禍?”

舒眉再也忍不下去,問開車的舒誠道:“還有多遠才能到?”

他笑笑:“你這個本地人反倒來問我啊?看導航應該就在前面了。”

市裏的醫院也不大。舒眉和高月他們一下車就看到醫院裏面停着三輛救護車,感覺的确是出了蠻嚴重的事故。

他們匆忙往裏走,急診門外已經有人等着他們。

“樂言!”高月上前拉住對方的手,“穆皖南他怎麽樣了,受傷了嗎?你跟孩子有沒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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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樂言是穆皖南的太太,柔聲安慰道:“我們沒事,是路上遇到的連環車禍,皖南就下去幫忙救人了,受了一點輕傷,進去再說吧!”

急診科裏異常忙碌。因連環車禍而被送進來的傷患從診室裏一直溢到外面的走廊上來,呻吟聲、喊叫聲不絕于耳,水磨石的地板上還能看到新鮮滴落的血跡。

高月連忙回頭問舒眉:“你還好嗎?要不你先在外面等我們一會兒。”

“我沒事的,我跟你一起進去。”

“這位是你同學嗎?”俞樂言問。

“嗯,我大學同學,之前我給你們提過的,她從小在這裏長大,家人這邊有個酒廠。”

“咦,這麽巧?皖南今天救人的時候遇到一位醫生,也說自己家在這邊有一個酒廠,莫非也是你們認識的人嗎?”

這個問題,在他們一同走進診室的時候有了答案。

“陸醫生,你怎麽也在這兒?”高月看到跟自家表哥并排躺在就診床上的陸潛,詫異極了,連忙跑過去,“喂,你沒事吧?”

臉上有一點擦傷的痕跡,整個人看起來倒是完好的,那又為什麽躺在這裏呢?

“他沒事。”身後的穆皖南說話了,“今天我們在路上遇到連環車禍,至少人受傷,幸虧有陸醫生,幫我一起下車急救,才能堅持到救護車來。”

“那他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兒!”

“他沒有受傷,但是救了很多人,大概太累了,最後救護車來的時候他起身時暈倒了,所以臉上磕碰了一下。聽他跟醫生說,他之前曾經長時間的昏迷過,所以可能身體機能還沒有完全康複。今天也是在趕去機場的路上,臨時遇到這個事兒。”

穆皖南語氣裏流露出一種激賞的态度,覺得陸潛身體這樣子還奮力救人,很不容易。

聽說他沒事,大家似乎都松了口氣。

穆皖南又問:“陸醫生說他太太家在這邊有個酒莊,我就想會不會是高月之前提過的那個,原來你們真是認識的嗎?”

高月看向站在門口的林舒眉,把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引到了她的身上。

陸潛當然也看見了她。

但她什麽都沒說,只是轉身離開。

“舒眉!”

陸潛立刻撐起身,艱難地從床上下來,結果腳剛落地就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陸醫生!”

身後的驚叫聲也沒有止住舒眉的腳步。

她剛才看到了他手背上有輸液過後留下的膠布,顯然不是這會兒留下的。

所以他昨晚離開她家之後,還是到醫院來了吧?

她就知道寒風中等兩三個小時,他的身體吃不消。

他自己是醫生,會不知道自己身體什麽狀況嗎?

這樣的苦肉計是為了什麽,不就是吃定她會心軟嗎?

陸潛追出來,在走廊通往急診後門的轉角處追上她,伸手拉了她的胳膊一把:“舒眉……”

她掙開他:“別碰我!”

“眉,你聽我說……”

他手又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再掙脫。

耐心用盡,她幹脆回身清脆地給了他一巴掌。

陸潛偏過臉去,僵在那裏沒有動。

“為什麽......你又做這種事,讓大家都為你擔心!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到底要這樣任性多少回,你到底跑這兒幹什麽來了?”

“眉眉……”

陸潛說不出話來,他的确虧欠她太多解釋,每一次想要彌補,反而更傷她的心。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你擔心的,我是去機場的路上正好遇見了。我的車沒事,但那麽多人受傷,我沒辦法坐視不理。”

當然,他也知道,有過去的經歷擺在面前,任何解釋都顯得多餘。

兵荒馬亂之後,衆人終于都冷靜下來,鑒于穆皖南和陸潛都沒有外傷,大家決定不要占用醫院有限的醫療資源,留給更有需要的傷患,暫時先出院找個地方休息。

附近最适合的地方就是酒莊了。

于是大家決定先開車回去。

“陸醫生,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在醫院觀察一晚再回去?”

“我沒事,反正飛機我也已經趕不上了,先跟你們一起回去吧。”

“那你坐後面那輛車吧。”

穆皖南和唐勁風看起來都頗為照顧陸潛,一面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一面故意要把他和林舒眉放到同一輛車上。

林舒眉卻不肯承這份情。

她奪過開來的那輛牧馬人,把舒城也趕去跟其他幾個男人一起穆皖南自駕過來的那輛越野車。

原本挺寬敞的越野車突然變得有點擠……

高月問舒眉:“喂,你不要緊吧?”

“什麽?”

“你跟陸醫生啊!扇耳光這麽激烈……你們還好嗎?”

“……你看見了?”

“是啊,看見了。”高月失笑,“他臉上的指印還在呢,想看不見也難啊!”

她是真沒見過舒眉這麽彪悍的一幕,都有點被唬住了。

還是俞樂言見慣大場面,調侃說:“被打的人都不要緊,小林應該也不要緊的,陸醫生不敢跟她動手。”

舒眉臉上發熱,清了清嗓子:“讓你們見笑了。”

“沒關系。有句話說得好,再恩愛的夫妻一輩子也有兩百次想要離婚的沖動,我們女生要不是真氣急了,哪會給他們那一下?”

“沒錯!不過,聽你這麽說……你也抽過大表哥啊?”

看兩個孩子都已經在身邊睡得東倒西歪,俞樂言才說:“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沒把女兒看好,差點弄丢了。”

高月一口水差點噴出來,擦了擦嘴:“那不是一巴掌的問題吧!”

要換了是她,怕是要把人剁了才解氣!

狗男人,狗男人!

“不過陸醫生今天可有點冤枉。我們從青海那邊過來,好不容易沒遇見大堵車,眼看就可以跟月兒你們會合了,誰知剛出隧道口就遇見前面的車連環相撞,後面就又堵上了。其實陸醫生是乘車要去機場的,看到這樣的情況,趕忙從車上下來幫着一起救人。皖南雖然也經受過急救訓練,但畢竟不能跟專業的醫療人員相比,要不是有陸醫生幫忙,路況這麽差,很多人也許堅持不到急救車來就不行了。”

“是啊是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陸潛這是醫生本色啊。”高月連忙附和。

“為什麽你們都幫着他說話?”

“因為陸醫生是個好人啊!”這個問題高月很有發言權,“你忘了嗎?我們大學到這裏來做社會實踐的時候,我老公他媽媽身體不好一直住院,還是陸醫生幫忙照顧的。那時候我就覺得,我們舒眉要嫁的是個好男人,以後幸福有着落了。”

難怪,唐勁風也一直對陸潛十分友善。

後來的那些變故,誰又能預想得到呢?

高月也只是憑直覺,和人生在世這二三十年的基本認知,覺得這樣的一個人,不會是抛妻棄子去片面追求自身“幸福”的自私鬼。

回到酒莊,天色已經晚了。

曹姨知道他們要來,已經預先準備了一桌飯菜,給還沒好好吃飯的一行人飽餐一頓。

舒眉沒吃,跟曹姨交代了幾句什麽就上樓去了。

曹姨招呼大家坐下吃飯,特別對陸潛說:“我今天還在問林小姐,陸潛怎麽沒來,這不,你就來了……挺好挺好!你們快吃飯吧,我去給你們舀湯來。”

大家确實都餓壞了。

陸潛吃得很少,喝了點湯,吃了個雜糧饅頭就放下筷子。

“還有湯和菜嗎?”他走進廚房問,“我端去給舒眉。”

“我剛才問過,她說不吃了,等下還要回她自己家裏去。”

陸潛忍不住朝樓上望。

“對了,A城電視臺的人來過嗎?”

“來過的,這會兒剛回去休息了,就在鎮上的賓館住。他們還沒拍完呢,明天就能見着了。”

陸潛點點頭,回頭見一桌人陸續都吃好了放下筷子,忽然意識到他現在算是東道主,客随主便,所以大家都在等他安排。

他問曹姨道:“樓上還有空着的房間嗎?”

“有的,放心吧!舒眉剛才已經跟我交代過,這會兒應該就是上樓收拾房間去了,讓我在這兒等你們把飯吃好。三間房,他們兩對夫妻各一間,舒先生住一間,你就住樓下好了。”

正說着,舒眉從樓上下來,跟大家打過招呼後說:“你們今晚就在這兒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來跟你們碰頭。”

陸潛走出去:“現在這麽晚了,你一個人開車回去不安全。”

“有什麽不安全的,我就在這附近長大的,閉着眼睛都能開回去。”

“那我送你。”

“算了吧,那才真的不安全。”

旁人誰都看得出,陸潛這麽說是為了挽留舒眉,決定不再當燈泡了,紛紛收拾的收拾,望天的望天——

“啊,我們就住我大學暑期實踐那一間吧!多麽有紀念意義,而且白天風景很棒的!”

“我要上去看看兩個孩子……你扭傷那只腳要不要緊?”

“沒關系的,我還能走。”

只有舒誠沒有離開的意思,對衆人道:“你們挑你們方便的房間住,剩下的一間給我就行,我不挑。”

于是一時間,一樓只剩下他和陸潛夫妻倆。

陸潛不由皺眉:“你是……”

“我們之前在明珠酒莊品酒會上見過了,不好意思,我還沒有正式自我介紹。我是你太太的離婚律師,姓舒,舒服的舒,叫我舒誠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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