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生之生

第二天,我腰酸背痛地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季靖閑已經坐在餐廳看早間新聞了,餐桌上擺着少量卻精致的食物,一看就是從高檔餐廳叫來的。

季靖閑看起來精神很好,和我半個廢人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即便他和我一樣都是“運動”了大半夜的人。

其實,勤于健身鍛煉的他除開胃痛發作和突然思念唐玦的時候,體力和體質都好的不得了。

我一邊下樓,一邊揉着太陽穴懊惱道:“抱歉靖閑,我又起晚了。”

季靖閑擡頭看了我一眼,示意了一下餐桌,我這才發現桌上居然也有我的一份早餐,并且還有一杯咖啡,我很愛喝咖啡,但季靖閑是從不喝咖啡的。

“這是……我的?”

“嗯。”

在季靖閑點頭的那一刻,我所有的不适瞬間蕩然無存,只剩下滿腹驚喜。

季靖閑看了一眼我扶腰的動作:“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早點起,你做的皮蛋瘦肉粥還不錯。”

我剛準備坐下去,聽到這話又立刻站得筆直,這個動作太大,牽扯到了我酸痛的後腰,但我還是龇牙咧嘴地擺出向長官敬禮的标準姿勢。

“遵命,季長官!”

唐玦曾經演過一部科幻電影,其中就有這句臺詞,巧的是劇裏的長官也姓季。而且這個動作還被做成了唐玦的角色海報,一度掀起了#最A軍裝#的熱搜。

我猜,除了那一瞬間的痛苦表情,我的動作和語氣應該學了個八九不離十吧,不然季靖閑怎麽會露出一絲笑意呢?

我坐下來,偷偷看着季靖閑忍俊的模樣,心動速率又開始飙升,甚至到了拿不穩咖啡勺的地步。

瞧我這運氣,我懷疑我今天都可以去買彩票了。

我看了看窗外,果不其然,天朗氣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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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靖閑比我先下來,我剛吃沒幾口,他就吃完了,他拿起靠背上的領帶,一邊扣襯衣領上的扣子,一邊往大門旁的鏡子走去。

我扔下咖啡勺追了上去:“靖閑,我來幫你系領帶吧。”

也許是氣氛太好了的緣故,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氣,說出這句我心中執念已久的話,然而下一秒就被他擋在了原地。

“不用。”

他的聲音帶着命令式的疏離,如同一面冷牆拔地而起,讓我險些忘了他剛才的溫和。

“好吧,季長官……”我讪讪道。

其實,他也不是什麽時候都需要我模仿唐玦的,比如系領帶的時候。

福無雙至,古人誠不欺我。我早上剛感嘆完運氣好,下午就收到了一個巨大的包裹,居然是老媽寄過來的。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打開之後,預感靈驗了。

裏面有玩具、漫畫書、日記本、勞動課上的手工品等各種小玩意,甚至還有我貼在房間的獎狀,她幾乎把所有家裏和我有關的東西都寄給我了。

我心中一沉,差點沒蹲穩坐到地上。

我立刻撥通老媽的電話,不同往日,這次她終于接了。

“老媽!”

“東西收到了麽?”對面傳來冷漠的女聲,與我的激動形成鮮明對比。

我皺起臉,可憐兮兮道:“您不會真的不讓我回家了吧?”

“回家可以,離婚證帶回來,并且保證十年之內不去菱北市。”

老媽真是個冷酷無情的女人,我嘆了口氣道:“老媽,我在菱北市還有自己的事業……”

“事業?”老媽的聲音提高了許多,“你所謂的事業,就是為了追求燈紅酒綠的生活,醉心娛樂圈這團污泥,不惜用你的專長給別人做配?”

“不是的老媽,我現在真的很穩定,很快樂,很幸福,無論是工作還是,還是感情,況且我……”我停頓了一下,不敢說出“我一點都不想繼承您引以為傲的武術學校,更不想被您掌控人生”這種話。

“繼續,我聽着。”

“總之,總之我是不會和他離婚的。”老媽的強勢我最清楚,我索性破釜沉舟,把決心擺出來,我好不容易讨來的結婚證,怎麽可能輕易換成離婚證呢?

對面的老媽應該是被我氣到了,足足半分鐘才說話:“我魏心河堂堂正正大半輩子,怎麽生了你這麽個自甘堕落自暴自棄的兒子。”

說完之後,老媽就挂了電話,我再打過去,提示“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老媽作為武術學校的校長,手機是24小時開機的,所以我這是被她拉黑了。

我握着手機繼續蹲了一會兒,站起身來的時候,整個人眼前一黑,差點磕在牆上。

我揉了揉酸澀的眼眶,繼續往下翻包裹,大號收納盒中,一張寫真集露出了一角,然後是成捆的寫真、專輯和海報,都是和X擇路相關的。

這些都是我高中三年收集的成果,由于數量過多,後來到菱北市上大學我只随身攜帶了一小部分比較重要的,其他都留在家裏。我感謝對娛樂圈偏見如此深的老媽沒有把這些東西丢掉,而是寄給我了。

不過如果老媽把它們扔了,我恐怕會瘋掉吧,這點老媽也是知道的。

昨天季靖閑問我的時候,我回答得很保守,但其實X擇路在我心裏并非一個普通愛豆,他之于我的意義不亞于一位人生的引路人,盡管他只大我三歲,我也從未和他真正意義上的對話。

初二那年,我因為想買滑板和老媽大吵一架,互不相讓,一連冷戰了好幾天,最後作為萬年和事佬的老爸為了緩解氣氛,出門去運動商店給我買滑板,誰知卻在過馬路的時候一去不複返,時至今日,肇事逃逸者都沒落網。

是我的叛逆害死了老爸。

這一事實無時無刻不在折磨我,而我又不願意接受它,我拒絕參加老爸的葬禮,甚至拒絕去給他上墳,在我心中,老爸只是出了趟遠門罷了。盡管老媽一直忍着悲痛告訴我,這不怪我,這只是一個意外,但老媽怕我情緒過激,也從沒有逼迫過我。

這種狀态持續到高中,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演愈烈。到最後,我揍了一個邀請我玩滑板的同學,他軟組織挫傷,我被勒令在家反省一個月。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個月,我覺得我快得抑郁症了,直到那天,我聽到客廳的電視裏在放一首歌,名叫《無常》,當年的新男團happen的歌。

我是被rap部分吸引的,那個十八歲的青年戴着連衣帽,唱着“不要企圖赦免自己,要明白無常的意義”。

後來的專訪中提到了rap部分是成員X擇路十五歲寫的,我這才知道,原來X擇路與我何其相似,他也曾陷在至親過世的自責中無法自拔,但我比他要幸運,至少我還有一個愛我的母親。

原本對音樂和明星無感的我把這首歌下載下來,單獨截出X擇路的rap部分循環了無數遍,然後瘋狂地追溯他的過往,從他以“三殺”為名辍學玩地下說唱開始,到後來作為“X擇路”登上舞臺風光無限。

我越發覺得他唱的是“我”,是我,也是他自己。

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在他的歌聲裏,我總能找到一種屬于自己的微妙的平衡感,我并沒有原諒自己,但我從陰影中走出來了。

對于X擇路的水平,業界褒貶不一,多的是人評價X擇路小小年紀無病呻吟,為賦新詞強說愁。但他們不會懂的,X擇路究竟是怎樣示範了一出絕望中的完美自救。

沒有經歷過的人都只能在安全線外看個熱鬧。

後來,我參加了三場happen的演唱會,但都是遠遠地看,直到大一那年happen到菱北市舉辦四周年見面會,地點正好是我的學校——菱北體育學院,我才得以和X擇路近距離接觸,并有幸得到一件親筆簽名的T恤,也就是挂在季靖閑房間的那一件。把T恤給我的時候,他對我說“作為X擇路的粉絲,要加油哦”,那一刻,我如同被雞血打通任督二脈,并将之奉為人生箴言。每當我做什麽事情想要放棄的時候,都會想起這句話,所以時至今日,我都是一個對認定目标持之以恒的人,盡管四周總會出現洩氣和反對的聲音。

至于現在,那件承載着X擇路期許和祝願的寶貝T恤既然沒有被季靖閑提出讓我拿走,就證明他并不反感。

重要的東西放在重要的人那裏,怎麽想都很令人心安。這樣一想,被老媽拉黑的難過也沖淡了不少。

我早就被季靖閑幾年如一日的冷硬鍛煉得很會自我調節了,畢竟有舍才有得,在追逐季靖閑的這條路上,我似乎把很多珍寶都放棄了。

無論是我最愛的老媽,還是我最好的哥們兒駱宇,甚至,還有我自己。

我忍着腰酸背痛把東西收拾好,将那些被老媽從牆上撕下來的海報重新貼起來,然後從播放器裏打開了一首X擇路的早期作品——《新生之生》。

“孤注一擲後是另一番世界”,就借X擇路的吉言吧,但願我也能擁有真正的新生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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