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怎麽魂不守舍的?
夜裏,季靖閑還是回來了,在助眠藥物剛剛發揮效力的時候。
自從海邊度假結束,我就患上了失眠多夢的毛病,睡不着的時候,胡思亂想怎麽都無法入眠,睡着之後,夢裏又都是些不太美好的東西,尤其是我老爸的離世,最近總是夢見。
這種感覺依稀有點我初中到高中那段噩夢時光的影子。
今晚的失眠症似乎更嚴重了,甚至到了連聽着X擇路的歌都完全無法緩解的地步,我回房間随手取來一本X擇路的舊寫真枕在頭下,吞了點背着季靖閑開的助眠藥,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又被季靖閑的體重壓醒。
他一身酒氣和寒氣,整個人沒有留力地趴在我身上,嘴裏喃喃着什麽,如同一只受傷又頹唐的猛獸在嗚咽,一只手還狠狠抓着我的手臂。
“怎麽喝了這麽多酒啊?”我拍開床頭的燈,使勁推着季靖閑坐起身來。
季靖閑一般情況下不會飲酒,即便是應酬也一樣,但他的任何原則都可能為一個人打破。
直覺告訴我,他喝酒一定又和唐玦有關系,我思忖了片刻,想到什麽,打開手機一看,果然,今天是冬月二十五,唐玦的農歷生日。
唐玦的公立生日是給粉絲和外人過的,而農歷生日,他只和季靖閑過。
季靖閑看着我,默不作聲,我卻在他平日如鷹隼般冷酷銳利的眼中看到了罕見的糾結,好像在努力辨認着什麽。
手臂被他抓得生疼的時候,我莫名想起江鄢今天對我說的那番話……
可能是急于證明我可以認真扮演好唐玦從而安撫季靖閑吧,我不知從哪蹿來一股勇氣,喊了他一聲“靖閑哥”。
我在片場湊巧看到唐玦向季靖閑撒嬌的時候,他就是這麽叫的。
季靖閑目不轉睛地看着我,沒有反感,也沒有贊同。
“靖閑哥。”我又喊了一聲,這一次,神态、語氣,惟妙惟肖。
他最後探究地看了我一秒,突然抱住我,用最親密的方式,臉埋在我的頸窩,酒氣蔓延在我耳側。
Advertisement
正當我以為他被我的表演感染而自滿的時候,我聽到他說:
“小塵,沒用的,你不是他,你和他都不是他……”
他說完之後,我感覺有一滴水珠落在了我的後背,一路燙過脊椎,消失在某處,我整個人一哆嗦,渾身竟被一滴淚弄得酥麻,心髒也泛起了絞痛。
我原本被季靖閑說的“他”攪糊塗了,但此刻卻全然顧不上這些,下意識回抱住季靖閑,一點一點撫他的背,直到他在我肩上睡去。
我悄悄擦去他臉上殘留的水光,把他只對我一個人展現的脆弱藏匿起來。
他的眼淚對我來說,向來是心防的致命一擊,如同往我心頭埋下一只蠱蟲,讓我失去自我,甚至只要他一句話,我就願意為他不惜性命,赴湯蹈火。
******
喝多必胃疼。這是關于季靖閑不變的定律。
我大清早向俱樂部請了個假,訂了幾樣食材,打算給季靖閑好好做一頓養胃午餐。
趁着廚房熬粥的時候,我返回季靖閑的卧室收拾床鋪,卻在枕頭下怎麽都找不到那本X擇路的寫真,我甚至懷疑我昨晚是在做夢,我根本就沒有拿過來。
兩邊房間來回找了幾通,我一無所獲,眼看快到十點了,我只好先将飯菜送到季靖閑的公司去。
公司女前臺換了人,換成了我從來沒見過的一個,她看到我之後脫口低呼“唐玦”二字,恐怕也是因為太驚訝了。
“小楊,這位是時先生,季總的先生。”另一個前臺連忙低聲糾正她。
“抱歉時先生……”小楊立刻捂住嘴,自知失言。
我擺了擺手,表示無妨。
我大概是越來越像唐玦了吧,像到有的人要通過別人的提示,才能分清我和他。
果然如我所料,季靖閑根本沒去吃午飯,我推開門的時候,他正仰靠在椅子上,雙眼緊閉,看上去是睡着了,但眉宇間卻有些微顫抖。
我輕手輕腳走進來,把保溫盒放到桌上,小心繞到他身後想給他按摩一下眼周。
誰知我手剛放上去還沒揉兩下,季靖閑就動了,我下意識縮回手,卻被他按住。
“繼續。”
季靖閑擺了個舒服的姿勢,依舊閉着眼睛。
“你怎麽又不吃午飯?”我手上一邊動,一邊問他。
“你不是給我送來了麽?”
“原來你在等我送飯啊?”我驚喜道。
季靖閑“嗯”了一聲。
簡直猝不及防,我心裏被灌了一口蜜,就在我甜得嘴角直上揚的時候,我瞥見了他眼角的淚痣,笑容也就僵成了一個尴尬的弧度。
我忍不住用指關節碰了碰,然後像上次在書房裏那樣,狀似無意地,一下一下地擦過。
那天關于淚痣的讨論我還記憶猶新,季靖閑問我,倘若虧欠之人今世已無法再接受補償,下一世還會不會因它而相遇。
我不得不承認,這一切,又和昨天江鄢那番激烈言辭不謀而合。
季靖閑無時無刻不在嘗試着補償唐玦。無論是把我當作唐玦,在我身上彌補從心理醫生那丢掉的;還是期待着人有來生,能用一顆淚痣把自己沒來得及給他的愛補償給下一世的他。
我腦子紛紛亂亂,思緒如潮,有昨天突然得知的真相,還有江鄢指控我的自私,我想着,手上就沒注意,好幾次弄得季靖閑皺眉。
他睜開眼:“怎麽魂不守舍的。”
我縮回手:“抱歉,我走神了。”
他也沒讓我再繼續,坐起身打開保溫盒,把我為他準備好的飯菜拿出來。
“靖閑,你為什麽要把沙發換了?”
問出口之後我才反應過來我說了什麽,而季靖閑也有幾分詫異,估計是因為我這個問題太沒頭沒腦了。
“舊了,換個新的。”
季靖閑的表情沒有一絲異樣,但我打心底裏認定這只是他的僞裝。
把舊沙發換成新的,這個理由本無可駁斥,但帶入江鄢對我說的那些,我覺得那是心理醫生的建議。
睹物思人,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吧。
那麽,按照季靖閑的“補償定律”,這失去沙發的缺憾,季靖閑又是如何在我身上彌補的呢?
我有些好奇,但又不可能得到答案,季靖閑自有一套拆東牆補西牆的方案。
總之他換沙發那段時間對我好的每一分,都有可能是因這個被扔掉的沙發而來。
一連幾天,我都準時準點給季靖閑送飯,我一直沒把江鄢告訴我的事情對季靖閑說,季靖閑應該是不想讓我知道,不然那天他也不會阻止江鄢告訴我。
他的很多事情,都是我無權知曉的,更別提過問,倘若我冒冒失失說出來,難保太平。
我原以為認清現實擺正心态之後,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但這段時間,我卻總是在反複思考幾個問題:我這樣真的是自私嗎?倘若沒有我,季靖閑是不是可以更加順利地康複?而不是像江鄢說的那樣,自欺欺人地掙紮于心理治療和我這個假唐玦之間。
或者換句直白的話說:我究竟有沒有存在的價值……
在江鄢面前那番豪言壯語終歸還是我一時的口舌之快,我信誓旦旦地告訴他,我也有和心理醫生等價的能力,但冷靜下來之後,我又不敢這樣妄言了。
我站在飲水機前想着這些,忘了自己還在倒水,杯中的水在熱水口下漫了出來,高溫讓我的皮膚微微刺痛,我這才“啊”的一聲猛然驚覺。
我剛準備關出水口,就被季靖閑關上了。
“手怎麽樣?”他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猛地縮回去,在身後把水蹭幹,搖頭道:“不要緊。”
還好裏面預先加的是冷水,我才沒有被燙傷。
季靖閑拿過我手上的杯子,把水倒掉之後親自給我兌了一杯溫水遞給我。
“你這幾天到底怎麽回事?”
“唔……可能是沒休息好。”
季靖閑的表情明顯是不相信,我只能硬着頭皮和他對視。
我哪敢說實話,難道要我說我在思考自己的存在價值嗎?
那是不可能的,我要是真說了,估計還沒等我思考出結果,我就已經沒有價值了。
這時,我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下,我和季靖閑同時看過去,入眼的就是那張被我偷偷存下來并且設成屏保的我與季靖閑的海邊“合影”。
“這是誰拍的?”
我臉上一熱,整個人面紅耳赤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那個是編劇大哥拍的……抱歉抱歉,我馬上換掉!”
我三步并作兩步去拿手機,一彎腰,杯中的水悉數傾灑在了沙發和地毯上。
我簡直像一只莽撞的無頭蒼蠅,四處出錯。
我放下水杯,也顧不上手機,慌慌張張抽了幾張紙巾去擦水,還沒擦兩下,就像個小雞仔一樣被季靖閑一把拉了起來。
他不顧我條件反射的抵抗,攥着我的手腕将我用力按坐在沙發上,身體的陰影也瞬間籠罩了上來,讓我無處遁形。
“時塵!你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被季靖閑吼的懵了一下,心髒瘋了一般不受控制地狂跳,大腦一陣嗡鳴之後,我支支吾吾毫無重點地解釋了幾句。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好像要撕碎我臉上的什麽,就在我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道:“不要讓我知道你隐瞞了我什麽。”
我心髒沉了一下,随即湧上一陣要命的心虛。
心弦一再的驟緊驟松讓我有些暈眩,但我依然努力恢複冷靜,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他卻放開了我,拿起我放在一旁的手機,語氣也緩和了下來。
“把這張鎖屏照片發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