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娉娉醉酒

楚遙仙君撫掌笑道:“好緣分,原來是你。”

我頭不能動,只能向他拱了拱手,“小仙娉娉,真身是個瓶子,未知這天上還有專門司長我們這些瓶子的仙君大人,未能早日拜見,還請仙君恕罪。”

楚遙仙君笑着擺擺手:“窈窕美人,哪會有罪,若說有罪,也只有一條,便是你們占盡這天地間最最絕頂的鐘靈毓秀,個個都美得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我聽不遠處嗤笑一聲,我斜眼看向星沉,見他依舊埋頭作畫,嘴角還漾着一圈尚未淡去的笑痕……

我幾乎被他唇角那抹淺淺餘韻晃瞎了雙眼……

第一次見這厮萬年冰封的臉上掃過一絲笑意,卻是嘲笑……

只覺大飽眼福之餘,又想揍死他……

楚遙仙君又問我:“你是何年何月何窯所出的瓶子?”

我搖搖頭,“記不得了。”

楚遙仙君饒有興趣的說道:“我早年間倒也親手燒過幾個瓶子,沾了我的仙氣,都成了精怪,卻不見她們哪個有你這般仙緣造化。”

我讪讪,偷偷瞟了星沉一眼,我這仙緣造化全賴一顆內丹,咳咳,債主掀起眼皮也瞟了我一眼……

我與楚遙仙君歡歡喜喜唠了兩個時辰,待到作畫結束,我迫不及待去看星沉的大作,卻見如夢那窮兇極惡的狗臉躍然紙上,正呲牙咧嘴惡狠狠瞪着我……

我一陣氣血翻湧,險些被他氣個絕倒。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啊……

待哪日我還了他的內丹,從此與他相逢也是陌路,再不正眼瞧他,再不受他半分閑氣。

我這一憤懑,心中忽的生出幾分自強不息的心來,悔自己平日裏偷奸耍滑,混閑摸魚,被星沉逼着起早貪黑勤學苦練,卻并未使上三分認真力氣,到現在仍無半分長進。

我當下勵志,從今日起必要刻苦勤奮,精進修為,早日還了他那勞什子內丹,從此以後與他再無半分瓜葛。

我憤憤然正待要走,卻聽楚遙仙君在身後喚我:“娉娉仙子,難得今日與你相見,不如到我那舍下喝上幾杯。”

我正要欣然點頭應允,星沉卻冷冷回絕:“不必了。”

說完轉頭看向我,目光很是專橫跋扈,“我們走。”

我怒視他一眼,“我們走。”

說着我便扯了楚遙仙君的袖袍,與星沉背道而行,頭也不回的走了。

楚遙仙君喜不自勝,扯過我的手來,攜着我大搖大擺向暮晚峰的方向行去。

仙君是師父請來的座上賓,同師父一起住在暮晚峰上,我與他騰雲至臨近峰頂,又沿鋪滿紅葉的小徑蜿蜒而上,我頗有幾分好奇的問:“仙君可知師父的暮晚峰為何終年紅葉飄飛,只有晚秋景致?”

我只是随口一問,卻不料楚遙仙君旋即答道:“暮晚峰原來也是有四時景致的,只在那一年師父病了一場後,便成今日這番光景了……”

我有些詫異:“仙君也是我師父的弟子?”

楚遙仙君搖搖頭:“你師父逍雲仙尊是我同門師兄,他是流波山初代弟子,我與他師從同一人……”

難怪師兄名字裏有個逍字,原來是流波逍字輩的弟子,有趣,有趣的緊。

我又好奇的問:“那仙君的師父,是何許人也?”

楚遙正望着那滿山紅葉若有所思,聽到我的問題,他那雙飛揚肆意的桃花眼忽的有些黯然:“師父……”

他沉吟半晌,竟沒下文了。

我等得眼巴巴,卻不好由着性子刨根問底,只好拐彎抹角繼續打探:“師祖他,好生了得吧?”

“師祖……”

楚遙仙君喃喃一愣,繼而開懷笑了,伸手在我頭上親昵的拍了拍,“了得,你師祖當然好生了得,娉娉,你今日當真令我歡喜,走,我偷你師父窖藏百年的桂花釀與你嘗嘗……”

“這個……”

我頭上一顆豆大的汗,“偷的啊?被師父發現了怎麽辦……”

楚遙笑着望向浩渺海面那層霜葉紛飛般的仙障,好整以暇的說:“你師父啊,忙着呢,那仙障每隔十日便要耗他許多仙力重新布設,他回來累得直接閉門休息,哪管得了我們。”

如此懂得乘人之危……當真是我的知己。

于是我便嘗到了師父窖藏百年的桂花釀,只是嘗了一點點……

楚遙仙君嘴上天不怕地不怕,做起壞事來卻心虛的很,他小心翼翼給我與他各倒了一杯醇香美酒,然後又小心翼翼将那酒壇子又封好藏進了酒窖,嘴裏還喃喃念叨:“喝多了,來日被師父發現,豈不要打斷我的腿……”

雖未敞開了喝那壇桂花釀,酒窖裏其他瓊漿玉液卻被我們喝了個夠,待到我辭別楚遙仙君回去時,腳步已是踉踉跄跄。

我駕着朵小雲彩忽悠悠飛向晨鐘峰,行至半路卻見前方一片衣袂飄飄,行得近了,見是幾個同門師姐。

“師姐們這是要去哪裏?”

酒勁上來,我只覺有些頭暈目眩,腳下的小雲彩跟着我飄飄悠悠。

一個花容月貌的師姐飄至我面前,我怎麽瞧着她面色有些不善……

“我問你……”

她趾高氣昂道:“你用了什麽法子迷惑星沉殿下,他如何能容你整日賴在他身邊?”

我茫然半晌才聽明白了師姐的話,夜色中看她姣好的容顏,不正是那日眼神出了問題,獨霸星沉風水寶地的那個仙子嗎,她叫什麽來着……好像叫葉絲桐……

葉師姐身後幾個仙子也漸漸飛攏了來,我怎麽覺得,有點來者不善……

葉師姐見我只瞧着她們,并不做聲,便又咄咄逼人的說道:“你如何使詐,讓他将你擄上晨鐘峰的?”

楚遙師兄今日與我喝的酒,後勁似乎有些大,我此刻只覺頭重腳輕,葉師姐站在我面前,若不是她此刻全身像是長滿了刺,看着就很紮人,我怕是要一頭栽在她肩上,抱住她緩一緩頭暈之狀……

“葉師姐……我得快些回去,星沉那厮怕是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想到那厮,我頭暈得更厲害了,今日這般忤逆他,還不知回去要被他怎麽收拾,此刻這厮怕是已經磨刀霍霍,等得不耐煩了……

葉師姐聽了我的話,臉色更難看了,“他還等你?他怎的還離不了你了?”

“兩……兩丈,兩丈之外他便惱了……”

我如實說。

葉師姐臉色此刻已黑如鍋底,抖着手指着我道:“你到底用了什麽狐媚的法子,星沉殿下如何會被你迷惑?”

我心中頓生悲涼,我若會什麽狐媚的法子,哄了他放我遠走高飛,揣着他的內丹逍遙快活度日,何必還須在他淫威下度日如年……

葉師姐卻不知我心中苦悶,柳眉倒豎指着我兇道:“我也忤逆了他,冒犯了他,為何他只擄走了你,不擄我走?”

許是我今日酒後傷懷,竟忘了平日的謹慎,被葉師姐一句趕一句的逼問,我性子上來,拍着肚子憤然回敬道:“你肚子裏又沒他那寶貝……”

我話還沒說完,只覺一陣風過,已靠在一個結實的肩頭,耳邊傳來一聲淡淡的“閉嘴……”

我從善如流的閉上了嘴,也閉上了暈眩的雙眼,順着那肩頭朝更舒服的胸膛蹭去……

只覺攬着我的手臂僵了僵,卻沒将我放開。

我舒服的在那胸膛裏蹭了蹭臉,雙手環上一個勁痩的腰,将全身的重量貼了上去,好生舒服……

那腰也僵了僵,在我熊抱之下一動也不動了。

我聽不到這人半句言語,卻聽到葉師姐似乎連聲哀呼:“殿殿殿下……我沒聽道,我沒聽到,我什麽也沒聽到……”

四周“我沒聽到,我什麽也沒聽到”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不知道是怎麽回去的,只覺眩暈依然眩暈,人卻似抱着一棵大樹,好生踏實。

只是不知為何,我在那胸膛裏埋得久了,心頭突然無端痛如刀絞,那痛不是皮肉之傷,竟好似從我心底鬼魅般滋長而出,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心痛與折磨,萬念俱灰卻又掙紮向生,凍徹心扉卻又死而不僵,我被那疼痛折磨得幾乎不能喘息,好似墜入萬仞深的冰冷海底,每喘一口氣,都拼炸了這一身的血肉筋骨……

“疼……”

我掙紮着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嘶啞的叫喊。

一只冰涼的手撫上我大汗淋漓的額頭……

“疼……”

我仍在海底,呼吸不能,冰涼的淚水順着我臉頰滾落。

那只手停在我額頭,遲疑片刻,又輕輕蹭上我臉頰,拭去了臉上的淚。

“疼……”

我猛然睜開雙眼,那絕望的漆黑海底驟然退去,我大口喘氣,全身好似還浸在那徹骨的疼裏,微微發着抖。

一張蒼白俊朗的面孔近在眼前,停在我臉頰的冰涼手指有些猝不及防的避閃了開……

“債債債債主……”

我看清了眼前的面孔,唬得口不擇言,就要起身。

“你病了……”

他輕輕在我肩頭按了一把,又将我按回枕上。

忽然傳來幾聲扣門。

“進來。”

星沉說道。

門吱呀一聲響了,白芷仙君推門進來。

星沉起身,将白芷仙君讓上了座位。

“勞煩仙君為她診一診脈。”

白芷仙君應聲探過身來,伸指搭在我腕子上,半晌才言語,“這內丹,還是無蹤可追啊,除了小仙說的那個法子,沒有別的辦法啊……”

星沉:“……”

他挑起修長眉目冷冷看了白芷一眼,似是哪塊逆鱗又被觸了。

白芷老兒忙轉向我,關切問道:“娉娉仙子哪裏不舒服嗎?”

我想到方才那疼,猶自驚魂未定,便如實對白芷老兒說道:“方才我覺得疼,十分疼,特別疼……”

白芷老兒又幫我診了診脈,疑惑問道:“是哪裏疼?”

我遲疑着胡亂在身上摸了摸,最後将手放在胸口,“似乎是心,心這裏疼……”

白芷老兒無奈的搖了搖頭,安慰我道:“想是仙子這幾日過于勞累了,好生休養幾日便可無事,小仙這就去煎一貼安神滋補的湯藥給仙子喝。”

我向白芷道了謝,目送他出門,轉頭看星沉戳在房內,沒有要走的意思。

想是日間忤逆他那事,他還未跟我清算,故而一直在我房裏等到現在。

我朝他擺擺手:“師兄,要殺要剮,待我明日睡醒了再說吧。”

星沉皺了皺眉,似是有話要說,又似無言以對,與我僵持片刻,冷着臉轉身走了。

我松了口氣,躺下不一會兒便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只覺有人又推門進來,将我扶起來灌了碗湯藥,複又掩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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