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門鶴嶺發現一處較大的盜伐現場,巡山隊和“山老鼠”不期而遇,追截失敗,目前“山老鼠”已往東南方向逃竄。
康昭參照傳回的坐标,迅速布置警力抓捕。
一勾薄月貼緊蒼穹,樹搖影動,婆娑有聲,蒼茫的黑色掩蓋掉罪行。
目标在動,他們也不能死守。
康昭和大志幾人分頭行動。
行至密林深處,前方一陣異乎尋常的沙沙聲,迅捷如水,流動而來。
若不是什麽巨型兇獸,那便是人類同胞。
另一方向,大志牽引的警犬發出暴躁吼叫,昭示危險迫近。
眼睛完全适應黑暗,康昭端槍潛行。
剎那間前方槍響,驚飛夜栖林鳥。
有人震天哀嚎,有人驚慌吼叫。
森林的靜谧徹底覆滅。
康昭扒開鋒銳茅草,朝聲源方向飛奔,與此同時也覺察前方有物襲來。
爆喝還沒出口,槍聲再度鳴響,左耳如氣刀割過,耳鳴失聰。
康昭毫不猶豫放出一槍。
對方痛苦嘶喊,腳步聲遲滞。
Advertisement
康昭舉槍過去,扒到一張陌生而貪婪的面孔,一顆子彈擦過對方左肩。
兩波痛苦聲靠近,康昭铐好人後打亮手電,方才發現土星環負着老熊,不複平日吊兒郎當。
“他、他娘的,小昭哥,快、老熊。”
老熊傷在大腿,中彈當場倒地無法動彈,土星環只用繩索勒住大腿根,背上便跑。
康昭逮的這個“山老鼠”腿腳能走,但傷口失血過多也有危險。
他邊攙着人走邊聯系後勤,過一段就替土星環背過來。
這段獸徑起碼要走一小時才能到平路,饒是康昭年輕力盛,負重一百五斤攀爬也很是吃力。
半路遇上和撲空的熊逸舟彙合,才将重擔分攤出去。
破曉時分,彎月消失,天空驚雷乍響,落下第一場夏雨。
受傷的“山老鼠”也開始體力不支,康昭連咒罵的力氣也消失殆盡,彎腰馱着他前行。
原本半個小時的路程足足耗費将近一個鐘頭。
半山驿站紅藍警燈交織,曙光一般,閃射在幾張血泥淋漓的面孔上。
康昭和熊逸舟扶着傷者擠上救護車,土星環乘警車開道,兩車一齊朝縣醫院疾馳。
柳芝娴給手機鈴聲鬧醒,屏幕上出現熟悉卻陌生的名字——康昭很少直接打電話給她。
睡意全無,柳芝娴撐坐起來接聽。
“阿娴,我,康昭。你舅受傷了,在縣醫院準備手術,你現在過來,捎上你舅媽。聽明白了嗎?”
指令般的聲音震耳欲聾,康昭像吼着出來。
經歷過柳新覺的突發重疾,柳芝娴夾着電話,有條不紊下床穿鞋拿衣服。
“傷哪裏?你有沒有受傷,小熊呢?”
“大腿中槍,又淋了雨。我沒受傷,小熊也在這。”
柳芝娴說句明白便挂斷電話。
到桐坪村接上舅媽,外公也要跟着,三人一車前往縣醫院。
中途康昭又來電,縣醫院條件有限,得轉往市一醫院,柳芝娴只能拐往城區。
市一醫院門庭若市。康昭和熊逸舟兩個人穿着便裝,一身泥水半幹,跟扁擔挑行李進城的打工者一樣,滿面風霜。
若不是背影挺拔,柳芝娴估計一時會忽視。
問過老熊情況,柳芝娴才得空和康昭單獨說話。
柳芝娴站他左邊,“你身上的血……”
“什麽?”
她提高聲再重複,康昭低頭看看自己,才說別人的,走到她另外一邊,離着一個人距離。
如果可以,康昭大概不願此時見到她。
柳芝娴特意忽略,說:“我應該帶件幹衣服給你。”
康昭又說了句什麽。
柳芝娴面露詫異,“你耳朵怎麽了?”
康昭皺着眉,不再掩飾,“槍聲太近,給震了一下。現在聽不太清,過幾天會恢複。”
“看過醫生了嗎?”
“……”
柳芝娴押着他去挂號,五官科八點才上班,兩人在診室門口條椅上等待。
柳芝娴打電話通知父母,又微信告知舅媽這邊耽擱情況;康昭也手機不離手。
康昭一系列檢查做完,醫生蓋章無大礙,柳芝娴才松一口氣。
柳芝娴替他收着報告,一齊回手術室外。
一路柳芝娴靠近點,康昭就讓開一步,她幹脆一手搭他胳膊肘,說:“你可別躲了,我又不嫌棄你。”
“什麽?”
“……”
柳芝娴冷眼一剜,直覺這回他在演戲。
出門診大樓,迎面走來一對眼熟的母女。
康昭大步流星,看樣子要直接路過。
對方中的阿姨擡手叫他名字。
康昭好像沒聽見。
柳芝娴拉住他,康昭回過神,喊了聲“阿姨”。
李夫人好一頓打量,目光最後落在柳芝娴搭在他臂彎的手上,比看到康昭一身狼藉還要吃驚。
柳芝娴客氣問好。
李夫人說陪着女兒來做個檢查,把李京蔓往前輕推。
李京蔓一張臉比康昭衣服顏色還臭。
康昭寒暄幾句,始終不跟李京蔓搭讪,借口要事離開。
離開幾步,身後傳來李夫人的納悶:“他談新女朋友了?那個園藝師?”
李京蔓冷笑,“誰知道,倒貼的吧……”
康昭神色如常,不知沒聽見還是心無波瀾,只在路人差點撞到柳芝娴時,将她攬過來。
“手術中”的指示燈還沒熄滅。
熊麗瑾來了,坐在外公身旁。外公抱臂仰頭發呆,雕塑般一動不動。
熊逸舟先迎上來,柳芝娴替康昭說明情況,他松了半口氣。
康昭主動朝熊麗瑾喊了聲“阿姨”,熊麗瑾尴尬應過。
這檔口也不方便介紹,柳芝娴便沒多話。
熊麗瑾拉她一塊去買早餐,将冷場揭過。
“你真跟小熊領導在一起了?”
熊麗瑾可沒錯過她搭在對方身上的手,男人那副疏離的模樣,總像自己女兒熱臉貼冷屁股。
柳芝娴朝收銀員報菜單,随口應了聲。
收銀機滋滋吐出收據單。
熊麗瑾幾不可聞嘆息一聲,“你要保護好自己,別太快有孩子。”
柳芝娴:“……”
柳芝娴青春期的性教育全來自雜七雜八的書籍,熊麗瑾只教過她衛生巾用法。當年知道她談戀愛,也只委婉提醒“不要太早付出全部”,現在陡然提及這個話題,柳芝娴尴尬萬分。
熊麗瑾輕敲她胳膊,“聽見了沒,千萬不能在感情不穩定的時候中獎。”
“知道……”柳芝娴把小票遞進窗口,站一邊等。
熊麗瑾又提醒道:“你爸晚點就過來……”
柳芝娴接過打包好的包子豆漿,“我一會去公司,這裏也不需要那麽多人。車留給小熊,有事打電話。”
柳芝娴把早點送回去,康昭不知所蹤。她把車鑰匙給熊逸舟,自己打的前往市區的辦公室。
樊柯上來噓寒問暖,柳芝娴驚詫消息傳播的速度。
“我跟康老師聯絡緊密。”樊柯朝她擠擠眼。
“你們……”
“不,我們比你們當初還純潔,特別純潔。”
柳芝娴無心打趣,搭他的車返回南鷹鎮。
中午老熊給推出來,手術很順利,麻醉還沒過,仍在觀察期。
康昭和熊逸舟回到工作崗位,傍晚就把mini還回來。
“舅舅那邊……人手夠麽?”
柳芝娴拉過熊逸舟,有些擔心地問。
熊逸舟疲态盡顯,金剛皮卡丘像被放掉一半氣,蔫了吧唧的,仍寬慰她:“放心吧,土星環也過去了。”
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熊逸舟戲谑道:“土星環說有他在,老熊一定會氣得馬上醒來。”
柳芝娴:“……”
外公、舅媽和土星環三位照料者被接到柳家歇腳,輪番去醫院照看病人。外公年邁,在家負責飲食,看護主力軍還是舅媽和土星環。
康昭還要往山中跑一趟,路過苗圃,捎走熊逸舟。
臨走前,他特意下車,雙眼血絲盡布,大概一天都沒合眼。
“未來幾天可能沒法來看你。”
柳芝娴忽視心頭酸澀,作出理解姿态,“我也有事要忙。”
“晚上鎖好門。”
他攬着她的腰匆匆一吻,柳芝娴讓他多等一分鐘。
她匆忙走回屋裏,不多一會氣喘籲籲出來,拉過他的手,塞進一根帶體溫的鑰匙。
“大門的,你多晚來都行,我等你。”
康昭低頭看了眼,收緊手指,握在手心。
“好,來前給你消息。”
大切諾基踩着餘晖而去。
老熊要住院休養,柳芝娴下班後回城探望,再趕夜車回南鷹鎮。
熊麗瑾也是傍晚來,恰好和柳芝娴碰上。
母女談話內容變得寬泛,多是關于她公司的事,規模怎樣,員工多少人,客戶群主要是哪些。
甚至細到她和樊柯相處的種種。
柳芝娴一一作答。
熊麗瑾說:“要不是土星環跟我唠叨,街坊鄰居問我,我都說不上一二。”
從一開始,柳芝娴便設置屏障,拒絕和父母溝通,消極抵抗,造成如今僵局。
可當初公司還沒盈利,她确實沒有底氣吹噓,說多便有洗腦之嫌。
最後話頭一拐,熊麗瑾問起康昭這個人來。
柳芝娴又回到公司成立初期狀态,戀情剛開始,她也沒十足把握,含糊說先處着看。
這番談話,晚上必定會傳到熊麗瑾枕邊人耳中,緩解或加劇劍拔弩張的父女關系。
如此兩地來回跑了幾日,這晚柳芝娴困乏得緊,早早爬上床。
康昭明明在微信說過一會就來,她一沾枕頭便忘了,腦袋灌水,混混沌沌。
迷迷糊糊中,柳芝娴覺察有人輕輕墊着她,呼吸跟無形的手似的,撓她耳朵癢癢,耳廓有點濕潤。
她如墜夢境,一些舊日習慣被喚醒,擡手推那人,閉眼笑着呢喃。
“雒文昕,別弄,我要睡覺……”
耳旁窸窣戛然而止,一道動聽卻不怎麽親切的男聲揶揄:“雒文昕是誰?”
柳芝娴乍然轉醒,睡前沒熄的燈晃得她眼疼,那張俊顏漸漸跟夢境中的抽離。
康昭冷笑,又問一遍:“雒文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