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八年前,我七歲。我在認識朽川後,才認識的他。雖然是個妖怪,是個狼人,但是他有一個和他眼睛顏色一樣的名字,琥珀。
那裏離鎮上有些遠,有一個破敗的房子寂寥地伫立在那裏,殘垣斷壁,屋頂還有幾個大洞。我就是在那裏遇到了他,那個在我生命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的妖怪。
陽光從沒有遮掩的房屋外照射進來,屋裏長了幾簇野草,承蒙着太陽的恩惠。那漏雨的屋頂上,從洞口投下幾束光柱,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有細小的微塵在它們的體內起舞,翻滾。
他在後門那裏出現,好像是從屋頂上跳下來,亞麻色的短發,白而幹淨的襯衣,以及一雙極其透明的琥珀色眼睛。
那天的陽光刺眼極了,我不禁微微地眯起雙眼。
我問他叫什麽名字,他笑了,很漂亮,他說他叫琥珀。
我承認,我是很純粹的喜歡着他,和他在一起就像是被溫暖的陽光包圍,我喜歡他笑着喊我的名字,用修長白皙的手指撫摸我的腦袋。
我們見面的地方一直都在那裏,放學也好,周末也好,放假也好,我都喜歡去找他,我總是喋喋不休地講着在我周圍發生的事,他總是帶着我穿梭于山林裏。他笑,我也笑。
我不敢在他面前哭,因為一旦我哭了,他就不會再笑了 ,他會把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他會俯下身來,幫我擦拭淚水,只是他的手指太冰冷,沒有了溫度,我不要這樣,所以,我只要笑就好了,只要在他的面前笑,就可以了。
年幼的我還不知道,那時的我,對于他的感情已經超過了純粹的喜歡,只是當我知道了的時候,一切又太晚了。
兩年後,我九歲,我在鎮上遇見了從日本過來的陰陽師,月崎千塔。
那一年,她十三歲,她穿着一身水手服走到我面前,那時的她依舊是齊耳的栗色短發,眼裏散發出來的是堅定的寒光,她的身後明目張膽地跟着一個鳥妖,但是卻沒人發現。
那之後是怎麽交談而走到一起的,我已經記不清了,當時我還因為交到了朋友而很開心。
那一天,我問她:“你為什麽要來中國?”
她說:“為了找一個叫左野的男人。”
“那你找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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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不在這了。”她的眼裏突然流露出傷感。
我覺得很奇怪,但我還是接着問她:“那你為什麽還要待在這裏?”
“因為,我相信我還能跟他偶遇。”
奇怪,真的很奇怪,她明明是在微笑,為什麽我還會覺得她是如此的傷心。
我不知道她為何會對一個男人如此執着,為何明明都來了這裏卻不找他,而是等着與他偶遇,我不知道,所以我想問她,只是我沒有機會再問她了。
無能的我,只能親眼看着她用一把□□貫穿他的胸膛,他溫熱的血灑在了我臉上,灼傷了我的皮膚。
我想要沖上去,卻被千葉禁锢住,我看見琥珀在她描繪的陣法裏痛苦的嘶吼,我的淚水止不住,我開始拼命地掙紮,拼命的喊叫,我不知道我在喊些什麽,我再也看不到他,因為千葉捂住了我的眼睛,他在那裏受苦,我也跟着疼,他由人類的嘶吼逐漸變為野獸般的吼叫,直到再也聽不到,我才清楚的知道,我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只是他不會應答我了。
六年後,我又遇到了她,我知道我們總有一天會相遇,只是以仇人的姿态,那些以前關于她的蠢問題,我不會再問了,我的憤怒,我的不甘,我的懦弱,都是因為她,不過現在,這些我都不需要了。
她看我的表情變化,就像是在看一出戲一樣,她對我回以輕蔑地一笑:“好久不見啊,杜澤兮,怎麽感覺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啊?”
我高傲地擡起頭,輕笑:“你也好不到哪裏去啊!只會使喚妖怪的臭三八。這次又是沒辦簽證就跑過來了吧!”
“你很嚣張啊。”“彼此彼此。”
她成功地被我激怒了,右腳往後邁了一步,側着身子,做出拔刀的動作,整個人都變得凝重起來。
突然電光一閃,她的手裏就多了一把再熟悉不過的□□,她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我砍來,我也在瞬間作出反應,召出了若良。
劍只出鞘了一半,但還是成功地擋住了她的力道,我切齒道:“這麽容易生氣啊?這六年,我可不是一點進步也沒有,就是為了等這一天,要打嗎?對于你,我可是會奉陪到底的。”
她使力,壓制住我的劍,又向後躍去,我成功的借用這個空隙拔出了劍,順勢朝她揮去,她在向後退,差一點就砍到她了。
她在千葉身前站定,收起了刀,才十分平靜地問我:“你恨我?”
我手裏握着劍,并沒有因為她的這個舉動而有所松懈,我說:“我沒必要把一個讨厭鬼記住,這樣我豈不是虧大了!”
“是因為琥珀嗎?”“不準你叫他的名字!”我絕不允許琥珀的名字從殺死他的人嘴裏說出來!絕不!
“我已經被族裏的人放逐了。因為一個已經死去的男人,我開始肆意地封殺妖怪,因為沒有把握分寸,而把對人類有益的妖怪也一一封印了,所以被放逐了。”
“你是在讓我可憐你嗎?”
她嘆了一口氣:“那個狼人根本就沒有死,我只是把他封印了而已。”
瞬間,我覺得我好像看到了希望,但我并不打算相信她,“真的嗎?”我問。
她從兜裏拿出一塊用繩子串好的一塊玉,然後扔給我,我想也沒想地就接住了,又擡頭問她:“琥珀就被封印在裏面嗎?為什麽你不放他出來?”
“封印已經解開了,只是裏面是他的原形,靈體應該是在那個時候逃走了。”
“你現在為什麽要這樣做?”
“現在這種情況不是我想要的,我有好好的反省,我覺得是我錯了,我因為邪祟奪走了我最重要的人,現在卻要奪走別人最重要的朋友,這樣的我,跟邪祟有什麽區別,所以,我要解開那些無辜妖怪的封印。”
她看向我,眼裏不再是冰冷,而是真誠,她說:“我承認我錯了,但我絕不後悔,因為只要是為他做的事,我都不會後悔。”
差點忘了,日本人有一種近乎瘋狂的信念堅持,我是學不來的。她說的那個重要的人,就是左野吧?因為被邪祟殺死,而認為接近人類的妖怪都不是好妖怪,她已經為他做到這種地步了。
我看着手裏的玉佩,毫不猶豫地把它戴上了脖頸,才擡頭看她。她說:“你沒有什麽想要問我的嗎?”
“我已經知道了,該說的你都已經說過了,我恨了你這麽多年,也已經夠了,我不想再恨了,你去解除那些妖怪的封印吧!我要去找琥珀了。”
她轉身摟上了千葉的脖頸,千也摟着她的妖,她準備飛走了,她又側過頭來問我:“我們還是朋友嗎?”
我沒有回答她。
琥珀,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想着某一天又能跟你見面,我就好開心,到時候你一定會因為我的成長而驚訝的。
至于月崎千塔,我現在,還不打算原諒你,我是說真的。
我擡頭,烏雲把皓月遮擋了起來,一會兒又探出頭來,陶弧從樹後面走出來,站定在我身後,我老早就知道他在偷聽了,我說:“這麽喜歡偷聽別人說話嗎?都不來幫我。”
“你們女人之間的事,我還是不要插手比較好。”
我笑了,沒有說話感受着夜晚裏的涼風。
“你一直以來,根本就沒有忘記,對吧?”
“怎麽可能忘得掉,他對我來說,可是最重要的人啊!”
他好像在我身後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不是人,是妖怪啊,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