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木馬騎的時快時慢,身後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馬蹄印。
他給的消息是未正到,可纾無怕耽誤,提早命人看着,自己則坐在靠大門的耳房裏等,等了整整一個時辰還不見人。
“少夫人,瞧您凍的,”茜華攏了攏她的氅衣,“少爺怎麽還不回來,咱們白等了那麽久,還等嗎?”
纾無又往懷裏揣了個手爐:“等,當然得等,這是規矩。父親哪次出門回家,母親不帶着其餘四房太太等在門口呢。到了我這兒,就能怕冷不等丈夫了?”
門沒關緊,風“嗚嗚”吹進來一陣,纾無猝不及防縮了縮脖子,牙齒打顫:“再說了他不是逢年過節也回不了家,是該隆重些。”
茜華趕緊去把門插緊,點點頭,道:“那位也沒見着來。”
她是說期如。
“嗐,”纾無笑着,嘴唇凍得沒了知覺,“她是齊國的公主,養尊處優慣了,不禁凍也是情有可原。”
茜華“嘁”了一聲:“八歲往前的事兒了,一個質子還好意思算公主,少夫人您才是金枝玉葉,是咱們皇後娘娘的親侄女。”
纾無沒理會茜華的恭維,只道:“你去把期如也叫來吧,我估摸着差不多要來了。”
茜華不動:“幹嘛要叫她,咱們白等了一個時辰呢。”
纾無皺了下眉頭:“快去!”
茜華偷偷翻了個白眼推門出去。
期如不來,蘇木不會高興。蘇木高不高興,是纾無除了規矩禮法之外唯一考慮的東西。
纾無的感覺很準,期如剛到蘇木就已經勒着缰繩立在堆雪積霜的府邸正門口了。
蘇木先是擡頭看了看這個闊別許久的家,他們家這宅子修的實在漂亮,飛檐翹角不輸京中的大戶。然後低頭看了看門口,朱漆的大門口已然立着前來迎接的兩位夫人,一位正的,一位如的。
蘇木沖期如一笑,從馬上跳下來三兩步走到她跟前兒。
“冷嗎?”
期如滿臉乖巧的搖了搖頭:“冷,不過看見爺就暖了。”
期如是齊國人,管丈夫叫爺,大概是她母國的規矩。
把缰繩扔到小厮手裏,蘇木挽起期如的手往家裏走,把身旁一直賠笑的纾無晾成魚幹。
行至宅子第二進蘇木才松了期如的手向纾無靠近一分,笑問:“近來家裏好嗎?父親母親身體好嘛?”
纾無配合的天衣無縫,笑答:“家裏一切都好,父親母親身體也都安好。夫君好嗎?”
蘇木點頭:“嗯,都好。”
宅子第二進是蘇擎平日裏待客的地方,他的書房也安排在此,所以說白天他多半在此。
蘇木站住腳問纾無:“父親在家嗎?我先去見過父親。”
纾無點頭:“父親在家,夫君先過去吧,母親和四位姨娘那裏可以晚些再過去,母親吩咐過了,今天晚上叫咱們同去她那裏吃飯。”
蘇木“嗯”了一聲,又看了看無處不洋溢着喜氣的家,下人們進進出出十分有禮,誇贊纾無道:“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條,辛苦你了。”
纾無笑着福了福身:“夫君過譽,都是我分內之事。”
……
晚上給蘇木接風洗塵的宴席也由纾無經手。菜色,座位,餐具擺放,無一不合規矩,無一不合禮法。
蘇擎和夫人陳氏入席之後,四位姨娘才按着大小入席,然後是蘇木,然後是纾無,最後是期如。蘇擎眼珠一動不動盯着蘇木,盯了半天沒有開席的意思。
菜都涼了蘇擎才擡了擡嘴角:“你小子能吃的了趙桓二十招了?”
都說父子是冤家,蘇擎和蘇木也不例外。
蘇木面上謙恭,心裏不忿:“回父親的話,将将吃得下。”
蘇擎不信,剛要駁問,卻被一團笑臉的陳氏截下:“老爺,兒子難得回趟家,幹什麽搞得劍拔弩張的,咱們先吃飯。纾無一大早起來張羅的,別糟蹋了孩子一番心意。”
蘇擎筷子一扔:“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慈不治軍!”
陳氏低聲道:“這是在家……”
蘇擎也覺得自己太過嚴厲了點,緩和了下臉色,宣布開席。
席間,氣氛冷淡。
吃完飯,蘇擎回了書房,陳氏遣散了四位姨娘,又支開期如,将蘇木和纾無叫到一邊說體己話:“你們兩個啊,難得見回面。”
陳氏意思含蓄,但纾無都懂,任由她将自己的手和蘇木的合在一起。
蘇木的手已經變得粗糙,但樣子還是很好看。
蘇木沖母親微笑:“娘,兒子知道了,不過這事兒還得看天意。”
陳氏眉毛一豎:“天意天意,你就知道天意!”
又看看纾無,滿臉可惜:“你這孩子命苦,去年好不容易有了的。”
纾無默不作聲,垂頭去看腳尖,去年她的确懷過一個孩子。
蘇木極其不願提些事,從陳氏那裏抽了手背過身去看牆上一副《八駿圖》。
見蘇木難受,纾無心裏生出些許安慰,至少他還在乎他們的孩子。
看了一會,蘇木趁着母親不注意忙給纾無使了一個眼色。纾無立刻明白,向婆婆福身道:“母親,我和夫君很久不見,有許多體己話想說。”
邊說還邊紅了臉。
陳氏也是過來人,見狀立馬揮手放人。
見母親上當,蘇木掀了掀嘴角,挎過纾無的胳膊,兩個人緊挨着出了陳氏的屋子。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纾無和蘇木就是這麽個一點通法。時時為他的想法通路。
他們的院子與陳氏同在第三進,穿過兩條抄手回廊可達。
走的遠了些,纾無方從蘇木胳膊裏抽了手:“你去我那略坐坐吧,把樣子做足,也不急于這一時。”
蘇木卻搖頭哂笑:“我就急于這一時,清湯寡水的日子過的久了,就急着開葷。”
纾無無風無雨垂手福了福身,笑道:“那夫君好走,我一早知會過期如妹妹了,她那裏應該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