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次日,議政殿早朝,終年不見笑臉的皇帝難得加深了兩頰的法令紋。

“蘇愛卿大功!賞黃金千兩,封從一品骠騎大将軍,加封一等公,其子蘇木襲爵。”

蘇擎撩着長袍上前承恩謝賞。

這時龍椅上的皇帝突然想起個事來,陰骘一笑:“蘇愛卿,此次大敗齊國精銳,狠狠挫了齊人的氣焰,朕總覺得這賞賜少了點。”

皇帝話音剛落,滿朝文武都面面相觑,官帽上的長翅都攔不住各位交頭接耳的熱情。

大殿外纾無和蘇木正探着個小腦袋往內看。據說今早上皇後娘娘安排了心腹大臣向皇帝進谏她的婚事。

殿內,皇帝臉上露出得意的笑:“朕突然想起了,五年前他們齊國吃了敗仗,送了兩位質子來表誠心,說是十年不犯我大楚邊境。不過,他們這心可不夠誠啊。”

說罷看了一眼端端正正持着象笏的輔政大臣林聶:“朕記得還是林卿看出來的端倪,當時林卿說,這齊國的皇子怎麽說也是金枝玉葉,怎麽還沒他家小女兒有教養呢。”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滿朝文武都跟着笑起來。

林聶正是纾無的父親。

殿外蘇木壓低了聲音問纾無:“看出事來的是你父親?”

“是。”纾無頗為自豪。

纾無仍探着腦袋向內張望,殿外的總管太監急的直跺腳,可這倆小祖宗扒着門口就是不松手,還動不動就要叫。

皇帝道:“他們的‘皇子’福薄早夭,可那位公主如今還在冷燕臺呢,咱們大楚好吃好喝養了她五年。”

皇帝沒有說下去,有些話即使想說也得三思,免得失了身份。

衆大臣大多不解皇帝的意思,但也不乏有格外會看臉色揣度人心,當下有人瞧出來皇帝的意思,阿谀奉承道:“陛下,齊人狡猾且不守信用,先是送假皇子李代桃僵,之後又踐踏契約。但咱們大楚卻金枝玉葉一般供養他們的公主,如今這公主已經年滿十三周歲,到了該成婚的年齡。”

說罷看了看皇帝的臉色又看了看一旁的蘇擎,笑道:“臣以為眼下應該替這位齊公主尋一門好親事。”

蘇木的心一緊,總覺得這事兒要和他們蘇家有關,也許是和自己有關。

“這是恥辱,”纾無攥了攥拳頭,“一定是對齊國的羞辱。”

蘇木也覺得是,将齊國的公主下嫁給打敗齊國的軍隊首領可不就是恥辱嗎。可他又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就算在外人眼裏這是天大的恥辱,他也要期如在心裏覺得嫁給他是莫大的幸福。

那阿谀大臣的話果然正中皇帝下懷,既又人替自己說了醜話,又沒失掉折辱齊國的機會,兩者皆得。

“哦?”皇帝與那大臣交換了個臉色,“張卿覺得,誰能得到這份殊榮呢?”

那肥頭大耳的張卿笑眯眯看了眼立的跟雕塑似的蘇擎:“微臣以為,自然是咱們堂上的一等公最為合适啊。”

皇帝抿唇一笑,微微颔首。

倒是蘇擎征了那麽一怔。

居然是他父親?!

殿外蘇木亂了分寸,摳着門框的指甲深深嵌入:“怎麽會?”

纾無低聲一笑:“這下有好戲看了。小子,還想娶你的公主嗎?要不要求求我?要不然公主可就要變後媽了。”

蘇木回頭惡狠狠瞪了一眼纾無,現在顧不上生氣:“你不是說要我見識下你強大的裙帶關系嗎?”

“那你也別忘了答應我的條件。”

說罷纾無正了正衣襟,輕輕提起裙擺邁着大家閨秀的端莊步伐,在總管太監錯愕的目光中大搖大擺進了大殿。

“姑丈,纾無有話要說!”

小姑娘微微提高的聲音略帶嬌嗔,現下正不慌不忙提着裙子往大殿走來,朝臣們紛紛注視還不忘給她閃出一條道。

林聶見來人是自己的女兒心中大慌,這死丫頭是吃了熊肝豹子膽了吧。

林聶瞪了纾無一眼,搶上到皇帝跟前兒跪下:“陛下,恕微臣教女無方,平日裏太過驕縱,沒想到将她慣的擾亂朝堂。”

皇帝那天心情真的好的不能再好,除了齊國這個眼中釘肉中刺,看什麽都跟親戚似的,當下揮了揮袖子道:“無妨,林卿起來,小姑娘家家能有這份膽量,也非池中之物。纾無啊過來,叫姑丈看看。”

又道:“衆愛卿可有見識過我這愛侄的瘦金體嗎?挺拔的很吶!”

林聶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陛下,”纾無改口走到殿中,行跪拜大禮,“陛下,臣女以為張大人所言極是!”

纾無語畢,殿外蘇木萬箭穿心,這丫頭怕不是瘋了。

“齊國公主配未來的一等公,實乃良配。”

皇帝與諸位大臣皆是一愣,這小姑娘加了“未來”二字。

纾無叩首,接着說:“陛下可還記得,國師曾為臣女批過命格,留下八個字‘遠走北方,定國□□’。”

皇帝點了點頭,這八個字還真有。

纾無又道:“陛下不知,這八個字前面還有八個字。乃是,皇後之下,公主之上。”

皇帝面露疑色,朝中大臣議論紛紛,蘇擎和林聶的臉色也不好看,尤其是她父親林聶,簡直要把地跺出個窟窿來。這死丫頭,不管怎麽給她使眼色,她都裝作看不見,真急死個人!

皇帝問:“怎麽說?”

纾無正色道:“臣女一直不知,但眼下卻也有了一點愚見。但還先請陛下赦了臣女私闖大殿的罪。”

皇帝笑道:“朕讓你說了這麽長時間的話就說明沒有怪你,你只管說。”

“謝陛下隆恩!”纾無道,“臣女命格‘遠走北方,定國□□’是說臣女必将去往大楚的北境,方可為國家安定盡綿薄之力。就目前來看,人選也只有骠騎大将軍的長子蘇木公子合适了。”

皇帝蹙了蹙眉,這小丫頭是皇後的侄女,這命格雖是她出生之時就批下來的,可現在看來卻像極了在替皇後鋪路。皇後的心思他也知道,可再捎上一個齊國公主算是怎麽回事?難道真有“皇後之下,公主之上”的說法?

皇帝心中疑惑重重。不過他與史上大多帝王無二,都迷信的很。

林聶心都快蹦出來了,這小祖宗真是給他慣壞了。瞧着皇帝半晌不做聲,林聶怕生出事端,忙上前替女兒打圓場。

“陛下……這八個字也的确是有的,不過興許是國師誤判……”林聶戰戰兢兢跪下,叩頭請罪,“陛下,臣罪無可恕啊!”

“當年國師替小女批命,留下這十六字命格,臣不解那八個字又怕生出事端,所以才……所以才瞞下來的。陛下恕罪,小女愚鈍口無遮攔随意解釋命格,全是臣教女無方。”

纾無瞥了瞥他爹已成菜色的老臉,懸着的心放下來七八分,這老狐貍終于繃不住來解救自己了,只要他一出馬,這事兒準成。

她敢上殿,就是瞅準了她爹是個會保全她的女兒奴。

果然林聶絞盡了腦汁開始胡謅:“陛下,蘇家的少将軍少年英雄,齊國的公主若是能嫁與少将軍做妾倒也不負我大楚的恩澤,而且……”

“好了!”皇帝看平時伶牙利嘴的林聶現下支支吾吾的樣子,已經料定他對這事事先不知,猜忌逐漸消減。其實皇帝也有自己的打算,既然皇後費盡心思要将自己的侄女塞給蘇家來替自己的兒子鋪路,那他不如就順水推舟把齊國那公主一并塞給蘇家,到時候蘇家若真成了皇後的臂膀,他也可以拿這個齊國公主來做做文章,也好有個掣肘。

“朕準了!”

說到底皇帝還是迷信,他大可駁了這樁婚事,可偏就為了國師那一句莫須有的話,給自己留了這麽個禍患。

早朝還在繼續,纾無舒了口氣,提着裙子率先出來。

一出大殿,纾無還未站穩腳步就被扒門的蘇木一把拽到旁邊。

“成了?”蘇木問。

豆蔻少女身子半倚在勃發少年的懷裏,姿勢暧昧,身旁還有一個頭發花白的總管太監并一溜小太監目不轉睛盯着,纾無的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

“成……成了。”纾無從蘇木身上掙紮開。

蘇木不放心問:“國師真給你批了那樣的命格?”

纾無整理着皺巴巴的衣服領子:“半真半假。”

“啊!”蘇木吃驚,“那怎麽辦?陛下一去問國師可不就露餡了?現在國師在哪兒,咱們用不用先去賄賂他一下?”

纾無兩手一攤:“不用,早羽化了。”

蘇木:“……”

作者有話要說:  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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