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逢

草木幽深,水汽袅袅,密林之中,一條河流橫現在眼前。

落差并不是很大的瀑布從山壁的缺口處傾瀉而下,與下方河流彙在一處,清冷的月光下,瀑布閃着銀光,發出嘩嘩的轟響。

肅羽按着先前老人的指引,找到了瀑布一旁的小路,穿過被水汽沾濕的一段密林,眼前出現了一大片平地,平地四圈被高大樹木環繞,地上長滿野草野花,還有一些葉子寬大的灌木。想來若是白天,這裏的風景應該看起來很美。

肅羽從地上撚起一些泥土,在月光下仔細辨認了下,然後開始在這片地方一寸寸的搜索起來。

雲層聚了又散,月光時隐時現,樹頂上栖息的鳥兒不知被什麽驚擾,怪叫一聲撲愣起翅膀。

尚無所獲的肅羽猛地停下搜尋的動作,縱身一躍翻入一旁灌木之後。

有人,從一側樹林中走了出來。

肅羽隐匿好身形,擡頭朝來人看去,他的視線穿過灌木,卻在一瞬間凝滞。

眼前灌木那帶着小刺的細枝上,挂着一小塊碎布絮,月光下難辨顏色,只能看出在深色的底色上綴着淺色的碎花,布條在灌木枝頭微微顫顫,仿若無根浮萍留在風中最後的嘆息。

肅羽猛地咬牙,眼神如刀鋒出鞘般淩厲起來。就在這時,對面來人響起了說話聲。

“輝子,去通知下面接人。”說話的是一個粗嗓門的壯漢,個子很高、肩背雄壯,身軀宛如鐵塔,草地被他的影子籠罩了一大片。他兩肩各扛着一個麻袋,麻袋裏的東西很長,從中間彎折着搭在他肩上。

“好嘞。”被稱作“輝子”的男子跟在壯漢身邊,身材對比之下顯得矮小許多,他走到離肅羽藏身之處數米之遙的地方,彎身撥開雜草,從兜裏掏了個竹筒樣的東西,拎在手裏像是朝着地上什麽位置對了對,這才向下一投。

肅羽收斂氣息,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的情景,隔了一小段時間,他的耳朵微微一動,捕捉到了一陣叮鈴哐啷鎖鏈晃動的聲音,詭異的是,那聲音似乎來自深深的地下。

就見輝子向一旁讓開幾步,覆着野草的地皮以一邊為軸,自發的慢慢掀開,地上露出了一個洞口。

鐵鏈哐當的聲音不斷,不一會兒,有亮光從地下傳出,緊接着,一個舉火把的人就“升”上了地面。

“老盧,輝子,”那人向地上的兩人打招呼,他看了看老盧身上的麻袋,道,“怎麽今天就帶來兩個人?”

“還不是因為最近官府查得緊,有人被抓了,老板說破廟那條線整個先收收手。這兩人是從上河鎮弄來的,都是外鄉人,後患少,已經很不錯了好吧?”

“嗯,”舉火把的人點點頭,把火把遞給輝子,接過老盧肩上的一個麻袋,道,“來吧,我們下去。”

幾人站得緊湊了些,輝子把火把壓低,對着地下繞了幾圈,鐵鏈絞動的聲音再次出現,幾人的身體慢慢下降,當個子最高的老盧頭頂快要消失在地面之下的時候,掀起的地皮開始緩緩落下,直到發出“砰”的一聲悶響,與地面再次合攏。

地下別有洞天——

乍一看,宛如進入無底黑洞,周身不知寬窄、難辨深淺。

朝下細看,幾點亮光在洞底隐隐閃爍,詭異難測。

老盧等幾人正站在一個七尺見方的金屬平臺上緩緩下降,平臺四角被鐵鏈吊起,鐵鏈最終彙成兩股,繞過安在洞頂的數個滑輪,緩緩滑動,金屬碰撞的聲響在洞裏回蕩。火把照亮幾人四周,可以看到附近石壁光滑,有人工挖鑿的痕跡。

随着頭頂地皮合攏,頭頂光線幾乎完全消失,只剩一個小孔,透進一道極細的月光,想來剛才輝子就是通過那個小孔向下扔了信號。

在地皮合攏的一瞬,抓着一邊鐵鏈的晖子覺得鐵鏈似乎加大幅度蕩了一下,他立馬攥緊鐵鏈,縮頭低促的叫了一聲,引來一旁兩人的嘲笑。

“輝子,你膽子也太小了吧,哈哈!”老盧一邊笑,一邊故意踩着平臺晃了晃,又引來輝子的一陣驚呼。

幾人此時都毫無察覺,已有一人,在那一瞬間潛入了洞內,一身黑衣完全融于黑暗,正順着洞頂垂落的鐵鏈,慢慢下滑。

平臺下降了二三十米,終于落到了洞底。

洞底空間很大,點着一圈火把,可以看到操縱平臺升降的兩個轉軸,有兩個人正在将上面的鐵鏈固定好。

剛下來的三人和洞底的人打了招呼,便向洞底一側走去,那裏有個窄窄的洞口,僅有一人來寬,晖子舉着火把打頭,其餘兩人一前一後進入。

肅羽悄無聲息跟在幾人身後。洞裏道路有些潮濕,時寬時窄,彎彎折折,有的路段可以看到木質的支架。走了不一會兒,前方出現了隐隐火光和叮叮當當敲擊石頭的聲音。

肅羽暗中皺眉,心中大致有了猜測。

幾人走進了一個洞廳。

洞廳很大,四周岩壁暴/露着被鑿出的斷面,地上全是碎石,洞裏燃着火把,約有二三十個灰頭土臉的漢子手腳帶着鐵鐐,正拿着鐵鎬不停的在洞裏挖鑿,時不時的把挖出的石頭放進背上背的簍子裏。

在他們身後,有七八個監工模樣的人,手裏拿着皮鞭,只要看到有人動作慢了,便會大聲呵斥、劈頭蓋臉揮下鞭子。

挖鑿的苦力們基本都赤着上身,滿身滿臉泥土血汗,佝偻着腰,顯得疲憊不堪,卻又屈于監工的淫威,不敢反抗。

老盧等人從麻袋裏拖出兩人,上了鐐铐,用涼水潑醒,不等兩人反應過來,便又踢又打的逼他們加入了苦力的隊伍。

肅羽隐身于洞口石壁之上,對洞裏的情景看得真切,此時他已經可以确定,自己發現了一個販賣人口、私挖礦石的巨大陰謀。雖然仍有許多未解之謎,但他無心細想,目光在衆苦力之中搜索,眼中殺意畢現,如果……洛尋風遭遇了這樣的屈辱,在場的所有監工,都不會有命活下!

搜索了一圈,并沒有看到記挂的身影,肅羽心中有喜有憂,眉頭仍舊深鎖,就在這時,洞中傳出呼嘯的鞭聲和慘厲的哀嚎。

“裝死麽!給老子起來!快起來!”監工揮舞着皮鞭,狠狠的打在一個撲倒在地的人身上,那人骨骼纖細,似乎還只是個少年。皮鞭抽出道道血光,那人慘呼兩聲後,再沒了聲音,任由鞭打,身體只是無意識的抽搐。

“喂,不會真死了吧?”又一個監工走過來,翻過那人的身體,果真是個面容稚嫩的少年,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他在少年鼻下試了試,“還有氣,先搬到牆邊去吧,醒過來就接着用,不醒就處理掉!”

偶有幾個苦力朝着這邊看了一眼,立刻也吃了鞭子,無人再敢多看多言。

昏迷的少年被擡到一邊,起先還有監工時而往這邊看看,後來見人毫無動靜,也逐漸對他放松了警惕,将注意力更多放在挖礦的苦力身上。

少年躺在冰冷的地上,渾身上下無處不痛,他想要哭喊,卻仿佛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連眼睛也無法睜開,絕望漸漸淹沒了他。

忽然,一股暖流自他手腕進入,開始在他身上游走,讓他身體放松下來,心口的憋痛也得到了疏解,意識慢慢回攏,少年眼皮顫動,一下睜開了眼——

沒等他驚呼出聲,他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那只手來自牆邊的岩石後面,手的主人幾乎和黑暗的陰影融為一體,唯有一雙銳利的眼睛深邃明亮。

“別怕,也別出聲,我不會害你,只想問你個問題,明白的話就眨眼。”對方的聲音傳入耳邊,明明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少年感到自己除了被捂着嘴,一只手腕也被那人握在手裏,而周身的暖流正是從那只手腕傳來,他感覺不到對方的惡意,于是用力眨了眨眼。

那人盯着他的臉,慢慢松開了手,道,“這幾日,可有一個公子被送入這裏?約莫二十五六歲,個子很高,濃眉大眼、長相英俊,可能……穿的是一件青色的衣衫。”

少年仰躺在地上,眼珠來回轉了轉,然後,眨了眨眼。

“!!!”肅羽激動起來,對那少年道,“你用口型說話,我可以看懂。”

“你說的公子可是姓‘風’?”那少年依言動嘴問道。

肅羽點頭,“風”正是洛尋風慣用的假姓,“那他現在何處?”

“他當了礦主的幫手,去了船上住。”

“……”肅羽覺得困惑,只得抓住關鍵問題問道,“船在哪裏?”

“那個洞一直出去,船在江上停着。”少年微微擡手,指了指洞廳另一頭的一個洞口。

肅羽扭頭看去,卻忽然被少年拉住了衣袖。

“救我,求你,我不想死……”少年無聲的哀求着,眼角滑落淚水。

肅羽眼睫眨動,低頭咬了咬牙道,“抱歉,我要先去找人。”

“……”少年眼中光芒黯去。

肅羽自懷中掏出一個藥瓶,交到少年手中,道,“這個藥外敷使用,藏好,我答應你,找到人以後我就回來救你。”他握着少年的手攥了攥藥瓶,道了聲“堅持住”,少年流着淚眨了眨眼,肅羽眸光微漾,将手一收,身形一閃,離開了牆邊。

……

夜色如墨般深沉,月亮高挂天邊。

崇山峻嶺間,江水遼闊,反射着淡淡的月光,水天在視線盡頭相接。

距離岸邊十來米遠的江面上,停着一艘十餘丈長的雙層貨船,貨船上亮着幾處昏紅的燈火,江風瑟瑟,船身在江水中徐徐上下浮動。

船艙的一個房間裏,一個穿着靛藍色衣衫、圓臉小眼的中年的男子,伸手收起桌上的礦道圖,朝對面的年輕男子道,“今天就研究到這,明日還要拜托風先生下礦再探礦脈。”

“好說,好說。”年輕男子輕輕一笑,他正是失蹤了數日的洛尋風。

“哦,對了,今晚的藥,請先生喝了吧。”中年男子一揮手,身後的小厮端上一個藥碗。

洛尋風挑了下眉,接過藥碗,一口口将藥汁喝了下去。

中年男子盯着他喝完藥,這才起身和他道別。

洛尋風看着房間的鐵門關上,繼而聽到落鎖的聲音,他自嘲的笑了下,吹滅房間的蠟燭,走到床邊睡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門口又響起了鎖眼撥動的聲音,洛尋風煩躁的翻身坐起。

片刻之後,房門被輕輕推開。

洛尋風頭也未擡的道,“怎麽,周老板還有什麽事要和風某商量嗎?”

然而,傳入他耳中的卻是一個清冷而熟悉的聲音,壓抑着難掩的激動,“少爺,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哇咔咔,這次小攻掉線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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