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解密

洛尋風從上官月手中接過帶着腥氣的濃黑藥汁,來到肅羽的床邊。

上官月在一旁提醒道,“風公子,藥仆剛才已經幫肅公子固定了全身骨折的地方,待會赤瞳的鱗起效後,肅公子可能會感到很痛苦,但是千萬不可讓他亂動,否則筋骨斷裂的地方此時錯位,将會影響日後複原。”

“會有多疼……?”

“視他筋骨受創的程度而定,受創越多,藥效發作起來便越痛苦。”

洛尋風蹙眉,對肅羽道,“我先點了你周身大穴。”

“也不可。”上官月忙道,“如果……你還想給他一并解毒的話,就不能阻了藥效在血脈裏流通。”

“……”洛尋風不動聲色的看了眼上官月,卻沒從後者臉上看出過多表情。他并沒有和上官月提過肅羽中毒的事情,看來是她剛才幫肅羽診脈時探了出來。

“少爺,我忍得住。”這時,洛尋風聽到肅羽道,青年虛弱的半阖着眼,睫毛微微顫抖着,額頭的冷汗似乎總也擦不完。

洛尋風眉頭深鎖,坐到床邊,小心的将肅羽扶入懷中,準備喂藥。

這時,青年用很小的聲音問了句,“聖女還在屋裏嗎?”

洛尋風略一怔,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對上官月道,“上官姑娘,可否請你先離開一下?”

上官月看了眼他們,一向清冷的青年此時就像只虛弱的小狼靠在洛尋風懷中,只肯對洛尋風一人完全卸下防備。

“我先出去了,有什麽事情随時叫我。”上官月轉身離開。

……

肅羽喝下藥汁,洛尋風扶他躺回床上,觀察着他的反應。

青年閉着眼睛,安靜的像在沉睡,然而不多會兒,豆大的汗珠開始順着他的臉頰流下,他咬住下唇,整個人仍舊平躺,卻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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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尋風握起他一只手,發現肅羽的掌心密密麻麻全是冷汗。他輕喚了青年兩聲,青年沒有回答,咬緊的下唇冒出了血珠。

“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了……”洛尋風聲音低啞,俯身輕吻肅羽汗濕的額頭。

肅羽努力睜開眼睛,朦胧中,他看到了洛尋風發紅的眼眶。

為什麽,少爺的眼中溢滿了心疼和緊張……肅羽頭疼欲裂,那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下一刻,只聽得洛尋風低聲道了句“抱歉”,一個手刀便砍中了他的頸側,肅羽的意識猛地陷入了黑暗。

……

金色的陽光透過窗紙照進屋內,肅羽緩緩睜開雙眼,一瞬間覺得有些刺眼。

身體依然帶着外傷的疼痛,卻有種不一樣的輕松感,就仿佛告別了沉疴舊疾,血脈經絡都浴火新生。這種輕松的感覺讓他心中忽然沒來由的感到一空,他驚慌的扭頭看向床邊,在離床不遠的桌子旁發現了洛尋風的身影。

那人的視線正從手中的書上擡起,看向床的方向,與他目光交彙。

“你總算醒了,都已經睡了三天了。”洛尋風語氣中帶着溫溫笑意,邊說邊将手中的書放下,走了過來。

肅羽心中空落的感覺如退潮般開始消退。

忽然“啪”的一聲,剛才被放下的書從桌沿上掉落,砸在地上。

洛尋風眉毛微挑,沒有回頭,伸手搭上了肅羽的脈搏。

“肅羽,你自由了。”他低頭對肅羽道,因為逆着光,眉眼讓人有些看不真切。

“少爺!我……”肅羽瞪大了眼睛,不安的潮水卷起波濤、重重拍上他的心房。

……

房門“吱扭”一聲被從裏面打開,洛尋風從肅羽的房中走出,關好門,一轉身,便見到院中對面的花架下面,端木述正坐在木質輪椅上喝茶賞景。

三日前,上官月在平定了赤瞳的騷亂後,趕到端木家的藥廬幫忙給受傷的人們診治。

之前一直沒有露面的柴坤,帶了手下前來搗亂,對上官月進行責難。

就在這時,端木述強撐着從屋裏走了出來,指控柴坤是昨晚把他推下山的罪魁禍首,幫上官月解了圍。

此時的端木述一條腿固定着夾板,額頭上還纏着幾圈繃帶,那模樣看起來和屋中的肅羽有幾分相似。

洛尋風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要來喝杯茶嗎?”端木述沖洛尋風道。

夕陽西下,落日餘晖溫煦。

洛尋風坐到了花架下面。

“肅羽小哥傷勢已無大礙,身上毒素也已拔除,”端木述給洛尋風倒了杯茶,遞給他時看了他一眼,“接下來應該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局,沒想到你們還會鬧別扭。”

“你偷聽我們?”洛尋風蹙了下眉。

端木述搖了搖頭,指了下自己的臉,“表情,全寫在上面了。”

洛尋風端起茶喝了一口,沉默了片刻。微風吹過庭院,眼前花葉輕搖。

他嘆了口氣道,“我本以為這世上再沒有讓他受制的東西,他會很高興,沒想到,他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必須追随主人的附屬,會說的只有求我留下他,完全沒有半分高興的樣子。”

“不想離開你,難道不好嗎?”

洛尋風苦笑一聲,“他不想離開的不是我,只是他從小受訓被灌輸的宗法。”

“哦?”端木述微微轉動手中的杯子,“從小向他灌輸宗法的是你們家,現在不滿意他這點的也是你,我要是他,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想怎麽樣?洛尋風心裏想,我想讓他喜歡我、依賴我,而不是因為我是少爺或者主人,才必須追随我。

“你有沒有對他說過你喜歡他?”端木述問。

“咳……”洛尋風被喝了半口的茶嗆了一下,“這種事情,表現出來就好,不用輕易說出口。”

端木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洛尋風不悅道。

“我笑肅羽小哥真可憐,看起來就是個不善表達的人,偏偏攤上你這麽個別扭的主人,自己不夠坦白,卻還要求別人坦白,呵呵——”

洛尋風皺眉,“那你向上官姑娘表白過嗎?”

“當然。”端木述直接承認,反倒讓洛尋風一怔。

“我可不是那麽不坦率的人。”端木述笑道。

“那上官姑娘怎麽說?”

“她啊,”端木述斂起表情,學着上官月平時情緒克制的語調道,“她說,‘抱歉,我已經決定成為聖女守護寨子了,我們是不可能的’。”

“這還真像她會說的話……”

“嗯,我想,既然這樣,我也留在寨子裏當個什麽長老好了,便可以一直守在她身邊了。你看,我也是個死皮賴臉要留在別人身邊的人呢。”

“……”洛尋風眼眸微動,“人生還長,未必沒有轉機。”

端木述對他彎起眉眼,那笑容中卻藏着落寞,“可以幫我個忙嗎?”

“你說。”

“聖女去後山了,也許有什麽麻煩要解決,你能幫我去看看嗎?”他低頭看了眼自己夾着木板的腿。

“沒問題,我也有些疑惑想去确認。”

“作為報答,我會幫你照顧好肅羽小哥的。”端木述在洛尋風身後道。

“不用你多事。”洛尋風回頭給了他一句。

端木述勾着嘴角,呷了口茶。

……

出雲寨後山。

三日前被赤瞳破壞的祭祀場所已經開始維修,上官月繞過場地上堆放的木材石料,走進了山洞。

她沒有去看赤瞳,而是在一個不起眼的分叉口,走進了另一個小小的洞穴,那洞穴口被鐵栅欄擋着,洞穴中靠牆坐着一個人。

“紫鳶,吃飯了。”上官月将手中的食盒遞進鐵栅欄裏。

洞中的女子朝她這邊看了看,沒有起身,問她道,“你準備把我怎麽辦?雖然我在寨子裏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但是時間久了,總會有人想起來找我的。”

上官月伸手握上欄杆,“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引起那場騷亂,為什麽要和柴坤勾結,你就這麽想做聖女嗎?”

紫鳶偏過頭去,聲音有些無力,“想做,做了以後,人生,就可以重來了。”

“什麽意思……?”

“你這種一帆風順的人怎會明白?”紫鳶忽然沖上官月吼道,“嘴上說着想讓寨子裏的女子獲得更多自由,想要保護大家,其實你什麽都不懂,那些老頑固的思想代代相傳,就算打破了一個規矩,也只是以不能回頭作為代價,這個寨子、這個世間,對女子只是一個牢籠!”

“紫鳶,你到底在說什麽……”上官月徹底怔住。

紫鳶卻垂下眼眸,低頭抱膝,不再說話。

兩人就這麽沉默了一會兒,上官月開口道,“你既已知道了赤瞳的秘密,還做出這樣的事,我真的無法再相信你……”

“哦?怎麽,你要殺了我滅口嗎?”紫鳶打斷她的話。

上官月皺眉,“我希望你可以離開寨子,只要你發誓不會再回來搗亂,我放你從赤瞳守護的密道離開,對外就說你下山去找丹鳳了。”

“你以為是誰告訴我赤瞳的秘密的?前代聖女為了放有情人離開,進洞前偷偷贈給女子香囊,那其中的成分,如果仔細觀察,還是能猜到些答案的。”紫鳶邊說,邊看着上官月變色的臉,嘴角勾起冷笑。

上官月嘴角緊抿,半晌,問,“你願意下山去找你姐姐嗎?”

紫鳶将頭向後靠上石壁,面無表情道,“殺了我吧。”

氣氛僵持。

忽然,有腳步聲靠近栅欄,洛尋風的聲音響起,“她當然不會下山去找丹鳳,因為,她本人就是丹鳳。”

上官月:“?!”

紫鳶:“……”

“風公子,你怎麽來了?”上官月驚詫道。

“端木公子說你可能有麻煩要解決,所以讓我來看看。”洛尋風邊說邊走到了鐵栅欄前,看向裏面的紫鳶。

紫鳶此時已經站了起來,臉色陰晴不定。

“赤瞳騷亂的那天早上,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洛尋風開始解釋,“我發現一家藥鋪在賣‘當歸桃花酒’,我當時想起,前一晚我喝的桃花酒,藥味偏重、口味偏甜,出于好奇,便和藥鋪老板聊了幾句,得知出雲寨有家家自釀桃花酒的習俗,所以一般桃花酒沒有外賣,而藥鋪這家,是在桃花酒裏加了大量的骈當歸,偏重藥用來出售,味道和平常人家釀的酒略有差異。而老板記得,就在兩天前,你曾在他家買了一罐酒。恐怕就是你帶到春祭上的酒。”

“我記得阿睿說,紫鳶給他帶的,是一年前自釀的桃花酒啊。”上官月道。

“恐怕是她不知道自己離開寨子以後,真正的紫鳶釀制的桃花酒埋在了哪裏,所以只得臨時買了一罐充數。”洛尋風轉頭對上官月道。

“這……怎麽可能?”

“本來我只是隐隐的猜測,但是剛才聽到‘紫鳶’在說,‘人生重來’、‘不能回頭’,我忽然想到了她可能的動機。”

“什麽動機?”

“我聽阿睿說,丹鳳的相公自诩書香門第,但是卻為了對她表示愛意,在身上紋了個‘鳳’字。我朝讀書人視紋身為大不敬,想走仕途,根本不會紋身,而又聽說,丹鳳出嫁時,有很大一筆陪嫁,因此不妨有這麽個假設:丹鳳的相公僞造了身份,和丹鳳成親的目的,只是騙取她的嫁妝。丹鳳下山以後,發現了她相公的真面目,卻無處可去,女子外嫁在你們寨子本就是打破規矩的行為,再想回來,必然成為那些‘老頑固’們诽毀的對象。所以,在她以省親名義回來時,用了某種辦法,借着自己與紫鳶是孿生姐妹、容貌相似,又有很多共同經歷,冒充紫鳶留在了寨中。”洛尋風看向紫鳶,“然後你想到,利用自己掌握的赤瞳的秘密,坐上聖女的位置,一切就可以重來了,是嗎?”

“哼……”紫鳶白了他一眼,“你的想象力真是豐富。”

“有什麽辦法可以區分紫鳶和丹鳳嗎?”洛尋風問上官月。

“這……”上官月眉頭深鎖,想了想道,“我記得,有年夏天,我和丹鳳、紫鳶放煙火玩,紫鳶的腰上被燙出過一塊疤……”

“你要當着男人的面讓我脫/衣檢查嗎?”紫鳶臉色發白,眼神閃爍着。

“我到洞外去等。”洛尋風扭頭便走。

……

上官月進到了鐵栅欄裏,與紫鳶相對而站。

紫鳶的手摸上自己的衣襟,開始微微發抖,她久久沒有動作,最終無力的将手垂下,低頭苦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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