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發洩

“爸?發生什麽事?”趙歸雁皺着眉,加快兩步跑到趙爸爸身邊。

“沒事,雁子,你先回屋去。”趙爸爸神情嚴肅,摸了摸她的頭,就把她往家方向推。

“雁子,回去。”趙媽媽也扶着趙歸雁的肩,推她往回走。

“你們看看,還說是一家人呢,結果不是背着我們到爹媽那兒去騙錢?我早說過了,你們樂意跟着程家人幹,我沒意見,但是,爹媽就那麽點養老錢,你們還往使勁向往外掏,你們有沒有良心!”對面的男人上蹿下跳,神情兇惡,嘴裏更是不依不饒。

周圍已經聚集了好些看熱鬧的人,一時之間指指點點的議論之聲,不絕于耳。趙歸雁看着面前的男人,臉色陰沉鐵青,趙媽媽使勁推她,她卻硬生生杵在原地,冰冷的眼睛死死盯住所謂的“姑父”,怎麽也不肯往家裏走。

“怎麽了?你家大人不服氣,小孩也不服氣嗎?”男人也感覺到了趙歸雁那剜骨一樣的眼神,極其輕蔑地瞥了她一眼,哼聲道,“就算生了賠錢……哼,別拿做生意當借口,我看你們就是想趁着爹媽沒死,急着給女兒攢嫁妝吧?可惜,攢得再多,最後還不是便宜了別人?!”

“姐夫!我敬你是姐夫,本不想和你吵,但是扯到孩子身上是不是太過分了!”趙媽媽是個護犢子的,之前一直忍氣吞聲,此時見男人這樣貶低自己女兒,也忍不住了。

“哼,說不說孩子有什麽兩樣的?你們自己做出這樣的事,還怕孩子知道呢?要我說,趁着孩子小,好好教,千萬別想你們這樣,一門心思就會惦記別人家的東西!”男人見對方都不反駁,不免得意起來,端着長輩的架子,數落地更加起勁。

“哦?不知道這別人家的東西,該算誰家的?”趙歸雁忽然推開自己老爸,冷笑着看向洋洋得意的男人。

“自然……自然是你爺爺奶奶的東西!”男人眼神一飄,立刻瞪大了眼睛,佯裝生氣。

“那好,我想問問,我爸是不是爺爺奶奶的長子!且不說我爸是向他們借錢,就算真是爺爺奶奶白給的,你個‘外人’,有什麽資格指手畫腳!”趙歸雁盯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頓斬釘截鐵,尤其是“長子”和“外人”兩個詞,更是咬得極重。

“你什麽意思?”這一句果然戳中了男人的痛腳,他上蹿下跳地更加歡,甚至毫不避諱地直接指着趙歸雁,頗有些咬牙切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家打得是這個主意!怎麽,我們都成外人了,所以家産就該歸你們所謂的‘長子’!你小小年紀,心腸就如此歹毒,趙志明,你敢說不是你教的,你敢說你不是這麽想的!大家都聽到了吧?這村裏誰不知道趙家兩兄弟是他們姐姐帶大的,結果就養出這樣的白眼狼,把姐姐當外人!”

“松林!志明,怎麽回事啊?啊?怎麽回事!”一個女人急沖沖地從路口跑過來,身上的圍裙都沒解,想來是剛剛得了消息就從家裏趕過來的。

趙歸雁看着自己這位姑姑,人是好人,可惜怯弱無能,就算以後日子好過了,她也只能是個附屬品,誰知道她姑父那樣的人,是不是拿她做跳板?

“你看看你的好弟弟,你辛辛苦苦帶大他們,他們就是這樣報答你的!”男人指着趙爸爸,一臉兇惡,眼神裏還兼帶得意,他很清楚的知道一旦牽扯到他姐姐,男人就不可能會跟他吵。

“姐姐,你回去,沒事。”趙爸爸果然立刻壓抑了怒氣,強扯出笑臉對女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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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麽回事啊?你們都不說,我這怎麽能放心!”女人擦着圍兜,一臉焦急。

“姑姑,姑父說我們騙爺爺奶奶的錢,哦,還說我們惦記‘別人’的家産,說我爸爸忘恩負義,嗯,還有什麽來着?”趙歸雁不顧爸爸的拉扯,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臉難看的男人,“對了,姑父還說,我們家生了我這個賠錢貨,所以活該拿不到家産,所以活該被人指着鼻子罵,所以活該別某些白眼狼光明正大地惦記老人的東西!對了,姑姑,你大概不知道吧?姑父這輩子最得意的是,可就是生了表哥,哦不,我說錯了,是堂哥!”

“雁子!”趙爸爸嚴厲地喝了一聲,頭一回極嚴肅地指着她,“你說的都是什麽話?啊!我讓你回家去,沒聽見!”

趙歸雁的情緒本就極端郁結,瀕臨崩潰的邊緣,此刻,男人的一番話讓更加深刻地想起前世被鄙夷忽略的痛苦,而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竟然也開口呼喝她。她忽然覺得自己活得這兩世,沒有任何區別,最終依舊是萬人嫌永久孤,依舊是流落異鄉不得善終……這魔怔一樣的想法逼得她發瘋,她痛,卻瘋狂地想讓別人比她更痛。

“我說錯了嗎?!”趙歸雁退後兩步,冷然地看着自己的父親,她看不見他眼裏的焦急,聽不見母親的低呼,她沉淪在自己陰冷的世界裏,“你難道不後悔不愧疚嗎?我不相信,不相信,你沒有想過如果當初沒有撿回這只白眼狼,如果當初任他餓死在村口,那就他就不會娶姑姑,就不會害得我們家宅不寧!你不是一直愧疚嗎?愧疚自己一時沖動,害了姑姑一輩子?!呵,幹嘛遮遮掩掩?人家既然都不要臉了,你又何必替他遮掩?莫說咱們家,這村裏,誰不知道他是個什麽來歷,是個什麽東西?白眼狼,人家說的還少嗎?”

“你……你給我滾回去!”趙爸爸氣得全身顫抖,一雙寬厚的眼,只剩下震驚和憤怒,還有隐在背後那幾不可見的悲傷。

“雁子,媽求你了,回去吧!回去吧……”趙媽媽推着趙歸雁往家裏走,一雙眼睛已經通紅。

趙歸雁回頭瞥了一眼,就見村民們激動地指指點點,而對面的男人卻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元氣,滿臉青白,只是那雙盯着她的眼睛,滿是怨毒。

呵,她怕什麽?她還有什麽好怕的!趙歸雁心裏冷笑,卻沒能看到自己臉上的笑容是多麽凄涼。

她走進屋子,爸媽依舊在外面,但是卻已經聽不到吵架聲,只有那“嗡嗡”的議論聲偶爾傳入耳中,她久久呆坐在自己的小床上,閉着眼,久得像是變成了一座雕塑,然後她忽然勾唇笑了笑,無比冷漠也無比慘淡,呵,都結束了。

她終于知道她上輩子為什麽結局悲慘,因為她這樣的人就不配得到幸福。偏執、冷漠、疑心、好強、不懂愛,卻會恨!就像渾身尖銳且齒牙鋒利的獸,每一個靠近她的人,都會被她刺探,然後被她傷害,直到他們再也無法忍受,只能,離開。

她轉了個身,伏到在床上,将頭埋進被子裏,終于一聲聲哭了出來。這場痛哭遲來了多少年,而強掩的創傷又腐爛出多少膿水?她以為經歷生死,心已如鐵石,卻發現那只不過是破了洞的血肉,只要有風吹過,依舊疼得死去活來。

日頭很盛,門邊投下人形的陰影,男孩不知道自己在這兒站了多久,也許從她發呆開始,也許從她嗚咽開始,也許從她連獨處也不将哭顏露出來開始……一個女孩會有怎樣的煩惱?他對此一向嗤之以鼻,女孩子,不管是讨論衣服頭飾家庭身份,不管長得多漂亮成績多優秀人氣多高,他都覺得無趣。

但是,是什麽時候,他對這個九歲的女孩子上了心?他甚至忘了她以前的模樣,也是如此倔強好強?也是如此聰敏幽默?也是如此痛苦悲傷?他似乎從來沒有懂過她。

男孩抿唇,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抽噎的背影,在來人進門之前,走了出去。

“雁子,雁子!”趙媽媽一踏進家門,就四處尋找着女兒,眼眶依舊紅紅的,面上卻滿是焦急和疼愛,“雁子,你爸爸不是故意罵你的?雁子!!”

趙媽媽邁進女兒的房間,就看到了床上抽噎着的背影,心裏生疼,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也跟着掉了下來,聲音哽咽:“雁子,是我們不好,別哭了,好不好?媽媽知道,雁子是為了維護爸爸媽媽,我們雁子很孝順……”

趙媽媽坐在床沿上,一手輕拍着女兒的背,另一只手使勁抹了抹自己的眼淚,“我們雁子很厲害,很勇敢,知道護着爸爸媽媽,媽媽心裏很高興,爸爸也明白。他不是怪你,他只是……他只是拉不下那個臉……那些陳年舊事,與你沒關系,但是你爸爸……他放不下呀!”

趙歸雁依舊将臉埋在枕頭裏,拼命地搖頭,不是這樣的,該道歉的是她呀!是她貪心不足,是她不知好歹,明明擁有了不曾擁有的親情,卻依舊敏感得像刺猬,拼命去傷害無私愛着她的人。

“你爸爸重情義……他在他們面前……永遠矮了一截……媽媽知道,雁子替爸爸難受,替爸爸委屈……媽媽也替爸爸委屈呀,可是……我們要尊重爸爸的意見呀,那是他的姐姐……是他的血肉至親,就算你姑父不仁義,咱們忍忍也過去了……是不是?”趙媽媽撫着趙歸雁的背,一臉溫柔,“雁子會生爸爸的氣嗎?”

“不會的。是我錯了,應該怪的是我!我太沖動了……我還罵爸爸……我錯了。”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裏傳來,趙歸雁用力地搖搖頭。

“沒有,雁子最乖了,爸爸知道雁子是心疼他的,爸爸多知道……”趙媽媽轉頭看向踟蹰不前的男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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