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公主發瘋

一場認真嚴肅的談話,卻以夫妻倆的嬉鬧、厮磨告終。雲伴鮮覺得,她這輩子怕是很難再給沈複臉色看了。

誠然,他都“忽悠”了她這麽久,她卻就這麽輕易地原諒了他,可真是個寬容大度的好妻子。

于是,自诩宰相肚裏能撐船的雲大小姐受到了來自雲家姑爺體貼入微的照顧,她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的溫柔與細致裏,還難得摻入了幾分殷勤。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有了二皇子的親口承諾,夫妻倆自是安心了許多。府中上下再也不分你我,皆是齊心合力護着兩個剛出世的孩子。在衆人的悉心照拂下,小家夥們健健康康地成長着,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偶爾也會無意識地揮揮小手咧咧嘴,陪着爹娘玩耍一番,逗得幾個大人個個眉開眼笑。另一方面,太子遭部下出賣,被二皇子的人逮了個正着。他領着一群狗急跳牆的餘黨作了最後的掙紮,無奈氣數已盡,最終也只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被軟禁于深宮的皇後驚聞兒子的死訊,冤憤之下觸柱而亡,至此,宣告了太子一脈的徹底覆滅。

一場前朝後宮的驚變終于落下帷幕,雲伴鮮因為還未出月子,沒法親眼目睹仇人的慘況,只能在床上聽着夫君的描述,冷笑幾聲,過過幹瘾。

沈複見她笑得有點兒猙獰,生怕她吓到了孩子,是以不打招呼就把她懷裏的寶貝女兒給“搶”了過去。

雲伴鮮回過神來窘了窘,心想既大仇得報,也是該放下過去了,便忙不疊重拾了一臉溫和、慈祥的微笑,讓他把女兒“還”回來。

夫妻倆“鬧”得不亦樂乎,那邊廂,成天念叨着寶貝外孫的江河海也沒閑着。他三天兩頭就往雲家跑,為的就是能見上女兒、外孫一面。奈何外孫是好不容易抱到手了,女兒卻不肯跟他見面,只允許沈複把孩子抱去外屋給他瞧,而且還只許他稀罕一刻鐘的工夫!

女兒也太小氣了!

雖知這寒冬臘月的,未滿月的小嬰兒的确不宜離開暖烘烘的屋子,可是他手癢啊,眼饞啊!女兒幹嗎不讓他進屋陪着他們母子倆?

思前想後總覺得這麽下去不是個辦法,江河海痛定思痛,決定将一個埋藏已久的秘密告知與長女。孰料他這邊還沒出門呢,那邊廂,就有底下人匆匆來報,說懷安公主突然發起了瘋,就要把房裏的東西摔得所剩無幾了。

江河海聞訊心下一沉,暗道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他擰着眉毛來到與第二任妻子共住了十幾年的卧房,映入眼簾的,是一地狼藉。

“夫人!夫人使不得啊!”

“放開我!放開!再不松手,本宮殺了你們!”

踩着滿地的碎瓷片一步一步往裏走,江河海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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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的婦人和幾個丫鬟正拉扯成一團,看到一家之主出現了,她們或呆若木雞或如蒙大赦。

江河海屏退了發鬓已亂的丫鬟跟嬷嬷,獨留自己與妻子二人,四目相對。

懷安公主突然松開了手中的茶盞,令其應聲而碎。

“老爺……老爺!”她冷不防擡腳沖上前去,顧不得被鞋底踩得粉碎的茶具,伸手一把抓住了來人的胳膊,“老爺你為什麽不讓我去見茹寧?!為什麽?!”

江河海目不斜視地打量着她衣冠不整的模樣,心頭難免劃過一絲不忍。

“夫人,你這些天精神一直不好,情緒也不太穩定,還是別去見寧兒了,免得刺激到她。”

懷安公主聞言沒有反駁,而是愣愣地摸了摸自個兒的臉。

誠然,前幾個月,她就總覺着渾身乏力,連神志都有點恍惚。到了這一陣,她的情況簡直越來越糟,人動不動就會冒出一股無名火不說,有時還會看見一些別人怎麽看都看不到的東西。由于丫鬟、嬷嬷不信她,她自然是怒火中燒,動辄便拿她們出氣,打砸屋裏的擺設更是成了家常便飯,可事後冷靜下來,她又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做過這些事。

歇斯底裏如市井潑婦般的言行,怎會出自她堂堂一國公主?

懷安公主罕見地慌了,她去向江河海求救,對方卻不知打哪兒為她尋來了一個“名醫”。那“名醫”替她把了脈,聲稱她氣虛體弱、憂思過度,需要待在屋裏靜養。自此,她的夫君便命人看着她,再不許她離開院子半步。

可是不行啊!她的女兒遭夫家抛棄,這會兒回了娘家,她得去見她,得去安慰她呀!

想來想去都覺如坐針氈,懷安公主幾乎是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這不,今天幹脆砸光了屋子裏所有值錢、不值錢的,為的就是能逃出這後院的大門!

不……不對啊……她是懷安公主,是金枝玉葉,是這江府的女主人,從何時起,她要去哪裏,竟然還要通過這些低賤的下人們?

忽然意識到問題的所在,婦人怔怔地注目于雙眉微鎖的男人,遽然間面色一改,使勁抓着他的雙臂道:“不——老爺!老爺你讓去見茹寧!你讓我去見她!她受了那麽大的委屈,我是她的娘親!我得去見她!”

可江河海卻只兀自皺着眉頭,最後被她糾纏得受不住了,才掙脫了她的桎梏,一雙眼直直地注目于她。

“你還要去見她?懷安,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懷安公主怔住,睜大了眼珠子瞅着他。

“是你,還有我,是我們為父為母者縱容嬌慣的後果!”

懷安公主呆呆地往後倒退兩步,下一刻又猝然瞪大了眼。

“不是!她是我的女兒!本就該享受這人世間最尊貴的待遇!”

沒錯!她的女兒,她定要給她最好的一切!決不讓她受氣!這怎麽就是縱容,怎麽就是嬌慣了?!

江河海看着妻子毫無悔意的樣子,心中忽而生出滿滿的無力感。

是啊……他怎麽就能指望她能痛改前非呢?從她指使袁姨娘毒害鮮兒的那一刻起,他就該徹底對她死心了啊!

往事歷歷在目,年近半百的男子目不轉睛地凝視着早已風華不再的妻子,黯然轉身。

“老爺……老爺?老爺!”

身後是婦人越發尖利的呼喚,他卻頭也不回地舉步向外。直到房門被守在屋外的家丁無情地關上,屋子裏卻繼續傳出那歇斯底裏的尖叫,他才于院中停住腳步,面色哀戚地揚起了腦袋。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記憶中那張已然模糊的容顏,想起了那朱顏的主人無論何時都是對他柔柔地笑着,想起了她曾經和自己一起,撫着咿咿呀呀的女兒在小院子裏蹒跚學步。

如果老天爺能夠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絕對不會屈服于欲望和權勢。他寧可多花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三十年也行,他要靠着自己的本事在仕途上熬出頭來,而不是迫于所謂的“無奈”,抛妻棄女,害得他心愛的女子含恨而終。

可惜,他心裏清楚,這世上從來沒有回頭路可走。他無法從頭再來,只能竭盡全力去彌補。

腦中倏爾浮現出一張與發妻有三分肖似的面孔,江河海眼神一定,大步流星地往府外走去。

小半個時辰後的雲家後院裏,叫雲伴鮮不堪其擾的男子又出現了。剛巧沈複有事被召進了皇宮,家裏沒了這個經常從中斡旋的“和事老”,自然沒法像往常那般“以和為貴”了。雲伴鮮本來正高高興興地逗弄着兩個心肝寶貝呢,一聽江河海又來了,她當場就忍不住拉長了臉,吩咐丫鬟出去回話,就說她跟孩子都睡着,不便見客。丫鬟見主子睜眼說瞎話,不禁尴尬地抽了抽眉角,但還是領命照辦了。

不過,她們誰也沒有想到,來人一聽這話,非但沒有識相地離開,反而還賴在府裏不走了。

雲伴鮮氣結:“讓他走!”

煩不煩?動不動就來跟她搶兒子,他自己沒兒子嗎?!

得虧她也就是在心底抱怨抱怨,沒把這話給說出口,否則,聽此言論的丫鬟怕是又要窘上一把了。

于是,父女倆就這麽杠上了。等到沈複從宮裏回來的時候,見到的自是臉色都不怎麽好看的他們。

可憐他還沒坐下來歇口氣兒,就又肩負起了兩頭勸解的重任。

江河海本是對女兒的态度很不滿意的,可一聽女婿說女兒這一個月裏也常把自己趕到書房去睡,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麽。

哦——那個嘛……他也是過來人啊?當年女兒她娘坐月子時,也羞羞答答地不讓他近身,倒不是怕他會按捺不住,而是坐月子期間不便沐浴,她擔心自個兒那髒兮兮的身子會破壞了在夫婿心目中美好的形象,所以就……

江河海捋了捋胡子,鬼使神差地鑽進了女婿給他下的套裏。

沈複暗暗嘆了口氣,心道幸虧岳父大人不難糊弄。

不料就在他暗自慶幸之際,耳邊卻猝不及防地響起了老丈人氣定神閑的一問:“我沒記錯的話,鮮兒再過一天就出月子了吧?”

沈複聽罷,心下“咯噔”一沉,不免就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老老實實地颔首稱是,果不其然地聽得對方道:“那我後天再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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