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宴歡7

“看來公主對故國難以忘卻,你若不願往夜國,朕也不願強人所難。”

說出這句話,百裏南清澈眸子就象最幽靜的深潭之水,倒映出慕湮略略震驚的神色。

他,願意許她自由?

但,也确實惟有他,方能中止這場聯姻。

然,她可以嗎?

不可以。

縱然,她沒有遂父親最初的心願,入選巽朝後宮,可,遠嫁夜國,同樣是父親所期盼的。

尚書令,在三省分立持權的前朝,她明白,惟有她做到最好,才能讓父親的仕途免去後顧之憂,甚至更為輝煌。

源于,前朝和後宮,本就密不可分。

所以,從小到大,她對自己的要求是嚴苛的。

嚴苛換來的,是如今除去尚書令千金的身份外,她看似令人羨慕的一切。

不僅美名遠揚檀尋,她的才名,更是不遜色于朝中任何一位重臣的千金。

她以為,這樣,不僅能成為父親的驕傲,今後,哪怕入了宮,也定會得到後宮女子最難得到的幸福。

可,一切,終究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上元夜,她動了心。

上元夜,她錯了情。

選秀時,正源于她的優秀,使她代替夕顏成了遠嫁夜國的人選。

僅因為,他以為她是她,她以為他不是他!

時至今日,再沒有辦法回頭。

留在巽國,她的身份,也再不會純粹。

如此,又有什麽意義呢?

此刻,在雅閣中,那樣的暧昧靡靡的聲音雖不再響起。

但她想,她知道,是發生了什麽。

确實,剛剛的夕顏,舞的時候讓人心動,舞停的時候,更讓人垂憐。

包括現在,空氣裏彌漫的,都是夕顏因出汗而氤氲開的馨香,這種馨香,原來,是會讓人心悸的。

而,軒轅聿不再是上元夜那個戴着面具民間裝束的男子,他的真實身份是一國的帝君,面對佳人難以自控,亦是帝王的本相,不是嗎?

她松開懷中的琵琶,遞予一旁的宮女,将受傷的手指稍稍縮到寬廣的袍袖後,輕輕掀開遮面的珠子,絕色的容顏,落進百裏南的眸底,她笑,一笑間,她又是以往矜貴、優雅的檀尋第一千金慕湮。

“慕湮唯願和國君能琴瑟和鳴。”

簡單的一句話,她說得是那麽柔和,只有她知道,一字一字吐出時,需要多大的力氣。

百裏南唇邊浮起一抹弧度,他掏出一方煙水藍的帕子,遞予慕湮:

“不用義指,雖控弦的音色能更精準,最終,卻容易傷到自己。”

慕湮嫣然一笑,她只把受傷的手指遞給百裏南,百裏南執帕的手并沒有一絲的怔滞,僅是斂了唇邊的弧度,用袍袖覆手,再握住慕湮的手,輕柔地,用帕子拭去她指尖沁出的血珠。

她,确實彈得很好,但,夾雜太多個人情緒的曲子,一定不會是完美的。

若方才不是萬不得已,他不會用笛聲去驅散她的心魔。

可他知道,若他不用這笛音,起舞的女子,一定是不會停的。

他沒有看到過,一個女子,能這樣為了和上曲子,超出自己承受能力去輪旋。再多五個,恐怕,剛剛,就不是那樣簡單的腳軟跌倒了。

而,軒轅聿究竟是緊張那個女子,還是由于其他原因,不得已進入雅閣呢?

百裏南的眸底複又染上玩味的笑意,煙水藍的帕子染上絲絲血跡,看上去,真正是不太和諧呢。

雅閣內,除了适才傳出幾聲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外,此時,再無一絲的動靜。

但,若能繞過屏風,推開雅閣緊閉的門,能看到,層層的明黃紗幔後,最靠裏的換衣間裏,一女子,她就這樣伏在地上,發髻松散開,如瀑的青絲,與一男子的發絲相互纏繞着。

這,确實是一幕,極其暧昧,帶着點桃豔的畫面。

不過,卻沒有人會看到。

夕顏伏在鋪着厚厚紅氈毯的地上,或者,應該說,此時,她身上的禮衣早被褪委至腰際,除去青絲披散下遮去部分的玉肌,她就這樣,裸露在軒轅聿的眼前。

而,剛剛一幕,歷歷在目地浮現出來。

軒轅聿抱她進得雅閣,就将她放了下來,淡漠地吩咐她就站在那,不得擅動。

他則徑直步入換衣間。

她站在那,小腹很疼,但,很快,她就聽到換衣間裏傳來東西倒地的聲音。

這個東西,在更衣室裏,無疑,只可能是他這個人。

他讓她不要動,這一刻,她卻不能不動。

畢竟,若他出了什麽事,與他獨處于此的她也難逃其咎。

她忍着小腹的不舒服,甫拉開帳幔,就看到,剛剛倒地的,倒确實是件東西,正是一紫檀木衣架。

而俊美如神邸的帝君軒轅聿痛苦地倚在牆上,他的身子劇烈地顫抖着,牙齒發出咯咯的響聲,聽得她走近他,他不帶一點溫度的聲音旋即低啞地傳來:

“出去!”

簡單的兩字,籠着極冰的寒魄,一如,他周身,此刻正遭受侵襲的噬骨冷冽一般。

夕顏卻并不退下,依舊向他走去,他防備地轉身,她已走到他的跟前。

她想知道,他究竟怎麽了。

看上去,他是那樣的難受。

她想,她做不到視而不見地退出去。

仰起螓首,她瞧着縱然在這樣的時刻,依舊俊美到讓人猶如最光華的星辰一樣男子,他的唇,蒼白到沒有一絲的血色,他束起的額發下,她看到一點點的白霜,頃刻凝結開去。

“您——”

一字未出,她被一雙冰冷的大手猛然地擁入懷裏,速度如此之快,她根本措不及防。

裙裾被絆,本不會摔下去,然,她下意識要去避開他的懷抱,卻反讓自己跌倒于地。

她只來得及發出嘤咛一聲,身子就徑直跌了下去。

跌下的瞬間,卻沒有預料的疼痛。

原來,他的手墊在她的背後,她聽到,輕輕的‘咯嚓’聲響起,他好看的眉心,蹙了一蹙,那些冰霜,随着這一蹙,就墜落在她的臉上,須臾,沁入肌膚。

很冷。

但,更冷的,是他的手。

彼時,他抱着她,灼燙的手,現在,很冷。

他墨黑的眸子凝着她,她看到,眸底,隐出一道紅色血蓮一樣的光芒。

是的,紅血蓮。

而并非,是幽暗的那抹深藍。

就在這瞬間,他突然将她的身子翻轉,摟在懷裏。

他需要這種溫暖,迫切的需要!

真的,很溫暖。

這種溫暖裏,還有一種馨香襲來。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香味,可,每次見到她時,總若有若無地萦繞着這種馨香。

不過此時,這種馨香更為濃郁。

不知為什麽,他無法控制地把她摟得越來越緊,她的心,卻開始忐忑不安。

這種不安甚至于,讓她忽略小腹的疼痛,只想逃離。

沒錯,逃離。

她一點都不喜歡以這種方式被一個人禁锢着。

哪怕,他是皇上。

哪怕,适才,她試圖關心他的身體。

但,現在的他,除了讓她覺得厭惡外,再無其他。

可,她不能掙脫,更不能逃離。

哪怕,再讨厭,她和那些後宮中的女子一樣,并不能忤逆聖意。

真是低賤啊。

她的指尖掐進手心,然後,她能覺到,手心傳來的疼痛,終是抵替了小腹愈漸難耐的痛楚。

腿間似乎有粘膩的感覺,可她一動都不能動,身子越來越僵硬。

進宮前,容嬷嬷曾提到,女子第一次伺候夫君時,會痛,還會流血,那麽,難道,這就是——

具體的細節,沒有待容嬷嬷說完,就被突然進房的母親打斷。

母親說,這些,日後倘若進宮,自會有宮裏的司寝嬷嬷教導,不允容嬷嬷再多說。

她還記得母親彼時的神色,是籠了一縷惆悵的。

她想,現在,她或許明白母親的惆悵從何來,這樣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啊。

母親是疼惜她,不忍她受這種苦吧。

是的,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苦。

她閉上眼睛,身子,開始瑟瑟地發抖,沒有辦法遏制的發抖。

軒轅聿周身的寒冷,卻因她而漸漸溫暖,原本有些昏噩的頭腦也慢慢恢複清明。

恢複清明的瞬間,他看到,她晶瑩剔透的肌膚在他的身下綻開成一朵潔白的夕顏花。每一寸都那麽幹淨、馨香,又無比柔軟。

此時,她柔軟的身子,卻在他的懷裏瑟瑟發抖。

他覺察出這絲異樣,手微微一松,是他汲取溫暖時,抱疼她了嗎?

覺到他的手稍放松時,她立刻想脫離他的禁锢,甫側身,還未移動,他的手臂驀地一收,她來不及閃避,竟被他再次翻轉了過來。

她,正面直面對他。

他,壓在她的身上。

姿勢,更加暧昧。

他的雙眸,猶如熠熠的星辰,白皙面孔若寒冰一般幾近透明,更顯風姿俊美。

這一刻,她有一絲地不認識他,似乎,出奇的陌生,又似乎,出奇的熟悉。

他身上仿佛散發着至美至純的皓光,讓她有一瞬的迷離。

她略低下眼眸,不再去看他,這一低頭,他卻有一瞬的失神。

他松手的剎那,見她的身子突然動了一下,不知為何,他再次收緊擁住她的手。

只這一收,突兀地,恰是把她翻了過來。

天知道,他并不願這樣面對她。

失神中,雅閣外,突然傳來一道通禀聲:

“太後駕到。”

太後和夜帝的聲音透過帳幔傳進來,不是很清晰,應只是象征的禮節言辭。

借着這會功夫,他迅速松開鉗制住她的手,收手的剎那,看到,她的禮衣還褪至腰間,她僅着了貼身的雪色肚兜,他不經意的一望,她的手很快捂到了胸前,青絲覆蓋下,他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他想,他也是不要去看清的。

側過臉,他迅疾地把她的禮衣替她攏上,近身的瞬間,低聲道:

“今日之事,不得說與第三人知。”

她怔了一怔,旋即明白他的意思,沒有待她颔首,雅閣的門外,已然傳來太後的聲音:

“皇上,夜國國主在外久候,您可歇息好了?”

這一語,語聲裏,聽得出有絲不悅。

軒轅聿的眸底,紅血蓮的光澤恢複為一抹幽暗的藍光,他的唇邊浮起冷冽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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