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絕殺
? 武信旋和幽閑并騎一馬,行到密林深處時,弦聲四起,霎時,箭矢如蝗!
毒殺,機括,懸崖上的誘殺,這次又在道路上設□□手埋伏,看來商是下定決心要至幽閑于死地了。
咄咄咄!
重傷的馬匹堅持往前跑了快半裏遠才轟然倒地,兩人滾身下馬,箭矢将藤制盾牌射成了刺猬,武信旋舉着盾牌,将幽閑護在懷裏,向密林深處躲藏,在道路上前行只能被當做活靶子。
刺客緊追不舍,如跗骨之蛆,好在□□箭匣只有五支箭,等到他們以彎月形攻擊包圍時,箭矢基本用盡,幽閑埋首在武信旋懷裏,在叢林中穿行,身後不斷有刀劍出鞘的聲音。
兩人邁過一個大石頭坑,武信旋突然一個踉跄,半跪在雪地裏。
“哥哥!”
借着白雪和淡淡月色,幽閑見武信旋面色蒼白,嘴唇發青,黑色箭矢穿透了他的肩膀,露出指甲大小的烏金色箭頭。
“你受傷了。”幽閑扯開圍在肩膀處的衣物,抽刀削去箭杆尾部的羽毛,咬牙并掌順着箭勢将整柄箭拍出去,頓時血漿噴湧!
“你忍忍。”幽閑撕開衣襟,包紮傷口。
武信旋一聲悶哼,無力擺擺手,“箭上有毒,我的手腳漸漸沒有知覺了,你先走。”
“妹子不會扔下你一個人。”
幽閑将武信旋拖到暗處,抓幾把枯枝蓋住他,用樹枝将地面腳印托痕劃亂,奔向相反方向,在雪地裏新腳印,經過二個岔路口時,幽閑脫下鞋子扔到前方,僅穿着布襪躲在雜樹林中。
追兵沿着腳印接踵而至,追到最後,撿到一雙女鞋,鞋裏溫熱着,是倉促間跑掉了鞋子,還是疑兵之計追反了方向?他們果斷兵分兩路,一隊繼續往前追,另一隊原路返回仔細搜索。
返回的追兵行到一個岔道口,呲的一聲,走在最後的殺手脖子上多了一條血痕,從細細血痕裏噴湧而出,血濺三尺,飛濺到了衆殺手後頸之上。
衆人回頭,見同伴瞪着眼睛倒地氣絕,背後閃出一個黑色大氅的女子,她右手腕輕輕一抖,彈去刀刃上的血珠兒,這是一柄經過特殊鍛造的彎刀,是普通菜刀的兩倍大,刀身擁有最完美的弧形,可以将各種阻力削弱到最小,鋒利的刀刃在頂端微微上翹,凝結出最深邃的殺機,整柄刀面經過特殊的淬火處理,無論怎麽打磨都暗淡無光,因此在和她對抗過程中,根本無法看清她的刀勢走向,往往聽到彎刀呼嘯而至時,自己已經中刀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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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要命的,是她隐藏在黑色大氅裏左手的三棱狀的劍刺,這三棱劍刺長約一尺,三面刀刃,三個血槽,刀身和彎刀一樣都是啞光暗淡無色。因為它特殊的構造,一旦被它“咬”到,血液就從三個血槽裏噴出來。
同時,刺中者肌肉也不會像普通刀劍創口那樣因為受痛而緊貼住刀刃,武者還需要奮力抽劍而出,三棱劍刺的創口被血槽引入了空氣,肌肉根本無法同時貼住三個刀面,所以幽閑只需要輕輕一動就能抽劍,開始下一輪攻擊;如果“咬”的地方恰好是重要血管組織,那三個血槽會同時将空氣引入血管,在血管內形成血沫,血沫阻塞血管,中招者會不由自主的抽搐,手足脫力,失去反抗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當然鏡、十方、薔薇救兵趕到時,岔道口已經變成了屠宰場,大半殺手中招躺在雪地上掙紮呻/吟,另一撥往前追的殺手聞聲而來,見到此景都先楞了一下,随即蜂擁而上。
薔薇若鬼魅般首先飛速沖進包圍圈,只是一個拔劍的動作,就将割斷了兩個殺手的喉嚨,他将幽閑拖出戰局,剩下的,就交給哭面煞神楊憧這幫殺人機器般的人物了。
“哇呀呀!你流血了!”薔薇看着浴血的幽閑,不禁擔心的從頭摸到腳,查看傷口。
然鏡拍開薔薇的爪子,不悅道:“毛手毛腳,別傷了她。”
“不用擔心,多虧了你的軟甲,只是輕傷,這些血都不是我的,。”幽閑抓幾把白雪使勁擦血呼呼的臉,便露出了皎潔的肌膚,只是方才經過激烈的搏殺,膚色微微有些發紅,她指着不遠處的樹叢,“然鏡,哥哥受傷中毒了,躺在那裏,你叫十方他們把如花押過來,她是商的學生,肯定知道怎麽醫治。”
“好,你要小心,有事趕緊叫我。”然鏡掏出手帕替她擦去嘴角下巴上漏下的血跡,躊躇了一會,“不要總是一個人扛着所有的事情,你畢竟只是——。”
“我不要緊的,你放心。”幽閑強扯出一抹微笑。
然鏡默然點點頭,照着幽閑指的方向去樹叢找昏迷的武信旋。
“好久不見你左手劍刺右手彎刀了,真是漂亮。”薔薇見然鏡走遠了,才敢巴巴的蹭過來,脫下自己的鞋子給幽閑穿上,又開始絮叨:“脫了衣服又賠上鞋,你要對我負責呀。”
楊憧等人的身影在屠殺場裏如翩翩蝴蝶般飛舞,劍刃所到之處,兵器的碰撞聲,刺入肉體的悶響聲不絕于耳,鮮紅的血滴和潔白的雪花聯手驚鴻之舞,殘酷的美麗。
幽閑微閉着上眼睛,恍惚中,又回到了在大漠盜賊城修羅場當戰奴的日子,她和楊憧,從一個個煉獄般的格鬥場中走了出來,手上沾滿了他人的血,從大漠走出一年多了,本以為自己會淡忘,可事實上從大漠走進名利場,鮮血和殺戮卻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險,從兵器的直接對抗,轉為談笑間的灰飛煙滅,時間長了,對生命都開始麻木起來,這就是佛經上說的墜入成魔麽……?
幽明将鐵鏟往雪地裏猛地一插,單膝跪地:“禀告公主,刺客全部殲滅,無一活口。”
“知道了。”幽閑背靠在樹幹上,輕揮右手,“你們都退下,讓我一個人待一會。”
衆人對視,都不敢離開,幽昙怯生生的一步一蹭過去,“師姐,這裏全是屍體,又冷,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吧。”
幽閑閉着眼,不說話,明顯不耐煩的撇了撇嘴。
“走走走,公主一言九鼎,我們都撤。”楊憧率衆人離開。
約一盞茶的時間,冰冷的山風和細雪掩蓋了血腥味,偶爾,聽聞承受不住冰雪壓力的枯葉墜落在地的聲音。
幽閑驀地睜開眼睛,“商,你出來吧,我沒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樹叢動了動,蟄伏已久的商站起來,将枯枝編就的僞裝扔到一邊,觀其相貌,只是一個頭頂禿發,幹瘦普通的男人。
幽閑緩身而立,“方才我在被殺手圍攻的時候你就在那裏的吧,那個時候你本可以趁亂殺了我的,等到現在,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出來才痛快。”
“能逃脫我一夜四次絕殺的,只有你一個。”商上下打量着幽閑,“可惜了,有個人必須要你死,還要砍下頭顱做憑證,受人之托,你不要怪我。”
幽閑抖去身上的殘雪,“我這個人呢,不太喜歡記仇,想我死的人很多,不知你是受那位的托付?”
商頓住了腳步,“是一個姑娘,女人一旦執着起來,是非常可怕的,她一定想盡辦法接近我,說服我,我不得不冒着被主子棄用,甚至圍剿的危險設計殺你,這是我的殺手生涯最險的一趟買賣。”
“可是你有些猶豫呢。”幽閑諷刺一笑,“你追随尹國太子很久了,安逸的生活磨滅了你的警惕和使命感,只剩下機括和□□的本事——放到以前的琴樓的時候,你早就應該完成任務。”
商幹笑道:“呵呵!第一次聽到有人覺得自己活得太長,嫌我動手晚。”
“呵呵!”幽閑學着商的笑聲,将衣袖攔在嘴唇上假裝斯文,“老人家走路要小心哦,前方設上了陷阱呢,你再走一步,就踩在雪層下的霹靂彈上了,我的人離開的時候早就準備好迎接您老人家,如果他們不走,你就永遠藏在暗處不出現,不如留下誘餌,引你現身。”
商面色一動,很快又恢複如初,“不可能,霹靂彈威力巨大,你和我只有七步之遙,他們不怕誤殺你嗎?”
幽閑反而前進了一步,“霹靂彈的效果是可以調整的,只要在五步之外,就确保無恙,不信麽?嘿嘿,不如你走一步試試。”
“你是在等救兵吧。”商邁開步子,踏到半空,又縮回原地,“哼,你以為我會中這種幼稚的激将計——啊!”
嗖的一聲,商退回原地的腳踝被某種堅韌的絲弦狀物事牢牢套出,另一端豁然發力,在他反應過來抽劍斬斷腳踝絲弦的時候,就被拖出了百步之遙!
迎接他的,是薔薇和楊憧細雨般的劍網。
聽着遠處的刀劍聲越來越小,幽閑搖搖頭,“幼稚的計策反過來用,就越容易上當,活了這麽大把年紀,還沒有看透。”
“公主殿下,商已經落網,再也不能動彈啦。”幽明興奮的揮舞着鐵鏟,前來禀告戰況。
幽閑走過去一瞧,便用袖子攔住了口鼻:
她終于理解為什麽幽明會用落網二字來形容商此時的狀況——商被薔薇和楊憧兩人可怖的劍法切斷了除舌頭以外的所有經脈,在雪地上痛不欲生掙紮着如同被剝了鱗片的活魚!
“舌頭要留着說話用,所以沒有切。”楊憧有些遺憾,“辦法用盡,他就是不說是誰指使的。”
“沒有關系。”薔薇蹭到幽閑身邊,谄笑獻媚,“琴樓第二殺手商已經成為昨日黃花,我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千人斬美少年,有我在,不管是誰都傷不了你——明年的雇傭契約該簽了罷?能不能申請漲一成工錢?最近手頭太緊,連過年的新衣服都買不起啊。”
幽閑沒有理會他,指着地上的商對幽明說,“能問出來就問,問不出來,交由你處置。”
“多謝公主!”幽明眼圈頓時通紅,對着紅葉庵的方向跪下拜了三拜,“幽桦師妹,諸位師太,我要給你們報仇了!”
“師姐,我幫你。”幽昙攙扶起幽明,“我們放了他。”
“什麽?你——你要放了他?”幽明不可思議瞪大眼睛,平日裏,這個師妹是出了名的面若菩薩,心似豺狼,今天怎麽突然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嗯,放了他。”幽昙乖巧的點頭道:“懸崖上機括還有完整的,我們可以把他和火球綁在一起,當炮仗放了他,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幽明:“……。”
薔薇見縫插針纏着幽閑絮叨簽合約漲工錢的事情。“……你去哪裏找我這種童叟無欺、物美價廉、狗尾續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好保镖啊,一天到晚守着你,處處小心,這幾年來便秘痔瘡消化不良神經衰弱一身傷病啊,你好歹補償點醫藥費什麽的——。”
“幽閑,你沒事吧,聽說已經抓到商了。”然鏡騎馬奔來。
“賊禿驢又來了,真讨厭。”薔薇嘀咕着,見驢就閃人,跑得比兔子還快。
“哦,沒事,我哥呢?”
“毒性褪了很多,如花配的解藥很對症。”然鏡挽住缰繩,欲扶幽閑上馬,“紅葉庵被毀,你先住在寺廟裏,那裏守衛深嚴,比較安全。”
“然鏡,今晚我就要動身回帝都。”幽閑眉頭緊鎖,“父皇已經下旨,嫁到南焰國的是琉逑公主,近日必有各種大宴,我那個姜府裏的替身一次二次還能應對,但抛頭露面的次數多了,肯定會有人疑心;朝中還有不少人需要拉攏,另外,今晚你也聽到了,尹國太子确定住在姜府裏的人根本不是我,他必會借機作梗,太多事情到了不得不處理的時候,我必須馬上趕回去。”
然鏡沉默良久,解開自己的鬥篷替換掉幽閑身上那件滿是鮮血的大氅,千言萬語,化作四個字,“一路小心。”
“幽閑!哇,你果然沒死!”
遠處,顧念久滿身泥水,連滾帶爬的過來了,腰間還不忘風騷的別着一把折扇,見到幽閑安然無恙,他長舒了一口氣,啓唇欲語,見到然鏡又把話吞了回去。
“我先走了,到了帝都——保重。”然鏡識時務,主動提出告辭,他不想讓幽閑為難,無論自己和幽閑有多麽親近,在他們眼裏,自己始終都是南焰國皇子——一個随時都可能變成敵人的熟人而已。
他本想說,到了帝都,記得鴻雁傳書報平安,可是仔細一想,她到了帝都,就不是小尼姑幽閑了,而是住在姜式祖宅裏的北焰國琉璃公主,她私自寫信給自己,很容易被政敵抓住把柄,給她扣上一個叛國罪,此次離別,會是永訣麽……?
見然鏡的光頭徹底消失在雪林裏,顧念久這才開始一樁樁交代事情,“老秦帶着無疏師太找到我,我把他們安排在販賣藥材的商隊裏,乘着馬車,後天就能到帝都;我們連夜騎馬,在天亮之前趕到曲碧江,那裏會經過三只載着南方幹果的商船,商船雖慢,但人都是我們自己的,不會走漏風聲,晃上五日,也就到帝都了。”
幽閑苦笑,眼睛一直看着然鏡消失的方向,良久,感嘆道:“這樣也好,這次無疏師太被我連累,睡着覺都能被天降烈火燒醒了,她還是離我遠些比較安全。”
薔薇拍手叫好:“船上好啊,嘿嘿,地方安靜,到時候我們好好談談新合約還有漲工錢的事情。”
幽閑對着楊憧招了招手,楊憧狗腿的跟過來,“公主有何吩咐?”
“從今天開始,我就把這個人賜給你做妾。”幽閑指着目瞪口呆的薔薇,“他太吵了,你好好管教管教,帝都不比這窮鄉僻壤的紅葉鎮,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都會惹上麻煩。”
楊憧狂喜,“屬下得令!”
“呀咩代!呀咩代(不要)!”薔薇咬着手絹兒滿地打滾哭鬧。
“五天時間,□□的好,升為正室夫人,若還是這副德行——。”幽閑沉吟片刻,“降為通房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