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攜手同行

山崗下一塊巨石緩緩晃動,橫移一旁,從中鑽出兩個人。

兩人對視一眼,見對方滿臉烏黑,只有兩只眼珠骨碌碌轉動,十分滑稽,不禁大笑起來。

随後,一只小獸飛也似的躍出,打了幾個噴嚏,抖抖身軀。這兩人一獸,正是段逸鳴、孩童和小金。

原來,段逸鳴和孩童隐沒在那面木牌散發出的漫天霧氣之中,飛快地向山崗下逃去,哪知怪物引發雷鳴電閃,竟将整個山崗化作一片火海,就在火勢近身之際,兩人找的一處凹坑跳下,孩童急念咒語,移來一塊巨石擋在上面。

烈火熊熊,将地面所有草木燒成灰燼、寸草不留,一直等到雨勢停歇之後,兩人這才移開巨石,重返地面。

孩童看着滿地狼藉,心有餘悸,經過一陣迅猛的大雨沖刷,滿山崗火勢早已熄滅,剩餘些未燃盡的樹木依舊挺立着,淡淡的煙氣飄蕩搖曳,随風而散。

放眼四顧,但見群山南北對峙,東西峽谷綿延不斷,奇峰突兀,怪石嶙峋,深谷幽洞,飛瀑流泉,樹木遮天,綿延數百裏,只有兩人立身之處的山崗附近光禿禿一片,長坡峻險漠漠,枯林敗落,景象荒涼蕭瑟。

這一場大火,竟将周圍數十裏方圓燒得幹幹淨淨!

段逸鳴心中驚駭,問道:“這究竟是什麽怪物,如此兇殘嗜殺?”想想方才差點喪生狼吻,雙股驚顫不已。

小金來回奔跑一陣,仰天長嗅,警惕的體毛緩緩放松伏倒,“嗖”的飛上段逸鳴肩頭。

孩童默算片刻,已知怪物遠離,暗籲口氣,說道:“此物修煉經年,怕不有上千年的修為,道行高深莫測,我們還是避開為好,再說此處荒無人煙,野獸出沒,實在不宜久留。”說罷當先走下山崗。

段逸鳴随後跟上,說道:“你方才救了我一命,真是多謝了。對了,你道法如此精通,想必是名門大派門下弟子了?”

孩童笑道:“不必客氣,我也是湊巧而已,不足言謝。”兩人年紀相若,很快就熱絡起來,互以兄弟相稱。

言談之間,段逸鳴知道了孩童的來歷。

原來孩童姓韋名叔季,本是崂山太清觀弟子,此次前來西南,卻是奉了師命前往三峽巫山拜訪一位老友。返程之時,一路游山玩水,準備前往廬山和鄱陽湖游歷,沒有想到恰好遇到段逸鳴。

韋叔季問道:“段大哥,你孤身一人行走在深山老林之間,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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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逸鳴心中黯然,将身世一一道來,末了說道:“我被舅娘趕出家門,準備前往廬山紫煙鎮。聽說那裏再八月十八有一場選秀盛會,我想去那裏拜師學藝。”

韋叔季想了片刻,說道:“我想起來了。聽師父說那廬山之中有個仙瑤門,名列正派前列,八百年前為修道之首,威名遠震。不知怎的,此後數百年卻一直蟄伏不出,逐漸從江湖上銷聲匿跡。

“直到兩百年前,方重新開山入世。自那以後,每過二十年在山下舉辦一次選秀大會,招納天資聰穎的後輩英才,以圖振興門戶,算算今年恰逢第十屆會期。

“不過據說仙瑤門的選秀大會,極其嚴格苛刻,每次報名者數以千計,但是最終通過者不過寥寥數人而已。大約一百人之中方能選中一人,機會之低,天下無出其右啊!”

段逸鳴聞言大驚,猶如頭頂被潑了一桶涼水般,心中暗暗叫苦不疊。

這選秀大會百中擇一,機會何其渺茫?天下之大,英才輩出,天縱奇才者比比皆是,自己真能脫穎而出嗎?

那算命相士說自己此去有一番奇緣,是故弄玄虛?還是随口編撰?

想着想着,段逸鳴當下熱情大減,頗為失落,手掌不禁撫在胸前,隔着衣衫觸摸到那塊圓形玉石,怔怔出神。

韋叔季看在眼中,暗自一凜,急忙寬慰道:“段大哥,不必灰心喪氣,我師父說修道之事,天資、機緣缺一不可,凡事盡而去為,方有成功希望。”說罷凝視良久,面現訝色。

初見段逸鳴天庭飽滿,眉心處隐約有一股黑氣纏繞,但是已有消散之勢,天靈蓋上隐隐有淡淡氣芒出現。

韋叔季猛然一驚,連忙揉揉眼睛,仔細看去,果然發現段逸鳴頭頂氣芒盤旋不散,時隐時現,十分奇特,他心中疑雲大起,這景象似乎和傳說中罕見的征兆有些相像,但是氣芒顏色過于虛淡,無法證實。

他緩緩說道:“依小弟看,段大哥骨骼清奇,正是修道奇才,面相後福深厚,靈氣盈蓋,此番前去必有奇緣!”

段逸鳴只當他寬慰自己,也未往心裏去,嘴上客氣道:“韋兄弟謬贊了,逸鳴哪裏擔當得起。”

兩人目的地一樣,正好同路偕行。

韋叔季天性樂觀,精靈古怪,一路行來,将自己所知的奇聞轶事娓娓道來,倒讓段逸鳴大開眼界,令他本來郁悶彷徨的心情,也因此變得開朗許多,歡笑聲不時響起,心中暗自慶幸遇上這麽個開心果,旅途才不至于寂寞無聊。

就這樣,兩人一路翻山越嶺,渡河越澗,每到一處佳幽景致處,必定聞名而去,肆意游玩,直到酣暢淋漓之時,方才離開。

段逸鳴心情放松,也不着急趕路,任由韋叔季帶領到處游逛,樂得逍遙自在。

如此走走停停,加上中途繞路花費時間,一直到八月十五左右,兩人才趕到鄱陽湖南端一處小鎮││梅矶鎮附近。

此時天色漸晚,正是黃昏時分,湖面上晚風送爽,漁歌不時穿越水面而來,嘹亮渾厚,土語婉轉悠長,雖說兩人聽不太懂,卻別有一番悅耳動聽之意。

放眼望去,漫天彩霞橫空飛舞,絢麗多姿,映射天際一片鮮豔,不多時,湖面上暮霭漸起,三兩漁舟緩緩劃行,滿載而歸。

段逸鳴久居深山,雖說小溪、小河見的不少,但是和眼前這浩渺森森、漫無邊際的大湖比起來,就像小巫見大巫,相形見绌。

一股濕潤清涼的水氣迎面撲來,分外滋潤,涼爽無比,令人心曠神怡,他感到整個人心胸都開闊了許多似的,禁不住仰天長嘯,胸中郁悶盡數發洩。

韋叔季見他陶醉模樣,微微一笑,也不打攪。

良久之後,段逸鳴長嘯收歇,胸中煩惱已然大半消失,不由大喜。

韋叔季笑道:“段大哥,以後若有機會,我陪同你一起游歷天下名勝古跡,豈不快哉?”

段逸鳴心情舒暢,說道:“古人雲:”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果真其中大有深意,古人誠不我欺也!“

話音未落,肚中“咕嚕咕嚕”大響,這才想起今天忙着趕路,腹中早已饑腸辘辘了。

韋叔季見他酸溜溜的掉文,心中暗笑,說道:“行萬裏路,還必須填飽肚子,走,段大哥,咱們找些東西充饑,先安慰了五髒六腑再說。”

段逸鳴澀然失笑,兩人并肩奔去,逐漸沒入淡淡的霧氣之中。

鄱陽湖位于江西北部、長江南岸,是中原第一大淡水湖,又名彭蠡澤、彭澤。

此湖碧波萬頃、水天相連、渺無際涯。晴日浮光躍金,舟發鳥翔;雨時雲水茫茫,風急浪高。朝晖夕陰,氣象萬千。

鄱陽湖南寬北狹,猶如巨大的葫蘆,系在萬裏長江的腰帶上。

遠處一群白鶴飛起,一對對啼鳴追逐着起舞,猶如白衣仙女般優美動人,鶴群鳴叫聲聲,清麗悠遠,蔚為壯觀。

一葉扁舟排浪而上,直往北去,船頭上站立着兩人,正是段逸鳴和韋叔季。

原來,兩人到達鄱陽湖之後,見景色奇幻瑰麗,變化萬千,實屬平生罕見,心喜難耐,遂決定登舟游覽湖光水色,一飽眼福,于是租了船北上。

湖風吹來,衣襟飄飛,兩人執手言談,甚是歡愉。

韋叔季指着湖面說道:“段大哥請看,這鄱陽湖上湖光山水,風景如畫,不愧為天下名勝啊!”

一旁搖橹的老船夫樂呵呵說道:“兩位小客倌,想必是初次莅臨我們這鄱陽湖吧?”

段逸鳴和韋叔季相視一笑,同聲答道:“是啊,老船家。”

老船夫笑道:“這鄱陽湖最為有名的首屬滕王閣,兩位可曾聽過王子安的《滕王閣序》?”

韋叔季說道:“王子安,名勃,绛州龍門〈注一〉人,初唐文學家,文中子王通之孫。其與楊炯、盧照鄰、駱賓王以文章齊名,稱初唐四傑。當年路經此處寫下《滕王閣序》。序中描繪了滕王閣的四周景色及宴集盛況,當真是瑰麗壯觀,驚絕天下啊!”

老船夫笑道:“小客倌所答不錯。說起來王子安寫這《滕王閣序》也有一段趣聞逸事。”

兩人大奇,忙問道:“老船家,此話怎講?不妨說來聽聽。”

老船家一捋白胡須,開始娓娓道來……

相傳那滕王閣,就在這洪州〈注二〉贛江東岸,閣高九丈,共三層。相傳為唐高祖李淵第二十二子、唐太宗李世民之弟滕王李元嬰任洪州都督時營建,閣以其封號命名。

滕王閣飽經滄桑,歷史上屢毀屢建。唐高宗時,閻公閻伯嶼都督洪州,重修滕王閣,并于上元二年重陽節在此大宴賓客,共慶重陽登高佳節。

此時,王勃因赴交趾省親探父,乘船路過馬當〈注三〉遇阻,中原水神以風相助,日行七百裏到達南昌,适逢閻都督九九重陽為滕王閣重修竣工盛宴,而被邀入席。

酒興正酣,閻都督請各位嘉賓行文賦詩,以記歡宴之盛況,其實閻公是想讓略具詩名的女婿孟學士,好好展露一手,孟學士也已經準備妥當,只等當衆吟詠,因此在座諸公均再三謙讓。

至末座之王勃時,因他不谙此逢迎之道,躊躇應允,令得滿座愕然。

王勃行文習慣小酌,然後蒙頭少睡,起來後揮毫而就,這是王勃“打腹稿”的方式。逢此盛宴,小寐難成,王勃于是端坐書案,神情凝注,手拈墨碇緩慢磨墨,藉機醞釀才思。

閻都督和衆賓客看王勃不緊不慢,于是登閣賞景,吩咐小吏随時通報。

很長時間,小吏才來報第一句“南昌故郡,洪都新府”,閻都督聽覺老生常談,實乃平淡無奇;小吏又報“星分翼轸,地接衡廬”,閻都督默不言語;及至小吏來報“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閻都督遂拍手稱贊天才之筆,急令衆文武返滕王閣開懷暢飲,盡歡而散。

此次盛宴,也因此段佳話而名垂文史。而滕王閣也因此名揚天下。

兩人聽完,不由得悠然神往。

段逸鳴羨慕道:“世間當真有水神之類的神靈嗎?”

老船夫大笑,爽朗的說道:“老夫在這鄱陽湖打漁行舟,亦有四十餘年了。什麽豬婆龍之類的水怪,倒是識過幾次,但是始終沒有目睹到水神。不過這附近數百年以來安居樂業、衣食無憂,倒是不争的事實,興許是水神保佑也說不定。”

正說話之間,一個稚嫩的聲音随風傳來:“‘……虹銷雨霁,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娘,王子安寫的真是貼切啊!可惜咱們來的早了些,若是傍晚時分抵達滕王閣,欣賞落霞映湖美景,當真可以品味王子安當年所觸悟的靈感呢!”

聲音猶若出谷黃鹂,清脆之極。

段逸鳴扭頭望去,一艘大船從旁經過,船身薄紗飄飛,畫廊镂雕,流蘇垂落,竟是極為華麗高雅。

此刻,一扇畫窗半開,一個小姑娘正向外張望,她身着鵝黃色衣裳,清麗脫俗,粉妝玉琢般可人。

小姑娘看到扁舟上的兩人,眉頭微皺,小嘴一扁,偏轉腦袋,神态冷傲無比。

這時畫窗裏又出現一個女子,面罩薄紗,眉若遠山含黛,鳳目顧盼流波,輕笑說道:“江南名樓滕王閣,因王子安這首《滕王閣序》名傳天下。在這之後,唐代王緒寫《滕王閣賦》,王仲舒寫《滕王閣記》,史書稱之為‘三王記滕閣’佳話。

“就連大文豪韓愈也撰文述‘江南多臨觀之美,而滕王閣獨為第一,有瑰麗絕特之稱’,故有‘江西第一樓’之譽。在洞庭岳陽樓、武昌黃鶴樓等江南三大名樓之中獨占鳌頭。”

小姑娘不勝向往,仰頭說道:“娘,我要去滕王閣,登高俯瞰湖景。”

女子輕撫小姑娘烏發,柔聲說道:“梅兒,咱們約好午間去見一位客人,依時間來看,恐怕來不及了。”

小姑娘嘴巴一噘,正要說話,畫窗裏傳來另一個清朗的吟聲:“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鸾罷歌舞。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那小姑娘喜道:“爹爹,你怎麽才來?娘不許梅兒登臨滕王閣賞景,爹,梅兒要去嘛!”說話之間,已如麻花一般,鑽入一個中年男子懷中,扭動不已。

女子嗔道:“梅兒,不許頑皮。”

中年男子笑道:“誰不許我們梅兒游覽滕王閣?有爹在,沒關系,咱們這就趕往滕王閣去。”

女子瞪了一眼中年男子,說道:“你老是寵着她!眼看就要獨立生活了,你還這樣,也不怕慣壞她!要知道,山中清規戒律甚多,梅兒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呢。”

中年男子爽朗的笑道:“我們梅兒懂事呢,再說梅兒聰明伶俐,精靈古怪,到哪裏都是出類拔萃的,是不是?”

小姑娘咯咯嬌笑,得意得朝女子扮個鬼臉,說道:“還是爹好!”

女子峨首微搖,說道:“看你們這對父女,真拿你們沒有辦法。”臉上卻滿是喜愛之色。

中年男子笑道:“走了。”話音方落,大船猛地加速,宛若離弦之箭,飛馳而去,不一會兒,已然消失在茫茫煙波深處。

段逸鳴怔怔的望着大船消失的方向,心中滿是驚訝。這船中一家子談吐不俗,氣質高華,隐然非同一般,極為神秘。

韋叔季說道:“段大哥,你怎麽了?”

段逸鳴猛然驚醒,連忙說道:“沒什麽。我看這湖中風景宜人,一時間入神了。”頓了頓,向老船夫問道:“老船家,這種大船湖中常見嗎?”

老船夫說道:“鄱陽湖乃水運要道,每年來往船只甚多,行商、趕路、官門之類皆有。像這種裝飾華麗的大船卻是不多,想必是哪家豪門大官所有。”

段逸鳴若有所悟,凝目不語。

前方碧波中突起一座小石島,一峰聳峙,峻峭秀麗,遠望似一只巨鞋,浮于碧波之中。島上勁松挺拔,林中點綴着黃磚碧瓦,廊角高跷。從中飄出袅袅白煙,直上青天。隐隐約約的鐘鼓聲随風飄散,梵樂聲聲,令人飄飄欲仙。

老船夫笑道:“前面就是大孤山了,兩位小客倌坐穩了。”

說罷運槳如飛,扁舟飛也似的直奔大孤山而去。

注一:绛州龍門,今山西省河津市。

注二:洪州,今江西南昌市。

注三:馬當,今江西省彭澤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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