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越級應試

駝老指著書架說道:“這裏的藏書存放得久了,灰塵覆蓋,以後你就勤來打掃吧。”

段逸鳴心中詫異,到書架上取下一本書,只見它紙質發黃,上面果真積滿厚厚的塵土。

他吹去灰塵,露出封面,只見上面寫着《太虛真經》,打開一看,裏面寫道:“夫大道無情,長養萬物;大道無心,化生萬物。道者,自然也。道家者流,揆造化之理,探宇宙之機,吞吐日月,變化虹霓,神機既發,萬變定基。”

讀到這裏,段逸鳴心中若有所思,隐約感到這段話包含的道理雖然簡單,卻又發人深思,寓意深邃。

駝老斜視之下,心中已然明白,他緩緩說道:“古書藏匿日久,難免被塵土遮掩,若要時時保持一塵不染,卻是一件難事。君子日必三省己身,方能發現學習不足,時時糾正。

“凡道之精氣神三寶,必須日日修煉,一日三視,方可道丹暗結,這句話即是指這個道理。”

段逸鳴聞聽之下,大開眼界,腦海之中飛掠過一縷靈光,似有悟解。

駝老接着說道:“古人隐居深山大澤,餐霞食氣,燒汞煉丹;閑讀陰符,信覽道章。寒夜觀星,登高臨頂,徹悟天地萬物;靜思冥想,搜狐探幽,神馳八極萬仞。

“凡人固可以隐于鬧市街頭,然而俗事究竟難免煩惱,因此之故,修道者大都選擇隐于野。其中尤以名山大川得天獨厚,吸取日月精華,容納天地靈氣,奇珍靈寶孕育其間,可以靜心養氣,修煉道基。

“是故古來無數修道者踏足山澤,擇地而居,即是因為這個緣故。若是身入寶山空手而回,則殊為可惜呀!”

段逸鳴眼中奇光閃爍,小心的說道:“逸鳴頑劣,尚不全然明白駝老所指。鬥膽揣摩,駝老之意似乎是說逸鳴偏離方向了?”

駝老看在眼中,微微颔首,說道:“讀書固然可以明心正冠,若只是為讀書而讀書,未免失之偏頗。

“以你現在年紀,正是道法奠基的良機,如若方法不當,勢必錯失絕佳機會。等到以後再入門打道基,事倍功半。

“這些古書籍中所記,對于道基奠築頗有借鑒之處,你可以好好品味,其中精妙細微不可名狀。靜心領悟,必有所獲。”

段逸鳴大喜道:“駝老,您的意思是說,逸鳴現在就可以學習上乘道法仙術?”

駝老說道:“萬物随心,自然領悟。若是強行苦思,反而容易受阻。這個道理你應當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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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什麽上乘道法仙術,全憑個人資質天賦、機緣悟解,萬萬不可強求。就如你現在一心苦讀詩書文章一般,本想藉此過關入門,求急心切,哪知由此耽誤奠定道基良機,其實卻是劍走偏鋒,誤入歧途了。”

段逸鳴心中一凜,細細品味,果真字字珠玑,發人深省,自己這一年以來當真只是一味死讀詩書,稍有進步便沾沾自喜,卻哪知無意間偏離了來此初衷。

想到這裏,段逸鳴心中誠惶誠恐,頓時汗如雨下,頃刻間濕透了衣裳,他上前躬身說道:“小子差點誤入歧途,如臨深淵,多謝駝老迷途點津!”

駝老緊盯着段逸鳴,淡然一笑,說道:“迷途點津談不上,不過拂去心中塵埃,也算喜事一件。”

說罷,駝老臉色一正,又道:“你只是在此間打掃塵土而已,并沒有其他差事。”

段逸鳴心領神會,心中大為感激,謝道:“逸鳴知道,逸鳴打掃完塵埃就走。”

駝老點點頭,說道:“夜深人靜之時只管打掃,若要離去,天亮之前自去,以免他人猜疑。”說完迳自走下樓,蹒跚而去。

段逸鳴低聲說道:“逸鳴謹遵駝老之命。”目送駝老不見,這才小心關好木門,走到桌前,撥亮燈火,細細看閱。

《太虛真經》中前幾頁全是詩句,越往下看,越發艱澀難懂,段逸鳴看得頭暈眼花,索性将字句死記硬背下來。

再往後翻,卻是圖畫,畫中一個赤足道人,瘋癫落拓,麻屣鹑衣,姿勢古怪,雙腿微呈馬步,不丁不八,雙手虛抱,似有圓球一般,眼睛卻仰望上方,面色肅然。

圖畫旁邊寫着:“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瀉,虛納藏丹。”

段逸鳴心中一動,放下書冊,學着圖中道人模樣比劃,學了半天,腰酸腿疼,正要放棄,突然想起畫中詩句,心中默誦,逐漸沉浸入空靈虛無之中。

說也奇怪,這十六字好像活動起來一般,竟然飛出紙張,飛舞旋轉,最後竟然在畫中道人身上組成一條紅線,蜿蜒而行,煞是奇怪。

段逸鳴靈光一閃,雙目緊盯着紅線端詳。

突然,丹田之中隐約有一股熱意緩緩出現,轉而上升,自經脈流轉,竟然和畫中道人身上紅線同樣途徑。

說也奇怪,道人身上紅線,似乎引導着段逸鳴體內熱意,在奇經八脈中流轉,越奔越快。

段逸鳴神思恍惚,渾然忘了身處何處……

等段逸鳴醒來時,渾身輕松,絲毫沒有倦意,飄飄欲飛一般,心中大為驚異,他明白此書絕非一般。

就在這時,院中響起一陣鳥鳴聲,他心中一驚,打開房門一看,天色微明,原來他這一入定,就到了黎明!

段逸鳴不及多想,匆匆收起《太虛真經》,關好房門下樓而去。

路過駝老住處時,本想敲門打個招呼,聽到他酣睡中發出的鼻鼾聲,猶豫之下,彎腰拜了三拜,轉身下樓而去,返回住處,小憩一會,待天亮之後,收拾一番,自去書院上課不提。

自此之後,段逸鳴白天攻讀詩書,晚上登臨藏書閣打掃房間,藉以練習《太虛真經》。

駝老與他見面,卻很少談及此事,大都說些其他話題。

如此這般又過了半年有餘,段逸鳴漸覺神清氣爽,每天只要練習兩個時辰,一天都精神煥發,睡覺日少,完全不似往日那般瞌睡。

而且他也發現另外一件奇事,那就是老師教授的課程,似乎越來越容易,往往一點就通,學業大有長進。

不知不覺,荷花盛開,浮萍漂浮,蛙聲陣陣如曲,又是一個夏季蟬鳴季節,而比段逸鳴高一屆的學長們,就要參加結業考試了。

這一日午間休息時刻,天氣炎熱,學子們都躲在陰涼處加緊讀書,準備應付即将來臨的結業考試。

而在結業之後,就是士子們夢寐以求的秋闱大試,因此,學子們都不敢馬虎,畢竟在白鹿洞書院三年寒窗苦讀,為的就是參加科舉考試,圖個魚躍龍門,聞名天下。

段逸鳴吃過午飯,獨自一人走到書院中的臨山林蔭深處。

這個地方樹木參天,十分涼爽怡人,是他半年前無意間發現的,周圍巨石林立,灌木叢生,滿是一人高的野草,尤其奇怪的是,雜草叢中有一小塊紫色岩石,竟然是冬暖夏涼,附近一小片地方的野草赫然生長旺盛,顏色極為青翠嫩綠。

由于這裏過于僻靜,平時很少有人光顧,所以段逸鳴選擇在這裏吐納打坐。

段逸鳴查看四下無人,小心翼翼的走進草叢,不多時來到一群亂石之間。

一塊紫色石板靜靜的躺在草叢中,段逸鳴分開草叢,緩緩走上紫石板,頓時一股清涼的氣息透體而入,緩慢的滲入四肢經脈之中。

段逸鳴長吐一口濁氣,依照《太虛真經》上面所畫道人模樣調息起來,很快的,一個小氣團自丹田升起,進入奇經八脈,緩慢加速。

不多時,段逸鳴已經陷入虛無缥缈中,全身飄飄然,好似在雲端自由飛翔一般,舒服自在。

經過數月的練習,他已能感覺到丹田之中出現一個小氣團,每次随調息冥想路線而運轉,十分神奇。

但與此同時,他也驚奇的發現,足下那塊奇怪的紫色石板,似乎在一點一點地變冷,就連周圍那片原本翠嫩欲滴的草叢,也漸有發黑之勢,尤其是這半個月以來,這種趨勢越演越烈。

氣團在段逸鳴經脈之中運轉十八個周天以後,身上熱意漸濃,他感覺到足底的涼意逐漸衰減,最後竟然完全消失了。

段逸鳴心中一驚,氣團馬上不受控制,像野馬一般在體內狂奔亂沖,他“哎呀”低叫一聲,手腳僵硬,竟然跌倒在地,腦袋撞上旁邊的岩石,頓時鮮血淋淋。

他暗暗叫苦,四肢彎曲朝天,活像一只笨拙的烏龜一般,翻不過身來。

氣團越轉越快,就像大河決堤一般,一發而不可收拾,在經脈之中肆意沖撞,所到之處,鑽心般疼痛。

段逸鳴臉色發紅,偏偏又不能發聲,難受至極,他“啊啊啊”的低叫,渾身青筋似蚯蚓一般暴突。

突然,胸前傳來一絲涼意,一股冰涼的冷氣鑽進皮膚,和四處奔行的氣團擠在一起,好像兩只野獸一般翻翻滾滾,一路向前沖去。

氣團酷熱無比,冷氣冰寒難及,兩者糾纏在一起,兀自在奇經八脈之中飛奔。

逐漸的,氣團和冷氣融合在一起,涼熱化解,竟是非常惬意舒坦,而兩者的速度也放緩,最後回到丹田之中,隐匿起來。

段逸鳴心中詫異,喃喃自語道:“奇怪,怎麽回事?”話語方出,這才發現手腳已能活動,連忙爬起來。

他小心試探一番,丹田之中死寂一片,沒有任何動靜,他解開衣襟,只見那日麻衣相士,送給自己的圓環狀淡綠石頭緊貼胸口,仔細看去,卻見綠石顏色淡了許多,而其中那團翻滾的霧氣,竟消失不見。

他心中怪異,看情形似乎那陣冷氣和眼前綠石有關,究竟有什麽關聯,卻莫名所以。

就在這時,他發現腳下的紫色石板,化為無數碎片,就連周圍的那叢綠草,也全部枯萎伏倒!

段逸鳴并不知道,其實紫色石板之下是一個地脈靈石,其中蘊含地靈之氣,因此它周圍的草叢受靈氣影響,四季長春,青翠嫩綠,不同于其他雜草。

若是普通人坐在紫色石板上面,雖能感覺到略有不同,卻無法吸納其中蘊含的靈氣。

段逸鳴卻是鬼使神差,誤打誤撞的在石板上調息打坐,無意中将石板內的地靈之氣吸收,日複一日,終于将地靈之氣吸收殆盡,靈氣一失,周圍綠草生機頓時失去依托,很快枯萎死亡。

段逸鳴哪裏知道這其中玄妙,更不知道體內已有一股純淨的地靈之氣,和另一道奇特的氣息,隐匿在丹田深處。

他看了半晌,糊裏糊塗的返身折回、走出草叢,穿行在綠木之中,眨眼間來到羊腸小徑上。

就在這時,迎面走來一個道士,段逸鳴匆匆掃了一眼,低頭向前走去,那道士卻停下腳步,盯着段逸鳴上下打量,段逸鳴暗道奇怪,腳下不停。

突然,那道士喊道:“前面這位學子請止步,老道有句話想問。”

段逸鳴聞言止步,轉過身,驚訝地看着走近的老道士,問道:“請問您老有什麽事?”

老道端詳片刻,微微點頭,說道:“這位小哥,兩年不見,想必已經不認識老道了?”

段逸鳴驚奇地睜大眼睛,疑惑道:“您是……”細細打量,眼前這老道面目陌生,記憶中并不認識。

老道士見他茫然不解,啞然失笑,說道:“我看小哥天庭飽滿、地廓方圓,若要讀書博取功名并非難事,怎麽在此商號中做事,莫非也想從事商賈、聚斂錢財?”說完笑嘻嘻的看着段逸鳴。

段逸鳴腦海之中靈光一閃,猛然記起當初在舅舅的小商號門口,見到的那個麻衣相士,仔細看去,兩人面目之間頗有相似之處,他驚喜地說道:“您老就是當日那個麻衣相士?”

老道笑着點點頭,說道:“不錯,正是貧道。你怎麽在白鹿洞書院中?”

段逸鳴神色一黯,将自己來到廬山經歷一一道來。

老道聽完後,驚異的說道:“你是說并沒有被直接選中?”

段逸鳴點點頭,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的文才成績不佳,所以才被安排在白鹿洞書院學習三年。”

老道說道:“什麽?學習三年?就這麽白白耽誤三年時光?這麽下去,豈不是誤了三年修行?不成,你不能在書院攻讀下去,得馬上進入師門。”

段逸鳴小心翼翼的問道:“這麽說……您老也是仙瑤門長輩了?”

老道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哈哈”笑道:“差點忘了告訴你,不錯,我也是仙瑤門弟子。”

段逸鳴連忙拜倒,恭敬的叫道:“段逸鳴見過師……”話一出口,他就愣在當場,對呀,自己還沒有正式入門,該怎麽稱呼老道士呢?

老道看出他的尴尬,笑着把他扶起來,說道:“老道人稱雲靈子,性喜雲游四方,不喜歡這些俗世繁文缛節,這樣吧,以後你就叫老道師叔好了,反正将來你的師父都比我大。”

段逸鳴聽得莫名其妙,怔怔的看着老道發呆。

雲靈子看看他,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那群老牛鼻子一個個脾氣古怪,顯然要他們改變主意恐怕不容易,那麽怎麽才能馬上進入門中呢?”他手撫短須,陷入苦思之中。

段逸鳴大氣也不敢喘,唯恐驚着老道。

雲靈子思考良久,突然一拍腦袋,喜道:“逸鳴,現在是不是距離上屆學子們結業考試不久了?”

段逸鳴莫名其妙,答道:“是啊。學長們結業考試,定在七月十五舉行,為的是趕上八月舉行的秋闱大試。”

雲靈子笑道:“逸鳴啊,師叔這就替你報名去參加結業考試,這樣只要通過,你就可以提前進入門中了,嘿嘿,就這麽辦。”

段逸鳴瞠目結舌,小聲問道:“雲師叔,這樣……這樣可以嗎?”

雲靈子怪眼一翻,說道:“有什麽不可以的?走,随師叔前去。”說罷,半拖半拉的拽着段逸鳴奔向書院。

兩人見到書院院長,說明來意,院長躊躇半天,終于耐不住雲靈子的糾纏,只好答應。

就這樣,段逸鳴混入學長行列,提前參加了結業考試,他也因此成為白鹿洞書院建立以來,第一位提前參加結業考試的學子。

考完試之後,段逸鳴一直忐忑不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雖說自我感覺成績還算可以,但是最後結果沒有出來,總是不安心,生怕沒通過,弄出個天大笑話來,那樣不僅自己丢臉,就連力主自己應考的雲靈子師叔,也難以下臺呀!

到了七月二十,結業考試終于放榜。

段逸鳴竟然名列第六!

這一成績,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雲靈子更是喜出望外。

書院院長始料未及,在送段逸鳴離開書院時,頗為惋惜地說道:“段逸鳴啊,憑你這次考試成績,若是參加下月秋闱大試,必定會高中,前途不可限量,而本朝也會多了一位甘羅似的少年英才,可你卻要去修仙煉道,可惜了,可惜了!”說罷頻頻搖頭。

雲靈子也不理會他,死死攢住段逸鳴衣襟,生怕他被院長搶走。

兩人辭別院長,直奔白鹿上院而來,安頓好段逸鳴後,雲靈子獨自進入廬山深處。

雲靈子卻沒有想到,他這一莽撞的舉動,卻替段逸鳴惹來無窮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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