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蘇揚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起來出門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一大堆日用品和吃的東西回來。
不管生活怎樣辜負我們,還是要沒心沒肺去生活,蘇揚心想。然後中午自己一個人在家裏對着網上的菜譜做了好幾個菜,作為一名資深吃貨,無論何時蘇揚都不會虧待了自己的嘴巴和胃口。飯菜做出來,蘇揚吃着覺得味道居然還可以,原來烹饪也不是一件那麽難的事。
下午五點,蘇揚看準了時間,抱着那盆蘭花就出門了,她得趕緊把花送出去,這麽嬌貴的生命,她怕在自己手裏擱太長夭折了。
到達劉義辭家的時候,劉夫人給她開的門,蘇揚一進院子裏就聽到裏面歡聲笑語,似乎還有小孩子們的聲音。
“大姐,我有一陣子沒來家裏串門子了,您跟劉局長都還好吧。”蘇揚跟劉夫人熟絡地打着招呼。
“我們好着,劉局長在屋裏陪孩子們玩着呢。”劉夫人笑吟吟地說,看起來心情不錯。
蘇揚抱着花盆走進屋裏,劉義辭正在剝巧克力給兩個小姑娘吃,蘇揚以前在劉義辭家裏從未見過這兩個小孩,這兩個小孩的五官長的非常西化,一看就知道是混血兒,大的那個估計是姐姐,六七歲的樣子,小的那個是妹妹,三四歲的樣子。蘇揚想起劉夫人曾經說過,他們的女兒嫁給了老外,在國外定居了,想來這兩個小姑娘應該是劉義辭的外孫女。
“劉局長真是好福氣啊,有這麽一對像天使一般可愛的外孫女。”蘇揚讨好地說。
劉義辭擡頭望了她一眼,并未注意到她手上的蘭花,只是簡單地說,“丫頭,你來了。”
蘇揚自己找了位子坐了下來,把花盆往茶幾上一放,輕描淡寫道,“我前一陣到外地出差,遇到有位客戶,知道我平時喜歡養蘭花,便送了我一盆帶回來。我聽人說這盆蘭花還是個稀有的品種,我就不明白了,蘭花就是蘭花啊,不就是一盆簡單的植物麽,還分什麽稀不稀有的,後來別人就取笑我不識貨,我是真的不服氣啊,所以今天就帶過來了,請您幫我鑒定一下。”
劉義辭這才放下手中的巧克力盒子,走到花盆傍邊認真看了起來,看了一圈以後,他的眼睛都開始放光起來,詫異地說,“這一盆是熊貓蕊蝶蘭啊!市價幾十萬呢。”
“有這麽誇張嗎?”蘇揚裝不懂。
“丫頭,你是真不識貨,別人送你這麽貴重的東西,你還當是一盆普通的花草呢。”劉義辭頗為惋惜地搖搖頭。
“原來真是這樣啊,”蘇揚說,“我真是外行了,把這麽貴重的東西送給我這樣的外行人,真是暴殄天物啊。不如這樣,劉局長,反正您是行家,我把它送給您吧,擱您手裏那才叫千裏馬遇到伯樂了,您一定會養好它的。要是放我自己家裏,我平時上班那麽忙,也沒有多少時間照料它,說不定過不了幾天就枯死,這麽嬌貴的生命,那真是罪大惡極呢。領導您就行行好,收下它吧?”
劉義辭沒有表态,蘇揚當他是默認了,就讓花擱在那裏了。蘇揚馬上又仔細打量着那兩位混血小姑娘,原來不是所有混血兒都長得俊美啊,那個大點的姐姐長得還算秀美,那個妹妹就悲劇一些了,眼睛小而無神,鼻子塌塌的,一張小嘴長得還有點地包天的樣子。
為了套近乎,蘇揚還是客氣地說,“這姐姐長得真是秀氣啊,長大一定是個惹人愛的美女。”
Advertisement
誇完姐姐,蘇揚覺得如果不誇誇妹妹,似乎自己太偏心了。“這妹妹長的——”蘇揚話說了一半,可是看看妹妹的模樣,如果誇得太不合實際倒顯得自己虛僞了。蘇揚一時想不到合适的詞,尴尬地拍着妹妹的頭。
“妹妹長得如何?”劉義辭玩笑似的故意使絆,想看蘇揚如何回答。
“這妹妹長得倒是很有福氣。”蘇揚靈機一閃,不動聲色地說。
劉義辭哈哈大笑起來,“你真會說話啊,長得好看的就是秀氣,長得不好看的就是福氣。”
蘇揚心想我這話也沒錯啊,自古就有紅顏薄命的說法,平凡的人人生大抵沒有大起大落的波瀾,這難道不算一種福氣。
小的那個妹妹跑到劉義辭跟前問他,“媽媽什麽時候回來?”當然說的是英語。
劉義辭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啊?”
“她問您,她媽媽什麽時候回來?”蘇揚幫忙翻譯。
“原來是這個意思,”劉義辭恍然大悟,耐心解釋道“她在外面開會,我怎麽知道她什麽時候回來呀。”
“您女兒不是特意回來探親的嗎,難道還要工作?”蘇揚納悶。
“工作探親一起吧,”劉義辭說,“回來參加一個什麽國際學術研讨會,順便回家看看我們倆老。這兩個小外孫她沒時間照顧,放在家裏我們幫忙看着,只是我們兩個老人不懂洋文啊,這倆小家夥說什麽我們也不知道,完全靠瞎猜。”
“我懂英語,正好這幾天出差回來,手頭也沒什麽事,我過來當你們的翻譯,順便可以幫忙照顧小孩。”蘇揚自告奮勇。
“那怎麽好意思。”劉義辭說。
“我自己也挺喜歡小孩的。”蘇揚說。
就這樣蘇揚幫着劉義辭帶了幾天的小孩,每天鞍前馬後忙上忙下,帶着兩個小孩逛錦城的各大景點,逛商場超市逛游樂場,幫着安排吃喝,搶着埋單,幫着當好免費翻譯和司機。
終于送走了這倆小孩,還是蘇揚親自開着自己的路虎送到機場的,從機場回來,劉義辭快到家的時候,忽然對蘇揚說,“丫頭,你也不容易啊。我明天就安排人去現場勘探,把你們公司的物流項目規劃給做了。”
蘇揚心下欣喜若狂,要不是在開車,恨不得馬上激動地跳起來。她感激地對劉義辭說,“領導,真是謝謝您了啊!”
劉義辭沒有食言,第二天就派了工作人員趕到郊區現場開始了勘探,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不到一個月時間,乘風物流的倉儲物流中心項目規劃就審批下來了。蘇揚馬上開始一邊辦理建築施工許可證一邊開始進行招标了,等相關手續辦完以後,項目就可以馬上動工了。
為了感謝劉義辭,蘇揚準備設宴請他吃一餐飯,她同時也邀請了葉薇副區長,當初葉薇和劉義辭因為她的項目規劃問題鬧得很不愉快,既然問題現在解決了,蘇揚就想撮合一下化幹戈為玉帛算了,畢竟當初也是因為她的事情他們才鬧僵,蘇揚心裏一直都覺得挺過意不去的,兩人要是能握手言和,對大家都好。有了這個想法以後,蘇揚提前跟劉義辭和葉薇都分別溝通了一下,雙方都答應了邀請。
宴請地點設在城南一座低調奢華的會所裏,這個會所是由一座四合院改建而成,中式古典的裝修,一進門左右兩邊就是雕花木扶手的長廊,廊上吊着玻璃罩子的宮燈,暈黃的燈光在夜風中輕輕搖晃着,中間是敞開的大院子,院子中間有一條小徑通到門口,兩邊是種的桃樹,雖然不是桃花的花期,但是店裏很精心地在每棵樹上纏滿了絹絲制作的桃花,遠遠看去,粉粉的一片,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了。
蘇揚訂的是桃林後面最大的那個包間,她帶着助理,提前半個小時到了,先把菜點好了。
劉義辭和葉薇下了班陸續帶着各自的人馬到了,兩人都是做大領導的,見了面大大方方打招呼,以前鬧的不愉快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在等待上菜的時間,蘇揚找了個借口跟劉義辭和葉薇打了招呼就溜出去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院子的燈亮了起來,桃林裏面飄出了古典的音樂聲。
劉義辭識得是昆曲《牡丹亭》游園驚夢的前奏,馬上感興趣地從包廂走出來,站在院子小徑中央尋找聲音的來源,葉薇等人也跟了出來。
只見一身着華服畫着精致戲妝的女子從桃林深處娉娉袅袅地甩着水袖款款走出來,口中唱道:“夢回莺轉,亂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盡沉煙,抛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行腔優美,曲調纏綿婉轉、柔漫悠遠。劉義辭一下子被吸引住了,連忙問傍邊看熱鬧的服務生:“你們是從哪裏請的戲班子,居然唱得這樣好。”
“不是我們請的,好像是一位客人自己要求要演的。”服務生說。
因為用了耳麥擴音,其它包間的客人聞聲也紛紛走出來,一時間院子裏站滿了人,像是舊時唱大戲的感覺,好不熱鬧。
唱完“觀之不足由他缱,便賞遍了十二亭臺是枉然,倒不如興盡回家閑過遣”,女旦行禮謝幕,衆人報以熱烈的掌聲。
只是她沒有退場,徑直向劉義辭走了過去,“劉局長,我剛才唱得如何?”
劉義辭愣了一下,“你怎麽認得我?”
“我是蘇揚啊。”蘇揚大笑着說,“話說我演出跟平時差別真有這麽大麽,你居然都沒認出來。”一邊說一邊拿卸妝的濕紙巾把臉上的油彩擦去。
“居然是你!真是太讓人吃驚了。”劉義辭詫異地望着她。
葉薇等人也紛紛湊上來,“你竟然還會唱大戲啊。”葉薇打趣地說。
“唱得不好,獻醜了,想給今晚的飯局助興就鬥膽露了一手。”蘇揚謙虛地說。
劉義辭像是聯想到什麽,馬上問蘇揚,“潘玉笙跟你是什麽關系?”
輪到蘇揚愣住了,張大嘴巴不可思議地望着劉義辭,“您為什麽這麽問,難道您認識潘玉笙?”
“潘玉笙是二十幾年前蘇昆的臺柱子,只是不知道什麽原因,二十幾年前她正當紅而且還年紀輕輕的時候就突然不再登臺了,後來整個人就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去哪裏了,想想真是可惜。潘玉笙雖然在正當紅時急流勇退了,但是她的對昆曲藝術影響還是很大的,現在這些活躍在臺上的後輩們,沒一個人及得上她。她曾經一時興起對《牡丹亭》的唱腔進行過一些小小的改良和處理,唱起來調子更加纏綿癡怨,只可惜沒有留下任何手稿和音像資料可以追尋,我曾經有幸現場聽她唱過一次,所以記住了。剛才你唱的,正是她改良之後的版本,所以我才問,你跟她是什麽關系。”劉義辭解釋說。
“潘玉笙正是家母。”蘇揚自豪地說。
“原來你是潘老師的千金啊。”劉義辭吃驚地說,“她為什麽就突然離開蘇昆沒有再登臺了?”
“因為身體原因,家母後來身體不好了,常年坐輪椅。”蘇揚輕描淡寫地解釋說。
“她當時正值壯年,怎麽會特然身體不好了?”劉義辭問。
“因為一次突發的意外。”蘇揚簡單地說。
“原來如此。”劉義辭沒有再追問,“所以你唱昆曲,都是跟她學的?”
“也沒正經學過,就是唱着好玩,母親在傍邊指點一下。”蘇揚說。
這時,蘇揚的助理過來喊大家上桌就坐,所有的菜都上桌了。
“先進去吃飯吧,領導們。”蘇揚招呼大家,“我去換身衣服就過來,這身衣服怪吓人的。”
蘇揚把妝卸幹淨,換下自己的便裝,才重新回到包廂。
正式開宴,席間氛圍很好,劉義辭和葉薇兩人互相賠了不是,幾杯酒下去,恩仇盡泯。
觥籌交錯之間,包廂的門被推開,服務員從外面引進來一個人,然後退出去關好門。
“Frank!”蘇揚吃驚地喊,“你也在這裏吃飯?”
“可不是麽,錦城真是太小了,到哪都能遇到熟人。”鄒曉一邊應着,一邊走到劉義辭身邊,“劉局長,真是好巧啊,我剛才在院子裏就看到您了,怕打擾了您聽曲兒的雅興就沒打招呼,現在過來給您敬杯酒。”
原來鄒曉跟劉義辭是認識的,不過也不奇怪,像鄒曉這樣神通廣大的人認識劉義辭一點也不稀奇。
“你小子居然也跑這裏來吃飯,早知道我就躲遠一點了,上次吃飯真是被你喝怕了。”劉義辭玩笑着說,看起來他們好像還很熟。圈內人都說劉義辭不喜歡應酬,看來事實未必完全如此。
“還是我們蘇總面子大,怎麽就請動您了,您太偏心,我以前請您多少回您才答應一次啊。”鄒曉假裝抱怨道。
“我今天是為了陪葉區長來的,”劉義辭順水做人情,“給你小子介紹一下,這是江岸區的葉薇副區長,你多跟葉區長喝幾杯,今日她才是主角。”
鄒曉先敬了葉薇的酒,又跟桌上每個人敬了一杯,走到蘇揚身邊的時候在她耳旁低聲地說,“少喝點酒。”然後漏下她,給下一個人敬去了。
鄒曉敬完一巡,又跟劉義辭葉薇兩人說笑了幾句才離開。
散了席,蘇揚送走了劉義辭和葉薇兩夥人,才和助理走到路邊攔的士,他們兩個晚上都喝了酒,沒辦法自己開車了。這個路段不太好打車,助理小孫提議去前面的公交站坐公交算了,蘇揚覺得這裏的公交也沒有直達錦城大學的,轉車又太麻煩,幹脆繼續在原地等的士,讓小孫自己先走了。
又等了好一會兒,一輛黑色的淩志停在她身邊,鄒曉探出頭來說,“我送你吧。”
蘇揚上了車,高興地說,“Frank,你真是我的救星啊。”
“你才知道啊,”鄒曉說,“這說明我們兩個真的很有緣分啊。”
“緣分你個頭!”蘇揚打擊他。
“你今天酒沒喝多吧?”鄒曉問。
“沒有,你放心,我不會犯規的,我答應過你,不會在一個人的時候喝醉酒,我就一定做得到。”蘇揚說,“你是我師父,我不能讓你看扁了。”
“知道就好。”鄒曉滿意地說,“你今天請劉義辭和葉薇吃飯是為了你們倉儲物流中心項目的事麽?”
“是啊,之前規劃遇到了一點問題,現在終于搞定了。”蘇揚說。
“有問題怎麽不跟我說,我可以幫你的。”鄒曉說,“不過你也真是,居然花那麽大力氣唱大戲去讨好劉義辭。”
“我唱戲的時候你都看到了?”蘇揚不好意思地問。
“是啊,好多人都在看吧。”鄒曉說,“從我一個外行人的角度來看,唱得還是不錯的。那個背景也挺好,一大片桃花,你從桃花裏走出來,哇,那情景,就跟仙女下凡似的。”
“效果有這麽好啊。”蘇揚得意地說。
“你以前跟着我工作的時候都沒這麽拼,現在的你真是變化大。”鄒曉感慨說。
“以前的我也沒想過自己會成為今天的樣子,人的潛力真是一點點逼出來的。”蘇揚說。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将來會是什麽樣子,除了工作以外的自己是怎樣的?”鄒曉問。
從來沒有人問過她這樣的問題,蘇揚愣了一下,認真思考起來。她現在也算事業小有所成了,作為一名女性創業者,能做到今天的成就,她已經很滿足了,可是正如鄒曉所問,除了工作呢,她還有什麽,還需要什麽。
她并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創業的初衷也是為了還債,将來等她的債還清了,她是準備離開乘風物流的,可那以後,她又何去何從呢。想到這裏,蘇揚覺得自己迷茫了,為什麽她以前就沒有想過這麽問題呢。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蘇揚老實回答。
“現在開始應該想了,”鄒曉認真地說,“工作不是我們人生的全部,工作不能帶給我們全部的滿足和幸福。我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對你這個人,我談不上多了解,只是覺得你對自己不太負責,你好像對什麽都不在乎,你對每個人都很好,對自己卻很馬虎,你把自己的心關上了,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心裏真正需要的是什麽。這樣辜負自己,你真的不覺得可惜嗎?”
蘇揚沉默了,卻也更加迷茫了,鄒曉句句都說得對,可她自己從來沒有也不願意去深想将來的事。很久以前,她身心的某個部分就已經殘疾了,一直以來,她只是想努力地做個平庸的人,過一天是一天的日子,唯有這樣沒心沒肺,她才能将自己僞裝成一個正常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本人與本文關聯平行的另外一部作品已完結,鏈接如下:
歡迎各位看官關注閱讀。
你們的關注,是我進步的動力,謝謝,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