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對食

這一日做了一盤紅豆糕,叫蘘荷給皇帝送去沒多久,忽然有人通報剪秋來了,季昭忙讓芰荷去請。不一會兒剪秋進來了,福身道:“娘娘玉安。”

季昭叫起,問道:“可是皇後娘娘有什麽事?”

剪秋道:“娘娘請簡淑妃娘娘過去一趟,說是出了大事,要您一起處理。”

季昭心中一動,旋即笑道:“好,辛苦姑姑這一趟了,本宮即刻更衣。”說着便讓人送剪秋。蘘荷已經回來,悄悄道:“小廈子告訴奴婢,李總管被皇後扣下了。”

季昭點一點頭,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便起身更衣。

到了皇後處,皇後早已端坐着,恪敬夫人亦在,在見過禮後,皇後便道:“事關重大,簡淑妃一同與本宮參詳吧。”

季昭忙道不敢。

皇後這是要對付甄嬛了。本來,皇後與甄嬛已經是生死仇敵,即便皇後放過甄嬛,甄嬛也一定不會放過皇後,所以皇後必須要動手對付甄嬛,何況甄嬛還有那張純元臉在。

自己是幸運的,因着太後的庇護,和皇後面上總算能夠相安無事。李長在皇帝身邊,危害太大,這次是該除掉。而甄嬛——她倒不急着動,左右她和甄嬛沒有仇怨,甄嬛的複仇對象多了去了,一時不會來和她過不去。若是皇後驟然除了甄嬛這個對手,難免目光回道自己身上。

于是皇後細細分說了事情經過。季昭聽了,只道:“聽憑娘娘做主。”

皇後于是滿意一笑,她本來喊上簡淑妃就是做個面子,顯得不是自己一人專權,簡淑妃不插手此事是最好不過。于是三人便一同去了棠梨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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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正和宮女閑話,忽然聽外頭內監尖細的嗓子一聲又一聲響亮而急促地遞過來:“皇後娘娘鳳駕到——簡淑妃娘娘、恪敬夫人到——”

甄嬛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這三位一同駕臨是什麽事,只有出去迎接。

不過片刻,皇後身後跟着簡淑妃與恪敬夫人,浩浩蕩蕩一群宮人低腰快步跟随進來。

甄嬛忙斂衽艱難行了一禮,恭敬道:“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盯甄嬛一眼,随口道一聲“起來”,語氣裏多了幾分肅然,而非往日一貫的溫和,甄嬛一時不明白出了什麽事,只得請皇後坐下,皇後靜了須臾,只端然朝南坐着,也不吩咐甄嬛坐。甄嬛偷眼去看另外兩位。簡淑妃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桌上擺着的香橼。恪敬夫人扭着手中的絹子,稍稍露出一絲不安的神色。

短暫的靜默之後,皇後端起茶盞,輕輕吹開浮沫抿了一口,道:“照理說,莞貴嫔你的瑩心殿本宮是不需來的。只是你懷着身孕,到底也是你宮裏的事,本宮就不得不走這一趟了。你是胧月帝姬的生母,有些事不能不顧着你的顏面。所以今日之事,本宮只叫了位分高一些的簡淑妃和恪敬夫人過來。”

皇後說了一篇話,卻只字不提是出了何事,甄嬛只得賠笑道:“多謝皇後娘娘關懷體恤,臣妾不曉得出了什麽事,但請娘娘明白告知。”

皇後淡淡道:“本宮病了這幾個月,什麽事都有心無力,都撒手交給了簡淑妃和恪敬夫人操勞。簡淑妃照顧着兩個孩子,她宮裏又有一位徐容華有孕,而恪敬夫人身體這幾日也不大好,難免有些纰漏。”她清一清嗓子,意有所指地看了季昭一眼,“後宮安寧關系着前朝平靜,本宮不能不格外小心……可是今日,咱們眼皮子底下竟出了這樣的事,還出在莞貴嫔宮裏,本宮不能不震怒!”

甄嬛臉上不露分毫,只恭謹道:“請皇後明示。”

皇後的聲音陡地嚴厲,“唐朝宮中常有宮女與內監私相交好,稱為對食,以致內宮宦官弄權,狼狽為奸、結黨史亂政、肆意橫行,數代君王被宮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甚至篡上之事屢屢發生,大唐江山皆毀在此,終于無可挽回。本朝治宮嚴謹,對食之事鮮有聞說,今日竟在眼皮子底下發現了這個——”皇後将手中的物事往甄嬛跟前一抛,道:“這個東西,莞貴嫔你可識得麽?”

甄嬛先是神色大變,繼而笑道:“眼熟得很,像是哪裏見過?至于這璎珞的手工倒很像是臣妾宮裏槿汐的手法。”

皇後沉住氣道:“你眼力很不錯,正是槿汐做的東西。”

甄嬛笑道:“槿汐也真是,這麽大年紀了還管不住東西,等她回來臣妾自當好好教訓。”

“丢東西算得什麽大事。”卻是簡淑妃笑了。

皇後又瞧一眼季昭,對她的示好算是接下,笑道:“不錯,丢東西不是什麽大事,要緊的是在哪裏撿到的——是被李長貼身收着。至于崔槿汐,她已被看管了起來,也不用莞貴嫔親自管教了。恪敬夫人,你來告訴莞貴嫔是怎麽回事。”

恪敬夫人微微有些局促,還是很快道:“今日晌午本宮在上林苑散步,誰曉得胧月玩瘋了,不知怎的一滑撞在了李公公身上,結果從他腰帶裏掉出這麽個東西來。”恪敬夫人為難地看一眼皇後,見她只是端坐不語,只好又道,“槿汐打璎珞的手法十分別致,一眼就瞧得出來——宮女打的璎珞被內監貼身收着,這個……”恪敬夫人臉上一紅,到底說不下去了。

甄嬛勉強笑道:“單憑一個璎珞也說不了什麽,許是槿汐丢了正好叫李長撿着,打算日後還她的。”

皇後道:“單憑一個璎珞是說不出什麽,可是柳葉合心是什麽意思,想必莞貴嫔心裏也清楚。這事既已露了端倪,本宮就不能坐視不理。今日既然來了,為免落人口實,也為了徹查,少不得槿汐的居處是要好好搜一搜了。”

甄嬛大驚失色,忙按捺住賠笑道:“槿汐是臣妾身邊的人,這事就不勞皇後動手,臣妾來做就是。”

季昭微微笑道:“莞貴嫔有了身孕,萬一真是腌臜事兒沖撞了可怎麽好?再說莞貴嫔不用避嫌麽?”

甄嬛心中大驚,自己的身孕已經招惹了這麽多人嗎?連素日溫文的簡淑妃都不肯放過自己了。

皇後滿意一笑,容不得甄嬛反駁,雷厲風行道:“剪秋、繪春,就由你們領着人去把崔槿汐的居處搜一搜,不要錯失,也不容放過。”剪秋幹脆利落答了個“是”,轉身便去。

又道:“簡淑妃也和恪敬夫人出個宮人跟着,省的別人說本宮栽贓。”

季昭抿唇道:“娘娘也說起笑話來了,您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怎麽會閑着去跟個小小的貴嫔過不去呢?”明明是有些尖刻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卻是極為溫和的口氣,“順姑,便你去吧。仔細些。”

恪敬夫人連忙也指了個宮女去。

皇後這才朝甄嬛關切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快坐着吧,一切且看剪秋她們查出什麽來再論。”

甄嬛顫抖着坐下,不帶任何表情地緩緩喝着茶盞中碧色盈盈的碧螺春,一口又一口,在茶水的苦澀清香裏想着如何應對。

不過一盞茶時分,剪秋等人出來了,恭敬地屈膝行禮道:“都在這裏,請皇後娘娘過目。”

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彩錦如意六角小盒子,皇後迅速地打開瞄了一眼,“啪”地蓋上,震得耳上的墜子跳了兩跳。她皺眉道:“當真是穢亂後宮,你們也瞧一瞧吧。”恪敬夫人瞧一眼就燒紅了臉,季昭只是不肯上前。甄嬛打開盒蓋,裏面堆疊着幾帕柔軟的絲巾,上面繡着的是春宮圖,心裏沉重地嘆息了一聲。不要說人贓并獲,單單這些東西,槿汐又如何張得開嘴辯解呢。

皇後垂着眼睑思量片刻,緩緩道:“既然搜出來了,那麽也怨不得本宮要按宮規處置。”悠悠嘆息了一句,仿佛很是不忍的樣子,“莞貴嫔,本宮不是要怪罪你,也不是說你不會約束宮人,你懷着身孕難免顧不到這樣多,且你又年輕沒見過世面,怎麽曉得這樣的東西。”皇後痛心疾首,“一個李長一個崔槿汐都是宮裏的老人兒了,怎麽倒生出這些事來,叫人怎麽說才好呢。為防上行下效,宮闱大亂,本宮也忍不得要處置他們了。”

甄嬛起身懇求道:“臣妾冒昧懇求皇後,槿汐再如何說也是臣妾身邊的人,不如交給臣妾處置吧。”

季昭淡淡道:“莞貴嫔這話就差了,莞貴嫔身邊的人也是這後宮裏頭的人。既是後宮裏的人,就沒有皇後娘娘不管的道理。何況崔槿汐交由貴嫔教訓了,那麽李長呢。他們倆一個是貴嫔身邊的掌事宮女,一個是皇上身邊的首領內監,若各自悄悄處置,宮裏的人就沒了規矩。”又道,“再有,貴嫔總該記得避嫌。”

皇後忽而笑了:“在宮中服侍的人必得自身檢點,才能安心侍主,否則不知要生出多少亂子來。莞貴嫔賢德,必然會以大局為重的,是不是?”

季昭瞥見甄嬛的手指都蜷緊了,面上卻是客套而雍容的微笑:“是。娘娘是太後和皇上眼中的賢後,為後宮衆人所敬仰,相信娘娘一定會秉公辦理,既保住皇家顏面,又能清肅後宮。”

皇後的笑容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這個自然,本宮身為後宮之主,怎能不秉公辦理以安人心。莞貴嫔,你且好好養胎吧。”

甄嬛明知多說無益,只得道:“恭送皇後娘娘。”

皇後滿意一笑,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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