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宋書上到22層總經理辦公室門外的時候,正看見幾位助理秘書小組的人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豎着耳朵聽裏面的動靜。
宋書覺着他們這麽做是多此一舉,完全可以回旁邊小組辦公室等——畢竟隔着總經理辦公室的門牆還有幾米,宋書都能清晰聽到裏面傳出來的秦樓的咆哮聲。
許佳佳是站在最外圍的一個,被震得耳朵有點疼的時候,一扭頭發現身旁幾米處不知道什麽時候上來個新面孔。
看了半天沒看出這是哪個部門的倒黴高層,許佳佳一邊翻着手裏還熱乎的倒黴名單一邊上前問:“你是哪個部門的,負責哪份報告的?”
宋書說:“法律合規部。”
“法律部的?不對啊,法律部的劁副部已經進去了,沒其他人還……”
話聲戛然一停。空氣死寂幾秒後,許佳佳猛地一擡頭,幅度大得讓宋書都怔了怔。
“你就是法律部的秦情??”
“嗯。我在部內突然收到22層通知,沒有說明原因,只是讓我也上來一趟。”
“原因……這個,哈哈,”許佳佳幹笑了兩聲,“原因還是等我們總經理親自跟你聊吧。”
“好。”宋書也沒打算為難面前這個小姑娘,她伸手一指辦公室門,“那我現在進去?”
“你……”
許佳佳第一個字剛出口,就聽見裏面“咔嚓”一聲脆響,同時秦樓的聲音傳出來,震得空氣都快要跟着抖起來了——“你們財務部沒有過失?!投資決策委員會來我這裏告過多少狀你知道麽?幾個項目的財務調查全卡在你們那裏進行不下去、相關條款的談判也全給我擱淺!連這個都做不好還要你們幹什麽!你還有臉跟我說你們沒過失!?”
“…………”
辦公室內外非常默契地陷入死寂。
幾秒後,門外蹲守的助理秘書小組交換目光,許佳佳也快速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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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秦情進去?”
“沒理由啊,總得找個原因才能把人往裏塞吧。”
“這不是秦總的要求嗎?”
“可人家才來公司兩個周,根本什麽都沒做,憑什麽一塊進去聽訓——換我沒個正當理由我肯定不幹。”
“而且這關頭,大魔王正在怒氣值頂峰,進去一個死一個——誰負責過去傳消息?”
“也是……”
幾人對視,紛紛退卻。
宋書只能陪他們在這兒等着。
只是那段話吼完後,辦公室裏面就安靜下來了。直到又過去二三十秒,裏面一聲低沉惱怒的問句——
“秘書組的呢!”
“……!”
門外原本還鬼鬼祟祟的助理秘書組幾人瞬間擺正表情,最靠前的一個認命地推開辦公室的門。
“秦總。”
“秦情還沒來?”
“……來了。”
秦樓眉一豎,一眼過來,“那為什麽不叫她進來?!”
男助理小心翼翼地問:“秦總,讓她現在就進來嗎?”
“當——”
秦樓話聲随着落到那些被訓得蔫頭蔫腦的衆人身上的目光一停,僵了幾秒,他目光從頭到尾一個不落地掃過一遍,然後冷笑了聲,把手裏剛剛用來翻賬的文件夾全都甩到寬闊的辦公桌上。
“我也不用你們加班。下周一一早,這幾份文件我要看到完成版的,再被我抓住這樣那樣的問題,你們趁早滾蛋!”
“是,秦總。”
衆人紛紛去撿自己的“鍋”,一個個愁眉苦臉:說是不讓加班,現在已經周五下午五點了,下周一一早還要見到最新版,他們這一整個周末加班加點恐怕都得忙個半死才能折騰過來。
一幫難兄難弟這會兒也顧不得平常在公司裏那點龃龉或者嫌隙了,紛紛摩肩擦踵只差手拉手地快速離開了總經理辦公室。
出門的時候助理秘書小組站在門旁夾道“目送”,跟助理秘書小組隔着一米多,還站着個不太算是生面孔的生面孔——各部門的高層們都是耳聰目明,上面稍有點動靜他們比誰都探聽得快。
所以對于法律合規部這位和他們秦總似乎未來将會關系匪淺的新人,沒有哪個還不知道的。
只不過此時都被訓得孫子似的,一個個自顧不暇,即便從宋書面前經過,還是都低着頭沉着臉的。
但是……
等衆人走過,宋書敏銳地擡頭看向他們的背影——她很确定,從出來開始,就有一道目光一直是盯在她身上的。
帶着戒備的不安。
“秦小姐?秦小姐?”
“啊,抱歉,”宋書連忙回頭,笑容一提,“怎麽了?”
“秦總讓您進去了。”
“好的。”
宋書在這門外幾人的目送下,進到已經沒了人的總經理辦公室內。
宋書走進去的時候,秦樓面沉如水地坐在辦公桌前,即便是聽到了門開的聲音和宋書的腳步聲,他也眼都沒擡。
辦公桌的一邊抽屜拉開,裏面印着各種各樣外文字跡的顏色不同的小罐子小瓶子正被他一個一個取出來。
最後在面前擺了有五六瓶的一排。
宋書起初以為他在玩什麽東西,走到辦公桌近處停下時,看清楚那瓶子裏裝的東西,她皺起眉。
一排五六瓶,全是藥片。
而且其中兩瓶,一瓶法文一瓶英文,還都是她認識的藥。
宋書垂在身側的指尖輕抖了下,她心裏有個猜測,但是最終也沒有問出口。
關上抽屜後,秦樓十指交扣着,骨節分明而修長的手擱到桌上,而他自己懶洋洋地擡了眼。
“過來。”
語氣裏帶着罕有的命令,只不過越近尾音越是輕了——顯然是還沒從方才和那些人的出離憤怒裏調整過來。
宋書并不意外。當年即便是白頌那樣天底下難找到第二個的好脾氣,管理秦氏總公司一個月裏,宋書不知道聽見她在家裏書房內打電話或者視頻會議時發了幾次脾氣——公司高管從來不是好坐的位置,越是大公司越是高位置越是這個道理。
宋書難得沒有半點不配合,腳步無聲地繞過辦公桌,走到秦樓的辦公椅旁邊。
秦樓擰着眉,“幫我倒——”
話未說完,離着最近的第一個瓶子已經被宋書拿到手裏,擰開了瓶蓋。
——他開口前,她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秦樓喉嚨裏一哽,頸上喉結輕滾了下。
兩三秒後他低眼,聲音低啞地笑了聲,語氣裏帶着點冷意。
“再了解我有什麽用,你不還是一走那麽多年,看都沒看我一眼。”
“……”
拿着藥瓶的白皙手指停頓住,輕顫了下。
空氣安靜很久,秦樓才聽見一聲,“對不起。”
聽見之後,秦樓自己先心口一顫——他不想說那句話的,盡管他心底難免有怨言,可他知道宋書比他承受的是更多更多,多到曾經被彼此視為最重牽絆的感情她都要割舍和隐忍,寧可換一個名字換一個完全挑不出瑕疵的履歷身份再回來——而秦樓甚至不敢想,那份履歷到底是因為怎樣可怕的原因才不得不如此契合。
就如同這個人真真正正地死過一次,然後從地獄裏一點一點爬了回來。
她爬了整整九年。
來路上除了血還是血,除了痛還是痛,除了恨還是恨——秦樓真正怨的大概是自己,真正怨的大概是為什麽這些年他絲毫不知道、在她最需要最絕望的時候也不在她身邊。
是他說要和她在一起、要保護她的,可也是他沒做到的。
秦樓放在桌上的手突然被柔軟的溫度蓋住。
秦樓一怔,回神。
原來他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狠狠地攥起來,淡青色的血管在膚色冷白的手背上綻起,像是和主人的情緒一道随時都要迸開。
而宋書安撫地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我們沒有錯,秦樓。”
錯了的從來不是他們。
就像該死在那個冰冷牢籠的從來不應是白頌。
宋書将按着用法用量倒出來的藥片盛在各自的瓶蓋裏,一一放到秦樓的面前。“我幫你倒水。”
“不用。”
“?”
宋書茫然回眸的時候,正看見秦樓拿起最近的一只瓶蓋,把裏面的白色藥片直接倒進嘴裏。
他沉戾着眼,瘦削面頰上的顴骨微動,那些白色藥片被他咀嚼出粉身碎骨的聲音。
連吃藥都是帶着他那瘋子勁兒的。
宋書無奈地垂眼,轉回來。
“苦嗎?”
“……”秦樓眼皮懶擡了擡,沒表情的恹恹,“苦死了。”
“是什麽藥?”
“你明知故問。”
“……”
宋書輕嘆了聲氣。
下一秒,她突然委身下來,把直身坐着的男人壓進辦公椅裏,而她低頭吻上他的唇。
一點藥片的碎末被她勾回來。
宋書沒什麽情緒的漂亮面孔上,細眉輕皺了下。
“确實很苦。”
秦樓回神,眼底壓着八九分的瘋勁兒一瞬間全被勾了上來。
他向前俯身,反把人抵在辦公桌前。
安靜兩秒,秦樓低下眼笑了笑,躁戾陰沉——
“待會兒我要喊她的名字,你也必須像她那樣喊我。”
“她……怎麽喊你?”
“寶貝。”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