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參商別#3

我原想着等她身體養兩天,至少不要一副棺材在召喚的模樣了我再帶她回常山城裏,怕她捱不住。可是看現在的情況,養傷全靠自愈,又吃不下東西,條件還差,估計越養越糟糕。于是我跟小翾飛打商量:“你再吃點兒東西,好好睡一覺,起來精神好些了我就帶你回去,成不成?”

她早就想走,這時候自然是點頭。不過她說:“我吃不下東西,也睡不着。”

我搖頭:“不不不,你想我背着狼牙奸細的嫌疑帶着主将跑了,最後帶着你的屍體回去,這是要陪葬的節奏。你必須得吃,必須得睡。” 她将我安排到她身邊,不就是要時時監控着麽,我懂的。

小翾飛的眼神閃了閃,大概是有點心虛,應了。我松了口氣,看着她躺下了,又叮囑了一句:“睡不着也要躺着,一定。”她含含混混地說了個“嗯”,我這才起身,打算去勘探一下地形,找個方便上去的地方。

然而勘測結果是,我不得不用輕功爬上去了。小翾飛的武器丢了,這會兒我只用背她一個人,否則加上足有八十斤的刀盾,夠嗆。我把她綁在背後,拉緊了系在我身上的結:“無論遇到什麽情況都要保持清醒,絕對不要睡。”

她伏在我背上:“嗯。”

“我要出發了。”她勾着我脖子的胳膊收緊了些,我深吸一口氣,運起了輕功。

我大丐幫的輕功天下無雙,噌噌噌就上去了。我單膝跪在崖頂,吐出還憋着的那口氣,問背後的傷員:“傷口還好吧?”

“沒事。”她簡單地回答。

那就行,我将她往上擡了擡,憑着記憶往常山城走去。可是,這一路并不順利,跟我想的一樣,大隊的狼牙兵在林子裏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就為了尋找讓史思明恨得牙癢癢的小翾飛。我躲過了好幾撥人,蹲在樹上的時候覺得這樣下去簡直不是個辦法。

“放我下來吧,你自己回去。”

開玩笑,我一個人回去能有什麽好結果?陣前抛棄主将,要不要混了?“別亂想,我會帶你回去的。”

“這樣我們倆都走不出去。你回去,對我的副手說……”

“打住打住!蒼雲的最高機密我真的沒興趣!我生是丐幫的人,死是丐幫的鬼,我真的沒興趣加入蒼雲軍,真的。”

“這是軍令。”

“哦,沒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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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人!”

“我這人就這樣了,你怎麽這麽啰嗦啊。”她還是保持一句話都不跟我說的狀态更好,唉。

我站起來,躍下樹枝,加快了腳步。突然間聽到一聲大喝:“那邊有人!”回頭一看,有三個狼牙兵就在不遠處。

蒼天你不能這麽對待我!我現在殺他們滅口已經來不及了,那家夥這麽大的嗓門兒,林子裏的鳥都被吓得飛起來,要是周圍的狼牙兵還聽不到,那我只能呵呵了。所以,我能采取的行動只有一個:跑。

如果你以為光是一個追一個跑的話就太天真了,狼牙兵傻啊,這會兒當然是刀槍劍戟一塊兒上了。我上蹿下跳左拐右拐地避開從四面八方趕來的追兵,只有我自己還好,問題是有個重傷生病的小翾飛,我的體力消耗得有些快。

我剛一擡腳,就有一只箭插到了我剛剛落足的地方,好險好險,我還沒松口氣,耳邊就傳來了一聲悶哼。很輕,在我聽來真是比炸雷還響,吓得我心髒都多跳了兩跳:“喂!宋将軍!”

小翾飛緩了一陣才跟我說:“不礙事。”

啊?我把這句話在腦子裏轉了兩圈兒,終于找到了潛臺詞,我要吓炸了,她被箭射中了啊啊啊啊啊!!你平日裏受傷是不礙事啊,可是你傷病交加啊,一不小心就會死的瓷娃娃啊,這會兒被射中了怎麽可能不礙事啊!萬一有毒什麽的……卧槽我簡直不敢想象。“撐住,千萬別閉眼,別睡!”

她很遲鈍地回答我:“……嗯。”

估計已經去投胎的娘啊,這下糟糕了。我吞了口口水:“你跟我說話,別停。”

“說……什麽?”

“你叫什麽名字?”我靠着一棵大樹歇了一會兒。

“宋翾飛。”

“幾歲了?”

“二十……”

一顆小石子把我的腳心碾得劇痛,我忍痛道:“家在哪兒?”

“雁……門關,蒼雲堡。”

“家裏有什麽人?”

“我……還有師兄,還……還有……嫂子。”

“你爹娘呢?”

“死了。”

該死的狼牙兵,我一棍子敲爆他的腦袋,搶了他的弓箭,一躍上樹。

“戰死的?”我一邊問小翾飛問題,一邊一箭一個地結果追兵。

“十年前,雁門之役。”

我控弦的手一頓,我聽說過這場仗,安祿山把蒼雲坑了,他們損失慘重,連主帥也戰死了,只留下幾千人。最寒心的是朝廷還說是安祿山平亂有功,薛直治軍無方,大名鼎鼎的玄甲蒼雲軍從此從大唐軍隊的名單中除名,不再有俸祿。“恨嗎?”

“恨。”

“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安祿山……殺了他……”

“之後呢?”

“不知道。”

把箭射完了,我又從這棵樹跳到那一棵樹,有意識地往山裏走,我記得有個很隐蔽的山洞,躲進去就能甩開這群見着屎就撲上來的蒼蠅。啊呸呸呸!它們是蒼蠅我不就成了屎了嗎!呸呸呸!

“有什麽愛好嗎?”

“沒有。”

“喜歡的花、鳥、水果、酒、菜呢?”

“談不上……”

什麽人啊!我有點兒不知道問什麽了……可是我又怕她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睡過去,然後再也醒不過來。“有什麽開心的事說來聽聽?”

“師兄成家……娶了嫂子……我很開心……”

我終于找到了切入點:“辦了婚禮嗎?”

“沒有……兩個男人成親……辦……什麽婚禮。”

我腳崴了一下,差點兒跌下山去。眼看着就要到那個山洞了,我掉下去就是功虧一篑。穩了穩被撼動的心神,我提氣一躍,準确地在交錯的藤蔓和叢生的雜草中找到了洞口,放下小翾飛将她放了進去。她的臉又白了一分,額頭又燙了起來,搞得我叫一個焦頭爛額:“你撐住,想想你師兄跟你嫂子的感情歷程,等我回來講給我聽。”

她眼睛都沒睜:“嗯……”

我得把追兵引開。把洞口仔仔細細地蓋住,我抹了把臉,打起精神開始跟狼牙兵捉迷藏。等我回到山洞的時候,小翾飛硬是還醒着,她掀開眼皮看了我一眼。她背上還插着箭,我不敢拔,怕血止不住。

“宋将軍,走,我帶你回去。”我把她背起來,覺得眼睛有些酸。

她渾身滾燙,嘴唇卻冰涼,不小心碰到我的後頸,激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秦凱風……謝謝……”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把她背回常山城裏的時候,接到了一個萬花大夫刀子一樣冰冷的目光。我想了半天才回想起來,他是那天給小翾飛包紮傷口的大夫。可是不對啊,他為什麽要那麽瞪我?難不成……我腦袋上的燈泡一下子被點亮了,他喜歡她?!思考這個可能性的時候我有些恍惚,以至于忽略了我心底的那絲別扭。

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此後很久我都沒有見到小翾飛,出任務的時候我也是跟着她的副将。突襲少了,除了一次去截擊安祿山派來的援兵,其餘時候都在正面戰場。

再一次見到她是在半個月之後,史思明已成頹勢,常山之圍之解指日可待。那天我從城樓上下來,去營地的水井裏舀了水上來洗了把臉,正往我住的營帳走的時候,卻突然看到了小翾飛。她背對着我,沒有戴她的白毛毛,很随意地束了頭發,沒有穿盔甲,一個人在慢慢地走。我想着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卻看到旁邊走來一個人,我一眼便認出來,就是那個萬花谷的大夫,我記得,他叫……嗯,白清晏。于是我停在原地沒有動。

只見那個黑衣長發的大夫很自然地走過去拉起她的手,寬大的袖口一遮,我便什麽都看不見,小翾飛側過臉看他,眉目都添了一絲柔和。大庭廣衆之下,多麽有傷風化啊!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我撇撇嘴,沒走也沒上前去,就遠遠地看着。他走到她面前,托起她受傷的那條手臂緩緩往上擡。擡到與肩同高的時候便沒有動了,轉而擡起她的另一只手。這個姿勢看起來可奇怪了,感覺就像他伸開雙臂,小翾飛也擡起雙臂要撲過去似的。

我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覺得再看下去就會受到一萬點傷害,在我思考着是上去燒死那個大夫還是繞道走的時候,那個萬花谷的大夫看了我一眼,轉而低頭對小翾飛說了什麽,于是她把我叫住了:“秦凱風,請留步!”聲音不大,帶着柔和。

既然她叫我,我當然不能走咯。我矜持地留步,在原地等着她朝我走過來。她的狀态已經好了很多,看起來跟受傷前差不多。“這幾日我都在醫營,沒來得及感謝你的救命之恩,請不要見怪。”她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這個,我在心底哼了一聲,那對單身狗造成的傷害就算咯?

小翾飛轉身對白清晏大夫說:“我同他說兩句話,一會兒就回來。”

他囑咐道:“別走遠了。”

小翾飛點頭,對我做出了請的姿勢,我裝模作樣地說:“将軍先請。”

她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也沒說什麽。我們慢慢地走着,走到人不多的地方,小翾飛停了下來:“首先,在下要向秦大俠道歉。”

我擺擺手:“我可不是什麽大俠,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先前懷疑你是奸細的事,是在下弄錯了,等我傷好些便為俠士證明清白。”我盯着她,她沒有絲毫不自在地接道,“再是,上次突襲秦大俠的軍功還未來得及記上,一切等在下能處理事務了便一定處理好。”

我點點頭,其實并不是很在意這個。我一個江湖散人,要軍功其實沒多大用,還不如多給我兩口酒喝。

“最後,多謝秦大俠救命之恩。”說罷一撩衣擺,就在我面前跪了下來。“若無大俠相救,我宋翾飛早已命喪狼牙軍之手,此等大恩無以為報……”

我順口就接:“唯有以身相許?”

小翾飛愣了一下:“什麽?”

我也才意識到我說了些啥,連忙擺手:“沒、沒什麽,就說師妹的話本子裏老是有這些,我就背出來了。”師妹老是把這些你侬我侬的話本當做睡前故事,非得我去念,天長日久的,我居然被潛移默化地荼毒了!簡直就是個悲劇!!

“……以身相許也不是不行,只是仗還沒打完,我暫時不能嫁人。”她一本正經地單膝跪地仰臉問我。

“……”我竟無言以對。“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

“師兄,這是不是反了?你怎麽能讓女孩子跪下求婚?”吳晴晴欠揍的聲音傳來,我驚得要跳起來。“還有,恭喜師兄終于脫離光棍行列。”

我嘴角抽搐,直接過去把她一箍:“給我過來!皮癢了是吧?看我怎麽收拾你!”我是不會承認我有點兒臉紅,也不會承認有點兒小開心的!不會承認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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