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宴會

師亦回到珀西的別墅後已經很晚了,看了看呈現着蒙蒙亮的天空,師亦想了想,還是躺在自己的床上休息了一會兒。

在太陽已經完全出來之後,珀西所說的那個病人也來到了別墅。

是一個容貌十分俊美的青年。

青年傷勢應該十分嚴重,整個人坐在一個輪椅之上。他的臉毫無血色,是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的身體虛弱,但身上有着一種無法忽視的威壓感,讓人完全不敢去直視他。

可十分矛盾的是,師亦從青年的身上感受到了頹廢和陰沉。

雖然珀西身上也是死氣沉沉的,但和這種感覺相較卻有些微妙的不同。珀西身上的更像是看透一切本質的漠然,而青年身上則是一種很負面的感覺。

這是一種十分壓抑的感覺,師亦想了想,才弄明白了這種矛盾是由什麽導致的。青年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壓和氣勢應該是來自于本能和習慣,而現在的頹然則很有可能是身上的傷勢所造成的。

他的傷勢可能十分糟糕,有可能已經影響到了他的未來。

“情況确實有些糟糕,我先給你詳細地檢查一下。”沒有為師亦和伊凡介紹對方,珀西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用冷冰冰的聲音說道。

師亦雖然知道珀西的身份不一般,但他其實還是低估了珀西在帝國的地位。身為安格斯家族的繼承人,伊凡在找到珀西之前已經拜訪了無數醫術高明的醫師,可這些醫師對伊凡的傷卻絲毫沒有辦法。珀西已經是伊凡最後的希望了。

如果珀西也沒有辦法治療,伊凡就真的沒有治愈的可能性了。這也就意味着伊凡會被家族徹底抛棄。

為了能夠讓珀西同意出手,安格斯家族付出了十分巨大的代價。

眼眸中閃過了一些暗沉,伊凡死寂般的眼神終于閃過了一些光彩。他慢吞吞地跟着珀西到了一邊裝滿各種機器的房間裏。師亦本來是準備要幫伊凡去推的,但看到後者的臉色後他還是停止了這個舉動。

毫無緣由地,師亦覺得這個受了重傷的青年似乎并不想要他的幫忙。

珀西的檢查耗費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師亦是在現場的,在每使用一個裝置的時候,珀西都會向師亦介紹一下用途。從始至終,珀西的表情都很冷淡,讓人完全看不出來他的內心究竟是什麽樣的想法。

“可以治是可以治。我有一種辦法能讓你恢複到本來的狀态而且不影響到未來的發展潛力,但成功率不高,耗時很長,你也會經歷巨大的痛苦。我并不是很建議你這樣選。”珀西一邊慢條斯理地收拾裝置臺,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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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更加穩妥的辦法,我來做的話幾乎沒有失敗的可能,需要你願意放棄自己發展的潛力。當然,我會盡力把你恢複到之前所達到的巅峰狀态,最起碼也會達到90%的地步。以你的實力,就算不再有突破,也還是佼佼者。我比較建議你選第二種。”

珀西完全是一種公事公辦的态度,他平淡地看着,“當然,最終還是得由你自己決定。你也不需要現在就給我答案,兩種選擇初期的準備階段都是一樣的,在準備階段沒有結束之前,你可以慢慢思考。”

在整個過程中,師亦沒有和伊凡說過一句話。

伊凡就在珀西的別墅裏面住下了,雖然同處在一個屋檐下,但師亦和伊凡之間并沒有太大的交集。師亦還是和以前一樣,煉制藥劑,完成珀西所布置的作業。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在珀西給伊凡治療的時候在旁學習。

而伊凡則是配合着珀西的治療,在沒有事的時候就安靜地待在自己的房間裏面一動也不動。

直到一天,伊凡照常地去拿水杯的時候。他的腦海突然出現了一些陣痛。很突然的一種感覺,像是銳利的針尖突然紮了一下,眼前忽然黑暗了一剎那,伊凡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晃動了一下。

“咣當。”

水杯從桌子上砸落了下去,這聲音在安靜的別墅裏面格外得顯眼。

伊凡的眉頭當即是皺了一下,他眯了眯視線模糊的眼睛。就在下一秒,他聽到了隔壁傳來了一道爆炸的聲音。

旋即,師亦就從那邊跑了過來。

伊凡的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了,他是知道師亦正在旁邊制作藥劑的。在煉制藥劑的時候,醫師的注意力需要格外集中,外界任何的聲音都可能打擾到對方。

他剛才将杯子摔碎絕對打擾到對方了,所以,應該是來興師問罪——

“你沒事吧?”

只是,伊凡發現師亦的眼神裏面并沒有責備,反而是有一點兒擔憂。那雙純粹的眼睛裏面清晰地倒影着自己。

就連那清清冷冷的聲音裏面也帶了一些關切。

珀西現在并不在,身為珀西的弟子,師亦自認為還是很有必要幫珀西照看一下病人的情況的。所以,在聽到那道聲音之後,他以為伊凡發生了什麽事,就放下了藥劑的煉制趕了出來。

“……沒事。”

心裏面出現了一些微妙的情感,伊凡一邊搖了搖頭,一邊彎下腰準備去撿那些打碎的杯子碎片。

“我來吧,你現在身體不是很好。”略微用精神力探查了一下,發現确實沒有太大的問題後,師亦微微松了一口氣。他同樣彎下了腰,“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話,就叫我,我會很快過來的。”

只是,師亦的手剛伸下去,就被伊凡給甩開了。

“我都說了我沒事。”像是忽然間想到了什麽,伊凡身上的那種頹廢和煩躁又濃烈了一些,“我現在還沒有廢到什麽都需要別人幫忙的地步,你也不用那麽着急地表現你的同情心。”

自從伊凡受了重傷之後,伊凡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所有人都認證他廢了,周圍人的眼神全部從崇拜敬畏轉變成了同情。

不管他做再怎麽簡單的事情,都有人要來幫他,哪怕只是拿一本書。

受了重傷、随時可能面臨被家族抛棄的情況已經讓伊凡的心态發生了劇烈地轉變,他似乎在一瞬間就由天才變成了廢物,之前的所有輝煌全部都被抹殺掉了。每一次尋找醫師,他都會滿懷着期冀,可每一次,這種希望都會破碎掉。周圍人同情的舉動無時無刻地在提醒着他,他已經廢了。

他什麽都做不了了。

他必須依賴着別人的幫助才能活下去。

伊凡正處在治療階段,珀西給他開的藥劑是含有讓他情緒變得容易起伏的因子的。師亦的話剛好就刺激到了他的神經,伊凡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說出來了這句話。

也是在話音剛落的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他立馬準備想師亦道歉,只是,伊凡的瞳孔卻猛然縮聚了一下。

師亦的手被他甩開了。

師亦今天穿得是一件很寬松的衣服,他正彎着腰,伊凡也剛好坐在輪椅上。從伊凡的角度看過去,他就很清楚地看到了師亦右手手臂上的那一個胎記。

那是——

這一愣神讓伊凡暫時忘記了道歉,他仔細地看着那一處胎記。直到師亦收回胳膊之後,他的視線才轉移到了少年的臉上。

少年似乎是因為他的話而怔住了,那雙純粹的眼眸中閃過了一些迷茫。

伊凡就眼睜睜地看着少年微垂着自己的腦袋,然後低聲說了句,“哦。”

就像是受傷一樣,聲音裏面也透着一點兒有氣無力,突然地,伊凡心裏面生出來了一種十分地強烈的後悔。他剛準備說什麽,師亦卻已經返回了自己之前所待着的那個屋子裏面。

眼神之中閃過了一些懊惱,伊凡的腦海裏再一次閃過了他剛才所看到的那個胎記。

雙手微顫,伊凡在光腦上給安格斯家族發布了一條信息。

伊凡在發完短信之後,就準備跟師亦道歉。只是珀西剛好回來給他檢查,這件事就不得不暫時耽擱了。等到晚上的時候,伊凡沒有像往常一樣很早地就休息,而是去找師亦。

“你今天的藥劑沒有煉制成功?”不過,珀西也剛好在那裏。

“嗯,因為失敗而爆炸了,然後這裏所有的藥材都因為爆炸而化成了灰燼。”主人似乎覺得自己做得很過分,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失誤。我應該把那些藥材放在隔離箱裏面的。”珀西的聲音還是和以往一樣,并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不過,我覺得以你之前的水平,煉制今天的藥劑話是不應該失敗的。能感覺出來是因為什麽問題失敗的嗎?”

是因為他。

伊凡微怔,他的手突然攥緊了一些。在發現珀西也在那裏後,他就沒有進去,而是在外面待着。

“不小心就給失敗了。”師亦的聲音還是像犯錯了事一樣低。

“沒事的,一會兒你再煉制一下。我在旁邊給你看一看,找一找問題究竟出現在哪……”突然地,珀西的聲音頓了一下,“現在已經很晚了,還是先去休息吧,明天在煉。”

師亦輕輕點了點頭,但是在離開的時候,他還是用因為說話聲很輕所以聽起來軟軟的聲音問道,“老師,你要不要罰一罰我?”

他長得很好看,在說這種內疚的話的時候就像是在無意識地撒嬌一樣。不管是珀西還是伊凡都微怔了一下。

也是下一秒,伊凡就看到珀西揉了揉師亦的腦袋,“都說了這不是你的問題,快去休息吧,晚安。”

看到這一幕,伊凡再一次愣神了一下,他突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晚安。”

乖巧地點了點頭,師亦朝珀西露出來了一個大的笑容。

也因此,伊凡再一次錯過了道歉的機會。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面,伊凡就開始變得關注師亦起來了。按照安格斯家族發來的回信,伊凡找到了師亦掉在地上的一根頭發送回去進行鑒定。

師亦和伊凡之間依舊沒有什麽交談。在過去了幾個星期之後,師亦看到了孤兒院被犯罪團夥洗劫的消息。

是在每天都送過來的電子報上刊登的,看着上面的消息,師亦的眼眸微微垂了垂。

上面有刊登着一張照片,一張師亦自己都快要認不出來的熟悉照片。現在的孤兒院已經變得一片殘骸,遍地的屍體和鮮血。

這也是師亦第一次經歷熟悉的人因為劇情需要而死得那麽慘烈。

看着那張照片,師亦就覺得他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他的身份真的很特殊,在每個游戲裏面都有着所謂的關鍵轉折點。譬如在有玩家完成任務之後,會開啓某種不一樣的機制,例如寵物機制、轉職機制等。師亦就是這麽一個關鍵劇情點的npc。

在本來、現在還完全沒有辦法改變的設定裏面,師亦是注定要被推倒的大Boss。只要有玩家觸發了他的任務,并且順利通過,全息網游就會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要比那些所謂的專職機制引發得變動還要大,全息網游會進入一種全新的篇章,足以推動整個人類世界的某種進步。

也因此,那些科研人員才選擇讓他來這些世界擔任反派。他們沒有辦法改變這種設定,也無法割舍背後所藏的利益,所以想要師亦提前适應這種被注定推倒的過程。

同樣,他們也擔心師亦會在那個時候暴動傷害到玩家,所以暫時讓師亦進入了一個玩家很難才能進入的副本世界。

如果師亦始終沒有完成任務,他就會不停在副本世界裏面穿梭。這也未嘗不是一個暫緩之策,畢竟,說不定他們就能找到其他解決的辦法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突然有了意識,如果不是因為摧毀他會影響到主腦的運行,身為反派的師亦下場就和眼前的人一樣。他根本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是注定好了的,只是為了劇情能夠推展下去。

“你似乎很關注這個報道。”因為師亦在電子報面前停留了很久,伊凡也沒有察覺到了這些,當看到孤兒院的時候,他的瞳孔微縮了一下。

師亦點了點頭,“我是這個孤兒院的人。”

他在傷心。

能夠很清楚地感覺師亦現在的狀态有些不太對,伊凡的眉頭微皺了起來。

“你放心,我沒有傷心,我其實很讨厭這些孤兒院的人。他們經常在我背後說我壞話的,所以,看到這篇報道我其實很開心。”回過來神的師亦盡職盡責地開始扮演自己的人設。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語的可行度,師亦還彎了彎唇角。

但伊凡的眉頭并沒有松開,反而是皺得更加厲害了。

少年在說謊。

他現在明顯就在強顏歡笑,他剛剛就明明看到師亦的眼睛裏面流露出來了一些哀傷。

驀地,伊凡感覺心髒像是被紮了一樣的疼。

為什麽什麽事情都要自己去抗呢?

伊凡的手輕輕擡了擡,他想到了之前珀西安慰少年是揉後者腦袋的一幕。在少年上一次傷心的時候,珀西就是這樣安慰他的。

他也想要這樣安慰後者。

只是——

伊凡最終還是将手收了回去,他現在還只是一個外人,這樣做會吓到對方的。

輕輕地攥了下手,伊凡的眉頭皺了皺,再等一等。

……

在看到那篇報道之後,師亦就意識到快要到他的戲份了。果然,在不久之後,師亦就看到了安格斯家族要開宴會的消息

只是,不知道出現了什麽偏差,宴會舉辦的日期發生了轉變。

“雖然沒有邀請函,但還是死皮賴臉地過去吧,先鬧一場敗壞一下名聲再露出自己的身份。”師亦低喃道,“然後要狠狠地得罪一下伊凡,嗯,暫時就是這樣。”

……

“我讓你查的事情查得怎麽樣了?”

加文的宮殿之中,加文正看着站在他面前恭敬行禮的少女。

“那個液體是一種失憶藥劑,但藥性很溫和,不會對人産生什麽副作用,只是讓人失去前5個時辰的記憶。”少女就是師亦之前見過的那位少女,“但那個人的身份沒有查到。”

眼見加文溫柔的眼神望了過來,少女連忙補充道,“因為那個少年和珀西大師的關系不一般,我們也只知道這個消息,所以我們是從珀西大師那邊查的。但确實是什麽都沒有查不出來,很有可能是珀西大師為了保護他封鎖了他的所有消息。”

“如果殿下允許我們大張旗鼓地去查的話,或許能夠查出來。”發現加文眯了下眼後,少女猶豫地補充道。

“暫時還是暗中查吧,不要讓其他人發現。”略微思索了一下,加文一錘定音。

少女點了點頭,但突然,她有些猶豫地道,“殿下,還有一件事。和您有婚約的那位安格斯家族的小少爺已經找到了,安格斯家族準備特意為其開一次宴會,給您的邀請函也已經發過來了,您要去嗎?”

身為那位小少爺的未婚夫,加文為了雙方的面子也應該去參加。但加文金色的眼眸卻閃過了些什麽,他輕輕用手敲擊着桌面,在過了一會兒方才溫柔地回道,“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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