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魚

一路上,衛初宴她們經歷過幾次零散的戰鬥。

像是也意識到了這支隊伍的不簡單,匈奴派出了一支軍隊追擊她們。兩方從草原打到雪山,盟軍的隊伍被打的分散成幾股,很不幸,衛初宴與大部隊分散了。

她本來就因傷勢而落在隊尾,匈奴人追上來時,便直面了敵軍,勉強反擊幾下,被掩護着退走,一直退到中段稍好一點的位置,然而匈奴的軍隊死死咬住她們不放,行為愈加瘋狂起來,雪繡春她們商量了,派人先護送衛初宴往東走,大部隊則留下來與匈奴死戰。

雖是死戰,但也還沒到那麽壯烈的時刻,這一支的匈奴軍隊大約有四五千人,騎兵只幾百人,且無論是人還是馬都經歷過長時間的奔襲,其實已經有些疲憊了,雖然憑借着強悍的身體素質給了盟軍雷霆一擊,然而當盟軍調整過來,找回作戰的節奏後,兩方便膠着起來,打的不可開交。

混亂之中,匈奴的統領,一個名叫左寒兒的女将注意到了被掩護着先走的衛初宴,反應過來這是一條大魚,遂親自率領騎兵前去追趕。雪繡春她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迎上前去阻擋,雙方經歷過幾次的沖鋒,死了許多的人馬,混亂之中,左寒兒還是率數十騎追了上去,匈奴人狡猾而人少,因着都認識的關系,左寒兒的穿着打扮俱與周圍一樣,雪繡春她們并不知道敵方統領便在其中,往前追了一段時間,又留下來一些騎兵,然而還是有數騎往衛初宴她們撤離的方向馳騁而去,雪繡春她們身為将領,也不能離開主戰場太遠,只得安排了人前去護衛,自己還是留在戰場上殺敵,漸漸地,殺紅了眼睛。

衛初宴她們行至腰,前方路便愈發難行,馬兒跑不動了,只一步一步沿着覆雪的小道往上攀登。衛初宴幾乎半趴在馬上,緊緊抱住了馬兒的脖子,才不至于從馬上摔下去。山上不僅陡峭,也寒風凜冽,這樣行了不多時,衛初宴便覺手腳都僵硬了,她馬上意識到這樣不行,便喚了人來,攙扶她下了馬,駐了根旁邊砍下的木棍往山上走。

她身上有傷,又剛從高燒中緩過來,小隊顧忌着她的身體,也走的不快,這樣沒走出多遠,左寒兒便率人追了上來,她們的馬匹也不行了,在這樣高的雪山上,沒有馬兒還能奔跑,好在已見到了目标,左寒兒她們下了馬,朝着衛初宴一行人逼近,短兵相接!

殘陽如火。

“護住大人!”

此時,圍繞在衛初宴身邊的大多是她自長安帶來的那些護衛,這些人俱都是大內高手,從始至終沒怎麽離開過衛初宴身邊,這也是衛初宴此行最大的安全倚仗。但戰場無情,兵峰如潮,前夜的那場戰鬥中,便是這些武藝高強的,也多多少少挂了彩,此時雖然都還能作戰,然而确實是比不上巅峰時期的。

正巧,左寒兒的騎兵也都不是善茬,雙方鬥了個勢均力敵,左寒兒持一根沉重的鋼鞭,一路如箭一般沖殺進來,她應是上品資質,力大無窮,許多人一架上她的鋼鞭,便被壓的難以喘息,她就這樣沖殺進來,直朝着衛初宴而來,衛初宴咬牙,上去迎戰,她的力氣不至于輸給左寒兒,然而她沒有對付這樣的敵人的經驗,一交手,手臂便被震了個半麻,連帶着後腰的傷口也疼了起來,衣衫濡濕了一片,她白牙緊咬,心弦緊繃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應付,兩人殺了數十個來回,左寒兒雖兇悍,然而衛初宴勝在身姿輕盈、反應也迅速,吃過一次虧便不再去硬擋左寒兒,只憑一把短劍也堪堪抵擋住了,甚至有幾次都差點刺入了對方的肉裏。

被這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大齊女人擺了幾道,左寒兒也歇下了大意的心思,她原本看這個人像個文官,又要靠人掩護、率先逃走,心想應該是個好拿的,交手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這人看起來武力不高、出招也生疏,然而每每都能躲開她的殺招,甚至還能伺機反擊,真是個不可小觑的對手!

“你是齊人?”

混戰中,左寒兒冷冷地道。雖是問句,但其實用的是肯定的語氣。黑發黑眸,柔弱中泛着文氣,這個面容蒼白的病秧子從體态還是氣質上,都像極了齊人。

不,她就是齊人!她們這些人,說的也是齊話。

對于匈奴語,衛初宴聽得懂個大概,她要來完成陛下的密令,一路上自然做足了功夫,原本是只苦學了西疆諸國的通用語的,然而因為在西疆時确定了要率盟軍前往奴馬草原與齊軍來個兩面夾擊,因此也學了些匈奴語,她先前能夠在戰場上迎敵,除了自己本身的資質以及過去所學之外,也有這一路上與雪繡春等将領們讨教的成果,如今看來,這些倒都用上了。

Advertisement

雖然聽懂了,然而衛初宴沒有回答左寒兒的話,她在一處大石旁停下,警惕地盯着左寒兒,做出了防禦的姿态,左寒兒也不在乎她有沒有回答,此時愈發肯定這是條大魚,怎麽也不可能放過的,遂吹了幾聲響哨,想要召集部下一同将她拿下。收到了命令,那些騎兵一瞬間瘋狂起來,集中、砍殺,竟将衛初宴的護衛們逼退了數步,然而也只是到此為止了,護衛們也彙集起來,森然抗敵,還用上了飛镖與毒粉等手段,倒是将場面又控制住了。氣氛一時膠着,左寒兒的騎兵援助不了她,而衛初宴的護衛們也分身乏術,山腰上分出了兩個戰場,激烈的砍殺中,不時有人跌落山底,墜入雲端不見了,只餘死前的凄慘喊叫。

“陛下……初宴若是死在了這裏,您交給臣的任務,也完成了一半了。”

每一劍每一鞭皆是搏命的招數,激烈的拼殺間,衛初宴愈發感到力不從心。她已很疲憊了,先前所流失的血液并未補回,身上的傷口又愈發疼痛,仿佛每一次行動都有一只猛獸在她後腰啃咬着她的血肉一般。她能忍受這樣的疼痛,原先在湖中被刺殺時,她便被穿透過血肉了,然而流失的氣力卻令她十分難受,好在資質極好,她還能強撐,可她畢竟不是個擅武的人,對付刺客與小兵夠了,對付左寒兒這樣的匈奴将領卻還勉強,又是幾十次的來回,衛初宴的喘息愈發的粗重,左寒兒卻愈戰愈勇,甚至于對她都有了欣賞的眼神,看那樣子,還想再探讨一番。

到底是個半絕品資質的人,絕境之中,衛初宴每每都能爆發出來,久而久之,左寒兒發現,雖然這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的,仿佛随便一擊就要倒地,然而數十招過去,她卻還穩穩當當地站着,真是怪異極了!

這人到底是什麽路數?這麽難纏!

她們在山腰上打鬥,山腳下,前來增援衛初宴的盟軍也被追來保護統帥的匈奴人拖住了,山腰上、山腳下、開闊的草原上,分成了三個戰場,燃燒着的夕陽下,血比夕陽還要豔麗,四處都人頭攢動,四處都鬥得你死我活。

漸漸地,山腰上的喊殺聲小了,騎兵與護衛俱消耗的差不多了,還是有一兩個護衛離開了戰圈,前來保護衛初宴的,衛初宴與他二人聯手,在左寒兒使鞭的右臂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迫使女将換了左手揮鞭。雖然不是慣用的手,然而這個人力大無窮,将鋼鞭舞得生風,最後硬是殺了那兩個護衛,于是,山腰上便只剩下衛初宴和左寒兒兩個人了。

氣氛一瞬間陷入了冰寒,兩個人都受了傷,兩個人都在權衡再戰下去的利弊,最終,左寒兒還是不願意放棄這個來自大齊的關鍵人物,又沖了上去要擒住衛初宴,衛初宴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提了一口氣,又與她打在了一起。

其實,愈到後來,衛初宴反而愈發的覺得順手。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叫嚣,尤其是聞到這個敵人身上的侵略性的信息素時,她的信息素也不可控制地四溢開來,戰意一時洶湧,甚至壓過了虛弱的身體,強行将她自己提到了一個奇異的狀态。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後腰的傷口也離她遠去了,她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對着敵人劈來的、如同山岳一般的那一重擊時,竟也有了勇氣與自信對上去,當然也沒有拿短劍硬接,她側身自上往下劈砍,一劍砍在鋼鞭上,也不知道那一瞬間爆發了多大的力氣,鋼鞭竟斷成了兩截,而她手上這把由蘭國國君贈予的、號稱稀世寶劍的短劍,竟也開刃了。

先前在戰場上砍到了那麽多人的骨頭與盔甲,這劍也沒有開刃過的。

腦中興奮極了,原先衛初宴不知道,為什麽絕品的乾陽君如此遭人忌憚,竟令先皇不惜放下他天子的尊嚴,也要派人暗殺她,可如今她卻有些明白了。

原來,數百年前,那位以一人之力橫掃戰場的絕品,是真的可能存在的。

她現在遠遠達不到巅峰的絕品資質,然而竟然也能越戰越勇、也能爆發出這樣大的潛力,那麽,若她沒有被下毒,若她自小接受武道方面的教導,她恐怕也能在戰場上來去自如。

戰意充盈在心間,短暫的時刻裏,衛初宴有些喪失理智,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當她醒來,那個一直與她纏鬥在一起的敵人已倒在了地上,呈昏迷狀。她的力氣仿佛被抽幹,直直地跪在了那人身旁,拿起短劍比劃了一下,卻還是沒有落在那人脖頸,只是在死去的人身上尋了鎖鏈,将那人捆住了。

直覺告訴她,一個擁有那麽高的武力的人,絕不可能是和她明面上的小兵裝扮一樣簡單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