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冬日裏入了夜變得愈發的寒冷,風有點刺骨的感覺,枝葉不再繁茂,連續落了幾日的雪點綴在樹枝上,白色的厚積雪覆蓋在紅色的磚瓦上,紅白相間顯得格外的雅致。
秀阖宮的東殿裏,桑莘将窗棂打開,将細臂伸出窗外,雪花輕飄,恰好落在了她的指尖上,她彎起了眉眼,莞爾一笑,露出了一顆小小的虎牙,顯得她這個人格外的靈動嬌俏。
雪花在指尖化成一灘水,水漬沿着指尖往下流,滑過小巧的掌心,冷的她“嘶”了聲,忙把手縮回去,窗棂被她阖上,下一刻,大門就被推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小姐,我回來了。”
燕兒帶着一股風寒走了進來,看見桑莘站在窗棂邊,道:“你站在那做甚,快些進被窩去,這天寒地凍的,別下地遭罪。”
桑莘裹着厚重的狐毛衣乖巧的往床上走去,見她手裏空空的,她問道:“炭呢?”
燕兒的小臉聞言頓時變了色,青一陣白一陣的,桑莘也未催她,過了半晌,燕兒才開口道:“走到半路被人搶走了。”
桑莘蹙眉,這年頭,炭都要搶?
“可是宮裏的哪位娘娘幹的?”桑莘問道。
“是恬宜宮的麗嫔,”燕兒答:“我走到一半,她的貼身宮女便從我身上搶了過去,說是麗嫔屋內的炭火不夠用,內務府說最後一點給我們拿了,她們便二話不說的搶了去。”
燕兒說到此處,眸子裏頓時盛滿了霧氣。
她自幼是跟在桑莘身邊的,哪裏見過這種委屈?平日在府裏,桑莘也是寶貝的大小姐,老爺夫人少爺們輪着寵她,好吃好喝的供着,生怕她受了委屈,如今倒好,原本以為進了宮,雖說不像是府中那般自由自在,但也不至于淪落到連盆炭火都要被人給搶了去。
桑莘見她快要哭出來,忙忙拿着手絹想要幫她擦拭掉淚,燕兒卻扭頭,伸出手接過,鼻音濃濃的,道:“我自己來便好了。”
桑莘知她委屈,卻也沒辦法,誰讓這是皇宮呢,她輕嘆一聲,道:“是我害了你,要昨日進宮,我不帶着你便罷了,你還可以在家中過你的安閑日子,何苦來受這個委屈。”
原本是寬慰的話,豈料燕兒聽了哭的更厲害,道:“小姐說的這是什麽胡話,我哪裏覺得委屈,我只是替小姐委屈,原本好好的,少爺都幫小姐物色好了少年郎,一道聖旨就把你帶進了宮裏,進了宮也便罷了,誰知連個位份也不給,把你丢在這叫天不靈叫地不應的偏遠宮殿。”
剛剛還能寬慰她,如今倒是桑莘也跟着失落了起來,外頭寒風正盛,狂風敲打着窗子,砰砰作響,她不由得想到了在家中的那些溫暖日子。
往年到了冬季,府裏上下的丫鬟們都知她怕冷,早早的就在屋裏燒好了炭火,地龍也燒的旺旺的,整個屋子裏暖洋洋的,她只穿件薄衫便可,如今,裹住了狐毛衣都覺得擋不住外頭的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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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桑莘眼眸微垂,一雙杏眼頓時布滿了霧氣,入宮為妃并不是她的本意,但昨日一公公捧着聖旨來到府裏,等聖旨宣讀完,她才知道,是讓她進宮伺候皇上的。
公公領了爹爹給的喜銀便走了,她雖然不肯,但聖旨已經頒了,豈能抗旨不遵?
料是借桑莘十個膽,她也不敢忤逆聖旨,這其中的後果,可是誅九族的,她萬萬不敢當這個罪人。
如今事已成定局,桑莘嘆息一聲,道:“已經進了宮,就別再提那段親事,這件事外人皆不知,你我就別給人落了口舌。”
燕兒自然是明白的,見桑莘裹着厚重的狐毛衣,便攙扶着她走到了床榻上坐着,床頭上點燃了幾盞蠟燭,火光忽明忽暗,瞬間照在了燕兒那張微腫的臉頰上。
桑莘目光微滞,眉心蹙起,拉着她的手便道:“這是何人幹的?”
燕兒立刻擋住了自己的臉頰,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說實話,“我摔......摔的......”
“到底是何人?”桑莘一雙眼眸裏生出了怒氣,問道:“是不是麗嫔?”
雖是疑問句,語氣也帶着篤定,她一雙眼眸緊緊的擁抱望着燕兒,後者癟着嘴,淚掉下來,道:“我剛剛不肯把炭給她,她便讓她身邊的婢女賞了我幾耳光。”
冬天裏,輕微的磕着碰着都能疼痛許久,更何況被扇了耳光,臉頰處少不了紅腫一片,思及此,桑莘立刻将燕兒的臉轉向她,果然,那半邊臉又紅又腫,還有些淤青了。
見桑莘又氣又傷心,站了起來就往門口走去,燕兒立刻抱着她的腿道:“小姐可千萬別做傻事,如今我們在宮中無依無靠,你找誰給我們做主,找誰啊?”
桑莘雖不肯承認,但燕兒說的确實是事實,這宮裏,上上下下幾百個宮殿,卻沒一個能幫她們做主。
別說做主了,就這麽貿貿然的沖出去,就算找到了麗嫔又能如何?
參她一筆?可是她連皇上的面都沒見着,別說面了,自昨日進宮來,她就沒得到皇上的傳召,似乎那人只是随随便便的寫了一封聖旨,太監頒發,這件事就畫上了句號。
她好像只是他拿來應付朝中大臣們催他納妃的一個小角色,用過便忘了。
亦或許......他根本從一開始就從未知道過她這個人。
桑莘無力的跌坐在了地上,地龍雖有,卻也還是冷的瘆人,燕兒攙扶着她站起身,小聲道:“小姐,奴婢受點委屈便罷了,你可千萬別做傻事,你進了宮,一舉一動可就牽扯着桑氏一族人,我不要緊,你想想老爺,想想夫人和少爺......”
從未感到過如此的無力,桑莘屈膝,将小腦袋埋在膝蓋上,哭的惹人憐。
冬夜的風捶打着窗棂,像是有穿牆之術般隔着牆壁穿進了殿內,将燭火吹的忽明忽暗,殿內像是雷電交加的雨夜,光一陣暗一陣。
原本是有在殿外守夜的宮女和太監,但經過一夜也沒見皇上有傳召也未曾對桑小主有封號和位份,本有這一顆與她共榮的心,經過一夜之後,慢慢的冷卻了下來。
宮裏的人本就勢力,特別是底層的宮人們更是如此,寒夜當頭,他們二人在各自的小屋裏蓋着棉被取着暖,心中絲毫未有對東殿裏自家小主有愧疚之心。
他們可是聽聞了的,秀阖宮裏還有位與桑小主同日進宮的林小主,她住在南殿,人家可謂是勤奮的很,昨個一日都在跟着宮裏的嬷嬷學習規矩,想要奪得聖寵的心尤為的明顯。
可自家小主呢,一日都窩在殿內,也沒出門,頂多就是在回廊上小坐一會,之後便回了殿內,也沒對他們有傳召,也沒傳嬷嬷前來教導規矩,簡直讓人摸不着頭腦,但他們心中清楚得很,這位小主,估計就是個不争不搶的性子。
都說奴憑主貴,思及此,他們二人嘆息一聲,跟着這個小主,估計難有一日能夠威風一回了......
入了冬的夜似乎格外的長,夜間桑莘被凍醒好幾次,之後燕兒幹脆抛下了主仆的觀念,上了床抱着桑莘給她暖暖身子。
可能是真的有用,桑莘身子回了點暖,一夜睡得淺,卻也還是阖了眼,淺淺的睡了一覺。
臨睡前,桑莘嘀嘀咕咕道:“外頭守夜的那兩個人幫我打發了去,天寒地凍的,可別凍出傷來。”
燕兒沉默片刻,心中早已知曉那二人對桑莘的态度,卻不想她又覺得委屈,道:“你放心吧,早就打發了的。”
桑莘這才睡了過去,一夜寒風瑟瑟,這頭冷的互抱取暖,另一頭蘊華宮裏的麗嫔倒是熱的有些冒汗,她醒來,周圍的貼身宮女立刻端起水,遞到了她跟前,道:“娘娘,可是渴了?”
麗嫔嗯了聲,抿了口水,眼眸的餘光瞥見了放在遠處的炭火,道:“真熱,去,把這炭給端出去放在雪地裏,我倒要看看放一夜去是這雪厲害點把炭滅了,還是這炭火頑強點弄不滅。”
宮女應道:“是娘娘,奴婢這就去。”
麗嫔隔着窗棂看見了雪地裏的炭火,嘴角勾起一抹笑,她不反對皇上納新人,因為她知曉反對是毫無意義毫無效果的。
但是她是不會容許皇上納的新人是個罕見的美人兒,饒是誰都不會允許一個長相如此俏麗的女子留在後宮裏,那時時刻刻就是個隐患,極大的隐患......
她就不相信,這後宮裏能有一個願的,她猜想,那群人指不定憋着什麽狠招去會會這個美人兒,思及此,麗嫔惺忪的睡眼登時泛着光。
她急急忙忙的喚人進來,笑着道:“明日卯時一到你就叫桑莘過來這裏請安,說這是必須要做的。”
宮女福了福身子:“是,奴婢明日卯時就去。”
麗嫔嗯了聲,揮揮手:“退下罷。”
宮女退下,麗嫔蓋着被子想到明日一早,等桑莘來到宮門口跪安時她卻不開門的模樣,心頭就是一陣樂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