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9

光線柔和的診室內,郁薇玩味地望着丁潮。

丁潮神色溫和、目光冷靜地觀察着她, “想不想說點兒什麽”上午她來過一趟, 近乎崩潰地哭了整整兩個小時。

有些女孩, 會讓人懷疑她比男人更堅強,已經喪失了哭泣的本能。郁薇這種女孩, 則會讓人懷疑她淚腺發達到了開關失靈的地步。

之前郁薇前來應診,症狀是神經質、一定程度的焦慮,問題在正常範圍之內,不難調整。

但在今天,她真的出問題了。

透過眼神, 丁潮不難發現,她随時有情緒失控、攻擊傷害別人或自己的可能,區別只在于她會采取哪種方式。

很快,他的結論得到證實

郁薇說“你喜歡我嫂子。她和我哥離婚之後,你有沒有見過他們”

沒資格傷害親人,索性來找他這心理醫生的茬。丁潮微笑,“在這裏, 我的職責是幫人尋找問題、聆聽、解決問題。牽涉到我個人的話題, 都不在我工作職責範疇之內。抱歉, 我不能回答你。”

郁薇點頭,“我明白。你可以跟我聊天兒,但不能跟我分享你的私生活, 那會讓你失去專業的判斷。但是, 傾訴之前, 我總得找個開場白,沒義務去管是不是合适。”

“的确是。”丁潮唇角的笑意稍稍加深,鼓勵道,“這開場白很不錯。”

在一個心理醫生的地盤兒,想輕易讓他變顏變色,是不大可能的事情。郁薇很明白這一點。她換了個舒服一點兒的坐姿,“丁醫生,這次能給我多長時間我希望久一點。”

丁潮看了看腕表,“現在算起,兩小時。”郁江、伍美寧特地關照過了,眼前人也真有跨入躁郁症患者的苗頭,他當然不能再死守着規矩,那等于變相地讓她情形更壞。

“謝謝。”郁薇指了指對面的沙發,“那麽,能給我一個閑聊的表象麽”

“當然,我正要這樣做。”丁潮打開錄音筆,放到茶幾上,意态優雅又閑适地坐到她對面。

郁薇垂頭思索片刻,“我覺得,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對不起哥哥、嫂子,又沒辦法道歉、彌補。甚至于,我不能見他們,見面都是傷害他們。所以,我滿腦子都是與他們相關的事。我想告訴你。在傾訴的過程中,你或許能夠幫我找到核心問題,對不對”

“對。我會盡力。”

“但願你會。”郁薇綻放出一抹脆弱的神經質的微笑,讷讷地自問自答,“嗯從哪兒說起呢得從我跟賀既明說起。”

談話就此正式開始。

她因為自我嫌棄、自我厭惡的情緒,右手用力地掐着左手,低頭看着并攏的腳尖,語聲很輕

“從我記事到讀中學之前,賀既明對我來說,就是另一個哥哥。那時候,他跟我哥關系特別好,親兄弟似的。

“我高三那年,他已經在國外留學,假期回來,去過我家裏幾次。

“他那個人,長相符合我的審美觀,那時候多了點兒憂郁的氣質,為人處世肯定比我的男同學成熟穩重,很有範兒。

“那時候不能再把他當哥哥,我意識到自己喜歡他。

“是我追的他,我要他做我男朋友。

“他當時說,等我上大學再說。

“我想到他那邊留學,但是,能去的學院,不是我分數不達标,就是學院風評不大好。

“我爸媽那時候并不贊成我出去,不放心。到了,我還是拗不過他們,在國內讀大學。

“大一第一個學期,我對學校家裏兩頭撒謊,騙來十多天的假,去找他了。到了英倫,只找他,親人恐怕到現在都不知情。

“我們是從那時候開始戀愛,最起碼,我是認定了他。

“賀既明在那邊畢業後,沒能進入心儀的公司,就回來了。

“他回來之後,我們公開了戀愛關系。

“前前後後加起來,到現在得十來個年頭了吧。我打胎兩次。跟他分分合合的原因,都是他劈腿或疑似劈腿。

“他”

郁薇蹙着眉,費力地尋找着适合的措辭,“你知道麽他那個人,有時候我覺得他誰都不愛,連他自己都不愛;有時候我又覺得,他心裏一定有一個女人他從沒得到或者已經失去的女人。

“不然,他不會變成那個樣子自己不走正道,還把身邊包括我在內的很多女孩帶上了歪道。沒道理的事。

“對賀氏,對曾經熱愛的專業,他其實也沒多大上進心,好像一直在為什麽事消沉着。看他看久了,感覺就倆字兒喪氣。”

丁潮心生笑意。郁薇對賀既明的判斷,大部分應該都是正确的。長期浸淫于不良嗜好和不良環境的人,頹廢、喪氣早就到了骨子裏。

郁薇擡起頭來,望着丁潮,“可是,他以前明明不是那樣的,出國之前,他真的跟我哥是特別相似的人,從骨子裏透着幹淨,有朝氣,有才華,很自信。

“他在國外,一定發生過什麽事。

“我平靜或生氣的時候,問過他很多次,心裏是不是有別人。他就罵我神經病,除此之外,什麽都不肯說。”

丁潮研讀着她困惑又無助的眼神,在心裏嘆氣可憐的孩子。“高三那年,你喜歡上的到底是賀既明,還是臆想中的賀既明,想過這問題麽”

郁薇沉了片刻,誠實地搖頭,牽出一抹可憐兮兮的笑,“今天之前,沒想過。那時候,我一方面喜歡他憂郁的氣質,一方面又特別想弄清楚他為什麽變了。”

她把賀既明當成了一部難讀的書,也想在賀既明身上找到一些成就感你變了,但我相信自己能讓你不再憂郁,讓你變得更好。男女的戀愛理由形式有千百種,她的狀況并不少見,少見的是兩個人過于難堪、難看的現狀。

郁薇搖了搖頭,“反正并不重要了,對不對”

丁潮态度柔和而誠懇,“這種問題,很有必要避免重蹈覆轍,對不對”

戀愛期間,流産之後,郁薇看過一些心理方面的書,也獨自去過一些心理診所,感覺并不是很愉快不夠專業的心理師,會讓人覺得只是個坐在那兒聽你訴說困擾的工具,好像說出來之後,問題就解決了。

丁潮不同。

在她一度抵觸質疑的前提下,他依然能讓她順暢地傾訴,這需要的,真就是專業素養了。

這樣很好。她非常需要這樣一個心理承受能力足夠強大的人,陪自己消磨時間他解決她的問題,她增加他的困擾。

沒錯,對幫助自己的醫生心存惡意,意味的是她真的病了。但是,誰讓他接受了她這個病人除了他,她再找不到任何的宣洩口。

郁薇說“我會記住這個問題,以後會針對性地告訴你一些事,請你幫我找到答案。”

她把他當做一個互惠互利互相折磨的夥伴了我袒露自己見不得光的隐私,而你,要承受我講述哥嫂帶來的不适應這才是她的重頭戲。

丁潮由衷地笑了,“謝謝你的配合。”

郁薇看住他睿智深沉的眼睛,笑容裏也有了一絲真實的愉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