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喬峰沒有等她的回答。

外面陌生男人多,康召讓康敏在屋子裏帶孩子收拾行李,自己去打水燒水。康敏喂了孩子,一邊洗臉一邊和康召商量。

“啊,這麽危險,那咱們就不學武功了吧?”康召受到了驚吓。

康敏擰幹帕子,轉身把床上的被子對折,然後卷成一卷。“不是這個……爹,我覺得喬幫主那麽說,更像是在吓唬我。你想啊,以他的武功,咱們這一路走來,他吃過虧嗎?受過傷嗎?寶寶要是做了他的徒弟,學了他的武功,等閑的炮灰能對他怎麽樣?”

“那……他以前受過傷,在信陽的時候他不是受傷了。”康召拿繩子将被卷捆上兩圈。

康敏想起來了。“我記得高大哥說過,喬幫主受傷是要對付什麽勁敵……哎呀,其實我也有點猶豫。”墊褥也同樣捆成一卷。

喬峰的話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

江湖大概和現代的黑社會差不多,打打殺殺,不遵法紀。區別在于,她現在所處的時代,朝廷太弱,無力管轄江湖,只能任江湖事江湖了,涉及江湖仇殺概不追究。

一開始想讓寶寶拜師,為的是強身健體,避開夭折的風險。

她和丐幫的人接觸多了,知道江湖中不成文的規矩——不對普通人下手。

喬峰說得對,寶寶若做了他的徒弟,就是江湖中人,就要面對他的敵人。她該讓寶寶面對那樣的危險嗎?值得嗎?

康敏搖搖頭,不!

她是普通人,可她也遇上過葉二娘這樣喪心病狂的江湖人。不論哪個世界都不缺少破壞規則的人。法律的約束力弱了,還有江湖規矩。可難道所有江湖人都守所謂的江湖規矩嗎?

遠離江湖,過安寧平靜的日子,也得有那樣的日子才行啊。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現代的時候走在路邊好好的就被車撞了的事聽說得還少嗎?那人難道就不走路了嗎?動車追尾了,那每年春運不還是擠得跟蝗蟲似的。飛機失聯了,有人從此不坐飛機了嗎?因為害怕江湖仇殺,所以幹脆不學武功,那不如幹脆別生下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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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遼人厲害,金人尚未崛起,可見靖康之恥還遠。也許她這輩子能躲過戰亂,可是寶寶未必能躲過,寶寶的孩子肯定不能幸免。會武功的話,至少能在亂世中生存下去。

被褥枕頭、換下的衣服、盆子帕子……昨天拿出來的,挨着放進馬車。康敏父女收拾的動作利索迅速。丐幫弟子的行李除了馬之外基本等于無。他們不好讓人家一直等着。

“康娘子沒吃早飯吧?我們這兒有雜面饅頭,不嫌棄的話——”路華端着個竹簍,裏面盛着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雜面饅頭。

“什麽嫌棄不嫌棄的,我都快餓死了。”康敏用沒抱孩子的那只手不客氣的抓起一個,立刻咬了一口。面粉不是精篩的細面,太粗,麥麸沒挑幹淨。肯定是某個小鎮上一文錢兩個的便宜貨。

康敏用力把饅頭咽下去,露出笑容:“嗯……勁道。多謝路大俠。”

“謝什麽,我還怕你吃不慣,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這些饅頭還是弟兄們順路帶來的。”路華爽朗的笑。又讓康召吃。

康召過過苦日子,不嫌棄,真正吃得香。

喬峰從屋子裏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

康敏把寶寶哄好,走到紅鬃旁邊,摸摸馬兒的脖子,熟練的踩着馬镫翻上馬背。“喬幫主,咱們往哪個方向走?”

喬峰翻身上馬,馬鞭指向東南方。

康敏一勒缰繩,雙腿輕輕一夾,這些日子和她熟絡的紅鬃乖乖的擡起馬蹄。

她沒有進馬車,仍然騎馬。

似在意料之外,又似情理之中。喬峰籲一聲,指揮□□駿馬邁步。

一行人離開山神廟,往最近的丐幫落腳處而去。

康敏驅使紅鬃靠近喬峰的坐騎。“喬幫主!”

喬峰側頭看向她。

“你說的話我認真想過了,我還是希望寶寶能做喬幫主的徒弟。”

喬峰訝異:“你真的不怕孩子遇上江湖仇殺?”

康敏淡笑:“喬幫主口中的江湖仇殺康敏的确見識過了。但是康敏後來又想,任何人,想要得到任何東西,都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就像人們買東西要付錢是一個道理。寶寶既然要拜得名師,學成絕世武功,那他就需要付出代價,去面對江湖風雨。況且寶寶是個男孩兒,即便不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那些大道理,他将來至少要扛起一個家庭的責任,他不是養在深閨的婦人,就算不學功夫,長大了一樣會遭遇種種艱難挫折,遇到種種難關險隘,學不學武,他的一生都注定不會一帆風順萬事平安。作為一個母親,我沒有能量讓他未來的人生一片坦途,我唯有盡自己的力,給他應對艱險的工具。譬如,為他尋個好師傅。”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喬峰細細咀嚼這八個字,只覺若此刻有酒,當為此八字浮一大白。

待康敏說完,他道:“慈母之心,莫不如是。可康娘子不擔心在他學會武功之前就……”

康敏挑眉:“本來有點擔心,不過現在一點兒都不但心了。”

喬峰好奇的看着她。

康敏微笑:“我剛剛才想到,既然做了喬幫主的徒兒,哪有做師父不保護自己徒兒的道理。喬幫主之前那番話,故意吓唬我,希望我知難而退吧?”

喬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數聲,引得同行之人紛紛看向喬康二人。

康敏聽着喬峰渾厚的笑聲,面容亦輕松下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喬幫主将來如何管教徒弟,康敏絕無二話。”

豈料喬峰笑過,道:“我答應收徒了嗎?”

康敏瞠目結舌:“我、我以為……”

喬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雙腿一夾馬腹。“駕”。越過康敏,馬蹄飛揚,疾奔而去,留給康敏一個高大的背影。

這到底有幾個意思?

康敏惱怒不已。

喬峰快馬揚鞭,跑出十幾裏後再驅馬回到隊伍中間。他喜歡快馬烈酒,大隊人馬慢悠悠的速度簡直看着就憋屈,更別提前一天為了配合康敏這個初學者,騎了一天的慢馬。

太陽漸漸升起來,透過稀疏的林木,金光撒在路人身上。

丐幫最近的聚集地在二十裏外的栖鳳鎮,資歷最老的是一位叫蔣仁的四代弟子。

蔣仁數天之前接待過路經栖鳳鎮的幾位兄弟,知道過不了多久喬幫主便會到此地,因此昨夜收到訊號并未感覺意外,迅速召集栖鳳鎮的所有兄弟,兩個腿腳快的去最近的分舵報信,其餘人即可前去訊號發出之地接應。

從山神廟到栖鳳鎮頂多兩個時辰,然而,喬峰策馬回到隊伍中沒多久,天色驟變,烏雲蔽日,刷刷刷下起雨。

雨絲如針,然後變成雨滴,片刻之後變成傾盆大雨。

雨絲細如牛毛時,康召便用油紙布将馬車門窗擋好,呼喚康敏下馬到馬車裏去,遭到康敏拒絕,又翻出油紙傘遞給康敏,康敏看丐幫的男人們視雨水如無物,咬牙拒絕了。

沒一會兒,雨勢變大,幾個弟子從袋子裏掏出油紙布之類的東西遮擋在頭頂,康敏頭發都快濕透了才從康召手裏接過雨傘撐開。

一手抓着缰繩,一手舉着雨傘。雨越下越大,很快水霧模糊了前方的道路。喬峰帶領的丐幫弟子的腳步卻似乎沒受到影響,依然緩慢而有節奏的前行。

“康娘子,你趕緊上馬車吧,雨太大了。”雨點打在地面、樹葉、油紙上的聲音混合着馬蹄聲,幹擾了聽力。路華不得不放大了音量喊道。

康敏擦擦斜打在臉頰上的雨水,搖頭。

路華繼續勸道:“你別倔了,萬一你生病了,咱們到哪裏去給你找大夫呢?快進馬車去,別鬧了!”

康敏瞪着路華:“原來你們是怕我添麻煩!好啊,喬峰戲弄我,你嫌棄我!哼,我告訴你,我康敏沒那麽容易妥協,你們怎麽樣我就怎麽樣,看喬峰還有什麽借口拒絕我。我要是生病了就是喬峰害的,你們不是大俠嗎?憑什麽不給我找大夫!我偏不上馬車!”

平時康敏無論心眼有多小,但表面上還是裝出一副溫柔大方善解人意的模樣。這會兒被喬峰戲耍的郁悶氣還沒消,又遇上一場不在預料中的暴雨,心情就和天氣一般晴轉多雲轉暴雨,此刻被路華無意的一句話引爆了小女人所有的無理取鬧任性矯情。

她不但不聽勸,反而驅使着紅鬃加快速度,越過路華,越過喬峰,到了隊伍的前方。

路華無奈,跳轉馬頭到喬峰旁邊:“幫主,康娘子不聽我的。”

喬峰眯着眼睛,視線穿過水霧,投射到窈窕纖細的背影上:“簡直胡鬧!”他轉頭問帶路的蔣仁:“蔣兄弟,咱們還有多久到栖鳳鎮?”

蔣仁道:“幫主,天雨路滑,至少還要一個時辰。”

“雨勢太大,不行啊……蔣兄弟,這一帶你熟悉,前方可有讓兄弟們避雨的地方?”喬峰再問。

蔣仁抱歉的搖頭:“沒法啊幫主,這一帶又沒有官道,沒有村落,連個茶寮驿站都沒有。咱們只能加緊趕路到鎮上。”

“幫主,那咱們就不能慢行了。”路華道。他們都會武功,淋點雨沒那麽容易生病,但馬匹可不會武功。還有他們隊伍裏,可還帶了三個老百姓,一點兒禁不住淋的那種。

喬峰點頭。“路兄弟,蔣兄弟,你們二位趕緊通知大家,加快速度,沒馬的兄弟暫時和有馬的兄弟同騎,咱們快點到鎮上才好。”

蔣、路二人領命而去。喬峰指揮□□駿馬奔跑,趕到康敏旁邊:“康娘子,我們要加快腳程了,你才剛學騎馬,現在下雨路難走,還是上馬車,讓我們兄弟來趕車,咱們須得快點到鎮上。”

康敏撇了他一眼,哼道:“你不是說要考驗我麽?你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幹嘛進馬車!”

喬峰不悅道:“康娘子,喬某好意相勸,你若執意如此,恐怕會受傷。”

其實康敏已經後悔了,她什麽時候吃過這種苦頭啊。現代,下雨盡可以一個電話召喚未婚夫開車來接,或者打車,再不濟也有公交車可以擠擠。她住的地方,出小區門就是公交車站,撐開傘連頭發絲都淋不濕。

現在,油紙扇僅能遮住頭頂。雨水不是垂直落下,而是斜着,不斷的打在臉上、肩膀上,漸漸的感到疼痛。她的衣服幾乎濕透了,中衣貼在皮膚上,很不舒服。雨水順着臉頰流過下巴、脖子、鎖骨,滲入衣內。尤其是臉上,抹了一把又一把,眼睛幾乎睜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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