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塊五

“你小姨的聯系方式,給我一個。”

散場時,童憲跟老八負責将喝醉的幾人送回家。最後只剩下他們兩個,童憲将老八送到小區門口,老八下了車,扶着車門彎腰對他說。

童憲的眼睛匪夷所思地瞪了瞪:“你兩個小時之前還在為你前女友哭呢,現在就想要我小姨的聯系方式?”

老八的情緒還是有幾分低落:“你們不是讓我趕緊換個新的,忘記她。”

童憲啧了一聲,心道敢情你倒是會挑人。

這話沒說出口。

“我小姨有對象了,談了快兩年了。”他說。雖然他現在也沒搞清楚到底是個啥情況,但也不能放任兄弟破壞小姨感情不是。

這幫人雖然特能玩兒,也沒什麽節操,但在這種事上還是很有原則的。也算得上一幫正直好青年了。

老八聞言便道:“那我就不摻和了。”

作為一個戴着綠帽子的男人,他并不想再去禍害其他男同胞。

老八關上車門,已經走出幾步,忽然又折回來,敲了敲車窗。

童憲已經準備走了,又降下玻璃。

“那陸壹……”

老八話沒說完,但童憲明白他的意思,擺了擺手說:

“你什麽時候見他好好追過人?看着跟中央空調似的對誰都好,其實比誰都薄情。估計也就是三分鐘熱度吧,過短時間興致過去就好了。”

陸壹賴在春夏家裏不肯走。

他害怕春夏明天早上起來就反悔。

“不行,我得在這裏守着你,”他扒着門框,一手撐在門上,“要是你明天一早又反悔不讓我教了,我找誰說理去。”

“我不會。”春夏說。

陸壹嘟嘴:“可是我想留下來。我保證不騷擾你。”

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做大夢呢。但不舍得掐自己大腿。

就是個夢,他也想多做一會兒。

春夏只好讓開一步:“進來吧。”

陸壹立刻把腿伸了進去,腳像踩在棉花上。

春夏關上門。

陸壹一臉乖巧地眨巴着眼睛:“你休息吧,我很乖的。你要是不放心,就把門鎖上。”

春夏給他拿了一床被子,便走向卧室,陸壹一路深情款款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然後看到她還真的把門鎖上了。

滿腔熱血奔湧,喝下去的那些酒精,此刻在血液中蘇醒,沸騰。他撲到沙發上,狗似的亂蹭。

被子上有和她身上一樣的味道。

完了完了,要被鎖定了。

春夏洗完澡,還能聽到外面客廳裏在撲騰。

她打開吹風筒吹頭發,嗡嗡的響聲将外頭小朋友的動靜蓋住。

等她吹完,關掉吹風筒,聽到門口有很細微的聲音。

“姐姐……”陸壹站在門外,額頭抵着門。

“怎麽了?”春夏的聲音從裏頭傳出來。

陸壹其實什麽事都沒有,就是想和她說話,安靜了一會兒問:“你有面膜嗎?”

媽媽讓他敷面膜。

“……沒有。”

“哦。”陸壹手指在門上摳了摳,“那你睡吧。”

一晚上心潮澎湃的,睡也睡不安穩,隔一會兒就醒了。夢也是做得亂七八糟,什麽離奇的場景都有。

在河裏捉魚……

一條小青蛇在纏他的腳……

光着身子站在陽光下……

還夢到他和春夏變成了兩只貓,在大草原上玩耍,然後,咳,□□。

每一個夢裏都有春夏。

所以睜開眼睛看到春夏時,有短暫的幾秒鐘,他分不清是不是另一個夢。

他哼唧着叫了一聲:“姐姐?”

聽到自己聲音的一剎那,便知道是現實。

夢都是無聲的。

春夏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像在觀察實驗小白鼠一樣盯着他。

陸壹打了個呵欠,攏着被子往她那邊蹭了蹭,彎着眼睛,困倦的聲音說:“早上好。”

“中午了。”春夏說。

陸壹把頭扭向窗口看了眼,窗簾拉着,但有光透進來,确實不早了。

他又把臉埋進被子裏,賴皮地說:“我起不來了,我被你鎖住了。”

春夏看了他片刻:“昨天……”

“嗯?”陸壹直勾勾看着她。

“我昨天喝多了,那些話你可以當做沒聽到。”

陸壹露出一種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嘆了口氣:“我就猜到你會反悔,但是來不及了,”他又往春夏跟前蹭了蹭,“——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要對我負責。”

“……”

“我是利用你,你不介意嗎?”

陸壹笑起來,甚至不問利用他什麽,“不介意啊。”

他怎麽可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天上不僅掉餡餅,還砸到他嘴裏。

如何開始的不重要。她主動将這個突破口送到他手上,以後結局如何還未可知。

春夏沉默了很久。

“你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正常的女生,很多感覺我都沒有,你可能會覺得,我沒有感情。”

“沒關系。”陸壹輕聲說,腦袋趴在沙發邊沿上,望着她的目光水一樣的,溫柔,安靜。

“我教你。你沒有的感覺,你想要的感覺,我都會教你,我帶你體會。”

春夏又是一陣沉默。

“我付你錢。”她說。

陸壹的腦回路大概與常人不大相同,聞言一腔熱血非但沒有受到打擊,還十分驚喜且興奮地直起頭。

“你要包養我?”

春夏不是這個意思,但想一想她給陸壹錢,讓陸壹和她談戀愛,好像除了包養,也找不出來第二個詞來形容。

幹脆默認了,問:“你覺得多少合适。”

她不懂行情,太多她拿不出來,太少的話,顯然配不上這位小朋友的身價。

她不知道陸壹陸壹家裏是什麽背景,但他良好的教養,講究的穿着,還有從內而外散發的那種與普通人不大一樣的氣質,大約是位養尊處優的小少爺。

“你的話,我可以不收費的。”

陸壹換了個姿勢,趴在沙發上,手臂墊着臉。他的眼睛微微彎着,睫毛在眼睑下透出一小片陰影。

他似乎很開心。

“你非要給的話,每天五毛吧。”

春夏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會兒,說好。

陸壹在沙發上蟲子似的蠕動了半天,終于肯坐起來,抓了抓頭發說:“哎呀,被包養了,要不要跟我媽說一聲,他兒子有出息了。”

“……”

陸少爺不知對有出息有什麽誤解。

“我可能沒辦法,接受身體接觸。”春夏說。

陸壹其實早就隐約猜到了一些,沒有表現出驚訝。“你不喜歡的事情,我就不做。”

春夏有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陸壹往前靠了靠,黑幽幽的眼睛望着她,“姐姐,牽手也不可以嗎?”

春夏沒出聲。

她知道牽手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可她連如此簡單的程度做不到。

陸壹微微皺了下鼻子,嘟了嘟嘴,頗有幾分可憐的感覺:“姐姐,你得給我一點甜頭,要不然抓我會消極曠工的。”

他伸出一只手,像小朋友一樣讨價還價,“每天牽五分鐘,成嗎?”

這要求簡單到讓人忍不住心生柔軟。

春夏點了點頭,答應了。

春夏起身,忽然又說:“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

有一瞬間,陸壹陷入了對這個世界的懷疑當中。

他舔了舔嘴唇:“你,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嗎?”

春夏垂下了眼睛,似乎是覺得不好意思:“童憲和我說過,我忘記了,抱歉。”

陸壹頂着一撮呆毛無言地坐了片刻,忽然有點想笑。

“姐姐,你能告訴我,你給我的備注是什麽嗎?”他很好奇。

童憲朋友二。

陸壹看到這幾個字的時候,幾乎是抑制不住地笑了起來。

他很二嗎?

不對,一是誰?瘋子那個狗東西居然排在他前面?

他右手肘撐在膝蓋上,支着腦袋,笑了好一會兒:“姐姐,你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陸壹。”他擡起眼望着春夏,“大寫的六一。”

春夏點頭。

還真的是兒童。

陸壹那天是一路吹着口哨回家的。

剛好碰到要出門的陸爸爸。陸爸爸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一直玩到現在?”

那個時候陸壹滿腦子都只有春夏,對于老爸的不悅似乎渾然不覺,回答的時候還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迷之微笑。

陸爸爸眉頭皺得更深,隐含怒氣地看了他一眼,坐在車裏,微微擡了下手,示意司機關上車門。

春夏其實不知道真正的戀愛是什麽樣的。

但陸壹第一天就讓她感受到了不同。

八點鐘,她剛剛起床不久,門鈴便響了。

陸壹站在門外人畜無害地沖她笑:“早安,姐姐。”他舉起手中打包的食盒,“我給你帶了早點。”

八寶粥,豆腐腦,茶葉蛋,小籠包和千層餅。

很普通家常的早飯,是陸壹特地到城西那家生意最興隆的早點店買的。騎摩托到這裏就要三十分鐘。

春夏的三餐一向是不大講究的,早餐通常都是一些冷食,面包零食之類,随便對付過去。

熱乎乎的飯菜總歸是不一樣的,這家的早點味道真的很好。

她低頭吃東西,陸壹今天也很安靜。等她吃完擡頭時,才發現他已經歪在沙發上睡着了。

春夏沒有叫醒他,将垃圾收拾掉,回來時站在他身邊看了他片刻,回房間拿了一條毯子,蓋在他身上。

她不知道該如何對待戀人,關心戀人,但面對陸壹時,把他當做弟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陸壹昨晚又是一晚上亢奮,幾乎沒睡着,一大早又爬起來去排隊給她買早餐。這一覺直接就睡到了快中午。

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春夏在前面的地毯上坐着看電影,沒開音量。

陸壹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一個警惕,确認不是恐怖片才舒了口氣。他揉了揉眼睛,把身體蹭過去。

他睡覺真的很像一條蟲子,春夏哪能感覺不到,回頭去看,陸壹已經在她身後找好了位置。腦袋吊在沙發沿兒上,歪着頭,眨巴着雙眼看她。

“姐姐,你晚上是不是有課?”

春夏嗯了一聲。

陸壹對大四的課程表早就爛熟于心了:“那等你上完課,我去接你,跟童憲瘋子他們一塊聚聚,可以嗎?”

春夏略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這頓酒的意義,但陸壹知道。雖然兩天前才一起聚過,但今天的身份不一樣。

今天是他的家屬。

春夏的課九點半結束,陸壹八點半就已經到教學樓下了。

晚上的課提前結束是常事,所以給他提前來等,當然最重要的是,想早點見到春夏。

他在花壇邊停着的一排車裏看到了春夏的單車。蹲在那輛車前等了一會兒,有點無聊,便跳下地,走進教學樓。

大學的課堂相對随意很多,陸壹走進教室時,正在講課的老師只是看了他一眼。

春夏坐在倒數第二排,身旁無人。陸壹走到最後一排,她身後的位置。

有不少人回頭看他,春夏也看到了,沒什麽反應。

由陸壹引起的那一陣竊竊私語很快消失,他坐在春夏背後,有模有樣地聽着課,一雙誠懇求知的眼睛望着講臺上的老師,不時随着他講話的節奏點頭。

老師轉身的剎那,他靠近春夏耳邊。

“同學,可以借我一支筆嗎??”

春夏默默遞了一支鉛筆過來。

陸壹又道:“還要紙。”

春夏便從随身的本子上撕下一張。

陸壹撕下來一塊,低頭寫了些什麽,卷成條條,從靠牆的那一側傳到前面。

春夏打開,看到漂亮的字體寫着:【你不好好聽課,在畫什麽呢?】

【随便畫畫。】春夏寫下回複,将紙條還回去。

隔了一會兒,後面又再次遞過來。

【哦。】

五分鐘後,第二張紙條出現在同樣的位置。春夏又接了。

陸壹問她:【你怎麽不回我了呀?】

春夏實在不知道該回什麽,就點了六個點,還回去。

又五分鐘後,第三張紙條出現了。

陸壹在紙上畫了一幅小畫。

兩個卡通小人坐在前後桌的位置,後面臉蛋胖乎乎的短發男孩子支着下巴,星星眼望着前面長頭發穿小裙子的女孩子,頭頂的對話框裏寫着:【她什麽時候會回頭看我一眼呢?】

他看着春夏低下頭,鉛筆在紙上畫着什麽。

過了一會兒,紙條遞回來,陸壹看了一眼就笑趴下了。

——春夏把小女孩的頭發擦掉一塊,後腦勺上畫了兩只眼睛。

有點恐怖,又莫名搞笑。

第四張樂此不疲的紙條很快出現。

陸壹:【五分鐘之內就要下課了,做好準備哦。】

春夏擡頭看了一眼講臺上的老師。離下課還有三十分鐘,老師仍然在講述ppt的內容,沒有絲毫要下課的跡象。

這是學渣修煉出來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技能。

陸壹又撕了幾個小紙片兒,每隔一分鐘,給春夏遞一個,在紙上倒計時:

五。

四。

三。

二。

春夏不由的想起那晚在酒吧裏,他教訓那個小混混時,倒數的那個321。

嚣張,輕狂。

她回了個:

一。

很快,講臺上的老師聲音停了下來,看了一眼衆人,道:”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下課吧。”

陸壹趴在後面的桌子上,看着春夏慢條斯理地收拾東西。

教室裏聲音一下大起來,陸陸續續有人從身旁的過道經過,離開。

春夏起身,陸壹也跟着起來,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我幫你拿。”

春夏頓了頓,将手中的包遞了過去。

陸壹把帆布包往肩上一挎:“走吧。餓不餓,我帶你去吃牛肉面吧。”

學校外頭有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面,藏的位置略有些深,在一條小巷子的轉角處。春夏和陸壹一起騎着單車過去,這個時間,店裏幾乎滿座。

陸壹跟老板很熟悉,付了錢,要了兩碗,轉頭問她:“姐姐,你有什麽忌口嗎?”

春夏搖頭。

“那要跟我一樣的,”陸壹對老板說,“老規矩。”

老板笑着看了他身旁的春夏一眼:“坐着去吧,很快就來。”

兩人的面剛端上來,店裏門口進來幾人,最後一個好巧不巧,竟是季澤予。他臉上原本帶着微笑,在看到春夏和陸壹的剎那,一點一點地消失。

陸壹與他隔着半個店面對上目光,視線并未停留,怡然自得地繼續與春夏說話。“這個辣椒油很香,加兩勺半剛剛好,你試試。”

季澤予向他們走了過來,視線落在春夏身上:“這麽巧。”

春夏擡頭看到他,看不出情緒地嗯了一聲。

季澤予的視線又從陸壹身上掠過:“這是你朋友?”

他微微勾着嘴角,笑意卻不達眼底。他是一貫不露聲色的那種人,就連那一點點微小的敵意,都藏得叫人很難察覺。

“我是她男朋友。”陸壹同樣風度翩翩地微笑,“姐姐和我提過你,幸會。”

“是嗎。”季澤予道,“她倒是沒和我提過你。”

這話就有點挑釁的意思了。

陸壹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姐姐不愛喝不熟的人說話。”

兩人之間針鋒相對的硝煙味,隔着兩條街上都能聞到。

春夏不善言辭,也很少遇到類似情況。她的注意力都在陸壹身上,她發現自己能感覺到陸壹生氣了。

和那天在酒吧裏一樣,他的微笑無可挑剔,但他的眼睛——春夏發現了問題所在。陸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平時總是帶着笑,和各種可愛的善意的情緒,讓人很舒服。然而此刻,那雙眼睛是泛冷的,還含着點他平時從不顯露的戾氣。

一點點,已經足夠為他豎起不好惹的刺,讓人情不自禁生出兩分忌憚。

但季澤予離開的下一秒,他的視線轉回到春夏身上時,又已經和平時一模一樣了。速度太過迅速而自然,就好像是錯覺。

吃完面離開時,陸壹仍然幫春夏背着包。經過季澤予那一桌,他還笑着擡了一下手,打招呼:“慢慢吃,我們先走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同伴有些驚訝地問季澤予:“你認識他啊?這學弟挺有名的,家裏好像很有背景。”

季澤予扯了一下唇。

“一個二世祖而已。”

聚會仍然約在Lose Demon。

這是陸壹他們最常來的酒吧,一則跟老板是熟人,二則這裏的酒是整條酒吧街上最好的。

童憲跟譚風吟一幫人早早就到了。畢竟陸少爺特地通知他們說要帶女朋友過來,這可是大事件。

陸壹推開門,童憲就站了起來:“哎喲,你可算來了,人呢?”

“急什麽。”陸壹臉上帶着一種人生贏家的微笑,微微側身,對着身後頗溫柔地說了一聲,“姐姐進來吧。”

童憲在聽到“姐姐”的一瞬間,就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便見春夏從陸壹背後走了出來。

她點了一下頭,算是打個招呼。

包廂裏,一幫人有的端着酒杯,有的握着手機,全愣在那兒。

陸壹領着春夏走進來,仍然坐最角落的位置。然後擡手在發呆的衆人面前打了個響指:“愣着幹嘛呢。”

一幫人回神。有人叫大嫂,有人叫小姨,一時亂成一糟。

老八偷偷跟童憲咬耳朵:“你不是說你小姨有對象了?”

童憲咳了一聲,不甚确定地說:“大、大概是,綠了。”

譚風吟也湊了過來,從牙縫裏吐出一句:“你小姨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接着一轉身,對陸壹拱手,“佩服佩服。”

陸壹靠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從容地接受兄弟們崇拜的目光:“服就對了。”

童憲沉默了好一會兒,視線在兩人中間來來回回地轉,終于忍不住問春夏:“小姨,你倆這是真的?”

春夏點頭。

童憲最後一點希望也被掐滅了。

緊接着就被一幫人哄着他說:“來,是不是該改口了?”

童憲一臉憋屈地看了看陸壹。

後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待着受這個大外甥的禮。

“改口可是要改口費的。”童憲嘟囔。

陸壹哪肯放過這麽好的揚眉吐氣的機會,從口袋裏拿出早有準備的紅包,往桌子上一甩。然後大搖大擺地把手臂往沙發背上一搭。

“來。叫。”

“……”

童憲抿着嘴。

後頭一幫人七嘴八舌的。

“別害羞嘛。昨日兄弟今日舅甥,親上加親嘛。”

“哎,那誰來了嗎?”童憲轉身想轉移話題。

被一幫損友眼疾手快按住:“你看老陸連改口費都給你準備好了……”

包廂門就是在這時轟地一下被人撞開的。

包廂裏笑聲一停。

一群流裏流氣的混混烏泱泱闖進來,打頭的是個寸頭男,顴骨上有一道刀疤,帶着點兒狠勁兒。

老八等幾個長得壯的立刻就站了起來。

譚風吟走上前:“各位走錯房間了這是?”

刀疤男手裏把玩着一把折疊軍刀,聞言擡起桀骜不馴的眉頭。用刀指了指譚風吟:“是他嗎?”

他身後有個人喊了聲不是,然後指着包廂裏面:“最裏頭那個。看到那個女的了嗎,就是他們!”

這便明擺着是來找事兒的了。

陸壹和剩餘幾人也都站了起來,他俯身對春夏交待一句:“你呆在這兒別動。”

他走到刀疤男跟前時,看清了身後那個小弟的長相,正是前幾天被他揍了的那個小流氓。

陸壹的目光從他臉上連一秒鐘都沒停留,看向刀疤臉:“找我有事?”

“前天就是你動了我兄弟是吧?”刀疤男把小弟拉過來,痞氣地動了動嘴巴。

陸壹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原來是你啊。怎麽,今天是專程來給我道歉的?”

那小流氓眼睛一瞪,憤憤地對刀疤臉說:“道哥,你看他多嚣張!”

“你騷擾我女朋友,被我揍了,今天特意找上門,不是道歉,難道是找事?”

陸壹看着刀疤男,笑了一聲,“道哥是吧?你要是來帶你兄弟道歉的,我接受,要是想鬧事——”他微笑仍然不變,眼睛微微冷了些,“我建議你換個地方。”

譚風吟上前打圓場:“前天的事是一場誤會,今天既然來了,不如坐下來一塊喝幾杯?”

“我今天來不是跟你們喝酒的。”刀疤男一副混混專用的耍狠表情,指着陸壹,“我是來給我兄弟出氣的。”

說完,一擡手:“都給我上!”

前一秒還笑着的陸壹跟譚風吟雙雙出拳,一人一個,将沖在最前面的兩個人撂倒。身後的幾個兄弟也迅速作出反應,将試圖往沖裏的人攔下。

包廂裏霎時打成一片。

陸壹偏頭躲開了刀疤臉的拳頭,随後一拳打在他腹部。刀疤臉的反應比那個小流氓要快很多,身手也不是一個段數的,陸壹也挨了幾下。

這邊一幫人扭打着,春夏站在包廂裏頭,冷靜地報了警。

刀疤臉似乎起初想和陸壹較量一下,幾次沒占到便宜,反而被陸壹攻擊到之後,惱羞成怒,摸出了那把軍刀。

陸壹急忙閃身避開,忌憚鋒利的刀刃,連連後退躲避。

就在此時,看到有人趁着混亂向他背後沖了過去。

陸壹心裏一緊,反手抓住了刀疤男的手腕,軍刀的刀鋒從他手臂上劃過,一陣寒意之後,血從衣服破開處流了出來。

陸壹忍着痛,用力一折,刀疤男手裏的刀掉在了地上。他飛腳一踢,将刀踢進了沙發底下,緊接着膝蓋往上一頂,頂中刀疤男的腹部,手肘再往下一砸,刀疤男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陸壹急忙回身,便看見一個小混混站在春夏面前。

她沒有像一般女孩子一樣尖叫,驚慌失措,在這時候仍然冷靜得讓人驚訝,只是臉色透着緊繃。她從包裏摸出充電寶,快準狠地往小混混頭上一拍。

陸壹松了口氣,一時間有點想笑。

心想就這一下,那人腦震蕩跑不了。幸好不是一塊板磚,不然就是要命的了。

這幫人從小就是打架長大的,沒一個好欺負的主。只是今天對方人多,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挨了幾下,但最後占上風的是他們。

不過被警察一股腦抓獲,誰管你上風不上風的呢。

錄完筆錄,折騰一通,出來已經是淩晨了。

把他們弄出來的是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很英俊,但是給人的感覺很冷。

春夏沒見過,但看到辦案警察對他的态度頗為客氣,剛才還嚣張不可一世的陸壹在他面前也跟個小鹌鹑似的。

他幫他們辦完手續就走了,從始至終,沒有一個多餘的眼神。

陸壹捂着胳膊走回來:“走吧。”

他們離開的時候,那幫混混還在角落裏抱着頭蹲着,盯着他們的目光,不乏憤恨和不服。

“喬總不會跟你爸說吧?”有人不放心地問。

惹上事不怕,被家裏知道一通念叨數落才是最煩的。

“不會。”陸壹說,“我哥才沒這麽閑。”

但他話音落下時,神色卻并不見得多麽輕松。

把春夏安全送到家,陸壹才回到陸家。

深更半夜的,陸爸爸在客廳裏坐着。陸壹心裏默默嘆氣,走過去。

“爸。”

陸爸爸手裏的報紙往桌子上一摔,摘下眼鏡。

“打完架了?鬧夠了?”

陸壹垂眉耷眼地站在他面前,沒話好說。

他就知道,但凡他出點什麽事,就逃不過陸問君的眼睛。

“你看看你成天像什麽樣子!一點正事不做,只會胡鬧,沒成年就學會去酒吧夜店,現在都多大了,還不知道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嗎?一點本事沒有,惹事你最在行,還有臉讓小赫去警局撈你,丢不丢人?”

“你年輕的時候沒打過架嗎?”陸壹回了句嘴。

陸爸爸頓時火更大了:“還敢頂嘴?我看你真是被你媽慣得無法無天了!”

陸壹最後掙紮一下:“我有解釋,你要聽嗎?”

“你有什麽好解釋?有理由就可以惹事了?”

“那算了。”陸壹說,“你罵吧,我聽着。”

陸爸爸被他無所謂的态度惹怒,好幾個深呼吸都壓不下怒氣。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乎你為什麽做錯事,我們只在乎結果。”他最後丢下一句,“下學期結束,去你姐給你安排的學校留學吧。”

陸壹知道陸問君為什麽一心想要送他出國。

但一直不知道老爸為什麽也想讓他離開。

也許是眼不見為淨吧。

他回到房間,小心地擡着手臂脫下衣服,沖了個澡,才套上褲子,光着上身下樓找醫藥箱。

他不常受傷,處理傷口也不是很在行,随便消消毒,上了點藥,包紮費了很長時間。

單手不方便操作,陸少爺又是個強迫症,纏得不好嫌醜,要解開重來。

等他搞完,天都快亮了。

躺在床上卻沒什麽睡意。

混亂颠倒的作息讓他的睡眠很任性,有時候倒頭就能睡十二個小時,有時候失眠,整夜睡不着就起來打游戲。

但今天游戲也不想打。

他在床上翻了幾圈,又起來了,穿上衣服,悄默下樓。

到春夏家門口時,還不到五點。

他沒敢敲門,怕打擾她睡覺。靠着門坐在地上,竟然睡着了一會兒。

醒來已經七點,被凍得打了個哆嗦,他起身蹦了兩下,又搭電梯下樓,到小區外面轉悠一陣,在茶餐廳給春夏買了粥和幾樣小菜。

回到春夏家門口,趴在門上聽裏頭的動靜。

旁邊的那戶人家打開大門,正要出門早練的老爺爺看到他這副樣子,愣了下。大概以為是居心不良的壞人,關門的全程防備地盯着他。

陸壹擺出微笑:“早上好。”

對方一副收到驚吓的樣子,嘀咕着什麽去坐電梯了。

沒等多久,春夏就起床了。

女孩子都是要時間收拾整理的,陸壹又等了一會兒,才敲門。

春夏打開門。

她沉默了片刻:“你不必為我做這些。”

做完那麽晚回去,一大早又來送早餐,肯定沒怎麽休息。

陸壹停下動作,很認真地看着她:“從今天開始,你什麽都不必想,跟着我,感受就好。”

春夏在地毯上坐下,粥有點燙,陸壹夾了一個叉燒包給她。

春夏吃東西,陸壹還是在看她。

今天他沒倒下睡,看了一會兒,忽然把右手從桌子上伸向春夏,掌心向上。

春夏手裏還夾着半個叉燒包,看着他,沒明白。

“昨天的五分鐘還沒有牽。”陸壹說,“我要現在補。”

春夏猶豫了一下,左手擡起來,慢慢放到他手心裏。

接觸到溫熱皮膚的一剎那,她不受控制地有點緊繃,克制着沒有縮回。

陸壹握住了她的手,動作很輕柔,拇指指腹在她手指上摩挲兩下。

他腦袋一歪,枕在手臂上。

“我睡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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