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回頭,就見舒瑤的臉上濕漉漉的,仿佛剛下了一場雷陣雨
理智。
林旭光又咳了好一會兒,終于平複下來,揮手讓他們別再争吵。
“你扶我起床。”他小聲吩咐妻子。
又看了林嘉順一眼:“開車了嗎?走吧,我們出去說。”
丁曉芹不放心,披上大衣要一起去。林旭光回頭道:“別跟來,我要和嘉順單獨聊一聊。”
“我不放心你。”
“沒事。養了這麽多年的兒子,還能害了我?”他的聲音沙啞中參雜着幾分滄桑,讓林嘉順聽着心裏也是咯噔一下。
兩人開車到長青墓園,這是一片山清水秀、遠離塵世的地方,也是齊慧的安息之所。
寒冬季節依然有滿眼的綠意,給悲傷氛圍增添了絲絲生機。林嘉順站在生母的墓碑前,心情卻和從前完全不同。
他知道,如果沒有林旭光,母親不可能有這樣體面的墓地,但是同樣,如果沒有林旭光,母親也許不會這麽早死去。她應該還在舟市,雖然清貧艱辛,至少還能活在這個世上,還能享受陽光和海岸,享受兒子對她的親昵呼喚。
他紅着眼,握緊了拳頭,背對林旭光,身影如大山般凝重。
“你的書上說,律師是法律最理想、最無可指責的解釋者,他們能讓法律的光輝照亮現實的每一個角落。”他的聲音冰冷徹骨,“你就是這樣照亮現實的?”
林旭光緊鎖着眉頭,對着墓碑鞠了一躬,沉默很久才開口。
“那年秋天,湯紅玉來找我,開了很高的價錢,還許諾今後為我多介紹案件。我承認,當時我還不是很知名,确實是受了名利的誘惑。可我疏于調查,并不清楚事情真相,也不知道你母親生活艱辛,更萬萬沒想到,你母親會跳海自殺。對此,我真的非常愧疚。那年秋天,我去學校接你走,不敢告訴你真相,也是怕你拒絕我,但事實上,只有我收養你,才能給你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我不忍心看着一個孩子孤苦伶仃地活着。”
林嘉順咬着牙,一字字問道::“湯紅玉為什麽這麽做?你所說的事情真相又是什麽?”
林旭光默了默,聲音越發地低沉無力。“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你母親沒有過失傷人,傷人的是湯紅玉,她嫉恨張茹,故意點燃了炮竹,事後嫁禍于你母親……”
林嘉順踉跄地後退兩步,徹底呆住了。
這麽多年,他只知母親過失傷人,只知母親自殺,卻不知她竟然是被人嫁禍的!!!
母親的惶恐、母親的無助、母親的冤屈……一下子湧現在腦海,理智再次被吞噬……
他伸手揪住了林旭光,大聲吼道:“你知不知道我媽獨自養我有多艱辛?!!她就靠着那個煙花店掙錢,你們卻聯起手裏害她,不但讓她白白擔受傷人的罪名,還要面對30萬的巨額賠償,你們簡直是禽獸!!!”
林旭光已經年邁,又帶病在身,只能任他推搡,然後顫顫巍巍地倒在了地上。
林嘉順眼眸一縮,有些不忍,可是想到他們所做的事,便恨恨難平,終究是沒有扶他。
林旭光動作遲緩地從地上站起來,并沒有任何不悅,反而拉住他的胳膊,語重心長地說:“嘉順啊,事已至此,不管你是否原諒我,有一件事我必須提醒你。我知道湯紅玉一家都被你們立案了,可你作為法律人,一定要恪守公正,萬萬不能被私仇蒙蔽了心智。你要是做了錯事,便和我們沒有區別了,可在我心中,你一直非常優秀,你絕對不能成為那樣的人。”
“你沒有資格和我說這些。”林嘉順無情地甩開他的手。
不要和我說什麽法律,說什麽公正,十多年前,法律沒有給我母親公正!現在,就讓我利用法律這柄利劍,去為母親報仇!
他恨恨地想着這些,邁着大步頭也不回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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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林嘉順搜查離開後,莊萌萌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間,動作遲緩地收拾衣物。
保姆戴梅好不容易将球球哄睡覺了,這才輕輕走進來。
“少奶奶,又要回去?”
她點了點頭,眼裏灰蒙蒙的,沒有一絲神采。
“我回去住幾天,也代我爸整理整理東西,要是發現什麽線索,及時移交給司法機關,也許能幫爸爸落個從輕。”
經歷了這麽多,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嬌氣任性的女孩了。曾經給予她萬千寵愛的父親,同樣也給予了她源源不斷的痛苦。也許上天就是如此公平吧,不可能讓一個人将好事都占盡。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球球我給你帶着。”戴梅嘆着氣出去了。
回到湖濱別墅的家中,她只覺得異常疲乏,一頭栽在床上就睡了。
等她醒時,窗外已經暮色四合,夕陽斜斜地照進來,給屋子裏罩了一層暖輝,只可惜,暖不到她心裏去。
她慢吞吞地走到廚房,從冰箱裏取出一塊面包,又走到水池邊倒了一杯水,正要喝呢,擡頭卻看見窗外草地上站着一個人。
他似乎已經站了一會兒了,細長的眼睛微微上揚,那麽明亮,又那麽哀傷,還透着刻骨的熟稔。
她完完全全呆住了,手中的水杯失去握力,“砰”地一聲,碎了一地。
那人也在看着她,他們隔着玻璃,視線在空中相撞。
她嘴唇翕動了好幾次,終究沒能吐出一個完整的字節。
“我可以進去嗎?”他終于說話了,聲音清脆動聽,宛如飄在天邊的雲。
她緩緩回過了神,出去打開了門。
這次是近距離地看着他了,棕色皮衣,深色仔褲,身材依舊修長,五官俊美奪目,竟比鮮花還明媚。只是那臉上的神情,少了從前的張揚,多了幾分凝重。
“怎麽,我變了嗎?感覺你好像不認得我了。”
莊萌萌幽幽地盯着他,“你變成灰我都認得。”
他彎起唇角,默了幾秒才開口:“還在恨我?”
她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了,一雙杏仁眼瞪着他,瞪着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怎麽會承認,我還在恨你?
恨,也是需要力氣的,恨,就代表心裏還在乎!
可是楊勃勃,我早就不在乎你了!
她狠下心,要重新關門,他卻眼疾手快地推門進來。
她驚了一驚,又拿他沒辦法,只好扭頭回廚房了。
楊勃勃便跟着她走進去,看着她拿起面包,舉到嘴邊卻不吃,眼眸低垂,不知想些什麽。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心痛,伸手拿過那只已經發硬的面包。
“我給你做吃的吧。”
他打開冰箱,翻出一些食材,在流理臺前忙碌起來,看上去竟然像模像樣。
可是印象中的他,分明不是這樣的啊……
還記得他第一次引起她的注意,是在醫院的過道裏。他穿着一襲飄逸的印花長衫,遠遠走來,月光映照着他的臉,那樣地皎潔明亮。
“親愛的,我想把你帶到我的快樂世界。”
這才是他,這才是楊勃勃啊。
她靠在門邊,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捧起臉頰,使勁揉了揉,又用指甲掐了掐——
呃……真的會痛!
原來不是做夢,原來,楊勃勃,真的回來了……
“你為什麽要回來?”她冷聲問。
他神色一黯,手中動作也緩下來,“我聽說逸文出事了。”
“噢……”她默默地轉過身去,背對着他,聲音中充滿了失望,“原來你終究不是為我們回來的。”
快三年了,球球快三歲了,你才回來,卻不是為我們回來!
那種被遺棄的滋味,有着這世上最難言的苦楚。她的心已經承受不了這麽多了。
慢慢地拖着步子出去,身後的人卻伸過手來。
“我也是為你,為我們的孩子,只是這麽多年,我一直鼓不起勇氣,怕你們……怕你們不肯原諒我……”
他從背後抱住了她,在她耳邊痛苦地訴說。
那熟悉的氣息,宛如美好的舊時光,頃刻裹住了她。只是,這所有的溫暖,也抵消不了她心中的恨意啊……
“你說對了,我是不可能原諒你的,請你走吧。”她咬牙切齒地說。
後面的那雙手緩緩松開了,帶着某種退縮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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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過去,林嘉順沒有回來,也沒有接她電話。
舒瑤癡癡地坐在他家門口,腿都坐麻了。此刻要調整好久,才能慢慢地站起來。
就在她站起來的瞬間,電梯“叮”地一聲打開了。
她喜出望外,跳着一只腿就迎上去。可是迎面相撞時,她一下子呆住了。
“楊……勃勃?”
楊勃勃點頭,臉上似笑非笑,“舒瑤,好久不見。”
舒瑤愣愣地看着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下午。”楊勃勃疑惑地看向她懸着的那只腿,“你的腿怎麽了?”
“……沒事,就是剛才坐的久了,有點麻。”
“那就好。”他頓了頓,“舒瑤,可以去你家裏坐一會兒嗎?我有些事要和你說。”
她立即猜到和鞠逸文有關,莫名地忐忑起來。将他請進家中,他卻不急着落座,而是四處觀察了一番。
“舒瑤,你還單着吧?”
舒瑤怔怔地,不明白他為什麽問這個。
他似乎也不需要她的答案,坐下來說:“我剛才去看過萌萌了。”
“她應該很不好吧。”
“是啊,家裏發生了那麽大的變故,她哪裏承受得了。”
舒瑤默了一會兒,“你是為了他們才回來的嗎?”
“不只是他們,我也是為了你,我對不起你。”
“為什麽這麽說??”
楊勃勃垂眸,手指交叉愈來愈緊,似乎在下着某種決心。
“事實上,萌萌是我的女人,球球,也是我的孩子。”
“什麽??”
舒瑤張口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這怎麽可能??”
驀然就想起了畢業那年的散夥飯,程璐宣布萌萌懷孕後,竟是鞠逸文走出了人群,對着大家一口承認下來。
盡管當時,所有人都感到難以置信,可是也沒有人去懷疑,畢竟這種事情,沒有誰會開玩笑吧?如果不是他的孩子,他怎麽可能去承認?
楊勃勃有些心虛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曾經劈腿了兩次,傷透了萌萌的心。直到我知道,她懷上我孩子的那一刻,我都不敢确認自己的心。我害怕被一段關系束縛,害怕婚姻,我無法确定自己的心意。可是我真的沒想到逸文會站出來,替我承擔這一切,更沒想到萌萌會默默地接受這一切。”
舒瑤望着虛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思緒變得好亂好亂。
球球居然不是鞠逸文的孩子……
那麽……那麽他和萌萌是……假結婚???
“他們之間應該是達成了某種協議,你可以親自去問,這中間一定另有隐情。”
“你的意思,這些年他們只是名義夫妻??”
“應該是吧,雖然我對萌萌不是很有把握,但是對逸文我太了解了。當初他是如何愛你,我全都看在眼裏,他不可能愛上別人。”
舒瑤聽到這兒,倏地眼圈一紅。
“有空你去問問萌萌吧,我先走了。”楊勃勃站起來,正色看着她,“舒瑤,我不祈求你的原諒,錯就是錯,我确實是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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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舒瑤仿佛失去了理智,急匆匆地開車趕去臨江公館。
萌萌原本回了湖濱別墅,但見過楊勃勃之後,突然擔心他去臨江公館把球球帶走,就急忙趕了回來。
兩個女人就這樣在寒冬的夜晚不期而遇。
萌萌愣了一下,朝她點頭致意。
“我見過楊勃勃了。”舒瑤看着她。
“嗯。”萌萌面色平靜,似乎并不意外,“你跟我來吧。”
屋子裏一片漆黑,戴梅和球球都已睡了。借着清冷的月光,她們輕輕走進了卧室。
萌萌伸手打開燈,燈光亮起的剎那,舒瑤幾乎屏住了呼吸。她下意識地朝床頭看去,只有一幅風景挂畫,再看向別處,果然一張婚紗照都沒有,連兩人的合影都沒有
卧室的裝修非常現代,線條感強烈,主要采用咖啡色調,雖然大氣,卻有些冰冷。很難想象,酷愛卡通和粉色的莊萌萌,會接受這樣一間卧室。
萌萌見她四處打量,又凝眉思忖,不由地苦笑,“這是逸文的卧室,我的房間在隔壁。”
舒瑤扭頭看向她,一雙藍眸瞪得滾圓,實在是驚訝至極。
“跟我來吧。”萌萌向前幾步,拉開了镂空木門。
舒瑤走出去,原來是一個大露臺,目測有60多平。布置得很好,有寬大的沙發、喝酒的吧臺,還有各種健身器材,以及很高級的望遠鏡。
萌萌給她倒了一杯紅酒,倆人一起坐在沙發上。
“這兒是逸文最喜歡呆的地方。他只要回家,就會一個人靜靜地呆在這裏,喝酒,健身,看星星,當然,更多的是看你吧。”
“看我??”
萌萌努努嘴,示意她往另一個方向看去。
舒瑤茫然地轉頭,這才發現沙發擺放的方向,正對着一幢聳立的高樓。深夜中,高樓已經熄燈了,黑漆漆的啥也看不清,但是頂端的巨幅廣告還亮着彩燈,一閃一閃的光芒中,她看見了自己的臉。
那是她前些日子為星光天地代言所拍的照片……按照餘總監的要求,她笑得特別燦爛,紅唇皓齒,明媚的像一朵初綻的花。
“也許你不會相信,他執意要你代言,只是為了每天能看到你。”
“他遠比你想象的,更加愛你。”
“他只是背負的太多了。”
萌萌聲音澀澀的,接二連三喝了幾口酒,宛如發洩似的。
舒瑤呆呆地握着那杯紅酒,杯口傾斜,紅酒順延而下,灑在她一側的裙擺上,她卻渾然不知。
萌萌拿了些紙巾,想幫她擦拭,卻被她輕輕推開。
她大笑着,說:“萌萌,快,快多講些他的事,我想聽。”
萌萌看着她失常的模樣,愣了一會兒。
“好,我講給你聽。”
我把這些年欠你的,都還給你。
靜谧的夜空下,她陸陸續續講了許多事,他的日常點滴、他的工作壓力、他的經常失眠……
“星光的竣工酒會上,沒想到你會答應嘉順學長的求婚,你知道他離開的臉色有多難看?他是硬生生被你們氣走的。”
“舒瑤,救救他吧。他沒有犯罪。當初之所以和我結婚,是被程璐逼的。程璐拿着他媽媽和我爸爸金錢往來的照片,威脅逸文娶她,逸文只好和我假結婚,那些照片就可以解釋為親家的禮金往來,我那時懷了孩子,也迫切需要婚姻。”
“他說,和我假結婚,就能有回頭的那一天,但是和程璐結婚,便徹底沒機會了。”
“他的意思是,會徹底失去你。”
舒瑤終于不再笑了,仿佛只在一瞬間,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滾滾而落。
她終于明白那天深夜在她家中,他所說的“恰恰是為了有一天能回頭”是什麽意思了。
逸文啊逸文,這麽多事,你為什麽都要瞞着我……
萌萌握住她的手:“舒瑤,你去求求嘉順學長……他那麽愛你,一定聽你的……”
舒瑤看着她,三兩下抹去眼淚,站了起來。“好,我去求他。”
走到門外又回過頭,紅紅的眼睛看着她,“你也保重。”
萌萌一愣,連連點頭,差點要落淚。
“你也是。”
目送她離去後,感覺一下子被掏空了,卻也如釋重負。
“舒瑤,我終于把一切還給你了。”她喃喃地說。
卧室裏,球球已經熟睡了。
粉嫩的小臉肉鼓鼓的,緊閉的眼睛睫毛濃長,眼尾微微向上挑,确實是像極了楊勃勃。
她在男孩臉上啜了一口,自言自語地說:“球球,你的親生爸爸回來了,你想見他嗎?你願意認他嗎?你一定更喜歡逸文爸爸吧……可是勃勃爸爸,他才是你的親爸爸,血緣關系,是無論如何也變不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在抓緊填坑,本文就快完結了,完了會寫兩個番外,大家還在看文的,也該冒冒泡啦O(∩_∩)O~新坑《唇齒相依》即将開始,不想再虐,走輕松風格,大家幫忙收藏起來啊,文章鏈接放這裏,不知能看到不?
☆、坦白
天空一碧如洗,陽光溫暖柔亮。
難得的晴天,舒瑤站在窗邊默默地想。這天氣也懂人心麽?如此應景。
盡管那個人,依然身陷囹圄,但她的心情已經不同了。
就像這晴天,一掃多日的陰霾,放出喜人的光芒,感覺春天的腳步更近了。
她的心也仿佛沉睡了很久,如今終于要醒了。
情緒複雜,哭和笑都不能分清楚。她只知道,現在要去找一個人。
“舒瑤,救救他吧。他沒有犯罪。當初之所以和我結婚,是被程璐逼的。程璐拿着他媽媽和我爸爸金錢往來的照片,威脅逸文娶她,逸文只好和我假結婚,那些照片就可以解釋為親家的禮金往來,我那時懷了孩子,也迫切需要婚姻。”
萌萌的話深深刻在腦子裏,沒錯,她要去找程璐,她要弄清楚一切,再也不能活的糊裏糊塗。
令她意外的是,小區門外,已經有人在等她。
那是一輛白色的寶馬,她認得是趙子墨的車。只是車內,還坐着一個英俊的外國男子。
“安迪?子墨?”
她疑惑地走過去,不明白這兩個人怎麽會同時出現。
“上車吧。”安迪使了個眼色,“我有急事要回美國處理,走之前,有些事要和你交代。”
“什麽事?”舒瑤茫然。
“親愛的。”趙子墨隔着安迪看向她,“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我現在是鞠逸文的律師。”
“……”
“你怎麽會是他的律師?你……行嗎?”就近找了一家咖啡館,舒瑤迫不及待地問。
趙子墨和安迪并肩坐在對面。
“鞠乾清找了我公公很多次,可我公公最近身體不好,最後只好答應,由我來出面,他在幕後指導。”
舒瑤恍然地點頭,“那你們找我有什麽事?”
安迪将包裏厚厚一疊文件交給子墨,“你跟她說。”
子墨便将文件推了過來,“這是兩份股權贈與協議,鞠逸文将他在鴻基的30%股權和恒威的100%股權,全部無償贈與你,你只要簽了字,股權轉讓立即生效。”
舒瑤瞬間驚呆了,看着那些白紙黑字,果然如此。
花了好一會兒才消化了這個驚人的消息,她擡眸看着趙子墨。
“根據我的法律知識,如果股東單方以贈與的方式轉讓其股權的,受贈人可以根據自己的意思作出接受或放棄的意思表示。”頓了頓,她一字字清晰地說,“我放棄。”
安迪搖搖頭:“這是Even托我辦的唯一一件事,我必須給他辦好。舒,你不能拒絕。你知道他是為你考慮得多麽周全才做出這樣的決定?也許這次,他會被判重刑,十幾年不能出來——”
“不可能。”舒瑤打斷他,“我不會讓他坐牢的。”
安迪和子墨都是一愣。
“舒瑤,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如果是有利于鞠逸文的事實或證據,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趙子墨急切地說。
“鞠逸文此前供稱湯紅玉毫不知情,是他利用湯的影響力與莊道宇私自勾結、權錢交易,替湯紅玉撇得一幹二淨,如今湯紅玉又遲遲不到位,時限一到,檢方很可能迫于結案壓力,采信鞠逸文的供述,那他的牢飯就吃定了。”
舒瑤一震,默了數秒,點頭,“好,我知道了。”
“這些協議你拿回去,我還有事,先走了。”
安迪卻不依不撓地起身拉住她。
“我要回美國了,你不簽字我不放心。那個楊曉菁整天惦記Even的股權,還不如你先收下。何況,Even掙錢的動力本來就是你,這些財富給你也是天經地義。舒,你還記得那個采訪視頻麽?”
視頻?
那個人一身幹淨整齊的白襯衣,笑容燦爛地對美國記者說,自己的妻子喜歡海,将來要給她買個小島的視頻麽?
她忍不住眼裏一熱,甩開了安迪的手,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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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檢察院公訴處辦公室。
“不好意思,程檢去開庭了,你有什麽事嗎?”接待她的是另一位年輕的女檢察官。
舒瑤的臉上掠過失望的神色,想了想,又問:“她大概什麽時候能回來?”
“要中午吧。”
“好的,那我一會兒再來。”
從公訴處出來,她回到了一樓的接待大廳,坐在成排的椅子中間,默默想着心事。
沒過多久,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過家門而不入?”
她擡頭,居然是林嘉順。
打電話找了他那麽多天,在他家門口等了那麽多天,終于主動出現了。
“我打你那麽多電話,怎麽不回。”她語氣淡淡的,并沒有任何埋怨。
這種淡淡的語氣,卻是林嘉順最痛恨的了。倘若是另一個人這樣不接電話,她恐怕早就瘋了吧。
對他,她好像從來不會有過激的情緒,永遠淡淡的,好像什麽都不在乎。
自己這個未婚夫,在她心中到底有沒有一點地位?
“最近在辦案基地,審訊時不能開機,也就是今天才回來。”林嘉順耐心地解釋,“找我有事嗎?”
其實都不用問,他心裏比誰都清楚,一定是因為鞠逸文的事。
“嗯。”舒瑤點頭,“我們能找個地方說話嗎?”
林嘉順冷哼一聲,目光長久地盯着她,簡直要殺人。
“好,等我兩分鐘,我上去拿件外套。”
奧迪車開上大路後,舒瑤很快發覺不對勁。
“嘉順你要去哪兒?”
他注視着前方,眉眼十分沉着,“去我們的家鄉,舟市。”
說話間,車子風馳電掣,已經上了高速。
“去舟市幹什麽??”
“回去你就知道了。”他緊抿着薄唇,明顯壓抑着一股怒氣。
舒瑤迷惑不解,但也不好再多問,只能乖乖坐在一旁。
過了大概兩個半小時,舒瑤已經困得快睡着了,突然聽見身邊人問她:“你家怎麽走?”
她半睡半醒地擡手指了個方向,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什麽?去我家?去我家幹什麽?
奧迪沿着環島公路前行,林嘉順降下了車窗。
窗外掠過成排的棕榈樹,生機盎然又挺拔美麗。海風的氣息撲面而來,陽光亮的耀眼。
他匆匆望了一眼,默默說了句,真好。
雖然舒瑤聽不懂,那是什麽意思。
舒文宇今天去上班了,他還有兩年才退休。家裏只有張茹在。她雖然眼睛看不見,但這麽多年,已經适應了在黑暗中生活,行動上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
此刻她正在剝着一盆梭子蟹,快過年了,瑤瑤也要回來了,她最愛吃蟹肉羹。
忽然聽到了敲門聲,心中有些奇怪。摸索着去開門,轉瞬就聽到了女兒親切的聲音。
“瑤瑤,今天不上班嗎?怎麽回來了?”她又驚又喜地将女兒拉進屋子。
舒瑤拉着母親的手坐下,“媽,我帶了一個朋友回來,他好像有事情要問你。”
“伯母好,我是林嘉順。”他沉沉地說。
張茹當然聽過這個名字,丈夫已經不止一次地提過他了。
“原來是嘉順啊,太好了,太好了。”她喜出望外地轉手去握住了他。
在她心目中,這就是她未來的女婿啊。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個頭,嗯,很高!又想要摸他臉的輪廓,卻被他躲開了。
“伯母,我這裏有一份委托協議,你看不了我讀給你聽。”
他聲音極冷,似乎還夾雜着幾分怒氣。
張茹聽完那份協議,臉色變的很沉重。
“伯母,這個齊慧,你認識吧?”
“認識。”張茹慢慢地說,“她以前在我們島上開煙花店,我的眼睛,也是在她那裏受傷的。”
“好。”林嘉順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湯紅玉你也認識吧?她幫你請的律師。”
“對,她以前就住在我們家隔壁。”
“是你請她幫忙找律師的?”
“不是,是她主動提出要幫忙的,我們兩家以前關系很好。”
“關系很好?”林嘉順冷笑一聲,“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吧。”
他從懷裏取出一支筆,按了一下側鍵。
原來是一支錄音筆,裏面傳出了他和林旭光那日的對話。
“那年秋天,湯紅玉來找我,開了很高的價錢,還許諾今後為我多介紹案件。我承認,當時我還不是很知名,确實是受了名利的誘惑。可我疏于調查,并不清楚事情真相,也不知道你母親生活艱辛,更萬萬沒想到,你母親會跳海自殺。對此,我真的非常愧疚。那年秋天,我去學校接你走,不敢告訴你真相,也是怕你拒絕我,但事實上,只有我收養你,才能給你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我不忍心看着一個孩子孤苦伶仃地活着。”
“湯紅玉為什麽這麽做?你所說的事情真相又是什麽?”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你母親沒有過失傷人,傷人的是湯紅玉,她嫉恨張茹,故意點燃了炮竹,事後嫁禍于你母親……”
錄音放完,張茹和一旁的舒瑤,全都呆住了。
“你是……你是……”張茹驚訝地說不出話。
林嘉順從容地看着她,目光銳利而清冷:“沒錯,我是齊慧的兒子,我的原名叫齊嘉順。”
張茹默了好一會兒,擡手擦拭濕潤的雙眼。
“小齊……對不起,對不起……”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舒瑤見母親落淚,連忙遞去紙巾,一邊提醒着:“媽,你的眼睛不能哭!”
張茹握着紙巾,淚水卻是止不住。“瑤瑤,是我們做錯了,我們害死了小齊媽媽……”
舒瑤仰起臉來,無措地看着林嘉順,“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嘉順也不忍為難兩個女人,何況有一個還是他深愛的,終于臉色柔和了一些,只是聲音依然冰冷。
“當年你媽被湯紅玉所傷,但所有人都以為是我媽的過錯,是她的不慎導致店裏炮竹爆炸,不但被追究刑事責任,還被索要30萬的巨額賠償。我媽承受不住壓力,跳海自殺了。”
“那這事和我媽有什麽關系?她也是受害者,你要報仇也應該找湯紅玉!”舒瑤倔強地皺起眉頭,攬住張茹的肩,“媽,湯紅玉為什麽要傷你?林旭光說她嫉恨你,這一切到底怎麽回事”
“媽,你說話呀。”她一急,眼圈也紅了。
張茹握住女兒的手,“好,瑤瑤,媽媽告訴你。”
她微微歪過頭,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其實,在我和你爸談對象之前,他和湯紅玉是一對。後來因為性格不合分手了。你爸和我結婚後,沒過多久,湯紅玉也嫁了人,還是未婚先孕。那時候,我們都以為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為她高興,卻沒想到,她始終放不下你爸。”
舒瑤聽了這番話,震驚之餘,又如夢初醒。
難怪!難怪湯紅玉每次看到她,都恨得牙癢癢,每次看到她,眼神都充滿了怨毒……
難怪她會一直反對自己和鞠逸文。
原來竟有這樣的關系。
“在他們全家遷走的第二年,她抵不住思念,悄悄一人回來,但是正逢你爸出差,就沒見成。那天是你的小生日,我說要去買點煙花,她就陪着我一起去。我怎麽也沒想到,她會故意點燃炮竹害我……”
“當時事情發生後,她非常熱心地幫我報警、幫我請律師,還幫我聯系城裏的好醫生。那時候,我們夫妻都很感激她。”
“媽,那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真相的?”舒瑤忍不住插問。
“大約兩年前。”張茹顫聲說,“林律師來找過我們,我們這才知道……”
“我們錯了,我們是害死齊慧的、間接兇手……”
舒瑤攬住她,“不,一切都是湯紅玉的錯,是她害人在先,栽贓在後,她才是罪無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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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家裏出來,她與林嘉順并肩走着。
林嘉順的臉上透着一種塵埃落定的輕松感。
“現在你知道,應該站在哪一邊了吧?”
“你不會再傻傻地求我什麽了吧?”
“我可以原諒你父母的過錯,但你必須和我站在一邊,共同見證罪無可恕之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舒瑤臉色堅定地看着他,“你放心,我會的,我一定把湯紅玉找出來。”
“只是湯紅玉嗎?鞠逸文呢,你打算怎麽辦?”
“這事情和鞠逸文沒有一點關系,你為什麽要扯上他?”
“他現在也是有罪之身,正在接受調查,我希望你不要搞破壞,不要讓我難辦,永遠不要讓我有在你和公正之間抉擇的一天。”他擲地有聲地說。
她低頭,沉默半晌,沒有什麽表情。
又過了一會兒,她從包裏取出那枚鑽戒,連同戒指盒一起,完好無損地還給他。
他整個身子一僵,目光咄咄地壓下來,“這是什麽意思??”
“對不起。我愛的人是他。我應該為他做的,我也都會去做。”她坦誠地看着他,神情和語氣是他從未見過的堅定。
而林嘉順,當然明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