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跟王爺套交情

次日一早,翩羽醒來時,見滿室敞亮,便知道外面的雪怕是堆下來了。

趴到窗戶上抹去霧氣往外一看,果然,那遲來的雪竟似憋足了勁般,只一夜,就積得有小腿高了。

翩羽之所以知道那雪積得有小腿高,是因為院子裏正有個人在雪地裏撲騰着鏟雪。隔着被抹花了的玻璃往外看去,她只能花擦擦地看到那人身上穿着件皂色夾袍,下擺似掖在腰間,露出其下一截幾乎和雪融為一色的雪白褲管。

那人看着像是不大會幹活,鏟幾下雪,就停下來低頭盯着鍬頭一陣琢磨,要不就回頭望着院子外面一陣發呆,頗有些磨洋工似的心不在焉。

這別院裏的下人,除了許媽媽和三姑她們三個,還有三戶粗使的家人和幾個看家護院的侍衛——當然,還有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算是下人還是主子的假小厮。

三姑是宮裏呆過的,規矩大,把翩羽這院子守得極牢,輕易不許閑雜人等進來,因此,翩羽看着那個在她院子裏掃雪的男子就有些犯嘀咕——怎麽着三姑也不可能使個男的來掃雪吧!

這般想着,她忙穿戴整齊了,想想,又翻出那件大紅團花金繡的狐皮大氅披上,轉身就出了她的卧房。

卧房外,是她的起居室,靠牆放着一張榻,阿江在那榻上睡得正酣。

翩羽從沒把自個兒當大小姐,故而她也從不要人守夜,阿江在這院子的西廂裏也有一間自己專屬的屋子,她之所以會睡在這裏,卻是因為昨兒她着了鳳凰的道,被灌得醉死在這榻上了。

卻原來,因昨兒是翩羽的生辰,五哥便想着上山給她打個兔子當壽禮,不想他運氣好,沒打着兔子,竟套着一只傻狍子,當下就興沖沖地扛着狍子來了別院。

偏他來的時候,老劉正好打馬棚裏出來,看到那只狍子,那口水頓時就飛流直下。老劉原就是自來熟的性子,這一年來,他早跟王家人打成了一片,二話不說,拖着五哥就議論起要怎麽消滅這只狍子來。

五哥老實,吭哧半天,才說清這狍子是他要送給翩羽的壽禮。

老劉一聽,翩羽的可不就是他的,當下就拖着五哥去了翩羽那裏。

那會兒王爺才剛搶了翩羽的壽面,聽着她表哥又給她送來了狍子,王爺不由就憶起當初翩羽曾說過,将來要嫁表哥的話來。于是王爺就把五哥叫進來看了一眼,見對方是個三拳打不出一個屁的悶貨,頓時就是一陣看不上。

然後王爺就發現,其實他對王家人了解甚少,于是就借着那狍子說事,忽悠着馬氏不知怎麽就答應他留下吃酒,且順便還把王家父子和翩羽大姨一家也一同忽悠了來。

那王家大舅看周湛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雖被忽悠了來,也不過是他聽說王爺來了,不放心自家外甥女,要親自看上一眼才安心。如今見翩羽一切安好,老爺子二話不說,叼着那煙袋杆一轉身,背着手就要往回走。

頓時,這別院主人的小眼神兒就有些幽怨了。

這沒人疼的小模樣,直看得舅媽心裏打了個顫兒,便過去擰着丈夫胳膊,壓低聲音小聲道:“你個老貨,也不想想,胳膊能擰得過大腿去?與其這麽硬頂着,倒不如咱家跟王爺套套近乎,等兩家交情好了,想來他也就不好意思為難咱丫丫了。到時候再跟他說放了丫丫的事,還怕他不點頭怎的!”

卻原來,這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精明之處,馬氏竟是打着要跟周湛套近乎,打那人情牌的主意。

大姨原也縮手縮腳地不自在,聽了馬氏的話,頓覺往日裏行事粗糙的大嫂竟也難得精明了一回,便轉身拉了兩個兄弟又回了屋。

其實這一頓飯,吃得翩羽忒別扭,舅舅們原就話少,如今被周湛的身份一壓,往日裏還能說上幾句的姨媽和姨父也全都啞了嗓子,只剩下舅媽一個人在那裏孤軍奮戰,和周湛兩個有來有往看似對答得熱鬧。偏舅媽知道的農事家常,周湛不懂;周湛懂的風花雪月,舅媽也不知道。這二人的話,在翩羽聽來,總覺得他們是在雞同鴨講,聽得人那叫一個胃痛。

不過,他們這邊酒吃得不爽利,那邊切了半只狍子另設了酒席的老劉和表哥們,就爽利多了。雖說舅舅家的幾個表哥不愛說話,姨媽家的表哥們卻是活潑的,加上酒是最能松開舌頭的好東西,翩羽他們在正廳吃到一半,就聽得偏廳那邊聲浪竟是一陣高過一陣,仔細一聽,那叫得聲音最響的,竟是一向最沉默寡言的王家大表哥。

這鬧騰的聲音,直聽得大舅舅的臉色越變越黑,重重把那酒杯一放,只說天晚雪大要早點回去,便過去踢了喝得找不着北的幾個兒子外甥一人一腳,跟只好鬥的老鵝似的,打頭裏背着手,身後跟着一串東歪西扭的小鵝們,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家人走了,那狍子還剩下小半只呢,于是偏廳和主廳兩桌并一桌,王府的人自個兒坐了下來,正正經經替自家主子爺做壽。

周湛是直接打皇陵那邊過來的,身邊只帶了充作車夫老劉和充作書僮鳳凰,以及一個替換長壽爺在皇陵服侍他的小太監。老劉和鳳凰算起來都只是周湛的屬下,故而對周湛的态度又和沉默等人不同,幾杯酒下肚,頓時就忘了上下尊卑,揪着周湛就把他狠灌了一通。

自打上次翩羽喝醉後,周湛就不許她再碰酒。老劉和鳳凰把周湛灌得差不多後,就自覺地繞過她,把目标直接對準了阿江。

周湛一邊笑眯着眼看着他們糾纏阿江,一邊伸手撈過翩羽的脖子,頂着她的腦袋道:“你那幾個表哥,我輪着看了一圈,沒一個是能拿得出手的。可不許你嫁他們!”

翩羽拿眼橫着醉意朦胧的周湛,不屑地一撇嘴:“我要嫁誰就嫁誰,你可管不着。”

“只要你在我府裏,我就管得着!”周湛醉醺醺地伸手去擰翩羽的鼻子,卻差點把手戳進翩羽的嘴裏,叫她好一陣嫌棄。

許媽媽坐一旁,看着這二人竟不避嫌地頭靠着頭,且還都恬不知恥地說着什麽嫁不嫁娶不娶的瘋話,老人家急得嘴上都快燎出一排火泡來了。

扯了半天閑篇,且将話頭再拉回來。

只說翩羽蹑着手腳從阿江身邊溜過去,小心翼翼拉開門拴,又推開門上挂着的氈簾子,探出個腦袋往院子裏看去,就只見那雪地裏背對着她站着一人。

這人一頭烏黑的長發只随意束在腦後,一根手掌寬的牛皮腰帶束着腰,愈發顯出他的寬肩窄腰兩腿修長來。

翩羽被那雪光照得忍不住眯了眯眼,看着那人影一陣歪頭疑惑。她原以為這人是周湛來着,可周湛那樣的懶人,才不可能這一大早地就起來鏟雪呢。且周湛的背影她早就看熟了的,眼前這人的背影雖跟周湛有幾分相似,可也有着幾分不同。

那人忽地丢開手中的鐵鍬,彎腰從雪地裏抓了一把雪團了團,便将那雪團砸向前面一排屋頂。屋頂上的雪,被那雪團帶着滾下不少來。那人滿意地點點頭,便又彎腰去團了個雪團。

翩羽也愛玩雪,看着那人團着雪團不禁一陣眼紅,便推開那門簾也想去廊下團一團雪來玩。

而聽着這邊門簾響,那庭院裏站着的男子忽地就回過頭來。

這一回頭,卻是把翩羽吓了一跳。

那人,竟真是周湛!

“怎麽是你?”翩羽驚訝地叫着,不禁把周湛上下一陣打量。

周湛身上穿的,正是他那極顯腰身的窄袖練功服。一年前,翩羽幾乎天天早上都要被他拎起來陪他練功,因此這身打扮她原是極眼熟的,只是,這被那熟悉的衣裳所裹着的身板兒,卻叫她很是陌生。

她的印象裏,周湛的身材應該更加纖長細瘦一些才是,可如今的他看着卻是極不一樣,那肩更寬了,腰則窄了,兩條手臂結實有力,看着很有些猿臂蜂腰的味道。

翩羽心頭一動,忽地就明白了。以前的周湛,那是男孩兒的身板,而眼前的周湛,則顯然已經是個成年人的模樣了。

驀地,翩羽就有些發窘。

為擺脫這說不清道不明的窘迫,她擡頭看看天,半真半假地抱怨道:“這會兒天還早着呢,你到我們這院子裏來搗什麽亂。”

周湛不曾說話,只晶亮着眼眸将翩羽一陣上下打量。

廊下,翩羽正散着頭發站着,兩只手牢牢抓着身上的大氅。那大紅的顏色,如火般燎着人的眼眸,偏那被她緊緊扣在脖頸下的白色狐貍毛,又襯着一張精靈般的小臉。

看着那長劉海下黑白分明的眼,周湛不由就抛開手中的雪團,轉身踏着雪向她走了過來。

走到廊下,他低頭看着她,這才發現,半年不見她又長高了。

“不過半年沒見,你竟又長高了。”

他将手放在翩羽的頭頂上。翩羽以前的那個高度,正好叫他毫不費力地将手肘擱在她的頭上拿她當個拐棍使。而如今她突然一長高,再拿她的頭頂擱手肘就有些不那麽順手了。

于是他降下手臂,屈着手肘擱在翩羽的肩上試了試,忽然覺得這樣也還行,便沖着翩羽咧開一口白牙。

翩羽卻是一陣皺眉,歪頭看着他道:“好好的,你跑到這裏來鏟雪做什麽?”

周湛想了想,則又換了個姿勢,試着直接用手攬住她的肩。可這樣一來,她的個頭又嫌矮了一些,叫他的胳膊垂着有些不太順手。

“原是要起來練箭的,”他一邊心不在焉地在她身上試着最适合他擱手的地方一邊道:“可這雪太大了,把院門都給堵了。我看着他們在鏟雪,就想着你這院子也要鏟雪。”

“那也不用爺來鏟啊!”翩羽轉身仰頭望着他。

這會兒周湛正環着她的肩,她這麽一轉身,從才剛出屋子的許媽媽那個角度看來,竟像是周湛将她拉進懷裏抱着,偏那二人一個擡着頭一個又低着頭,竟好像就要親在一處似的。

許媽媽直吓得一魂出竅二魂升天,尖着嗓門叫了聲“姑娘”,竟是以從來沒有過的敏捷身手,嗖地一下竄過去,将翩羽從周湛的懷裏拉出來,跟個護犢子的母獅子似的,惡狠狠地瞪着周湛道:“這一大早的,爺來這裏做什麽?!”

周湛忽地就是一陣委屈——這還是不是他的別院,他還是不是主子爺啊?!

“我看着別人鏟雪挺好玩的,我也想玩一下而已。”指着那被他抛在雪堆裏的鐵鍬,他郁郁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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