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無言的結局
方天天結婚後搬了出去,羅淺淺便将房子租了下來。
之前給她活做的同行,自己出來開了間工作室,力邀她加入。于是,她出了一半的資金,自己當起老板來。
那個同行其實原本是淺淺的師兄,早幾年畢業,已經闖出了名氣,手上的活幾乎多得接不完,于是力邀淺淺加入。
淺淺加入後,同樣忙得腳不沾地,可是收入比從前好得多。
日子漸漸過的紮實起來,淺淺忙得忘了時日。
有一天,淺淺陪客戶逛家居城時,偶然遇到了孟嶺東,正陪着大腹便便的林曼妮在挑選嬰兒床。
她微微一笑,點點頭便走開了。
孟嶺東卻看得有些失神,他從未見過這樣神采飛揚的淺淺,光暈好像在她眼角流轉,這樣明豔動人,讓人不敢直視。
直到低頭仔細挑選嬰兒車的林曼妮拉了他一下,問道:“我覺得這床還不錯,要不買這張吧?”
他才回過神來,問了一句:“嗯?你說什麽?”
林曼妮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擡頭瞥見不遠處的羅淺淺,不禁動了怒氣,轉身就走。
“哎,又怎麽了?”孟嶺東趕緊追了上去。
淺淺遇到他們,心裏已經非常平靜了,其實事後她回想起所有的事,隐隐地知道那次的誣陷,包大海只是個出頭的,真正想讓她離開的應該是公司裏的人。她幾乎猜到了,林曼妮最有可能是得知了她和孟嶺東從前的關系,因而逼她離開。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橫豎她現在過得比從前只好不差,因此已經不再計較了。
這天,她剛從超市買了一堆東西,拎回家裏,她剛想掏鑰匙時,赫然發現,門口背光站着一個人。
她有些緊張,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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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慢慢轉過身來,輕聲喚道:“淺淺。”
她有些怔住了,面前這個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颀長的身影,墨色的面容,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林子新!
他從黑暗中走來,一直走到淺淺面前,漆黑的瞳孔裏閃着濕潤的光澤,帶着微笑,又喚了一聲:“淺淺,我回來了。”
淺淺心中驀然一痛,手裏的袋子滑了下來,裏面的東西滾落一地。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動不敢動。
林子新雙手輕輕攏住淺淺,把她摟進懷中,在她耳邊輕聲說:“對不起。我用了那麽長的時間才想起來。”
淺淺鼻尖一酸,落下淚來。
林子新摟緊她,連聲說:“對不起,我來遲了。”
“不,不,…”淺淺說不出話來,淚水不受控制地滾滾而下。
林子新說,過幾天帶她回家見父母,争取年底把婚事辦了。他一天都不願意再浪費了。
方天天得知這個消息時,高興地在房間裏又蹦又跳。她調侃說:“幸好我結婚了,不然估計也不能請你當我的伴娘了。”
淺淺只是淡淡的笑着。
到了林家,一棟古樸的老別墅赫然立在眼前。
林家的老保姆徐媽聞聲跑了出來,笑容和藹地和淺淺打招呼。
林母一向客氣有禮,态度淡然,這次也破例露了個笑容。
淺淺心裏的不安隐隐落了地,畢竟之前在醫院,林家堅決不讓她跟去德國的事多少有一些陰影。
及至在客廳裏落了座,林父才從樓上慢慢踱步下來。
臉色卻是莫名的晦暗,剛一坐下來,便開口說道:“子新,我還是原來的意見。這件婚事,我不同意。”
子新淡淡地說:“我也說過,非淺淺不娶。今天帶她來,只是對爸媽的尊重。無論最後爸爸是否同意,我都一定會娶淺淺的。”
眼看着客廳裏的氣氛驟然冷了下來。
林母趕緊出來打圓場:“輔城,你先別急着反對。當時我們的決定,是因為子新的情況。可是現在不同了,子新已經恢複了,兩個孩子走到今天也不容易,不如…”
林母話未說完,林父便打斷了她,說道:“不用說了,這樁婚事,無論如何不行。子新,我的話擺在這,如果你一意孤行,就當沒有我這個父親好了。”
“爸爸,我不明白,為什麽?凡事總要有個原因。”林子新有些急了。
“沒有原因。”林父堅決地說。
林母也急了:“你這個人,哪有沒有原因就堅決反對的事!”又看向林子新,“別管你爸,你爸不同意,我同意就行。你們的婚事交給我操辦。”
“我看你敢!”林父大聲喝道,“這個家有我一天,這個婚事就決不能成!”說着站起來甩手上了樓。
林母看着尴尬的淺淺說:“這個老頭子,一天到晚不知道想什麽,回頭我再和他好好說說。你們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去吧。”
這幾乎就等同于等到母親的支持,林子新放了一大半的心。
翌日,林子新便陪同淺淺回秦家說結婚的事。秦易觀臉色不陰不陽,但也沒有多說什麽。
倒是于秀梅,拉着子新的手,感慨萬千地說:“淺淺小時候,我沒能給她一個幸福的家。希望你能給她一個幸福的家。”
林子新露出誠懇的笑容,一再保證,一定對淺淺好。
于秀梅本想留他們吃飯,可是一看秦易觀的臉,也不便多留。
淺淺知趣地告辭,秦峰送了出來的時候說:“姐夫,你一定要好好對我姐。”
林子新拍一拍這個小舅子的肩膀:“好的,知道了。你也好好讀書。”
路上,林子新接到父親的電話,讓他無論如何回家一趟。他也沒多考慮,帶這淺淺就往家裏去了。
進了屋子,只見一只花瓶破碎在地,徐媽正在收拾。林母坐在一邊的沙發上,低着頭,沉默不語。
林父站在窗口抽煙。
林子新打破沉默:“到底怎麽了?”
林母冷笑道:“怎麽了?哼,你問你的好爸爸吧!”說完,站起身來,上了樓。
林父轉過身來,看了林子新一眼,又盯着羅淺淺看了一會,嘆了口氣說:“都坐吧。”
林子新拉着羅淺淺往正中的沙發上一坐,林父走過來,在他們旁邊的沙發上也坐了下來,往煙灰缸裏擰滅了手裏的煙。
并不看他們,只是看着茶幾的一角,緩緩道來:“這件事,我原本不想再提了。只是如今這樣的境況,我不得不說。希望你們不要恨我。”
林子新剛想發問,林父用手一止:“先聽我說完。”
“1960年我剛剛同你母親結婚不久,就響應號召到農村插隊去了,當時并不知道你母親已經有了你。到了鄉下,我一個讀書人,讀書尚可,做農活卻不在行。幸好我借住的老鄉很幫忙,讓他女兒來教我做農活。這一來二去,我們就産生了感情。當時只覺得這輩子可能都回不來了,和你母親的聯系漸漸淡了,便和那個女孩在一起了。不想過了幾年,國家又允許我們參加高考了,我考上了,回了城,本想和你母親分手,不想又看到了你,家裏面那些年又多虧了你母親照料,因此只好寫信回去,和那個姑娘分手。”說到這裏,林父頓了一頓,“一年後,那姑娘找了來,手裏還抱着一個女孩子,我當時已經是大學生了,那個年代作風問題是很嚴重的,我苦苦哀求那個女孩子,不要聲張。那個女孩子,最終沒有鬧事,抱着孩子回去了。後來她寄了封信來,說把女孩子送孤兒院了。”
聽到這裏,淺淺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
林子新不明所以地問:“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
“那個女孩後來被收養了,養父在她三年級那年去世了,養母在她高中那年改嫁了,又生了一個兒子。…”
“夠了。”淺淺幾乎是從嘴唇裏蹦出這兩字,手握得緊緊的。緩慢地站起身來,朝大門口走去。
林子新的臉色也已經煞白,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你是說,那個女孩是淺淺?”
林父閉上眼,點了點頭。
林子新癱坐在沙發裏,連站起來追的力氣都沒有。
淺淺走出林家,只覺得胸中一口悶氣堵在心裏,怎麽樣也無法平複。她茫然地往前走着,臉上竟露出詭異的笑容。
這是真的嗎?這劇情已經夠拍一部電視劇了,真的發生在她身上了嗎?
她幾乎又哭又笑,茫然不覺地往前走去,終于眼前一片模糊,往馬路上一頭栽了下去。
當淺淺清醒過來時,已經躺在醫院裏了。
林子新看見她清醒過來,便着急地問:“你沒事吧?身上覺得怎麽樣?”
淺淺露出慘白的笑容,搖搖頭:“以前想要親人的時候,一個都沒有。現在倒好,一下子跑出來一大片。”
林子新握着淺淺的手,心痛地說:“別說了。”
病房門悄悄被推開,李淑賢站在門口,有些怯生生地往裏望了望。
淺淺看了一眼說道:“進來吧。”
“我來看看,你有沒有事?”李淑賢走進來。
“小健怎麽樣了?”淺淺沒有接她的話。
“好了,他恢複得不錯。”李淑賢見淺淺的态度平和,有些受寵若驚。
“那麽就再也不需要我捐骨髓了?”
“恩?”李淑賢有些不明白。
“既然這樣,你還來做什麽?”淺淺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李女士,那個合同我已經扔垃圾桶了。我不需要那個房子,也不恨你,我可以體諒當時的情況,你不得不做的決定。可是,要我心平氣和地面對你,真的很難。請你暫時不要來打擾我,好嗎?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可以面對你,自然會出現在你面前。”
一席話說完,淺淺閉上眼,不再看她。
李淑賢看着淺淺,很久,才嘆了一口氣說:“那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說完轉身出了房門。
聽見房門輕輕的扣上,淺淺睜開眼睛,正對上林子新的漆黑的眸子,那裏面也是無窮盡的憂郁,輕聲開口道:“子新,我們也不再見了吧?等有一天,我們都放下這段故事時,再相見吧。或者到時,我能喊你一聲,哥。”
每一個字都是輕聲細語的,可是在林子新聽來,這每一個字都像千斤大錘,重重地砸在他心上,整個心頓時落滿了坑,最後一個“哥”字更瞬間把心砸得粉碎。他頓時松開淺淺的手,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沉默了半天,他嘆了一口氣,站起來說道:“淺淺,我走了。你保重。”
房門關上的一剎那,門裏的門外的兩人都已經難以遏制地落下了淚。淺淺躺在床上,蜷起身體,抑制着聲音,任淚水滾滾而下。門外,林子新頭抵着房門,久久沒有離去。
許久,林子新轉身離去,那身影仿佛有千般重,一步一步走向走廊的盡頭,那沒有光的所在。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