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男人微怔,随即兩步走了進來,踢開了腳下攔路的木箱。她被攔腰抱起,聽見他溫柔的低語,“沒事了,別害怕。”
出地下室的時候,方胥看到了那扇被砍得破碎不堪的木門,鎖的位置徹底松落,地上丢着一把消防用的板斧。
他的身上,原本一塵不染的西裝粘上了木屑和灰塵。
陸忱把她放到客廳的沙發上,看了眼她胳膊上的淤青和擦傷,原本溫和的面容終于一點點歸于陰沉,“你去地下室做什麽,能給我個解釋嗎?方小姐。”
方胥沒有留意到自己橫沖直撞碰出的傷,她神色恐懼的看着他,磕磕絆絆的說:“陸先生……我們家裏有一只鬼。”
男人眯起眼睛,有點好笑的問,“是嗎?他長什麽樣子?”
方胥閉着眼回想了一下,有些語無倫次,“像冰一樣冷……他的手,他長得很漂亮……個子也高……”
男人在一邊的櫃子裏翻出醫藥箱。
她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男人始終沒再接話,他脫下西裝外套,伸手抽去脖子上的領帶丢在沙發一角,挽起兩邊袖子用碘酒幫她消毒。
胳膊上傳來的痛感拉回了她的思緒,方胥終于看到他臉上平靜到淡漠的表情。
她忍不住想,他這樣崇尚科學的人怎麽可能會相信這些鬼話,于是幹脆利落的閉上嘴,再不說什麽。
男人視線專注,這樣近的距離,方胥清晰的嗅到了他襯衣上不同于碘酒的消毒水味道,下意識問:“你去醫院了?”
“嗯。”
方胥的恐懼被一股莫名的情緒沖淡了,“陸先生身體不舒服?”
陸忱低着頭幫她處理好傷口,這樣俯視的角度,她能看到燈光下他長長的眼睫在臉上投出的模糊剪影,卻沒能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輕笑和一種晦暗不明的病态情緒。
“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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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胥皺了皺眉,他不是約了客人嗎?是因為不舒服所以又去了醫院?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低聲問,“陸先生……”
男人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欺身上來将她壓在沙發上,他十指修長,撥開她的衣領,低聲說:“別這樣關心我,方小姐,你時冷時熱的态度會讓我沒有分寸。”
方胥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就伸手攏住衣領。
然而沒用,衣領被男人用力的扯開,兩顆扣子應聲落地,露出白淨一片的頸項,他低頭想吻她。
靠近的那一瞬間,她脖間一道清晰的紫紅指印卻驀地陳于眼前,刺到了他的眼。
方胥似乎被他的動作吓到,忍不住扭動推拒。
男人的視線卻好似在她的側頸定格了一般,一手強按住她的肩不讓她亂動,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她的頭被迫偏到一邊。
在她的後頸上,他看見三道相同的指印,已經青到有些發紫了,這樣的力度和角度,不可能是她自己神志不清的時候弄出來的。
男人的指尖摩挲着她脖上的指印,語氣像水滴在深潭,晦暗不清,“誰碰過你?”
方胥露出自嘲的表情,“我說了,你真的信嗎?陸先生。”
大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
方胥下意識将他推開,整理了一下上衣,端端正正的坐在沙發上。
欲蓋彌彰。
男人也不揭穿,從沙發上起身,走到樓上的書房打開輕薄的筆記本。
他不信胡話。
只信監控。
……
何姨拎着菜籃子進家門的時候,一眼就看見方胥端端正正面容僵硬詭異的坐在沙發上,低頭換鞋時,發現鞋櫃上多了一雙男人的定制皮鞋。
“先生已經回來了?”她悄聲的問。
方胥點了點頭。
何姨匆忙換上鞋去廚房收拾食材,表情有些困惑,“這周怎麽這麽早。”
“何姨——”她忽然喊住了她。
何姨回頭。
方胥頗有點不自在的囑咐了一句,“陸先生今天好像不太舒服,中午的菜清淡些,別太油,也別太辣。”
“哎——”
陸忱靠在二樓的書房椅背上,聽到這句話,臉上浮出一抹自嘲的哂笑。
原來有時候,瓦解一個人的意志和邊防,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有電話打進來,書房的隔音向來很好,他用遙控關上門,按了接聽。
“陸先生,上次在酒莊交貨的時候,下面的人裏混了條子。六爺說對不住您,人是他五妹帶來的——沒想到您退出前的最後一次交貨,會出這樣的事情。”
陸忱垂着眼簾,視線還停留在電腦上的監控畫面上,眼神淡的有些冷,“我要那段視頻。”
“六爺說那小子死前逃到的最後一個地方是戈倫特教堂,我們已經派人去找了,而且您新婚都沒有通知任何人,六爺說這次要補給您一個新婚賀禮。”
陸忱看着透明的玻璃門,樓下的方胥正在認真幫何姨擇菜,他笑了下,眉眼深深,有種旁人難懂的溫柔,“我結婚了,不想再扯上這些事情——三天之內,我要見到那段視頻。”
電話那頭傳來嘈雜聲,似乎電話被另一個人接起,那頭聲音蒼老沉肅,“陸先生。”
陸忱眼簾低垂,語氣謙恭,“韓六爺。”
電話那頭的人語氣似乎有些遺憾,“有些事情一旦做過了,這輩子都是撇不清的,陸先生因為太太退出,是認真的嗎?”那聲音笑了笑,“您的太太因為這件事情,已經脫下了警服,不是嗎?您退出與否,和您的婚姻已經不會有什麽矛盾了。”
陸忱搖頭,“我太太曾是最好的警察,陸某的選擇,六爺不會懂。”
電話那頭傳來嘆息,“我記得陸先生以前說過,不信這世間會有舍生取義的人,可後來遇到了您的太太幫您擋槍。那時您說會對天地秩序心存敬畏,是因為這個原因?”
陸忱沒說話。
似乎陷入某種情緒中。
他那時還不認識她,她也只當他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游輪上出事時,穿着便衣的她第一時間掏出槍擋在他前面,在那之前兩人甚至還從沒說過話。
他不敢相信一個女人冒着必死的危險擋在他面前,只是因為她是警察,他是公民。
然後她左肩中槍,被同僚拖進了船艙。
他本來可以反擊,卻莫名不願意讓她看到自己舍命保護的人是個手持槍械的兇徒,更不想讓她覺得自己的犧牲不值得。
于是他選擇了繼續維持那個好公民的形象,跟着她一起躲進船艙。
她的同僚疲于應付那些國外的黑勢力,無暇分身照顧她。
他在船艙下脫了她的衣服,用刀挑開她左肩的傷口,中槍的位置離心髒很近,他視線清冷專注,拿刀的手很穩。
沒有麻醉,她咬着他的衣角一聲不吭的忍着,取出子彈後,她整個人都好似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汗水潤濕了她蒼白的眉眼,她睜開眼睛向他道謝,“謝謝先生,您是醫生吧,手法很娴熟……”她看起來很慶幸,眯着眼睛笑出了一個月牙,“救了位醫生,功德無量,不算虧了。”
他沉默了一下,擦幹淨手上的血,說,“我不是醫生。”
陸忱知道那些人的目标是什麽,做了最大的一次讓步,讓暗處的下屬将那批軍火沉入了海中。
也因為這樣,方胥沒有抓到他。
他們本來是要抓他的,追蹤了兩年才得到一些蛛絲馬跡,沒想到游輪上出現了第三方,破壞了交易,出了意外卻保住了他。
一個常年和海外單向交易的軍火巨鱷,他們失去了一次機會,便再也不可能抓到他了。
陸家老爺子知道了海上的意外,不願少東家涉險,徹底終止了海外所有的訂單。
亞洲軍火,陸家半壁江山的時代,就此結束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還在繼續,“韓某向來敬佩忠勇之人,現在這個社會,這樣的好警察不多了。”他不再規勸,說了句,“希望您的太太早日康複。”
“她會的。”陸忱挂了電話。
……
傍晚,方胥趕在天黑前洗完澡,最近太疑神疑鬼,她不敢在入夜後去浴室。
手機被她鎖在抽屜裏,她蒙上被子,想快速入眠。
窗戶是關嚴實了的,但好像還是有風吹進來,窗簾掀動,有奇怪的聲響。
“陸先生——”她喊了一聲。
喊完後立刻後悔了,只好祈求他沒有聽見。
然而天不遂人願,房門很快被推開,男人打開房間的燈,視線筆直的落在她臉上,“怎麽了?”
方胥看了看他,臉紅了。
陸忱的身上只裹了一條浴巾,上半身線條冷峻,雕塑一樣壁壘分明,發梢上的水滴到他光潔的胸膛上,引人遐想。
方胥挪開視線,機械般的說了一句,“我們家裏有第四個人……”
陸忱眯了下眼,揣測她這句話的意思,“需要我陪你嗎?”
床上的人沒有說話。
男人懂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