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餘家,才答應娶她的啊,要不然也不會跟你分手,還放棄出國讀書的機會……”周虹捂着臉痛哭起來,這件事一直是她心裏的坎兒,因為她的一場病,耽誤了兒子的前程和人生,這麽多年她心裏也放不下。
南嘉徹底愣住了,她當然知道周虹口中的那個“她”指的是餘爾,只是沒想到,原來經池和餘爾之間還有這一茬……
半晌,南嘉才勉強把事情理順了,難以置信地問道:“阿姨,你的意思是,經池娶餘爾,不是自願的?”
☆、Chapter 21
“阿姨,你的意思是,經池娶餘爾,不是自願的?”
南嘉的聲音隔着門傳出來,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如同一把重錘,一下一下砸在餘爾心上,她提着食盒呆立在門口,如遭雷擊。
一瞬間世界變成了一片死寂,周圍的腳步聲、說話聲、手推車清脆的嘩啦聲,仿佛一起消失了。她像忽然墜入冰窖之中,只覺得寒意從四周湧上來,将她整個人包裹進去,化為冰冷的利劍,準确刺入心髒。
裏面的哭聲和說話聲她已經聽不清了,腦子裏反反複複,回蕩着周虹剛才的話。
為了報答餘家,才答應娶她……
明明整個人都被這兩句話的沖擊力整蒙了,腦子卻又好像運轉得非常快,她還沒來得及做好心理準備,大腦就已經整理好信息,得出了結論——
白先生娶她,是被爺爺逼迫的?為了報恩,才答應?
這樣的結論讓她幾乎承受不住,身體微微發起抖來,她想說爺爺不是挾恩圖報的人,更不會做出逼迫別人的事來,但是她甚至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因為她比誰都清楚,爺爺為了她,大概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那個時候他的身體狀态已經很不好了,離開之前找個值得托付的人來照顧自己,再可能不過了……哪怕是用逼迫的手段。
“餘爾,怎麽站在這兒不進去啊?”洗水果回來的白謙看到她傻呆呆站在門口,納悶道。
餘爾突然驚醒,深情還帶着一點恍惚:“啊?哦……我突然想起來忘記喂兔子了。”
“兔子啊,餓一頓應該沒事吧?”白謙是覺得這些小動物餓一頓也不會死,但看她心不在焉的,好像很擔心的樣子,一邊推門一邊說,“先進來吧,你要是擔心,一會兒早點回去喂。”
“恩。”餘爾整了整臉色,深呼吸,用力鼓起勇氣,才艱難地把腳邁進門。握住門把的右手還在微微顫抖,她迅速地收回手,用手臂将門關上。
裏面的人早就聽到了門外的說話聲,周虹看到餘爾的時候甚至有點驚慌失措,她一時情緒激動說了不該說的,那些話要是被餘爾聽到,心裏得多難過啊……
“餘爾啊……”她迅速抹了抹眼淚,喊了她一聲,卻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餘爾看到了她眼中明顯的懊惱和悔恨,還有幾分心疼,她鼻子一酸,忙垂下眼,把床上的小桌子支起來,一邊笑着說:“媽,我今天做了文蛤蒸蛋還有海蜇湯,醫生說可以保護大腦血管的。”
她看起來挺正常,像是沒聽到的樣子,但周虹還是有些驚疑不定。過去的事情畢竟過去了,但現在兩個孩子過得好好的,要是因為她的話影響了感情,那她真是作孽啊!
餘爾好不容易把眼淚憋回去,轉而笑着問南嘉和劉晴:“南嘉姐,阿姨,你們也來嘗嘗吧,我做得多。”
周虹小心翼翼打量她半天,實在看不出什麽,緊緊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餘爾已經把飯菜都擺好,筷子也體貼地遞到她手裏,周虹端起碗,吃了一口米飯,趁她不注意,又偷偷抹抹眼睛。
餘爾提前并不知道會有客人在,飯菜只做了三人份的,便先招呼着三個長輩吃飯。劉晴自然要推辭,白謙卻說讓她們先吃着,他再出去打包一些菜回來,餘爾剛想說她去買,那邊沉默半天的南嘉先開口了:“白叔叔,媽,你們倆也甭客氣了,大家都不是外人,你們三個長輩坐下來吃吧,我和餘爾出去随便吃點就行了。”
說着熟稔地過來挽住餘爾,笑吟吟地:“走吧。”
餘爾看了她一眼,雖然不大樂意跟她一起,還是笑着說好,“爸,你們先吃吧,我跟南嘉姐出去吃。”
兩個人挽着手臂,親親熱熱如同好姐妹一樣,一出門,餘爾就迅速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她學不會虛與委蛇,對不喜歡的人親熱不起來,假裝也做不到。
她走在前面,刻意與後面的人拉開距離,南嘉一臉無所謂地把手插在大衣口袋裏,嘴角輕輕勾了下,笑得略顯諷刺。
“剛才你在外面都聽到了吧。”南嘉道,語氣輕松得像在聊天氣。
餘爾腳步微微一滞,咬了咬嘴唇,沒接話,加快了腳步。
南嘉反而停了下來,等她走出去幾米遠,才揚聲喊她:“我們談談吧。”
她就停在小徑旁邊的長椅旁,餘爾轉身望着她,不知道她又打的什麽算盤,刺激她一回還不夠,還想再來一次嗎?
“我們應該沒有什麽好談的吧。”餘爾立在原地不動,與她僵持着。
沉默了幾秒鐘,南嘉極輕地笑了下,然後姿态随意地在長椅上坐下,看起來與花園裏散步休憩的人沒什麽兩樣。
最終還是餘爾妥協,走到長椅另一端,遠遠地坐下。
“你想說什麽?”
“剛才阿姨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你知道我想說什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說完這句話覺得跟繞口令似的,餘爾有些不耐煩,長出了一口氣,轉頭望着草地上頭碰頭蹲在一起玩耍的小孩兒。
南嘉又是一聲輕笑,餘爾跟着在心裏嗤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優越感,留過洋就覺得自己很牛逼了嗎?就算白媽媽說的是真的,也是她們兩夫妻之間的事,關她屁事!
停了一會兒,南嘉換了個方法,閑聊一般跟她說起:“你知道我這次回來之後,跟經池在一起的時候,他是什麽樣的眼神嗎?”餘爾沒吭聲,不耐煩全寫在了臉上,南嘉也沒管她,自顧自繼續說着,“我從他眼睛裏看到的是向往。”
這次她頓了頓,似乎在等餘爾的反應,觀察了一會兒,繼續道:“我在美國的導師就是經池當時準備出國時聯系的教授,這個你應該不知道吧,adrian教授來我們學校辦講座的時候就很看好經池,可以說是盛情邀請經池去美國深造,當時整個學院的人都是各種羨慕嫉妒恨,adrian教授是業內頂尖的教授,被他看上是一件很榮耀的事。”她笑了下,“不過你沒上過大學,應該不懂這些。”
“你直接說重點吧。”餘爾的聲音都沉了幾分,聽起來格外冷靜。她想起很早之前梁喬教的那句話——吵架的時候,誰先跳腳誰就輸了。
“重點就是,餘爾,你耽誤了經池的一生你知道嗎。”南嘉盯着餘爾,剛才閑适的姿态不見了,眼神也變得冷厲起來,“他本來應該按計劃出國,在全世界最頂尖的大學念書,跟着最有名的的教授學習,他會成為最優秀最偉大的建築師,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局限在一個小小的家族企業,屈才做一個渾身沾滿銅臭的商人!你毀了他的前程你知道嗎?”
這樣嚴重的指控讓餘爾難以承受,即便已經用梁喬的話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暗示,她還是很輕易地被南嘉激怒了:“這只是你想要的人生,不是他的!你怎麽知道不滿意現在的生活?”
“他當然不滿意!他的夢想是做一個偉大的建築師,不是唯利是圖的商人,每天跟肮髒的錢打交道!”南嘉情緒激動道,“就為了幾十萬,你們餘家逼着他放棄了自己的理想和愛情,成了你們賺錢的工具,這等于讓他放棄了自己的人生!”
“肮髒的錢?”餘爾冷笑着站起來,居高臨下看着她,“嫌我們家的錢肮髒?那靠着我們的錢去追求所謂的夢想的你又有多幹淨?”
原本極度憤慨的南嘉聽得一愣:“……什麽?靠你們的錢?你什麽意思?”
餘爾俯身,與她面對着面,眼中是濃濃的諷刺:“你在美國,一年的學費加生活費就要将近二十萬,靠你家那個小飯館,供得起嗎?你以為,你是怎麽從需要在快餐店刷碗賺生活費,一下子就變得衣食無憂了?”
南嘉的表情變得震驚而難堪:“不是慈善組織資助……”
“慈善?”餘爾冷笑,有一瞬間突然覺得原來這樣踐踏一個人的自尊真的會很痛快,“如果這叫慈善的話,那也是你心目中那個偉大的建築師、事實上已經渾身沾滿銅臭的商人,拿我們家肮髒的錢,做的‘慈善’。”
南嘉臉色幾變,原本以為自己占盡上風,此時已經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像她這種高舉夢想旗幟自命清高的人,最怕的就是,失了所謂的自尊心。夢想被捧得越高,有朝一日跌下神壇,就越不堪一擊。
這世上哪個人沒有夢想,又有誰真的比別人高貴?
餘爾從沒有哪次像今天這樣把渾身的尖刺都豎起來,刀刀利落地捅進別人的心髒,她并不是她們以為的那麽軟弱可欺,她只是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傻子才會留情。
譬如封淼淼,譬如南嘉。
她本無意傷害任何人。
她一直盡可能地向周圍的人表達善意,但她不是聖母更不是包子,快意恩仇是她的人生信條。臨走前,她還是沒忍住補了一刀:“你真的有自己想象的那麽清高嗎?你師兄為什麽爆出抄襲論文被開除學籍?你教授又為什麽跟相持多年的妻子離婚?”
瞬間,南嘉臉色變得煞白,“你怎麽知道……”
餘爾看着她,冷笑:“你做的那些好事,真的以為沒人知道嗎?”
☆、Chapter 22
江邊的風很大,餘爾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依然覺得冷。沉悶的汽笛聲從江上傳來,餘爾放在口袋裏的手動了動,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眼時間,已經九點半了。
下午在小花園跟南嘉針鋒相對的時候是很痛快,但是一走出醫院,就突然洩了力,再提不起一點勁兒來。她到現在都還沒吃飯,毫無胃口,離開醫院開着車瞎轉悠了一會兒,就來到了這兒,一坐就是幾個小時,腳上穿了很厚的靴子,但還是凍到腳趾已經沒有知覺了。
手機上一個未接來電都沒有,白先生今天還沒給她打電話,還在忙嗎?
她出來的時候跟白爸爸打了個電話,說有事要離開一下,食盒還在醫院放着,餘爾不太想去拿,但又怕白媽媽多想。都這個時間了,南嘉她們也該走了吧?
她回到醫院的時候,劉晴竟然還在,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和周虹正聊得起勁兒,一邊剝着橘子,跟周虹一人一半地吃着。
餘尓一進去,兩個人不約而同停了下來。
白謙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正看報紙,把老花鏡摘下來,忙倒了一杯熱水給餘爾:“臉都凍紫了,快喝點熱水暖和暖和。”一邊又拿了暖手寶過來塞給她,“這幾天又降溫了,你抵抗力弱,盡量少出門,免得感冒。”
“謝謝爸。”餘爾努力維持着笑臉,一轉頭,對上周虹隐含擔憂的眼神。
“餘爾過來!”周虹喊她,餘爾把喝了一半的杯子放下,乖乖走過去,周虹摸了摸她的臉蛋,又握握她的手,有點心疼,“怎麽這麽涼啊?明天出門穿厚點,別凍着了。”
餘爾笑着應好。
自從下午一時激動說錯了話,周虹心裏後悔,看餘爾的時候眼神就比平時多了點小心翼翼,餘爾有點心酸,但也只能當看不到。她今天心情複雜得很,在江邊坐了那麽久也平複不下來,跟周虹說了兩句話,就拿了食盒準備回家。
周虹聽她要回家愣了下,劉晴奇道:“诶,小嘉不是說小池回來了麽,剛下去接他去了,你回來的時候沒碰着他們嗎?”
餘爾心一沉:“……應該還沒到吧。”她勉強笑了下,交代道,“媽,你明天早上十點的手術,今天晚上十點之後要禁食,明天早上會剃一點頭發,一會兒洗完頭就早點休息吧,我明天早點過來陪你。”
周虹卻道:“哎沒事兒,一個小手術,有你爸在就行了,早上冷,你多睡會兒。”
爸媽心疼她,餘爾知道,但肯定還是要過來陪着的,她也沒再跟她們争論,提着食盒離開。
只是出門的一瞬間,臉上的笑就挂不住了。
白先生回來了,南嘉居然比她早知道。呵……
醫院的地盤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想找到兩個人不容易,卻也不會有多難。餘爾從住院部大樓出來,一時不知道該從哪找起。
醫院裏有個小河堤,岸邊種了一排柳樹,這個季節已經只剩下幹枯的枝條,蕭索地搖擺着。
每棵樹下都有一個長椅,如果是在春天,坐在曳曳柳條中,對着潺潺小河,也不失為一種美妙的享受,但在這樣的冬夜裏,夜風像刀子一樣從臉上刮過,哪還有什麽美感可言。
南嘉下午也被餘爾的一番話轟炸得好半天緩不過勁兒來,她在小花園裏坐了很久,給白經池電話想問問餘爾說的是不是真的,聽他說正在回來的路上,便臨時打住,決定等他回來再談。
她下樓接到白經池,說有事要談,把他領到了小河堤這裏。其實她更想去他們的老地方的——江邊第三棵梧桐下的木椅,對他們來說是個很有紀念意義的地方。
這裏沒有梧桐,只有柳樹,南嘉出于一種自己都說不清的執念,特意走到第三棵柳樹下的木椅,坐了下來。
白經池跟着南嘉走過來,看了眼手表,立在一旁,沒有要坐的意思:“你要說什麽?”
“你先坐。”南嘉固執地看着他。
白經池不想浪費時間,依言坐下來。
“今天聽說了一些事,我有點不敢相信,想來問問你。”南嘉望着他,“我聽說,你當時娶餘爾,是因為欠了餘家的人情,被餘爾爺爺強迫的,是這樣嗎?”
白經池高攏起眉頭,臉色沉了一沉:“你聽誰說的?”
“周阿姨。”
白經池眉頭皺的更深了,聲音微冷:“我不知道是她的表述有問題,還是你的理解出了偏差,事實不是你以為的這樣,不存在強迫不強迫的問題。”他看着南嘉,帶着一種提醒的意味,“還有,南嘉,這是我跟餘爾之間的事。”
潛在意思就是——不關你的事。
南嘉苦笑了一下:“你想說跟我無關嗎?如果沒有她,現在跟你在一起的是我!”
白經池的臉色更沉了幾分,如果她想說的就是這些,那他沒有聽的必要。他站起來,聲音像耳邊呼嘯而過的夜風一樣冷冽:“南嘉,你比誰都清楚,我們分手不關她的事。”
南嘉一滞,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她是清楚,分手是她自己提的,因為受不了孤身在異鄉打拼的辛苦和孤獨,漸漸對遲遲不來的他也埋怨起來,每次打電話都以吵架告終,她學會了吵鬧、胡攪蠻纏,折磨自己的同時也折磨着他,仿佛那樣自己就能好過一些。
她永遠都記得,白經池忍耐到極限後對她說的那句話:“南嘉,你對着鏡子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即便生氣到極致,他也只說過那麽一句重話。
然後呢,為了所謂的自尊心,她提出分手。
再然後,他讓她自己冷靜一下,幾天後她依舊在賭氣,堅持分手,他答應得幹脆,從此再沒有給她打過一個電話。
她沒有一天不在後悔,但一直倔強地不肯低頭,幾個月之後,聽到的便是他和餘爾在一起的消息。他們要結婚了,她甚至來不及再争取一下。
可是她不甘心啊!
白經池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煙,點了一支,抽一口,長長吐了一口氣。
他和南嘉認識将近十年,那麽多年的情分,不是說舍棄就能舍棄的。他還把她當朋友,但不可能再有其他多餘的感情。
“抽嗎?”他轉頭,把煙盒遞向南嘉,這是男人在争吵後慣用的委婉求和的手法。他一只眼在煙霧微眯起來,薄唇間叼着一支煙,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性感。
南嘉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一擡手,把他嘴裏的煙拔掉,然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捧着他的臉,朝那睽違多年的唇吻了上去。
白經池沒料到她這突然的動作,懵了一下,在她貼上來的一瞬間猛地別開了臉。南嘉的手用力扳着他的臉,白經池冷着臉把她的手拽下來,因為太過用力,将她推得後退了一步。
河堤上沒有圍欄,南嘉半只腳踩空,重心不穩,驚呼一聲,向後倒了下去。白經池也吓了一跳,連忙又拉了她一把,将她拽了回來。
南嘉本能地往他身上靠過來,白經池等她站穩,迅速松開她,自己後退了一步。
他已經氣得不想說話,扔下一句“你自重一點,我已經結婚了!”,轉身就要離開。
南嘉撲上來,從後面抱住他,泣不成聲:“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你變成了別人的,不甘心陪在你身邊的是別人!”
“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我沒有義務為你的不甘心買單。”白經池用力掰開她的手,大步走開。
“你不愛我為什麽分手之後又以慈善機構的名義資助我念書?”南嘉在他背後哭着大喊,儀容不整,哪還有半分平日的優雅和自信,聲音在夜晚的寂靜中被無限放大,帶着滿滿的不甘心,和幾乎愚蠢的自欺欺人。
白經池頓住腳步,回身望向她,表情冷肅:“如果這件事給了你錯誤的信息,那我向你說聲抱歉,你誤會了。”下面的話說出來很可能會傷害到南嘉的自尊心,白經池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事實上,那筆錢是餘爾捐的,所以資助你的是她,不是我。”
當年周虹生病的時候劉晴常去醫院陪她,好姐妹之間總喜歡互相談談家常,那段日子南嘉過得很辛苦,劉晴心裏也難受,幾次在周虹面前哭訴,周虹看着南嘉長大的,也很心疼她,但當時她已經自顧不暇,想幫她也有心無力。
她還在生病,白經池不想她為這些事傷神,當時他已經開始跟着餘爺爺慢慢接手餘氏的工作,原本是想用自己的工資力所能及地補貼她們家一些,那時候他已經跟餘爾确定了關系,并沒瞞她。
也許當時多多少少還是念着一些往日的情分,才會跟餘爾提這件事,但這并不能成為他還愛南嘉的證據。
至于為什麽通過慈善機構資助,這就是餘爾的一點小心機了。當時的情況下南嘉是不能不幫的,不然顯得她不夠大度,說不定還會因此跟白經池産生隔閡,但她私心裏并不希望白經池跟南嘉再有任何牽扯,所以以自己的名義,向當地一個專門資助中國貧困留學生的慈善機構捐了一筆錢,只要求他們在名單上加上南嘉的名字。
白經池在這一刻忽然發自內心地感到慶幸,當時他沒有自己私自幫助南嘉,而是選擇了先跟餘爾商量。
夫妻之間的坦誠,真的很重要,不然一件小小的事,都可能對婚姻造成致命一擊。
“……什麽?”滿臉的眼淚早已将原本精致的妝容弄花,南嘉震驚地瞪着眼,一片狼藉的臉上表情僵硬,顯得有些滑稽。
“我想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面了。”白經池轉身離開,再沒做停留。
他到達周虹住的病房時,剛好碰到劉晴出門,點點頭叫了聲:“劉阿姨。”
“小池啊,”劉晴笑眯眯地,看了看他身後,納悶道,“小嘉呢,不是去接你了嗎?”
“她在下面等你。”白經池氣還沒消,不願跟她多說,直接進了屋去看周虹。“媽,爸,我回來了。”
周虹正彎腰坐在床邊,讓白謙幫她洗頭,一遍洗過,白謙去換水,她拿毛巾擦了擦臉,擡頭,跟劉晴一樣的反應,喊了他一聲,然後瞅着他身後:“餘爾呢,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她下去找你了,你們沒遇到?”
白經池愣了下:“沒有。”
周虹一臉納悶:“奇怪,你們今天怎麽搞的,她回來沒碰到你跟小嘉,下去找你,你上來又沒碰到她,什麽情況?”
白經池過去輕輕拉了一下周虹的手,對這個年紀的男人來說,已經是難得的親近動作了。他放下東西,拿出手機給餘爾打電話,無人接聽。
連打幾個都沒人接,家裏的座機也是一樣,白經池皺眉,收了手機說:“我出去找她。”
☆、Chapter 23
工地的事故一處理完,白經池一秒鐘都沒有耽擱,把同去的袁經理留在那兒跟進後續事宜,自己先開車趕了回來。五個多小時的車程,飯都沒顧上吃。
一回來又是一堆麻煩事,南嘉莫名其妙的糾纏,餘爾的突然失蹤,還有臨走前媽媽拉着他那一番痛哭和忏悔,白經池已經滿心疲累。
他開車回江畔別墅的時候,一路上還在不停地給餘爾打電話,一直沒有人接聽,十有八.九是鬧脾氣跑哪裏躲起來了。江畔別墅區各家燈火都亮着,遠遠看過去,唯獨自家的房子是一片漆黑。
抱着試一試的心态,白經池還是進了家門,一片漆黑中,只有一樓角落處開了一盞昏黃的小燈,那是白球球的窩。
這個點白球球不知道是沒睡還是被他進門的動靜吵醒了,瞪着倆圓眼睛,十分警惕。窩外面擺着一個兔子形狀的卡通白盤,白球球的飯碗,現在空空如也。白經池倒了點兔糧給它,不忘在旁邊另外一個小圓杯裏添上溫水。
除了這片小天地,家裏其他的燈都沒開,白經池還是每個房間都找了一遍,餘爾并不在,不過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了一個精致的紙袋,裏面是一整套的帽子、圍巾、手套,兒童款的,圍巾和手套上都有q版的小馬圖案,帽子頂上還有倆耳朵一樣的凸起。
袋子裏還有一張卡片,寫着——馬寶寶生日快樂,祝馬寶寶快高長大。後面還畫了一個笑臉。
這個馬寶寶白經池還有印象,是馬主任家的獨孫,姓馬,又剛好是馬年出生的,所以小名就叫馬寶寶。不過生日是什麽時候,他還真不記得了。
前兩天打電話的時候餘爾說拜托了馬主任來給媽媽做手術,這大概是她準備的禮物吧。
餘爾的電話依舊沒人接聽,白經池先往餘家老宅打了電話,陳嫂說餘爾并沒有回去;然後給梁喬打了電話,她說最近出版社挺忙,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過餘爾了,她自己的新書都不管,全部都交給出版社決定。不過一聽餘爾不見了,她二話不說就出來幫忙找人,白經池沒想麻煩她,但是想攔都攔不住。
餘爾的朋友不多,其實也可以說是很少,白經池把能想到的那些她有過聯系的人全部問了一遍,一無所獲。
她可能去的幾個地方都沒有消息,白經池立刻聯系了翟域和趙恺幫忙找人,然後提着那個袋子出門。隔壁的房子燈火通明,他頓了下,過去敲門。
來開門的是家裏的幫傭,聽說他的來意後一臉為難地往裏看了看,讓他稍等一下,随機關上了門。白經池也不在意,等了片刻,門再次打開,一個腹部微微隆起的漂亮女人站在門口跟他道歉說家裏人不懂事怠慢了,透過半開的門,可以瞧見後面樓梯上站着的青年男人,正一臉陰沉地看過來。
餘爾有一日曾跟他聊起過,說認識了隔壁的喬太太,白經池卻知道,裏面那位喬家大少目前還是未婚。其中內情外人不好多做猜測,白經池卻還是禮貌地稱呼對方一聲:“喬太太,抱歉這麽晚來打攪,冒昧問一下,我們家餘爾今天聯系過你嗎?”
喬太太愣了下:“沒有啊,她出什麽事了嗎?”
“跟我鬧小脾氣呢。”白經池捏捏眉心,故作輕松地解釋道,“不接電話,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需要幫忙嗎?”裏面那位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冷冽。
“不麻煩了,多謝。”白經池遙遙望過去,兩人的視線對上,彼此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從喬家的別墅離開後,白經池立刻開車出門去找,剛開出別墅區,翟域的電話就打過來了,白經池連忙接通,“有消息了?”
“我說這位兄臺,你的智商被狗吃了嗎,直接手機定位不就行了嗎?難得你有事求我一回,我以為多難呢!”那邊一陣噼裏啪啦打鍵盤的聲音,翟域沒好氣道,“南山公墓,小魚餌估計看爺爺去了,不過這個點,也可能是看鬼去了。”
白經池默了一會兒,道了聲“謝了”,直接挂了電話,拐上通往南山公墓的那條路。
他的智商可能剛才拿去喂白球球了。
去南山公墓的路上,白經池先給大晚上兩肋插刀跑出來幫忙的梁喬通了個信兒,鄭重地道了謝,讓她先回家去,說改天再登門道謝。
那邊梁喬也松了一口氣,推辭了一下,然後一點也不見外地直接說:“餘爾上次做的牛肉醬還有沒有哇,她給我的那些已經吃完了,這兩天已經吃不下飯了都。”
白經池有點無奈,只好說改天再給她送。
南山公墓外,酒紅色的沃爾沃停在路邊,隐在夜色裏,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一片黑暗中,車中忽然發起一點亮光,黑夜寂寥,白光忽隐忽現。
墓園內,幽靜得幾乎沒有一絲聲響,一排排墓碑整齊排列,肅穆而冷清,呼嘯而過的風聲聽起來都有些陰森。餘爾抱着膝蓋靠在一塊墓碑上,臉埋在腿間,一動不動,安靜得像是睡着了。
不怕嗎?
當然怕。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她想爺爺了。想吃爺爺包的餃子,想像小時候一樣跟在爺爺屁股後面去串門,還想爺爺能摸摸她的頭,再叫她一聲小寶,告訴她“別哭,爺爺會陪着你。”
膝蓋處的褲子早已經濕透,只要想起剛才在小花園看到的畫面,眼淚就止不住地流。
她看到白先生和南嘉接吻,看到短暫的分開後他激動地把南嘉拽回懷裏……深夜的小花園,郎有情妾有意,多美的畫面啊……
白經池你個死豬頭!大騙子!臭水池!
再也不想理你了……
一邊流眼淚一邊在心裏面把那兩個人罵了一百遍,餘爾幾乎忘了自己正坐在一片墳地裏,山上冷飕飕的,還帶着嗚嗚的詭異風聲,屁股下面的石頭冷的徹骨,她努力把自己整個縮進了大衣裏,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
後來被一道蒼老的聲音叫醒時,迷迷糊糊間還以為是爺爺在叫她,餘爾幾乎立刻醒來,睜開眼皮的瞬間眼中就盈滿了淚水,然後驚喜的目光對上一道刺眼的白光,她立刻擡手擋住眼睛。
來人是公墓的管理員,晚上照例過來巡視一圈,猛地看到這兒坐着一個人被吓了一跳,還以為鬧鬼了!他表情驚恐地舉着手電筒在遠處看了半天,後來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才确定這是個活人。
“姑娘,你咋睡這兒了?”管理員壯着膽子上前,心裏納悶得很,哪有人大晚上在公墓睡覺的,膽兒還挺大!
餘爾驚喜的眼神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間就黯淡下來,眼皮一垂,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來。她抹抹眼淚,擡頭看了他一眼,倆眼紅的跟兔子似的,看得人心裏一疼。管理員不由自主軟了聲音:“離家出走啦?”
餘爾還是沒吭聲,又吸了吸鼻子。好像要感冒了……
管理員拿手電筒往四周晃了一下,一邊以長輩似的口氣道:“你看,感冒了吧。咋這麽想不開呢,在這種地方睡,又吓人又冷,着涼了受罪的還不是自己?”
“我……”一開口嗓子啞的厲害,她清了清嗓子,不服氣地反駁,“我沒有離家出走。”
管理員拿“然而我早已看穿一切”的眼神瞄了她一眼,手電筒往她臉上照了照,“看你這嗓子啞的,趕緊摸摸腦袋,看發燒沒?”
餘爾聽話地摸了摸:“沒有。”
“趁着沒發燒趕緊回去吧,這麽晚跑出來,家人肯定擔心了!回去乖乖看病吃藥,不想吃藥就捂上被子好好睡一覺,你們年輕人身體好,小病小痛的睡一覺就過去了。”
“恩。”餘爾站起來拍了拍屁股,這個管理員讓她想到了爺爺,所以格外地聽話,又回頭摸了摸爺爺的墓碑,吸吸鼻子把眼淚忍回去,跟管理員爺爺說了再見,慢吞吞地往山下走。
管理員跟了上來,拿手電筒給她照着路:“來,我送你下去,這烏漆墨黑的,別摔着了。”
做了一晚上腿有點麻,腳也凍得沒知覺了,她走得慢,管理員就慢慢跟着,一直照着她腳下的路。後面幾層他沒有跟下來,路燈的亮度已經足夠為她照明。餘爾走到最後一層,回頭看了一眼,管理員爺爺剛好也在看她,老遠沖她揮了揮手。
餘爾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