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其實不是因為他啦。”她嘆了一口氣,也許是因為心裏太煩悶所以急于找個人傾訴,她看看南嘉,終于小聲說,“表姐,有件煩心事兒,我想跟你說說,你能不能答應我,不告訴別人,也別因為這個看不起我?”

南嘉詫異了一下,又點頭:“當然,你還信不過我嗎?”

這家餐館人不多,包廂裏也足夠安靜,南嘉靜靜聽完封淼淼的傾訴,握着她的手,像是無聲的安撫。她從頭到尾神色平靜,但在聽到餘爾名字時心中翻起的駭浪,無人知曉。

她溫柔的眼神讓封淼淼十分感動,不自覺将自己的煩擾和憤恨一五一十地說給她聽。

聽封淼淼說到被抓的小弟很可能根本不知道幕後主使,刺刀逃脫之後調查就會陷入僵局,可能很難查到餘爾身上去,南嘉垂了垂眼,平靜地說:“既然查不到,那就直接告訴你未婚夫吧。”

封淼淼顯然早就想過這個方法了,搖頭道:“不行,我從一開始就騙他說我不知道,現在說出來,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南嘉極輕地笑了下:“傻瓜,說話是講究方法的。”

☆、Chapter 32

淩晨四點,裝修精致典雅的酒店房間裏,關衡立在床邊,抱着懷裏瑟瑟發抖的女人柔聲安慰。夜色闌珊,天邊已經隐隐泛起魚肚白,關衡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頭。

封淼淼做噩夢了,跟幾個發小在ktv玩得正high的時候接到她的電話,他不得不收斂起脾氣,二十四孝男友一樣匆匆趕過來安慰她,走的時候還被發小們嘲笑了個遍。

封淼淼在他懷裏嘤嘤啜泣,關衡耐着性子聽她傾訴她做的噩夢,直到從她口中聽到那句有些可笑的話,關衡忍不住發笑:“你說,你那天聽到他們打電話,叫對方yu小姐?”

封淼淼仰着臉,楚楚可憐地點頭。見他似乎有些不信,又補充道,“剛剛又夢見了那天的事,我才記起來。”

“yu?哪個yu?”關衡垂眸盯着她,“你認識姓yu的人嗎?”

封淼淼猶豫着點頭:“姓yu的我只認識一個。她擡頭望着關衡,“……餘爾。”

關衡看了她半天,直看得封淼淼忍不住忐忑起來,才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她跟你有什麽深仇大恨,要這麽對你?”

……

交流會持續了兩天,白經池的三天假期也剛好結束。啓程回c市之前,他以朋友的名義邀請愛默生教授到c市去游玩,愛默生爽快答應了,不過他在b市還有工作沒有完成,先與白經池約定好了時間。

也許是因為重新撿起了最愛的專業,白經池這兩天過得相當的志得意滿,餘爾卻心情欠佳,只是為了不影響他的心情,努力表現得若無其事。

回城的飛機上遇到年輕可人的漂亮姑娘來搭讪,大約是也參加了這兩天的交流會,言語間對白經池很崇拜的樣子。餘爾看了一眼就轉開視線,望着窗外層層疊疊的白雲,聽耳邊他們熱切地讨論着那些她不懂的專業名詞。

白經池遞了眼罩過來:“困了就睡會吧。”

你跟漂亮姑娘聊那麽嗨,就讓我睡覺!餘爾生氣地接過來,往眼鏡上一蒙,拿後腦勺對着他。

正在拿小毛毯的白經池沒注意到她氣鼓鼓的表情,細心地給她蓋上,只隔了一條過道的女生眼中露出羨慕的神色,等他轉過身來,立刻又拿之前想好的問題來問,白經池禮貌地回答完,然後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太太睡了。”

女生很通情達理地笑:“恩恩,那我不打擾你們了。”

白經池點頭:“謝謝。”

下飛機的時候那個女生又拜托白經池幫忙拿了一下行李,餘爾一聲不吭先下了飛機,拉着自己的小皮箱走得飛快,白經池在登機橋上才追上她,“你在鬧什麽?”

餘爾看到他眉眼間按捺的不耐,低頭沉默半晌,才說:“對不起,起床氣。”

假期結束,公務繁忙的白經池第二天就去上班了,餘爾去把白球球接了回來,爸媽都笑眯眯地問她玩得怎麽樣,餘爾笑着說很好,撿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說給他們聽,晚上還是拒絕了他們留她吃飯的意思,帶着白球球回了家。

路過藥店的時候,她停車下去買了驗孕棒。這個月還沒到例假的日子,但她已經等不及了。

回家放下白球球,帶着極端複雜的心情立刻進了廁所檢驗,結果是醒目的一條杠,那一瞬間真真切切感到了失落。

她多想有個孩子。

愛默生教授是在兩天後到達c市,白經池親自到機場去接,同行的還有作為助理的宋清微和教授這次中國行特地帶在身邊的兩個學生:金發卷發的andrew和棕色頭發藍色瞳孔的leif,後面跟着交流會結束後專門留在b市陪教授的南嘉。

andrew老遠就朝白經池揮起手,一行人走過來打了招呼,愛默生教授心情也很好,跟andrew一樣,給了白經池一個大大的擁抱。南嘉自始至終沒有說話。

白經池挨了兩個熊抱,哭笑不得:“歡迎你們到c市來。”

andrew興致勃勃地說:“聽說c市有很多美食,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leif在那邊用不太标準的中文罵了一句:“飯桶!”

“!中國現在有個新的流行語叫做,”andrew豎起手指搖了搖,用更加不标準的中文說,“吃、貨。”

其他人只笑着看他們鬥嘴。

将他們一行人安頓到最好的酒店後,作為東道主,白經池晚上自然要做東請他們吃飯。

南嘉很識趣地沒有來,盡管教授和其他人并不清楚她和白經池之間的那些恩怨糾葛,但她了解白經池的個性,主動保持距離于她而言是現在的最佳選擇。

愛默生教授和宋清微跟白經池都很熟悉,另外兩個學生是典型的美國人,熱情開朗,前兩天在交流會上就已經與白經池互相熟識了,現在私人場合說起來話沒那麽多顧忌,放得更開了。

晚飯後又帶着一行人轉移陣地到會所消遣,大家都玩得很high,白經池也十分開心,不免多喝了幾杯,到最後勉強保持着幾分清醒,和宋清微一起叫了計程車,把爛醉的其他幾人塞上車送回酒店。

他叫了代駕,靠着車頭站在外面吹風。

夜風冷冽,吹得人大腦更清醒了,他抽了支煙,腦海中回放着教授醉酒之前說的話,一向當機立斷大刀闊斧的人,竟然也開始猶豫不決起來。

從飯店出來的時候,教授跟他一起走在後面,問了他一個問題:“你喜歡你現在的工作嗎?”

白經池轉頭看着他,沒有正面回答,只笑道:“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帶着笑容,語氣認真:“有興趣到我的事務所工作嗎,像你曾經期望的那樣,做一個建築師。”

白經池愣住。

教授又說:“我知道成為一名傑出的建築師曾經是你的理想,并且就我這段時間的觀察,我想現在為止依然還是。”白經池的表情變得有些沉重,教授卻一臉輕松地沖他眨了一下眼,“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時隔多年,教授再次抛出的橄榄枝讓他心中壓抑多年的渴望再次蠢蠢欲動起來,那被強制撚滅的夢想火焰還殘留着最後一點火星,這麽多年都不肯熄滅,遇到一點氧氣就想重燃。

去美國繼續未完成的理想,去做自己最想做的建築師,無疑是現在他心中最渴望的選擇,但是餘爾怎麽辦?

帶她一起去?

她願意嗎?

白經池被代駕送到江畔別墅外,付了報酬,下車回家。客廳裏還亮着燈,餘爾坐在沙發上等他,聽到門口的動靜立刻站起來迎了過來。

“你回來啦?”

一靠近就聞到濃濃的酒味,他扶着牆擡着腳,半天都沒穿上拖鞋。餘爾把他按到沙發凳上坐下,把他腳上的皮鞋脫掉,然後套上拖鞋。

白經池還殘存着一些意識,一直在喊她的名字,餘爾把他扶到床上,熟練地扒掉他身上沾滿酒氣的衣服,扯過被子給他蓋上。她抱着髒衣服站起來,又被拉住了手腕,白經池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拉着她的手卻箍得很緊。

“小魚……”

餘爾把衣服丢到地上,在床邊坐了下來,擡頭輕輕撫摸他的臉。

“今天開心嗎?”她輕聲問。

白經池應聲:“開心。”他微微蜷了蜷身子,把臉埋在餘爾手心裏,“他要我跟他走,我可以做建築師。”

餘爾的手頓了頓:“你想做建築師嗎?”

“恩。”他的聲音有些渾濁,意識不太清晰地回答着她的問題,“我會蓋房子。”

餘爾輕撫着他耳邊的碎發:“那,你想跟他去美國嗎?”

白經池閉着眼睛,臉貼着她的手心,答非所問:“去美國蓋房子。”

……

第二天早上,白經池在宿醉後醒來,渾身的細胞似乎都在抗議,酸酸疼疼。旁邊的位置已經沒人,他站起來抻了抻腰,走出卧室,看到餘爾已經在廚房裏忙碌起來,圍着她的格紋小圍裙,正給他準備早餐。

“怎麽起這麽早?”他站在廚房門口看她。

“起來啦?馬上就好,你先去洗臉刷牙吧。”她舉着鍋鏟笑得一如往常。

頭還隐隐作痛,白經池去沖了個澡,洗漱完出來,早飯果然已經擺上桌。他在餐桌前坐下,宿醉過後的胃不太舒服,看着豐盛的飯菜也沒什麽胃口。

餘爾今天完全把“他不喜歡別人給他夾菜”這件事抛到了腦後,頻繁地給他夾菜,催他多吃點,但到最後他也只吃了幾口菜,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小塊蛋餅,就放下了筷子。

“你不吃了嗎?”餘爾擡眼看他。

“你慢慢吃,我吃飽了,去上班。”

白經池站起來,餘爾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幫他拿包打領帶,然後送他出門。外面天氣很好,難得出了太陽,餘爾站在門口看他邁下臺階,忽然又叫住他。

“老公!”她喊了一聲。

白經池回頭,看到她笑嘻嘻的,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站在兩層臺階之上,剛好可以跟他平視,陽光映在她臉上,皮膚上細小的絨毛都好像在發光。她擡手捧住他的臉,在他唇角輕輕啄了一下。

“路上小心。”她笑着說。

白經池抱了抱她,在她額頭輕輕一吻,心裏一片柔軟。

“等我回來。”

☆、Chapter 33

這兩天連軸轉似的工作,終于把放假那幾天堆積起來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白經池埋在文件堆裏忙活了一早上,看完最後一頁,合上黑色的文件夾,目光移向桌子右上角的黑色木質電子鐘,時間顯示12:11,就在這幾秒種裏,數字忽然又跳動,變成12:12。

忽然想起以前曾經看到過的一個說法:如果看時間的時候,時鐘和分鐘是一樣的數字,說明有人正在想你。

這個念頭冒出來,白經池自己都覺得矯情,頓了頓,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等待的時間裏,他一直盯着電子鐘上橘黃色的數字,直到接通的那一刻,數字還沒有變,他心裏竟然有小小的喜悅。

“喂,老公。”電話裏傳來餘爾軟軟的聲音,這是白經池今天第二次聽到她叫老公,心頭還是不受控地跟着酥了一酥。以前覺得肉麻的稱呼,現在聽來竟也很悅耳。

“恩……”他低沉地應了一聲,卻仍能聽出其中洩露的一絲愉悅,白經池站起來,走向落地窗的時候順便抻了抻腰,“在做什麽?吃飯了嗎?”

“還沒,我在外面。”

“恩?”電話裏忽然變得嘈雜了一點,白經池似乎聽到了誰的喊聲,隐隐覺得有點不對勁,眉毛還沒來得及皺起來,又聽到餘爾帶上笑意的聲音,“我在你辦公室外面呢。”

辦公室外面……

白經池捶腰的手一頓,下意識轉身,辦公室的門剛好被推開,一顆紅色的腦袋探了進來,餘爾大半張臉都藏在圍巾裏,戴着毛線手套的手笨拙地把圍巾往下拽了拽,露出臉朝他笑起來。

白經池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來,收了手機朝她走過去,溫熱的手掌覆上她的臉,有一點涼。“怎麽不先跟我打個電話?”

餘爾笑嘻嘻地把食盒往上提了提,遞給他,嘴上抱怨道:“好重。”

白經池連忙接過來,反手關門的時候聽到外面某個女秘書含糊不清的聲音:“恩恩,這個好好吃!楊姐你嘗嘗!”

然後方碩激動地喊了一句:“那個是我的!一人兩個!”

剛才電話裏那個聲音就是他吧,白經池從即将合上的門縫裏瞥了一眼,幾個人熱熱鬧鬧地圍成一圈,申逸一手拿了一個點心,吃得形象全無。

不知不覺這一群人已經都被收買了……白經池啧了一聲,把門合嚴。

辦公室裏暖氣開得足,吃飯的時候餘爾就把大衣脫掉了,這次坐到和白經池同一邊,挨着他,自己吃一口喂他吃一口,一向潔癖的白經池也沒什麽反應,她喂一口就吃一口,然後說一句“你自己吃,不用喂我”,下一次她的筷子再伸過來,他還是條件反射地張口。

飯吃到最後,餘爾就差坐到白經池大腿上去了。兩個人挨在一塊歇着,有一搭沒一搭地低聲說着話,白經池聽出她越來越懶散的聲調,問她:“困了?要不要去睡會?”

餘爾“恩”了一聲,兩手往他脖子上一挂。白經池莞爾,從善如流地将她打橫抱起來。

原本是打算和她一塊休息一會兒,不過她今天好像格外粘人,在外面的時候明明困得眼皮都快合上了,但一放上床,她好像立刻又清醒了,對他又親又抱的,一個勁兒往他身上蹭。白經池拿她沒辦法,被勾得起了火,就直接在這張小床上把她給辦了。

還沒在辦公室試過呢……

馬上要進去的時候,餘爾忽然睜開眼問他:“有沒有那個?”

有段時間做的時候不戴套了,白經池一下子就沒反應過來她問的什麽,腦筋轉過來之後嘀咕了一句:“辦公室怎麽會有那個。”

餘爾眼神閃爍了一下,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熟門熟路破了城門。

……

白經池睡了很沉的一覺,最後被敲門聲吵醒,楊秘書在休息室外面喊他:“白總,您醒了沒,建材公司的陳總已經到了,在會客廳等您呢,申特助已經先過去了。”

白經池坐起來,搓了搓臉:“給我幾分鐘。”

“好的,文件已經放在您桌子上了,待會您記得拿。”楊秘書應聲,踩着高跟鞋離開。

白經池洗漱完出來,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三點了。今天睡太久了。

他拿上楊秘書準備的文件,拉開辦公室的門,看了一圈。角落裏的方碩只露着黑色的腦殼,白經池經過的時候,敲了敲他桌子。方碩猛地一下跳了起來,反倒把白經池給驚了一下。

他看了一驚一乍的方碩一眼,心裏直嘆氣,這膽子,跟白球球有的一拼。

“白總!”方碩站得筆直,雖然膽子小,但是還是很有眼色的,白經池還沒說話,他就回答道,“夫人已經回家了,讓我們等你睡醒再告訴你,沒事不要進去打擾。”

白經池點了點頭,剛睡醒,聲音還帶着一點倦意:“繼續工作吧。”

見完陳總回來,白經池抽空給餘爾打了個電話,沒人接聽,挂了電話發了一條短信過去,問她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飯。

接下來有一場重要會議,因為過程中出了一點差錯,一直拖到快六點才結束,散會之後他率先離開會議室回辦公室,在電梯裏拿出手機看了看,餘爾一個小時之前給他回了短信。

——回家吧,我有事跟你說。

她的語氣不太對。白經池一點一點蹙起眉,把電話塞回口袋裏。其實他具體也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僅僅一條短信而已,語氣和情緒都是看到的人自己腦補的,但他就是覺得有問題。

尤其是結合今天一整天她的反常:突然改口叫他老公;吃飯的時候很黏他;那個的時候要求戴套;睡醒之後一聲不吭離開……

手指在文件夾的封面上敲了敲,電梯到達33樓,白經池大步邁出電梯,回辦公室拿上大衣和鑰匙,匆匆離開。

一路上臉色都緊繃着,回到別墅甚至顧不得把車開進車庫,直接停在院子裏,下車回家。一進家門就看到餐廳飯菜已經擺上桌,餘爾還在廚房裏,拿着湯勺在炖鍋裏慢慢攪着。

白經池換上拖鞋,從玄關走過去,空氣中煙火的氣息越來越濃厚,仿佛是踏入了另一個溫暖的世界。他看着餘爾忙碌的背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回來啦?”餘爾轉頭看他一眼,又很快轉回去,“洗手吃飯吧,湯很快就好。”

“好。”白經池輕聲應答。

他先去了一趟書房,把公文包放下,轉身走了一步又頓住,折回去,走到了垃圾桶跟前。裏面兩個有皺巴巴的紙團。

這不是他扔的,他扔廢紙從來都是折疊起來,不會這樣團成一團。

白經池皺眉,俯身撿了起來。

……

“餘爾。”

餘爾戴着白底小碎花的隔熱手套把湯盅端了出來,一轉身發現白經池站在客廳裏望着她,身上還是回來時的深灰色西裝,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定。

他剛剛叫她餘爾,沒有叫她小魚。

餘爾愣了愣,目光落在他右手捏着的紙上,心倏地一跳,手一抖,湯差點灑出來。白經池這才看到她紅的像兔子一樣的眼睛,手不禁攥得更用力了幾分。

“先吃飯吧。”她把湯盅放到餐桌上,打開蓋子,露出奶白色的鲫魚湯。

餘光裏看到他還站在那兒沒動,也只假裝沒看到,若無其事地盛了兩碗湯擺好,然後擡頭望向他,又說了一遍:“吃飯吧。”

白經池終于動了一動,腳步沉重而無聲地走過來,沒坐,把手裏攤平之後滿是折痕的紙放到桌子上,上面碩大的标題反射着明亮的燈光,讓人覺得刺眼——

離婚協議書。

“這份協議是怎麽回事?什麽意思?”他望着餘爾,目光如深不可測的黑潭,看起來平靜無波,卻仿佛蘊藏着無數洶湧的暗流,激烈的厮殺和碰撞全都掩藏在平靜的水面之下。

餘爾沒有勇氣跟他對視,洩氣一般突然垮下了肩,低着頭,死死咬住嘴唇,努力将即将奪眶而出的眼淚壓回去。

那張滿是皺褶的紙張有一大片幹涸之後的水漬,黑色墨水被暈開,留下觸目驚心的形狀。沒人知道她打印出來之後對着那張紙哭了多久,哭到眼淚把大半張紙都浸濕,不得不廢掉重新打印。

兩個人隔着餐桌對峙着,沉默很久,沒有人先開口,固執地等待着對方的解釋或者宣判。餘爾在壓抑的氣氛中無聲落淚,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砸在光潔的地板上,無聲無息。

“這飯還吃得下去嗎?”白經池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頭發,和頭頂中央他曾親吻過很多次的發旋。“你不是有事跟我說嗎,現在說吧。”

餘爾抹了抹眼淚,吸了一下鼻子,轉身走進書房,很快又拿了另外一份協議出來,紙張平展,毫無折痕,被她壓在文件夾的最下面,上面她的名字已經簽好。

她把協議遞給白經池的時候手都在發抖,還是不敢擡頭看他,只拿頭頂對着他,努力控制住想要顫抖的聲調,表現得鎮定而堅決:“我想離婚。”

她的手舉在半空中,白經池久久不接,她便固執地舉在那兒。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才聽到頭頂響起白經池暗啞的聲音:“你又在鬧什麽?”

她沒鬧……餘爾鼻子一酸,眼淚又落了下來。她盯着白經池腳上的條紋棉拖,上面有兩顆扣子,這是她在網上買的,跟她腳上的是一對。

“我沒鬧,我是認真的。”

白經池緊緊盯着她,“理由呢?你要離婚,理由是什麽?”

“我們不合适。”她說。

白經池“呵”了一聲,像是冷笑,又像是自嘲:“結婚這麽久,現在你告訴我,我們不合适?那過去的五年,在你眼裏都是笑話嗎?”他上前一步,掐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擡起頭,“你看着我,你告訴我,我們哪裏不合适?我有哪裏做的讓你不滿意嗎?”

他大概真的是氣急了吧,很用力地掐着她,餘爾又疼又委屈,眼淚嘩嘩地掉着,終于敢擡眼看向他的眼睛,眼前卻是一片水霧模糊,連他的輪廓都看不清。

“我沒有不滿意,你哪裏都好,你只是不愛我……”她終于還是壓制不住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知道你跟我結婚是為了還爺爺對你們家的恩情,他是沒有逼你,但你也不是自願的,你根本不想娶我,所以結了婚才會對我越來越冷淡,我不傻,我都感覺得到……”

白經池手上的勁兒松了一些,張了張口:“我……”

餘爾卻不肯聽他說話,繼續哭着控訴,“你從來不跟我約會,不陪我逛街看電影,也從來沒有送過我花,所以的禮物都是讓秘書準備的,我都知道!你不喜歡我,連跟我做.愛都不喜歡,也不願意跟我生孩子,每次做都要戴小雨傘……你說你不愛南嘉,可你心裏明明還有她,逛廟會的時候因為看到她發呆,連我走遠了都不知道。你還把她招進公司,在同一個屋檐下工作,你們很合拍,你們有很多共同語言,你喜歡的東西她都懂,她是你的知己,我連大學都沒上過,什麽都不懂,英文也不會說,你一定很嫌棄我……”

“你說你不愛她,可至少曾經愛過她,但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這些話不知道在她心裏憋了多久,白經池不能說不心虛,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段時間他和餘爾的感情是越來越好了,但曾經對她的冷落,并不會因此抵消,那些日子真真切切地存在過,而且顯然已經給她留下了很多深刻而難過的記憶。

“小魚……”白經池松手,想要抱一抱她,餘爾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剛巧躲開。

她擦了擦眼淚,眼前恢複清明,重新把那份離婚協議舉起來,遞給他:“你不愛我,我也不想再拖累你,簽字吧。”

“以前是我讓你傷心了,是我做錯了……”白經池伸手抱住她,“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你想要孩子我們就生孩子,男孩女孩都要,生很多個,我們好好過日子,好嗎?“

那一刻餘爾多想答應下來,多想抱着他大哭一場然後像他說的那樣繼續“好好過日子”,或許她可以繼續利用責任拴住他,反正只要能在他身邊哪怕得不到回應她也可以很歡喜,但她不想……不想他們的婚姻繼續畸形下去,不想再做他的包袱和拖累……

她想讓他卸下她和餘家這兩個重擔,去過他自己想要的人生;也想找回自我,開始學着做一個獨立而優秀的女人。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可能的話,她希望能夠站在與他比肩的位置,也許那個時候他依然不會愛她,或者已經有了深愛的女人,但至少,他們之間是平等的,她終于可以愛得不那麽卑微。

她掙開他的手臂,一邊掉眼淚一邊搖頭。

“我們還是離婚吧。”

☆、Chapter 34

翟域到達酒吧的時候,發現白經池已經一個人先喝上了,他走過去在他旁邊的高腳凳上坐下,要了一杯酒,轉頭問他:“趙恺呢,不是早給我發微信說到了?”

白經池動動腦袋朝後面示意了一下,連話都懶得說一句。翟域往那邊一瞧,好嘛,趙恺那玩意兒正在一個小美女跟前杵着跟人搭讪呢,對方一臉的不耐煩,他還腆着臉要請別人喝酒。

可能是察覺到了翟域的目光,趙恺朝這邊看了過來,翟域立刻給他一個鄙視的眼神,他回了一個中指,然後繼續跟小美女聊天。

“怎麽突然想起來喊我們喝酒來了?”翟域看着旁邊一杯一杯喝酒的白經池,這人就差把老子心情不好六個大字寫在臉上了,“怎麽着,跟小魚餌吵架了?”

白經池轉了轉手裏的酒杯,嘆了口氣,沒說話。

他不肯多說,翟域也不多問,其實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小魚餌愛他愛得那麽死心塌地唯命是從的,能吵什麽架?再說人家倆夫妻甜甜蜜蜜這麽多年了,就算吵個架也是在秀恩愛,他們單身狗就不用鹹吃蘿蔔淡操心了。

那邊趙恺終于舍得回來了,大喇喇一坐,眼睛卻依然留在那邊,四處搜尋着。翟域沒好氣地罵:“你丫有沒有點良心,放着心情不好來買醉的兄弟不管,還有心情去泡妞!”

“啥?”趙恺立刻看向白經池,“你心情不好啊?”

翟域啧了一聲,“你丫鼻子上倆眼睛是用來出氣的嗎?”他扳着白經池的臉給他看,“瞧瞧,臉上這不刻着‘心情不好’幾個字呢麽,你是不是瞎!”

白經池一把拍掉他的鹹豬手,“滾!”

翟域指着他罵:“好心當做驢肝肺!”

趙恺樂了:“哈哈哈哈讓你多事!”

翟域繼續把矛頭指向他:“先別笑我,你妞兒泡到了嗎,人家都不樂意搭理你吧。”

“你懂什麽!”說這個趙恺來了勁,一臉陶醉的表情,“你不知道那姑娘多帶勁兒,眼睛又大又水靈,就那麽瞪一眼,老子半身都酥了,啧啧。”

“就你這混樣兒也就下半身了,上面一半都是廢的。”翟域切了一聲,“不過你什麽時候改好這一口了,你不是一直喜歡胸大無腦的麽?”

“這你就不了解兄弟了吧,我一直好這口啊,好多少年了都,就說你不關心我吧,居然誤解我是那種看重三兩肉的人。”

翟域斜睨他兩眼,放低了聲音說:“趙恺,你丫該不是觊觎我們小魚餌吧?剛才那姑娘跟小魚餌長得還有幾分像呢,你老實交代,是不是早起賊心了?”

白經池握着酒杯的手一頓,立刻眼尾一橫掃了趙恺一下,那一眼涼飕飕的,趙恺自己也愣了一愣,沒忍住罵了一句:“靠!”

被翟域這麽一說感覺還真有點像!但是蒼天作證,他之前真的沒發現!

趙恺立刻舉起雙手:“我以下半生的性福發誓,我真的沒有觊觎你家小魚餌!”白經池意味不明地冷哼一聲,趙恺指着翟域大罵,“挑撥離間呢你,神經病!”

翟域一邊喝酒一邊樂,對于成功破壞他泡妞兒的興致相當有成就感:“現在還覺得人姑娘水靈嗎?”

趙恺狠狠白了他一眼:“水靈你mb!”

哪裏還有心情泡妞兒,觊觎兄弟老婆可是很嚴重的罪名,趙恺生怕白經池真把這事兒往心裏去,一邊陪他喝着酒一邊解釋:“那什麽,你別聽翟域那神經病瞎說,我就是看人姑娘長得漂亮,真不是沖着別的,要不是翟域說,我真沒發現她們長得像!”

白經池跟他碰了碰杯:“行了,我沒那麽小心眼,兄弟一場,我了解你,哪這麽容易被人搬弄是非。”

“就是!”趙恺放了心,然後又瞪了趙恺一眼,“搬弄是非!”

“嘿!合着我在這兒搬弄半天是非,還讓你倆感情更深厚了是吧?”翟域啧了一聲,“那我不是白忙活了嗎。”

趙恺還心有餘悸地拍着白經池馬屁:“小魚餌對你那份心可是沒話說,全心全意撲在你身上,別人就是觊觎也沒機會不是!”說完這句話又覺得好像不太對,這不等于變相承認自己有賊心了麽!他立刻呸了一聲,“得了,我還是自罰三杯算了!”

白經池垂着眼皮,默默喝酒。

那個全心全意愛他的人,現在也是全心全意要跟他離婚呢,怎麽辦?

三個人喝了一會兒,翟域看白經池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卻一直喝個不停,撞了撞他胳膊:“诶,時間不早了,你再不回家小魚餌該着急了吧?”

那邊趙恺已經有點喝高了,往白經池肩膀上一搭:“回、回什麽家!今天我們不醉不歸!誰都不許回家!不就一套破房子嗎,連個人都沒有,有什麽好回的!”

翟域都懶得搭理他:“那是你!經池家裏可有人在等着呢。”

“哦,對哦。”趙恺看了看白經池,猛擺手,“走走走,你走吧,女人如衣服,不穿不行,兄弟如手足,說砍就砍,砍完明天來找我還能給你接上!”

翟域還算比較清醒,見他沒有要動的意思,問了一句:“你回嗎?”

“回哪兒去。”家都沒了,讓他回哪兒?白經池舉起酒杯:“來吧,今天不醉不歸!”

……

江畔別墅裏,餘爾又是一夜無眠。

他們在餐廳那一場對峙,以白經池的離去告終。他最終還是沒有簽協議,她拿出來的那一份,他自始至終沒有碰一下。他說想靜靜,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餘爾沒有像以前一樣無論多晚都在客廳裏等到他回來,她待在房間裏,其實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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