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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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寓離學校果然近,基本上就是過個馬路,轉個彎兒就到。區的房子有點兒年頭了,但是房間內部是新裝修的,幹淨明亮,布置得很是溫馨清雅。

公寓不大,就一個卧室,客廳廚房浴室什麽的,都挺寬敞的,如果是一兩個人住,綽綽有餘。

李程秀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房子。

他住的屬于老城區的城中村,喊着拆遷喊了有十年了,卻還沒輪到他家那一片兒。那裏交通不方便,路況也不好。他家住的平房被背後的居民樓一擋,一天中能見到陽光的時間短之又短,屋裏長期都是潮濕陰冷的。夏天還能算涼快,冬天簡直要命,暖氣時好時壞,有時候他都無法想象,他和他媽是怎麽熬過一個個嚴冬的。

他一直幻想着能住上這樣的房子,窗明幾淨,雪白的牆,木質的家具,陽光從窗戶漏進來,在房間內灑下一片光輝。

邵群一邊兒掂着手裏的鑰匙一邊兒帶上門,皺着鼻子使勁聞了聞。

“還行,沒什麽味道,雖然挺簡陋的,不過要用的東西都有,而且也挺幹淨的,以後你中午來這兒休息吧,別窩在天臺了,要是晚上想住這裏也随便你。”

李程秀眼睛不停地在房間四處打轉,臉上掩不住的激動。

邵群突然喊了一聲:“接着。”把手裏的鑰匙扔向毫無防備的李程秀。

李程秀反應不及,鑰匙砸到他身上,然後掉到了地上。

邵群嗤笑道:“你怎麽這麽笨。”

李程秀臉一紅,彎腰把鑰匙撿起來,然後看着那銀白的金屬發呆。

邵群一屁股坐倒在沙發上,自言自語道:“動作挺快的,布置得不錯。”

李程秀看着他,眼圈兒漸漸紅了。

邵群一擡眼就看到他的兔子眼睛:“又怎麽了?”

“真的,讓我住這裏?”

邵群笑道:“真的呀。”

“我……”

“哎,不準說不,我給你什麽你拿什麽,別不識擡舉啊。”

李程秀拗着手裏的鑰匙,只覺坐立難安,給予他如此大的好處,他要拿什麽報答?關鍵是,還不容他拒絕。這種強迫接受的好意,讓他為難不已,心裏的負罪感不斷增大。

邵群站起來,拉着他的手:“過來,帶你看看。”

他拉着李程秀在屋子四處都轉了一圈兒,最後到了卧室。

卧室裏東西不多,最顯眼的就是一張米白色的大床。

邵群一下子跳到了床上,打了個滾兒,舒服地長籲一口氣:“媽的困死我了,地理老頭上課真無聊,還好意思拖堂。”

李程秀站在床前,細細打量着房間。

邵群支着腦袋看着他好奇的樣子,不自覺地笑了一下,朝他一招手:“過來,過來躺下,這床舒服死了。”

李程秀咽了口口水,彎腰脫下鞋,猶豫了半天,終于心翼翼地爬上/>/>床。

邵群等得不耐煩了都,拽着他手臂就把他拉倒在床上。

跌在柔軟的被褥間,仿佛一天的疲勞都得到了舒緩,李程秀也不自覺地發出了舒服的低吟。

邵群舔了舔嘴唇,突然湊過來,摟住了他的腰。

李程秀吓了一跳,一動不敢動,身體僵硬地被他抱着。

邵群似乎也是在試探,先是用一只手環住,然後慢慢收緊,再收緊,見他沒有任何反應,連呼吸仿佛都停滞了,就愈發大膽,如同得到了鼓勵一般,終于緊緊摟住了他的腰。

李程秀只覺得身體血液倒流,全都集中在了臉上,他瞪大了眼睛無措地看着天花板,不敢做任何反應。

邵群卻由一開始的僵硬,慢慢放松下來,更加放肆地把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嘟囔道:“跟你待久了居然習慣你這身味兒了,還是你昨天洗澡了?”

“……嗯。”

“我說,怪不得……以後在這兒每天都洗澡,每天都換衣服,知道了嗎。”

邵群覺得懷裏抱着的東西觸感不錯,大也正合适,突然就想美美地睡上一覺,于是真的閉上了眼睛。

“我睡一會兒。”

李程秀尴尬地點點頭,試圖把自己的身體挪開。

邵群掐了把他的腰:“不許動。”

李程秀的身體繼續僵硬着,只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難熬。

兩個男的抱在一起也許是件稀松平常的時候,可是他為什麽會這麽緊張?心跳得仿佛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了,真可怕。

幸好這樣的“酷刑”并沒有持續多久,邵群剛閉上眼睛沒一會兒,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邵群不耐煩地罵了一句,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放到耳邊:“我知道了,我現在下去。”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司機來接我了,今天我爸回家……鑰匙已經給你了,随你今天住不住,明天要過來,知道嗎?”

李程秀也坐起身,悄悄地往後退了退,遲鈍地點了點頭。

邵群看了他一眼,突然不甘心似的一下子狠狠抱住他,将他撲倒在床上。

李程秀吓了一跳,低叫了一聲,使勁推着他:“你,你幹什麽。”

“抱一下怎麽了,你怎麽這麽心眼兒?”邵群還說得理直氣壯。

李程秀啞口無言。

抱一下好像不能怎麽的,他經常看到學校的男同學互相勾肩搭背的,有時候鬧起來做的動作他看了都臉紅,只是抱一下……好像真的沒什麽,一想到他剛剛表現得像個女的,他就羞赧不已。

邵群狠狠抱了一下,才松開手跳下床:“我走了,明天見。”然後一陣風一樣卷出了門。

李程秀怔愣地對着一屋子空寂,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好燙。

倆人當時都沒想起來,“明天”是星期六。

那天晚上李程秀也沒在那兒待着,看看時間還算早,跑去餐館幹了幾個時。接下來的兩天也都沒閑着,看書學習,打工賺錢。只是偶爾清閑的空當,都絕對會想起邵群。

現在他眼裏的邵群,跟當初剛認識的邵群,完全不一樣了。

在他看來,邵群雖然驕縱霸道,脾氣暴躁,說話還難聽,其實卻是個好人。

雖然他總是強迫自己接受他的好意,但卻是真的對他好。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值得邵群對他好的,也許是同情他?即便是同情這樣廉價的感情,有一個人願意浪費在他身上,也足夠他欣慰感激的。

現在只要一想到邵群,他就覺得心裏暖洋洋的,甚至眼前浮現那張英氣漂亮的臉,他會覺得耳根發燙。還有跟邵群那個親密無間的擁抱,雖然很短暫,但是那溫暖的胸膛,強有力的心跳,還有那股清爽幹淨的氣息,仿佛現在都還圍繞在他身旁。

邵群人真好啊,他不禁想,能認識他,和他做朋友,是多麽的幸運。

不知道以後他們會考上什麽高中,如果高中還能同校就好了,但就算同校,也要等上兩年呢。李程秀的心思已經飄到了很久很遠之外,甚至幻想他們一同步入神聖的大學,在知識的殿堂中盡情充實自己,為理想,為未來努力拼搏。

李程秀大清早上學的時候,人還沒進校門,邵群就不知道從哪裏蹿了出來,一下子擋在他面前,眼睛能噴火似的那麽瞪着他。

李程秀吓了一跳:“怎,怎麽了?”

邵群拽住他的胳膊,怒道:“那天為什麽沒來。”

李程秀不明所以:“哪天?”

“星期六!星期五放學那天明明說了讓你明天來的,你為什麽沒來?”

“啊……那天放假呀,也不用來學校……”

“就算不來學校,我叫你去那個公寓,你也得去,我星期六等了你一天!媽的,又不知道怎麽找到你,連個手機都沒有……你長耳朵是幹什麽的,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李程秀被他的盛氣逼得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對于自己的爽約,感到很是愧疚。他以為邵群指的“明天”,應該是下個星期一才對。可是一想到邵群竟然等了他一天,心裏忍不住就覺得溫暖美好,被人重視的感覺,竟是這麽好。

李程秀縮了縮脖子,明亮的眼睛心翼翼地看着他,真心實意地跟他道着歉:“對不起,對不起啊。”

邵群本來氣得直跳腳,可是看到他這樣受驚的動物一般的表情,火就怎麽都發不出來了。

他那天也是回家後,才想起來第二天是星期六,他根本不會來上學。可是掙紮了一個晚上,他第二天還是去那個公寓等他了。他想自己前天晚上說得清清楚楚,讓李程秀第二天來,也許就算這天休息,他也會來,自己既然能想到,他為什麽想不到?

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沒來,自己跟個傻逼似的,在個破公寓裏從白天等到太陽下山,給他等得都想砸東西了。

如果他知道李程秀住哪兒,他肯定二話不說殺他家去。

他從兜裏摸出個東西,塞到李程秀手裏:“拿着,以後要把它随時帶在身邊,我要找你要随時找得到。”他的語氣不容置喙,而且反複加重了“随時”二字。

李程秀低頭一看,是一個沉甸甸的黑匣子,上面有一排排數字鍵。

九幾年的時候手機還是個新潮玩意兒,雖然又厚又重跟磚頭一樣,但是動辄都要好幾千塊,根本不是一般人消費得起的。他吓得趕緊把手機塞了回去:“這個太貴了,我不要。”

邵群硬把東西塞進他口袋裏:“叫你拿着就拿着,這個又沒花錢,別人送我爸都一打一打送的,我家多得都用不完。”

“可是……我,我也不會用。”

“很簡單的,你先去上課,中午放學了咱們去公寓,到時候我教你。”

“我用不着的。”

邵群一瞪眼睛:“誰說你用不着?難道以後都讓我一等等一天,我告訴你,少爺我還沒等誰等過這麽久呢,為了避免以後再發生那種事,你必須拿着。”

“但是……”

“別廢話了,趕緊去上課,放學我去找你。”

李程秀先把手機放到了書包裏,想想不保險。又用手絹包着,塞到了暗袋裏。想想還是不行,上次他拿出手絹來,就被邵群狠狠地嘲笑了,說姑娘才會用這種東西。沒辦法,他只能撕下幾張草稿紙包了起來,再塞到一堆書的夾縫裏,這才算安下心來。

他想着這麽貴的東西,要是丢了,就是把他賣了也賠不起。況且學校是不準帶傳呼機手機的,也就邵群那幫人膽子大無所謂,他要是被老師發現了,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一上午他都把書包放在腿上,寸步不離,帶着緊張又期待的心情,捱到了放學。

下了課邵群果然來接他了,只是讓他失望的是,不止他一個人,他的三個朋友,一個不拉地跟在他身後。

邵群指指他們:“他們想去那兒看看。”

李程秀點頭“哦”了一聲,心裏不太舒服。他好像私心裏,把那裏當成了他和邵群的秘密基地,就像頂樓的天臺一樣,他只想和邵群一人分享,只是他也沒有說“不”的權利。

李文遜跟邵群勾着肩,倆人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說着什麽,不時就大笑起來。

李程秀背着書包,低着頭走在他們後面。

進了屋後,大厲先是抱怨了一句:“要租不租個大點兒的。”說完就一歪身子倒在了沙發上,舒服得直哼哼。

李文遜擠眉弄眼地笑着:“你懂什麽,這叫金屋藏嬌,就不能太大了。”

邵群罵了一句:“放屁,你們自己玩兒你們的。”然後過去拽着滿臉通紅的李程秀,“過來,我教你玩兒手機。”說着就把他拽進了卧室。

大厲和李文遜在外邊兒起哄:“喂喂,這麽快就入洞房了,不帶這麽不害臊的啊。”

李程秀別扭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然後為難地看着邵群。

“沒事,他們就嘴臭,別理他們。”說着一腳踢上了門,外邊兒哄鬧的聲音更大了。

邵群拽着他趴在床上,倆人身體挨得極近,幾乎是頭靠着頭,眼睛都注視着那個黑匣子。

“你看,很簡單的,其實你會倆功能就行了,一個打電話,一個發短信。”

邵群擺弄着按鍵:“你按這個綠色的鍵,就會有上次撥出去的號碼,就是我的號碼,你有我的號碼就行了,打我的電話,就是按兩下這個綠色的鍵,記住了吧。”

李程秀認真地點點頭。

“再來就是發短信,你看好了,按這裏,然後……只要會拼音就行了。”邵群示範着怎麽打字,在那窄的綠光屏幕上輸入了“邵群天下第一英俊潇灑”幾個字,逗得李程秀直笑。

不一會兒,邵群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他讓李程秀看:“喏,這就是你發給我的短信。”

李程秀看了看屏幕,發件人上赫然只有一個字“秀”,不知怎麽的,臉就燙得厲害。他掩飾性地微微低下頭,用過長的劉海遮住半邊臉,嘟囔着:“明明是你自己寫的。”

“那你輸入,來,打點兒什麽發給我。”邵群把手機遞給他,“打吧。”

李程秀拿着手機,手都微微地發抖,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該寫什麽。

“你不會還是不會吧,不會這麽笨吧?”

李程秀羞怯地橫了他一眼:“會啊,很簡單。”說着那細白細白的指尖就一下一下清晰地按在數字鍵上,慢慢的,屏幕上出現了“邵群”兩個字。

邵群突然覺得自己呼吸緊促,連大氣都不敢喘,他不自覺地期待,李程秀會寫什麽給他。

李程秀卻突然背過身去,露出白牙沖他輕輕一笑:“我發過去你再看。”

那略帶羞澀的笑容青稚美好,把李程秀本就秀麗的五官襯得愈發柔和可親,邵群覺得自己的心跳得跟打鼓一樣。

他還在發愣的時候,手機果然響了,他急忙拿起來一看,上面短短一行字:“邵群大壞蛋。”然後就見李程秀嬉笑地看着他。

“混蛋,你敢罵我?”邵群佯怒地一瞪眼睛,起身撲到了李程秀身上,開始撓他癢癢。

“啊哈哈,哈,別,別鬧了,哈哈,難受,別,邵群……”

邵群把他瘦的身子壓在身下,與其說是在撓他癢,不如說是在趁機亂摸,直把李程秀弄得上氣不接下氣。

邵群也玩兒累了,就是壓在他身上不下來,假裝惡狠狠地說:“你說誰壞蛋,嗯?說,我是不是好人,我對你好不好?”

李程秀被他弄得連連告饒,連哭帶笑地急忙說着:“好,好人。”

“我對你好不好?”

“好……”

邵群看着他鬧得通紅的臉,柔柔嫩嫩的,好像能掐出水來,忍不住就掐了一把,這才滿意地從他身上翻下來,把手機扔到他身上:“那重新發。”

李程秀就在邵群的監督下,發了不少好聽的話,倆人一個手機就擺弄了大半個時辰,玩兒得不亦樂乎。

等玩兒累了,午間的困頓漸漸襲上來,倆人才想起來連飯都沒吃。

邵群這才想起來外邊兒還有他幾個發,打算出去跟他們商量商量中午吃什麽。

一直被倆人忽略的房間外的情況,突然間被刻意關注,于是任何一點動靜都變得聲聲入耳。邵群和李程秀一瞬間怔愣住了,他們聽到門外傳來了奇怪的呻/>/>吟聲,似乎是從電視機裏發出來的。

邵群一下子反應了過來,臉色有些微妙的變化,抿着嘴角,面上浮現一絲尴尬。

李程秀瞪着清亮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在看電視呀。”

邵群看了他一眼,突然起了戲弄的心思,把他拽下床:“過來,給你看好玩兒的。”

“什麽好玩兒的?”

邵群不由分說地把李程秀拉出了房間,倆人一出去,李程秀一打眼就看到電視上赤/>/>裸糾纏的兩具白花花的身體,吓得尖叫了一聲。

客廳的三個子正看得入迷,被李程秀的聲音吓了一跳。

大厲瞪了他一眼:“操,吓死我了,感覺好像被我媽看到一樣。”說完繼續死盯着屏幕,“我靠,太厲害了,這女的屁股真大。”

李程秀臉紅得跟熟透的蝦子一樣,趕緊轉過身去,嘴唇都直哆嗦,驚惶地看着邵群。

邵群咧嘴一笑,硬把他拉到沙發前:“怕什麽呀,是男的哪有不看這個的?”

李文遜一邊往嘴裏塞花生米一邊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就是,這個可不好弄,我從我哥那兒偷出來的,機會難得,今天不看以後可看不着了啊。”

邵群饒有興趣地看着電視裏的精彩鏡頭,哇哇怪叫着:“阿文你行啊,上次咱們借那個還有碼的,這個都沒有,你太行了,放這個也不叫我。”

“叫你?你跟你那媳婦兒在屋裏打得火熱呢,哪敢打擾你呀?”

“去你的。”邵群抓着李程秀的手往下撥拉,“你擋着臉幹什麽,你怕什麽呀?電視又不吃人。”

李程秀吓得都帶了哭腔:“這,這黃色的,我們不能看……”他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們要看這麽惡心的東西,而且他們才是初中生,如果被人知道了,他真不敢想會怎樣。邵群在他心目中,剛剛晉升的“好人”形象,突然就有那麽點動搖。

大厲不屑地白了他一眼:“白癡,有什麽不能看,看你那點膽兒。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呀?好好看,多學學,以後要交女朋友,不得都這麽幹呀。”

李文遜嗤笑着:“大厲你泡妹子泡入魔了吧,就你那玩意兒,套子還沒生産出合适你的尺寸呢,你學了也他媽左手換右手。”

大厲氣得“嗷”了一聲,撲到李文遜身上跟他打鬧了起來。

邵群的注意力卻未被兩人吸引,眼睛一直盯着屏幕未曾移開過。

這種毛/>/>片他以前也看過兩三次,雖然每次都能讓他目眩體熱,可是這回好像尤其不一樣。他看到電視裏那日本女人雪白的皮膚,細瘦的腰,不自覺的,就會想到身邊畏縮成一團的李程秀。

李程秀的皮膚比她還白,腰比她還細,腿要比她長得多,臉蛋長得更是比她秀氣細嫩多了,如果此時大張着雙腿,滿身紅潮,閉着眼睛呻/>/>吟的是……

邵群突然站了起來,把周圍幾個人都吓了一跳。

李程秀詫異地擡頭看他時,正好見他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筆直的鼻梁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如刀削一般完美,只是邵群的眼神淩厲兇猛,看得他心驚不已,不知道自己又哪裏惹着他了。

邵群轉頭大踏步往門口走去:“我去樓下買點兒吃的。”說完就砰地摔上了門,靠在樓道的牆上大口喘着氣。

自己不正常了,真的不正常了,這是怎麽回事?

他看着自己褲裆處支起來的帳篷,一種羞憤又驚懼的情緒在他胸中彌漫。

看着黃片兒,為什麽會想到李程秀,怎麽能想到李程秀呢?他是個男的,男的……

邵群死都不能承認,自己下邊兒立起來是因為想到了李程秀,看黃/>/>片兒要是沒反應,還能算男的麽,他這麽為自己開脫着。

本來把李程秀拉出來看黃/>/>片兒是想戲弄戲弄他,現在反倒不知道,是誰被戲弄了。

他忍着想把手伸進去摸摸的欲/>/>望,就那麽靠着牆閉着眼睛罰站。罰站到下邊兒軟下去了,才垂頭喪氣地去樓下買飯。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沒心思看那玩意兒了,再說視覺沖擊的時間持續過長,別說審美會疲勞,光體力的消耗也是一件不容忽視的問題。

不請自來的客人嬉嬉鬧鬧地吃了一頓飯,邵群和李程秀各有心事,顯得很是沉默。

吃完飯一幫子靠着沙發東倒西歪地休息,嘴裏吞雲吐霧的好不快活。

邵群看了看表,離下午上學還有一個多時呢,此時看着一屋子的烏煙瘴氣,突然就覺得很煩。

早知道不讓他們來了,這裏本來該是他和李程秀的地兒,他本來打算中午和李程秀挨着好好睡一覺呢,結果全給他們攪黃了。

他煩躁地站起身,洩憤地踢了離他最近的李文遜一腳。

李文遜罵了一句,也沒理他,繼續和大厲聊剛才看的片兒,滿嘴的污言穢語,聽得李程秀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邵群拉着李程秀:“走,咱們還是回天臺待一會兒吧,他們這麽吵,也睡不着覺。”

李程秀皺着眉頭看了一屋子的煙,點了點頭。

倆人就提前出了公寓,跑到了李程秀平時待的天臺上去。

他們并排靠坐着,中午的太陽依然曬得人眼暈,尤其現在的兩個人不僅外熱,心裏更是如火如荼地被心事煎烤着,直被熱得煩躁難耐。

李程秀突然轉過身子,聲問道:“你也交女朋友嗎?”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而且光從語法上來講,就生出好幾種歧義,讓人不知道怎麽回答,可是邵群卻覺得,自己聽得懂他的意思。

他故作輕松地聳肩,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想避重就輕地回答:“反正現在還沒有哪個女的爺看得上。”

李程秀“哦”了一聲,低頭看着地面。

邵群突然撞了撞他的肩膀,李程秀擡頭,正對上他略帶戲谑的眼睛。

“喂,剛剛那個,好看嗎。”

李程秀面色透紅。

他捏了捏他的臉:“你怎麽這麽容易臉紅啊,說點兒什麽都臉紅,臉皮比餃子皮兒都薄。”

李程秀道:“看,看那個,不好。”

“哪個男的到了咱們這個年紀沒看過的,你是活在地底下呀?”

李程秀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哎,你覺得,那個女的,好不好看。”

李程秀回想起電視裏的淫/>/>亂畫面,就覺得頭暈眼熱,都不敢看邵群了。

邵群突然把手放到了他大腿上,支吾道:“你這裏,有什麽感覺沒有。”

李程秀腦子嗡嗡直響,一下子打開邵群的手,慌亂地把身子往後移。

邵群看着自己的手,一愣,随即惱羞成怒:“你裝什麽裝呀,你要是沒反應,你就是太監!”

李程秀委屈道:“我才不是太監。”

邵群沖他一伸手,“過來!”

李程秀猶豫地看了他一眼,還是挪了過去。

邵群卡着他的下巴,又開始犯渾了:“就算你不是太監,你比太監還像娘們兒,連個黃/>/>片兒都不敢看。”

李程秀急得鼻尖都紅了,他最傷心別人說他娘,他還沒來得及學會怎麽像個男人一樣為人處世,已經被貼上了這個恥辱的标簽。

他肯定是跟邵群待久了,就忘了邵群多麽看不起他這點,以至于形色不再刻意掩飾,把自己這難堪的一面都叫人瞧去了,讓他羞憤不已:“你,你別這麽說我。”

邵群晃着他的下巴,裝作不經意地說:“我說錯了嗎,你根本就不是個男的,我覺得今天電視裏那個女的,沒有你漂亮。”

此言一出,在場兩個人都愣住了。

邵群腦子一陣轟鳴,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把心裏想的都抖落出來了。此時該羞愧的,到底是李程秀,還是自己?

李程秀又氣又傷心,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羞憤地瞪着他,毫無氣勢地叫着:“你混蛋,你,你混蛋……”

邵群迅速地抽回手,看着李程秀氣得眼圈發紅,也有些後悔。就摸着他柔軟的頭發給他順毛:“行了行了,我随口亂說的,你別這麽氣。”

李程秀躲開他的手,偏頭不看他,扁着嘴生悶氣。

邵群拿手指卷着他的頭發,輕聲道:“你別這麽氣嘛,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說實話,你确實比那個女的好看。”

李程秀忿恨地扭頭瞪他。

邵群看着他怨憤得鼻子眼的可憐模樣,就忍不住想笑,那兩根手指夾着他滑膩膩的臉蛋,嗤笑道:“你看你,嘴撅得能挂二斤豬肉了。”

李程秀一邊瞪他一邊去掰他的手指。

邵群一把抓住他的手,雙目炯炯,深深地盯進他的眼眸中。

李程秀突然屏住了呼吸,通透清澈的雙眸默默地看着他。

兩人對視了良久,連大氣都不敢喘,仿佛呼吸稍微重一點,就會打破了微妙的平衡氣氛。

那個中午真是太熱了,熱得人迷迷糊糊的,以至于很多年後,倆人回憶起來,都還是确定不了,當初到底是誰先動了。

當四片顫抖的嘴唇最終貼到一起的時候,兩人瞬間被禁忌和甜膩的熱浪狠狠淹沒,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這柔軟的、溫熱的觸感,是那麽美好,讓人陶醉,讓人流連忘返。誰都不敢妄動一下,生怕這不過是鏡花水月,一碰就會破碎。只是那樣輕輕地,心翼翼地貼着,閉着眼睛通過這一塊兒的皮膚汲取對方的溫暖。

兩人都太過專注沉迷,哪怕只能輕輕地碰着,那種甜蜜和滿足,已經能把人醉倒,以至于他們彼時沒有意識到,美夢終究會醒,而且短得稍縱即逝。

上頂樓天臺的大門敞開着,兩個孩兒只顧沉迷其中,誰都沒有聽到動靜,直到一聲不可置信的罵聲,将倆人驚醒。

轉頭一看,李文遜三個人怔愣地站在門口,大厲手裏的煙都掉到了地上,一臉被驚吓到的表情。

邵群只覺氣血翻湧,急忙推開李程秀,騰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李程秀用手肘穩住身子,擡頭看去,當時邵群面上的表情,他一輩子都不會忘。

那表情,是如夢初醒,如臨大敵。

“操……這是,幹什麽,操……”,三人都震驚得語無倫次。

邵群臉色青白,站着的雙腿都直發虛,回想自己剛剛幹了什麽,驚出了一身冷汗。

李文遜上前一步狠狠抓着他手臂:“你他媽怎麽了,啊?邵群,你他媽這是什麽了?”

邵群回頭看了一眼同樣面無血色的李程秀,只覺他此時的軟弱之态,再也沒有半點招人可憐之處,反而刺眼得不得了:“我,我不知道,我,我不是,不是同/>/>性戀……我不是。”

一直很少說話的升突然沖了過去,拎着李程秀的脖領子把他怼到了牆上,冷道:“你當然不是,這個娘們兒才是。你說,是不是你勾引邵群的?”

勾引……

李程秀簡單的腦袋裏消化不了這樣的詞。

大厲罵道:“咱們之前怎麽說的,他果然是同/>/>性戀,我操,太惡心了。阿文你說得對,這些玩意兒就是會勾搭男的,邵群不過是對他好點兒,他就……媽的,我今天削死他。”大厲沖上去一個耳光把李程秀甩翻在地上。

升拉了大厲一把:“行了,你打他跟打女人有什麽區別?咱們丢不起那人。”

李程秀捂着**的臉頰,澄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邵群,直看得他心虛扭頭。

李文遜一腳踹到他肩膀上,罵道:“你這個死娘娘腔,臭人妖,給你點兒臉你就上天了,你敢勾引我兄弟,你要不要臉啊你?”

大厲也附和道:“這玩意兒太惡心人了,你看他哪裏像男的,你說他下邊兒到底有沒有那個東西?”

李文遜惡意地一笑:“誰知道呢,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程秀驚恐地看着他們:“你們……”

大厲一把撲了上去,就要動手去脫他褲子。

李程秀尖叫了一聲,吓得直往牆裏縮,忍不住哀聲叫着:“邵群,邵……”

升一皺眉,上去一個耳光把他的呼救打回肚子裏,警告道:“不準再叫他的名字,邵群跟你不一樣,你也不配叫他。”

邵群面上露出掙紮之色,眼中一片血紅,跟被急凍了一般釘在原地,死死地看着他。

李程秀看着邵群的無動于衷,心瞬間涼透了,眼淚很快就爬滿了全臉。他無助地縮在角落裏,既驚又怕地看着眼前的四個男生。他們一個個都比他高,比他壯,而且那厭惡痛恨的表情,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剝了。

他始終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麽了。一切都好好的,怎麽轉眼就這樣了呢。

他沒有勾引邵群,什麽叫勾引,什麽叫勾引呀?

他不是同/>/>性戀,同/>/>性戀又是什麽,這些人到底在說什麽?

邵群拽住還要動手的幾人,低聲道:“走吧,夠了,走吧。”

李文遜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整好衣服,站直身子。

邵群低着頭,甚至不敢去看李程秀一眼,拼命想把他細碎的哭聲擠出耳朵外,扭頭就走。

大厲“呸”地吐了一口吐沫,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跟在邵群後面。

升指着李程秀的鼻尖,警告道:“今天的事,如果你敢漏出去一點,或者污蔑邵群半句,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程秀渾身顫抖,滿臉是淚,看着他們的背影,終于不甘心地聲說道:“我沒有勾引你,我不是同/>/>性戀。”

邵群忍了又忍,終于回過了頭,看了眼那張淚眼模糊的臉,心裏就驟然收緊,他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有諸多回憶的天臺。

李程秀眼看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抱着頭失聲大哭。

那幾拳幾腳的,似乎并沒有讓他們消氣。

邵群從那天起,就一直曠課在家,不肯出來。

李文遜和大厲怎麽都不痛快,就指使了李程秀班裏的人處處刁難他,讓他在學校的日子越發難熬。

他的書桌課本作業簿,全被寫滿了辱罵,上課就有人公然在他背後拿粉筆扔他,老師也無動于衷。

難聽的流言蜚語很快就傳滿了整個校園,他從一個軟弱的娘娘腔,晉升成了妖魔一般無恥惡心的同/>/>性戀。雖然那時候,沒有幾個人真正明白什麽是同/>/>性戀,但已經足夠給他們刁難他的理由了。每天的上學,已經成了酷刑,他哪怕時時遛着牆根走路,也能無端招致一頓羞辱,讓他在學校都沒法學習。

短短的三四天,卻是度日如年。

一天晚上放學,他接到了一個同學遞給他的紙條。

攤開一看,署名居然是邵群,要他今天放學後在教學樓等他,要見他一面。

李程秀咬着牙攥緊了字條,心裏翻江倒海,猶豫不決。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對邵群有了一種依賴,直到現在,心裏還在偷偷地奢望,邵群能來救他。可是邵群那天的冷漠,着實讓他心寒,他不知道,究竟該不該去見邵群。

思來想去,他還是留在教室裏,看着天色慢慢黑下來。

有一種隐秘的心思,迫使他沒辦法不留下,他對着一室的昏暗空寂,偷偷地幻想,邵群能給他一個解釋,或者一點安慰。

他這幾天一直疲憊不堪,等着等着,就趴在課桌上睡着了。等到被冷得醒過來,一看窗外,天竟然已經全黑了。

看着空蕩的教室,搖曳的風扇,陰森的黑板,平日裏再平常不過的東西,在這入夜無人的校園裏,都顯得如此可怖。

李程秀打了個激靈,想打開燈看看挂在牆上的鐘。

可是過了放學時間,整棟教學樓都已經不供電了,四周一片漆黑寂靜,只有窗外漏進一點月光。

李程秀趕緊推開門,他看着空蕩的走廊,黑暗的盡頭仿佛永無休止,一路延伸到過去,他還沒走,就已經雙腿發軟,只能扶着牆往樓梯口走。

樓梯間照不到月光,更是漆黑無比,他只能扶着扶手摸索着下樓。

這短短四層樓,平時他都飛速地跑下去,花不了一分鐘,此時卻仿佛是他這輩子走過的最長的路。

四面白牆而被困于黑暗的感覺,仿佛随時會被隐在暗處的不知名的猛獸一口吞沒。你不知道背後有什麽,身側有什麽,摸索着扶手的手,下一秒又會摸到什麽。人在這時候就會忍不住地胡思亂想,自己便把自己吓得夠嗆。

李程秀知道自己被耍了,心裏又氣又恨又難過。如今孤身一人被抛在偌大的教學樓裏,凄惶無助,任何感覺都被無限地放大了,無論是恐懼還是悲傷。他扶着樓梯走到一樓時,已經雙腿虛軟,淚眼模糊,渾身大汗。

一樓的大門果然已經鎖住了,好在是鐵閘門,李程秀一把抓住大門,把臉沖着縫隙處大聲喊着:“來人啊,有沒有人啊?來人啊。”

他扯着嗓子的叫喊聲,回蕩在空寂的校園裏,回聲陣陣,更加怕人。

足足叫了有十來分鐘,校門的方向,終于出現了一絲光亮,一個人提着手電筒跑着過來了。

李程秀哭着喊道:“校警叔叔,快點放我出去。”

那校警老遠喊道:“你這個同學怎麽回事啊?放學了不回家,怎麽還在這裏。”

李程秀不知道怎麽解釋,只是靜靜地等他過來,給他開了門。

校警拿燈籠一照,古怪地一笑:“喲,是你呀。”

許是“同/>/>性戀”這個詞兒在當時閉塞的社會環境裏實在太新鮮,太聞所未聞了,是既安全又不犯法的飯後談資,他現在簡直是全校聞名了。

李程秀羞愧難當,擦了擦臉上的眼淚,低聲說:“謝謝校警叔叔。”

那校警擡手看了看表:“都十點多了,你到底是在幹什麽呀,這麽晚不回家?”

“十點多了?”李程秀哽咽道,“我,我睡着了。”

校警當然不信,估摸着一想,也就猜到怎麽回事了。他回身鎖上門,問道:“你怎麽回家呀。”

李程秀愣了愣:“不知道,這個時候沒有公車了。”

校警點點頭:“當然沒有了,你家住哪兒呀?”

李程秀說了個地方,那校警瞪大眼睛,“這麽遠?你要走回去,天都亮了。”

李程秀吸着鼻子,點點頭,一時悲從中來,又想哭。

校警擺擺手:“算了,我當回好人,送你回去吧,騎自行車,起碼能快點兒,啊?”

李程秀感激地擡起頭:“真,真的?謝謝校警叔叔。”

那校警看着他白皙的臉,歪着嘴一笑。

“哎,你抱着我腰。”校警一邊蹬車子,一邊扭頭沖李程秀說。

“啊?”李程秀一愣。

“我讓你抱着我腰,我剛才喝了點兒酒,騎車子可不穩啊,摔着你怎麽辦?”

李程秀遲疑了一下,本來抓着車架子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我讓你抱着。”那校警加重語氣,“對,摟緊點兒,颠下去了我可不管啊。”

離得近了,果然能聞到他身上有些酒氣,混合着汗臭味,真是刺鼻得很。李程秀皺着眉頭,雙手摟在他腰上。

那校警哈哈笑了兩聲,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背:“這就對了嘛,把你摔着了我不是心疼了?多好的孩子呀。”

李程秀打了個冷戰,心裏有幾分怪異。

兩人一路上,淨是那個校警在沒話找話,李程秀有一句沒一句地答應着。

騎了半個時,那校警嚷了幾聲太累了,倆人就下來走路。往老城區去的路,深更半夜,人煙越來越稀少,連路燈都非常昏暗,能見度不過十米左右,陰森森的怕人。

那校警把手搭在李程秀肩膀上,低着頭給他講他在學校的見聞,臉是越湊越近,身子也越貼越近。

李程秀心裏愈發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總覺得這校警對他的态度,有些奇怪。而且他身上酒味熏人,他實在不願意跟他湊這麽近。

就在他思索間,那校警的手突然從他肩膀滑到了腰上,輕輕一摟。

李程秀吓了一跳,連忙想跳開。

那校警卻沒有放手,反而嬉笑向他湊近:“你說,說你是那個同/>/>性戀的,是真的不?你告訴我,你放心,我不告訴別人。”

李程秀臉色青白,狠狠推了他一把:“你,你幹什麽?”

那校警突然松開車子,改成兩只手鉗住了李程秀的手臂,臉上突然浮上一絲兇狠:“我大晚上的送你回家,跟你聊聊天你都不樂意啊,怎麽了,問一下不行啊?”說着便去摸李程秀的屁股,還迫不及待地揉了幾下,淫/>/>笑道,“其實你這樣的,肯定有男的稀罕……”

李程秀尖叫了一聲,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碰到這種龌龊的事。

他在那校警懷裏拼命撲騰掙紮,一邊高喊:“救命!”

眼看附近有幾戶人家的燈亮了,那校警急眼了,揚手狠狠一個耳光,把李程秀的呼叫打進了肚子了。

李程秀只覺得耳間一陣劇烈的刺痛,緊接着便是不停歇的蜂鳴,此時他卻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一邊哭喊着“救命”,一邊拼盡所有力氣,毫無章法地拳打腳踢。

混亂中,罵聲和拳頭如雨點般落到了他身上,他忍着疼痛,手腳并用地往後退。

沒過多久,身上的疼痛停止了,緊接着響起了混亂的腳步聲和自行車碾行而去的聲音。

李程秀抱着頭,蜷縮成一團,躺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如一具死屍般,許久都沒動。

細碎的哭聲在沉寂的夜裏,顯得格外凄苦,那哭聲由變大,悲到極處又戛然而止,轉為哽咽,眼淚在身下聚了一灘,潮濕的感覺與悲傷并騎,穿透了幽幽夢境。

李程秀哭着從噩夢中醒來,只覺得臉上濕糊一片,腦袋下的枕巾都潮了,枕得極為不舒服。

李程秀動手抹着臉上的眼淚,發現自己連燈都沒關,就不心睡着了,還夢到了很多他不願意回想的往事,一時間恍如隔世,連夢境與現實都混淆了。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他搖搖晃晃地從床上起來,去給自己倒了杯水。

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喉嚨幹啞。

他先把燈關了,然後裹着衣服拿着水杯,看着外面的月亮發愣。

十四歲的那個晚上,大概是他一生中最長的一夜。

當他一邊哭一邊徒步兩個多時回到家的時候,發現他母親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在鄰居的幫助下把她送到醫院後,醫生忙乎了一個晚上,他一夜沒合眼地等待,第二天醫生告訴他,他媽因為酗酒過度中風,已經徹底癱瘓了。

他當時拿着那張薄薄的化驗單,坐在醫院裏嚎啕大哭,哭得簡直是昏天暗地,到最後大概是哭暈了過去。他記得以前自己不管多難,都自覺獨立自強,天道應該酬勤,将來一定會有回報。但當時,他想着家裏的八百四十三塊的積蓄,想着學校裏同學那如同看蟑螂老鼠一樣的眼神,想着那個校警可怕的笑聲,打從心底裏想死,想得不得了。

他當時太了,想不通自己的日子為什麽會這麽難,想不通自己不害人,不幹壞事,為什麽沒有人喜歡他,想不通自己這麽活着,到底算怎麽回事。

他當時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現實也沒給他時間讓他想。

他只是哭醒了,在一個星期內把家裏的老房子低價賣了,開始給他媽治病。而自己的右耳被那校警打出了毛病,他也無暇去顧了。

從那天起,他再沒去過學校。

他媽徹底成了廢人,整日神志不清,誰都不認識,大便都不能自理。他回了一趟老家,跟親戚鄰居借錢,從村頭跪到村尾,挨家挨戶地借。

他還記得自己最累的時候一天幹三份工,負擔着高額的住院費。

即使是這樣,在住了一年多院後,也再供不起了。老家的親戚看到他都直接關門了,他就是一天二十四時輪軸轉,幹一天也不夠他媽在醫院躺一天。

沒辦法,他只好把他媽接回他租的房子,自己照顧。

沒過多久,他媽就去世了。

他當時真是身無分文,孑然一身,除了絕望,不剩什麽了。

當時餐館有個師傅對他不錯,看他可憐,給他墊了錢讓他去了廚師學校學手藝,再過了幾年,他經過那師傅的介紹,到深圳打工,之後便一直住在了這個城市。

這些事,他真是好多年都沒有想起來了,如果不是邵群再次出現,他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是福是禍,不到最後一刻,真不好說,他對于自己現在的生活,還算知足,親戚的錢很快能還完了,他覺得他現在的日子,挺好的。

可是當邵群出現的時候,他本能地覺得不安,也許是一朝被蛇咬,他害怕邵群再在他的生活中掀起什麽巨浪。可是邵群也一如當初,根本不給他拒絕進入的機會。

李程秀抱着杯子發着呆,窗外是對面樓房斑駁的牆面,本沒什麽好看的,他的眼睛卻仿佛釘在了上面。

本來今天已經是身心俱疲,可是現在,反而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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