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次日,一大清早,當地的警察就開了車過來,打算帶孩子的父母再次上山讨要孩子。

基于上次村民蠻不講理的行徑,這次帶頭的警察從兩位變成了十位,再加上志願者一行人,倒也面前算是個大隊伍了。當地的警察在一路上一直與志願者們談笑風生,說是如果打起架來,以這次的人數也不至于被群毆了。衆人聽了,皆是哈哈大笑。

梁語陶走在人群中間,曾亦舟就站在她後面,寸步不離地跟着。隊伍裏有和梁語陶聊過天的人,好奇地打量着曾亦舟,暗戳戳地問梁語陶這人是誰。當時,梁語陶也只是羞紅了臉,說是同學路過這裏,知道遇上了麻煩順帶來幫忙的。看着梁語陶羞赧的表情,所有人也都猜出了她謊話中的大概。于是,故意疏遠她,好心好意地給她和曾亦舟創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時不時還要推搡她幾下,讓她撞進曾亦舟的懷裏。一來二去,倒是梁語陶尴尬了。

有說有笑的氣氛在到達山腰處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這裏是那對買孩子的農民夫婦的家。一行人剛到這裏,農民夫婦從屋裏奔了出來,就扛起鋤頭,作勢要打人。

鋤頭尖上被磨得鋒利亮堂,一鋤頭下去,鐵定有人受傷。曾亦舟下意識地将梁語陶護在身後,自己卻迎了上去。

農民夫婦根本不懂道理,見人要過來帶走孩子,就直接挺着鋤頭,把人群當土地,一扒一扒的下去,好幾個人的肩膀都被劃破了。警察見狀,勇猛地圍了上去,搶過農民夫婦的鋤頭,将他們按倒在地上。

然而,還未等志願者來得及進屋裏抱孩子。聞聲而來的村民,就已經把屋裏屋外圍了個水洩不通。局勢再次陷入僵化,有眼根子利落的村民,立刻跑進了屋子裏,抱起孩子就往外跑。

丢失孩子的父母,見孩子又被搶走了,泣不成聲。那位母親直接跪倒在了黃沙地裏,一遍一遍地向村民們磕頭跪拜,歇斯底裏地哀求着:“我求求你們,求你們把孩子還給我行嗎?我就這麽一個孩子,丢了好幾年了,現在好不容易找到的,真的不能沒了……”

她哭聲凄厲,梁語陶再也聽不下去,拔腿就去追那個抱走孩子的村民。然而,還未等她邁開步子,曾亦舟已經擋在了她的前面。

“你別去,我去。”他說。

篤定且勇敢的聲線,有令人安心的作用。

“你小心點。”她扯住他的衣袖,囑咐。

他從容一笑:“待會你讓大家在山下的旅館等我,我追到他,就直接抱着孩子繞道下山。以免被這裏的村民發現,打草驚蛇。”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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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曾亦舟就奮力撥開了人群,提步追向那個村民。

**

梁語陶和一行人在旅館裏坐立不安地等着,他們焦心于孩子能否順利回來,而梁語陶的心思,則全都系在了曾亦舟的身上,生怕他有一丁點閃失。

以前在學校裏,曾亦舟确實是體育健将不錯。但這山區裏道路崎岖,頑石林立,哪可以跟學校平坦的塑膠跑道比。況且,這山裏人都在這裏長大,自小就鍛煉出了爬山能力,熟悉路程,腳程又快,曾亦舟怎麽可能追的上。

梁語陶就這麽懷着坐立不安的心思,在旅館裏來回的踱步。等最後心思焦灼等不及了,她就直接跑出了旅館,往大山方向去。

身後有人阻攔,但梁語陶早就聽不得了。

然而,剛跑到旅館門口。梁語陶就看見曾亦舟懷抱着一名三歲大的小男孩,向她走來。

身後是漫天黃沙的背景,他像是從綠草荒蕪的沙漠中走來,讓焦灼中的梁語陶看見了生機。

那一刻,她根本顧不上任何事,只一門心思地撲進他懷裏,眼眶紅潤地哽咽着:“你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他滿身是汗,怕弄髒了她的衣服,稍稍将她拉開了些,揉揉她的發心:“好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先把孩子給送回去。”

“嗯。”

乖巧的孩子不懂大人的世界,在無聊的路途中,已在曾亦舟懷裏睡着,睡得酣甜可人。

那對父母,在時隔多年之後,得以再次抱到自己的孩子,激動得熱淚滾燙。母親怕自己抑制不住哭泣的哽咽驚醒了孩子,就把孩子扔到了父親手裏。即便是有淚不輕彈的男兒,在此時此刻,父親也是眼眶紅熱。甚至為了克制住眼淚,他的脊背都是微微顫抖的。母親怕吵醒了孩子,用雙手捂着唇,整張臉憋得通紅,只剩下眼淚還在連綿的掉着。她迫使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連哭聲都是壓抑的。

在場所有人,在這樣親人重逢的氛圍下,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了。

梁語陶也同樣的情緒動容,她默不作聲地流下了淚,徑自拉着曾亦舟退出旅館。

**

“哭了?”曾亦舟瞧了她一眼,嬉笑道。

梁語陶提起衣袖,胡亂地往臉上抹了抹:“人家家人團聚,你難道就不感動嗎?真是鐵石心腸。”

他但笑不語,跨了一步靠向她,伸手按住她的後腦勺,将她攏進懷裏:“想哭就哭吧,別忍着,要不待會憋壞了,岑姨可要質問我到底是怎麽照顧你的了。”

他的懷抱裏帶着鹹濕的汗水味,味道雖是不好聞,但卻無形之中帶了點令人心安的成分。梁語陶這才發覺,從小到大,曾亦舟一直在用他的懷抱保護着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即便是哭,他也要讓她任性地哭個酣暢淋漓。

她往他身上蹭蹭,待眼淚蹭幹了,她才從他懷裏拔起腦袋,問他:“對了,當時我們一大隊人走了之後,你沒發生什麽事吧。”

“沒有。”曾亦舟頓了頓,才說:“我追上那個村民之後,把孩子抱過來就下山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無所謂的笑笑。

她終于松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驚魂未定地說:“我還擔心你下山的時候會不會碰上蠻橫無理的村民,他們都不講道理的很,只會粗暴地拎起農具打人。不過現在知道你沒事,那就好了。”

聽她說擔心自己,曾亦舟不自覺地心房一顫,似是有一股熱流融了進去,被注入了一絲暖意。

她逗趣地瞧了他一眼,踮起腳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右肩:“不過話說回來,幫助別人家人重聚,你小子這次可是幹了件功德圓滿的大好事呢。”

一記不大的力道下去,梁語陶忽然發覺,曾亦舟的臉色變了天。他似是在強忍着什麽,眉毛額際裏,都透露着一股隐忍的僵硬。

梁語陶這才反應過來,緊張地問:“你是不是受傷了?”

他不說話。

她回想起剛才的動作,自己似乎拍了一下他的右肩。于是,她趕忙扒開了他的衣領,顧不上三七二十一,直接探進腦袋往裏看。果不其然,那裏紅腫了一大片。

她氣極:“怎麽會弄成這樣?你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要是不實話實說,我就……”她氣得跳腳,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麽威脅她,幼稚地接了一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從小到大,威脅他的路數,總逃不過“我不理你”這四個字。但即便是如是說來,她氣完過後,總會又跟金魚似的,只擁有七秒的記憶,轉頭又跟他形影不離了。然而,饒是曾亦舟深谙這個道理,他仍舊是會當真。不然,他那個心尖尖上的姑娘,可是要被他氣得夠嗆。

他攬住她的肩膀,不顧她手舞足蹈的氣惱,将她按進懷裏:“放心,我只不過是奪回孩子的過程中,受了那個村民一棍。肩膀沒多大問題,只是受了點輕傷,沒傷及筋骨。下山的時候也沒碰上其他村民,很順利。”

梁語陶聽他事無巨細地交代完,才仰起頭探尋着他的表情:“這一次沒騙我吧?”

“沒有。”他保證似的點了點頭。

“我說你什麽還好呢?這回倒好了,你傷在右肩,我傷在左肩,倒是一左一右湊了一對了。”她不由地長嘆一口氣:“你這人怎麽從小到大都喜歡這樣,報喜不報憂。知不知道擔心你的人,會着急的。”

“下次知道了。”他答。

過了會,梁語陶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煞有其事地擡起了腦袋,問道:“話說回來,你當時怎麽那麽肯定自己能追上那個村民?山裏道路崎岖,你又不熟路,最後是怎麽追上他把孩子搶回來的?”

他低低地笑了:“你是不是差點忘了,我從小是在山裏長大的?”

聞言,梁語陶倒是愣住了。她只記得曾亦舟在學校裏是運動健将,卻忘了,他也是在山裏摸爬滾打長大的。

曾亦舟擡臉,将目光駐足在遠處的一座山上:“我從小就跟着我爺爺在山裏長大,直到七歲那年我爺爺去世,才跟我爸去了遠江市,碰見了你。我在山路上學會走路、學會跑步,可能對正常人來說,登山跋涉十分困難,但對我來說,這基本是一項與生俱來的天賦。所以,要我追趕一個上了年紀的村民,我想,難度還是不大的。”

“原來是這樣啊,那以後逢年過節,你就陪我去爬山吧。正好我身體不好,也能順便鍛煉鍛煉。”她酣甜一笑。

“嗯,好。”曾亦舟點頭微笑:“說起來,我和我爺爺以前住的山區就在這附近,在這裏幾乎都能看見那座山的輪廓……”

“在哪兒呢?”梁語陶踮起腳尖,朝夕陽下的山群裏眺望。

曾亦舟伸手朝東南的方向指了指:“在那兒,能看到嗎?”

“看不見。”她失望地搖搖頭。

四周的山多得很,梁語陶又從未切實地去過那兒,根本無法從中辨別出哪座山才是曾亦舟所指。她心下微動,忽然起了想法:“既然離得近,那你帶我過去看看吧。”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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