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梁語陶并沒有特意去找姜瑤,探尋當年的情況。
在不能肯定任何事之前,她斷然不會去惡意的想法,去揣度一個曾經為了她差點丢了性命的人。畢竟,姜瑤不僅僅代表了一個名字,更代表了貫穿梁語陶整個青春時代的摯友。她難以相信趙成所說的可能,更無法想象假若是真的……那又該如何是好。
梁語陶在很多事情上,都勇猛地像是個不屈的戰士。然而,在某些事情她卻更像是一只鴕鳥,擅長把自己的腦袋埋進沙子裏,以為這樣就能掩耳盜鈴地逃避一切,比如姜瑤,比如……曾亦舟。
梁語陶在久江市待了沒幾天,就又回到了遠江市。
一個月後,就是梁語陶弟弟梁景初的生日。恰逢學校假期,作為姐姐,梁語陶自然不會缺席他的生日。
梁景初秉承了父親梁延川的衣缽,學司法行政。大約是常年泡在那些律法堆裏,才不過二十多歲的他,就思想頗為老成。梁語陶有時覺得,自己這個姐姐當得可是萬分怪異。無微不至的弟弟梁景初,反倒像是哥哥,事無巨細地照顧着她。
在國外讀書的那些年,梁語陶總是喜歡買一大堆吃的塞進家裏的冰箱,等到哪天餓了,也不管保質期過沒過,一股腦地便吃起來。弟弟梁景初那時正上高中,每隔一個月,就跟着父母到國外看她。每次到她家,總會第一時間打開她的冰箱,蹲坐在地上,用熟練的英語,品讀上面的保質期,最後分門別類,将過期的事物扔掉,重新給她換上一堆新鮮食物。
梁語陶有時想想,自己這個姐姐,當得可能确實失敗。
因為自小的毛病,身子骨向來不好,全家都向來寵溺着梁語陶。爺爺梁振升六十大壽時,更是在全場賓客面前,揚言自己名下全部産業不留兒子不留孫子,只留給孫女梁語陶一人。可偏生梁語陶對經商這東西頭疼的很,她不要,梁振升也不好勉強她。于是乎,遺産的最後歸屬,到今天都沒立下。爺爺梁振升思想傳統,總覺得男兒慣不得,就一樣都不留給兒子孫子。他只怕自己唯一的孫女吃了苦頭,硬是說要拿這筆巨額的財産送給孫女婿,當嫁妝。
可梁振升對孫女婿的要求頗高,周遭觊觎梁家財産的世家,恨不得用手邊的兒子巴住梁語陶這棵大樹。只是梁振升眼尖的很,若是誰敢有圖她孫女財産的想法,便死命地在商場上壓榨對方。一來二去,梁語陶身邊倒也沒幾個人了。
唯一剩下的,也只有曾亦舟。
話說回來,爺爺梁振升倒是對曾亦舟極為欣賞。用他老人家的話來說,曾亦舟面相端正,又不仰仗着父親的名氣白手起家,這孩子——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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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極快,梁語陶白日裏陪着爺爺奶奶喝茶聊天,晚上便順帶教一些好學的孩子拉小提琴。
這一來,一個月也是匆匆轉眼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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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梁景初生日的那天,爺爺奶奶都應邀去了國外訪問。父母都不喜鋪張,就也沒有特地張羅,只在自家的別墅裏,擺了一桌子菜。
這日,家裏沒有外人,連帶一桌菜都是母親白梓岑親手做的,而梁語陶顯然沒有母親白梓岑那麽賢惠,只得時不時遞個盤子,打打下手。而另外的父子兩人,則是一前一後地圍坐在後花園裏,兩人中間橫了一本厚重的法典,似是在激烈地讨論着什麽。
母親白梓岑剛将一條鲈魚送入油鍋,*滾燙的油與沾了水的魚肉發生碰撞,噼裏啪啦地炸開了鍋。
适當的角度,目光穿透廚房外的透明落地窗,恰好能看見激烈讨論的父子倆。白梓岑朝着梁語陶輕嘆一聲,将鍋裏的鲈魚翻了個面:“陶陶啊,媽媽跟你說,以後找男人,千萬不要找學法的,尤其是你爸和你弟這樣的。”
梁語陶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媽,你該說的是,一個家裏,可不能有兩個學法的。要不然,天都快被他們倆吵塌下了。”
“這話在理。”白梓岑萬分茍同地點了點頭,朝鍋裏的魚身上滴入濃油赤醬,蓋上鍋蓋,說:“照我看,曾家小舟倒是不錯,既不學法,又懂禮貌,我倒是喜歡。”
梁語陶擦碗的動作猛地一頓,片刻後,才裝作若無其事道:“我跟他就算了,從小青梅竹馬,哪可能發展得來感情。媽你要是喜歡,可以等下輩子踹了我爸,端了他。”
白梓岑拿起勺子,敲在了梁語陶的腦門:“你這姑娘又在胡說八道了,小心待會給你爸聽見。他向來小心眼,待會打翻了醋壇子,估計我們倆都得被他針對着。”
鍋裏的魚湯已被煮開,梁語陶遞了個盤子給白梓岑:“我爸也就對我媽你一個人小心眼。”
“你這姑娘又說胡話了。”
“媽,你這是害羞了。”
白梓岑觑了她一眼,對女兒這種死皮賴臉的功力,頗為無奈。
鍋蓋被揭開,鮮美的魚湯,透過空氣裏活躍的分子,穿進梁語陶的鼻息。梁語陶以往是最喜歡吃白梓岑做的紅燒鲈魚的,可今天,剛一聞到那股魚湯味的時候,梁語陶就跟條件反射似的,胃裏泛酸,打了個嗝。
“怎麽,還沒吃就飽了?”白梓岑聽見了她那一聲嗝,笑着問。
“才不是呢,這是餓嗝。”梁語陶忍着反胃的不适,從背後抱住了白梓岑:“好久沒嘗到我媽做的紅燒鲈魚了,想吃得緊。”
白梓岑拍拍她的腦袋,笑道:“那你可還得等會,客人還沒來呢。”
“客人?”
“是啊,我叫了你曾叔,小舟,還有姜瑤一起過來。我聽你曾叔說,他們倆正好昨天回來的。趁着景初生日,我們老熟人聚聚也好。”
梁語陶一時間竟是怔住了,還未等她反應過來,穿過廚房的全透明落地窗,她已經看到有人走了進來。走在前頭的是曾兆,而後頭并肩的而來的兩人,正是曾亦舟以及姜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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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氣氛恰好,父母輩的皆是有說有笑地交談着,說工作說兒女,說平日裏的趣事。
只是此刻,梁語陶卻如坐針氈。原因無他,只是因為她正巧坐在了曾亦舟和姜瑤的對面,在兩人的眼皮子低下,梁語陶有些無所遁形的尴尬。
梁景初夾了塊魚肉,剔掉骨頭,塞進梁語陶碗裏:“姐,吃魚。”
看着皮白柔嫩的魚肉落入碗底,梁語陶卻沒了吃的興趣,信手撥弄了一下,便聽得梁景初在一旁跟曾亦舟搭話:“舟哥,好久不見,你可是魅力見長。”
梁景初打小就對曾亦舟十分崇拜。在他的少年時代,曾亦舟一直是個偉岸的英雄人物。他會在梁語陶有危險的時候及時出現,會在梁語陶被人取笑時果斷掄起拳頭。而那時,從小被賦予着保護姐姐任務的梁景初,卻因年齡尚小,有心無力。以致于後來,年紀小小的梁景初就徹底淪為了曾亦舟的小跟班。即使後來曾亦舟離開久江市,奔赴遠江市讀書,但梁景初對他的那份崇拜依舊有增無減。
“這話是什麽意思。”曾亦舟端起酒杯,輕晃了晃,饒有興致地開口。
梁景初朝他舉杯,唇線上揚:“你看你,先是把我姐騙去了久江市讀書。現在我姐回國了,你又把她騙去那兒工作了。這不是魅力見長是什麽?”
聽見梁景初提及自己,梁語陶的面色陡然僵了僵。她不經意地瞥了姜瑤一眼,見她正一門心思地吃着飯,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梁景初的衣袖,示意他不準再說下去。
曾亦舟顯然看見了梁語陶的小動作,不忍心看她不悅,便出聲解圍:“你姐她只是恰好遇上久江大學招聘。”
“舟哥你謙虛了。”梁景初抿了一口紅酒,慢條斯理地說:“對了,最近連姜瑤姐都跟你一起去了久江市吧。現在想想,在久江市的也就剩我一個了。你看,要不我改明兒畢業了,也去久江市投奔你吧。你們公司缺不缺法務,我想我倒是可以一試。”
“一個全國頂尖法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去我們公司當法務,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你願意,梁叔都不見得肯。”曾亦舟與他碰了碰杯子,淺酌一口。
兩人話音未落,從主座那邊忽而就傳來了梁延川的聲線,帶着點溫潤的笑意。
“小舟可是這一群孩子裏最年長的了,現在也不小,事業也上去了,也是時候成家了吧。”
梁延川一旁的曾兆嘆了一聲:“你可別說,這孩子啊,一門心思對着工作,身邊倒是連個女朋友都沒有。不過幸好我趁他小時候留了一手,從小跟姜瑤家訂了娃娃親,等過些日子就打算把姜瑤的戶口遷出去,把兩人的事情辦一辦……”
梁語陶伏在膝蓋上的手揪得緊緊的,險些要攥進肉裏。而反觀她面前的姜瑤,則是羞紅了臉,眼神嬌赧。
白梓岑淡笑着打斷他:“兆哥,這都二十一世紀了,哪還有娃娃親的道理。姜瑤好歹也是我看着長大的,你要是不問她的想法,一味的就給她把婚姻給包辦了,她岑姨我可不同意。”
“哎喲。”曾兆搖搖頭,掃了眼身旁的兄妹二人:“小岑你可不知道,姜瑤這孩子從小就喜歡着她哥呢。”
曾兆話音剛落,飯桌上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桌上七人,皆是各懷心事地思考着什麽,或是沉眉,或是驚訝。畢竟,在這之前,姜瑤喜歡曾亦舟的事,并未公開過。
最後,倒是梁延川率先開了腔。
“這樣也好,親上加親。”他眼光直指曾亦舟,笑道:“對了,小舟打算什麽時候把婚事辦一辦,要是不介意的話,你梁叔我可是願意毛遂自薦當證婚人。”
曾亦舟擡眼,目光落在了梁語陶身上。見她眉眼裏皆是化不開的愁郁,不由地嘴角上掃,故意不撇清自己和姜瑤的關系:“不用了,謝謝梁叔,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末了,還不忘站起來敬了梁延川一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