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人

護士推着輪椅将何薇送進了醫院。

一路上何薇都看呆了。這醫院怎麽建得跟公園似的,太漂亮了。

路程有些長,護士十分親切地與何薇說話:“我姓劉,小姐怎麽稱呼?”

“我叫何薇。”

“何小姐。”劉護士說:“我們一會兒要給您做個全身檢查,現在該先去換一身輕便的衣服。”也就是病號服。

何薇本要點頭,但是想到身上那件t恤的大片血跡,便猶豫了:“不用這麽麻煩了吧?腰上現在不疼了,就只是腳扭到了。”

劉護士笑得很和藹:“何小姐,有些傷口您現在不覺着疼,可過一晚上它就嚴重起來了。既是來了一趟,不妨仔細一些,也免得留下隐患,這要有個什麽,可是一輩子的事,馬虎不得。”

何薇捏着衣角,想了想,“那好吧。”

比起別的,确實還是身體比較重要。

“你們這兒有洗衣米分嗎?衣服我想自己洗。”

劉護士笑道:“何小姐,您是病人,也是客人,萬萬不敢勞動您親自洗衣服的。我們會所有專門洗衣的地方,絕對幹淨無菌,您這一點是可以放心的。”

何薇堅持:“不用了,我的衣服不喜歡別人碰,我自己洗就好。”

劉護士有些為難,她在這家高級私人醫院裏工作多年,還是第一次遇上要求自己洗衣服的人。不過到底她應對過了給雷高官貴人的各種怪癖脾氣,很快提出了新的方案。

她看了一眼何薇的手,便道:“不如這樣吧。我們可以幫您将衣物寄回您家裏,我們會另外替您準備全新幹淨的衣物。”

何薇一身的衣服看似尋常,連标簽都沒有,但眼睛毒辣的劉護士卻能看出質地不菲。且她的手雖然不十分白皙,但是柔嫩無繭,光滑細膩,指甲的弧度圓潤光澤,怎麽看也不像是一雙幹活的手。劉護士自然猜測何薇家中自有用慣了的傭人打理家務。

而何薇覺得這個提議簡直太奇怪了。就算她把衣服寄回家,還不一樣要自己洗麽?且髒衣服換下不立刻清洗,得有多少細菌滋生?

雖然不明白劉護士的用意何在,但這個結果她卻是可以接受的。只要沒有人發現她衣服上無法解釋的血跡就行。

于是何薇點頭,“好。”

劉護士又問道:“何小姐,需要不需要我通知您家人?”

家人?

何薇搖搖頭,沒說話。

劉護士敏感地察覺到何薇的情緒變化,并不再問。接下來,也只随意揀了些趣事,一路上都不冷場,讓何薇感到很是放松。

從更衣室裏出來,何薇問劉護士要了個紙袋,将換下的衣服團成一團塞了進去,放在床邊的櫃子裏。

“我的衣服,你們能不動嗎?”何薇再次确認。

劉護士肯定的點頭,“我們絕對尊重客人的隐私。”

劉護士帶着何薇将所有基本檢查做完,都快中午了。何薇雖然不用怎麽動作,只是轉來轉去的,也覺得累了。待吃過了劉護士帶來的好看又好吃的餐點,何薇躺在潔白無瑕的病床上,微微蜷着身子,進入了睡眠。

劉護士将何薇的身體狀況一一報告給喬琪:“…手上腰上有輕度擦傷,腳踝處軟組織輕傷。其他指标一切正常。”

喬琪推了推金絲細框眼睛,一邊看病歷,一邊問:“有沒有通知她家裏人。”

“這倒沒有。那小姑娘好像不願意和人說自己家裏的事。一問她,就不說話了。”劉江在醫院也是老資歷了,在喬琪的辦公室比較随意。剛才跟着何薇到處做檢查,連口水都沒喝。這會兒便自己去飲水機裝了杯水,又問:“喬主任,要不要給你裝點水。”

“謝謝。”喬琪将水杯遞給她,問:“她有沒有提什麽要求?”

“只說想盡快出院,別的就沒提了。”

喬琪點點頭,“休息了這一晚再看,如果能走了,她想出院就出吧,也不是什麽大病。到時你負責把她安全送回家。”

劉江想了想,說:“我覺得她似乎沒有回家的打算。可能家裏鬧了什麽矛盾。方才她還問我,哪裏可以打兼職,說想做些零工掙錢。我看她全身上下穿的都不便宜,雖然是瘦得跟營養不良似的,但那臉上手上的皮膚一看就知道是一直細心保養過的,哪裏懂做什麽活。她又那樣的腼腆性子,要離了家裏,轉頭就得給人騙了。”

喬琪皺眉。這人要是不願意回家,半道出了什麽意外,他不好跟陳治交待。

總不能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好。

“讓她在醫院裏拖多兩天。你多勸勸她,外面的日子可沒那麽好過。”喬琪輕嗤,“象牙塔裏的姑娘,總是那麽天真。”

……

何薇有些哭笑不得。

這兩天劉護士時不時就拿些新聞報紙雜志給她看,內容大多是什麽少女負氣出走,慘被拐進深山,或者被劫財劫色等等之類的,怎麽慘怎麽來。

大概是被誤會了。

她不是離家出走,只是不知道這個身體的家在哪。就算知道…她也不想回去。原身已經死了。現在活着的人是她。她不需要家人。

只是他們固執的以為她在耍小性子騙人。

何薇不禁變得焦躁。

她想快點離開這裏,才能開始新的生活。

哪怕她身上沒有一分錢,也不要緊。她有手有腳,總不會餓死。以前父母和弟弟出門旅游,沒有給她足夠的生活費,她還不是活下來了。去飯館幫忙洗個碗,不收錢,吃點剩飯剩菜,老板一般沒有不肯的。

劉江在兩天的勸說中也算是看出了何薇的執拗,只好回去和喬琪商量:“那姑娘鐵了心不回去。我是沒法子了。其實看她的性格也不像是不懂事的,只怕這其中有什麽隐情。要真的送了她回家,還不定出什麽事。”

喬琪将病歷本“啪”的往臺上一放,道:“我去看看。”

何薇在看電視。

這也是2015年,但是上面播的電視劇和以前看的不一樣。那些熟悉的明星也見不到了。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是陌生的。

“何小姐,你好。”

何薇轉頭,看向門口,是劉護士和一個年輕男子。他的頭發全部往後梳,該是抹了定型水,理得很整齊,露出飽滿的額頭,帶着金絲細框眼睛,穿着白大褂,整個人的氣質幹練嚴謹,透出冷漠和距離感。

喬琪也在打量何薇。

這個女孩确實瘦弱得跟營養不良似的。但她雖然膚色微黃,膚質卻很好,頭發不濃密,但是烏黑油亮。她方才靜靜地看過來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她似乎是怯懦的,卻又有一種随時可以豁出去的堅韌,她的眼神看了過來,但仿佛心思悠遠。

一個很矛盾的女孩。

看起來就是有故事的。

“你好。”何薇說。

喬琪走到床邊附近的椅子坐下,說:“何小姐今天感覺怎麽樣?腳還疼嗎?”

“不影響走動了。我想出院。”

喬琪笑了笑。

他是長得很好看的。但是他嘴角上揚的弧度,卻标準得讓人輕而易舉地感覺到客套和疏遠。

何薇不由想起了送她來醫院的那個男人。他的笑稍縱即逝,卻随意灑脫,有着想笑就笑的真實。

“既然何小姐想出院,今天下午我們會安排車送你回家。”

何薇張口要反駁,但是她看着這個人不容拒絕的表情,話到嘴邊,便改成:“好。我家在聖海市。”

聖海市,分布在華國東南沿海,終年氣候溫和,四季綠水青山,既有碧海藍天的熱帶風情,又有人文寫意的詩意街景——這是電視節目的廣告詞。

他們執意要送她回家,那她就找個喜歡的地方安家好了。

從東北到東南,距離足夠遠了。

何薇半點都不心虛,“這麽遠,你們還願意送我回家嗎?”

喬琪并沒有生氣,還是那樣嘴角含笑的表情,“聖海市?很美的地方,旅游業相當發達。”

“電視上也這麽說。”

何薇和喬琪都聽明白了各自的潛臺詞。

氣氛一時沉默。

何薇說:“我知道你們的好意,只是我有苦衷…甚至會危及我的性命,我要離這兒遠遠的。就算以後出了什麽事,他不需要對我負責,你們也不需要。我不是不識好歹,只是,這些事本就不該讓其他人牽扯進來。”

何薇的表情很平靜。

喬琪的眼睛盯着她,審視評判着她話裏的真假。

最後,他想,或許她不是在玩過家家游戲。

“你沒有身份證,也沒有錢。”喬琪雙手交疊放在小腹,身體往椅背一靠,語氣無不嘲諷,“手無縛雞之力,十指不沾陽春水。何小姐,就算我把你送到了聖海市,你要怎麽生活。”

何薇說:“我總是能活下去的…并且會活得很好。”

何薇想,她大概又遇上一個好人了。

盡管喬琪的語氣态度都說不上好,甚至是冷漠的,但他的責任心很強。哪怕對于一個陌生人。

過去的經歷使得何薇能比較容易的分辨他人的惡意與善意,也讓她懂得抓住生存的機會。

“如果可以的話,能否借我一些錢?我保證,我會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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