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謝童(2)

“瑩兒姑娘雖然是個丫鬟,可是那樣的脾氣,絲毫沒有在少爺身邊服侍的謹慎小心,那麽她的主人多半也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姐了。”葉羽接口道。

“主子能想出閉而不見,消磨客人耐性的辦法來消遣客人,小氣得很,多半也是女子的手筆。”魏枯雪和葉羽一人一句輪流說了下去。

“雖然改了裝束,可以男子和女子走路的姿勢頗有不同,謝小姐剛才進來那幾步,就已經露了痕跡。”

“何況雖然改了裝束,但是從謝小姐袖子裏偶爾露出的中衣看來,所用的料子一定是有名的大綢緞號裏頭定制的,敢問一個奴仆怎麽可能有這樣的衣服,又怎麽敢在主人的家裏穿呢?”

“開封謝家的公子繼承偌大家業,卻不喜歡見人,江湖上總會有好事之徒懷疑那謝公子是女子假扮的。這種事情固然罕見,也未必就沒有,謝小姐怕是沒有機會聽到,自以為別人都被蒙在鼓裏吧?”

“最可笑的,”魏枯雪呵呵笑道,“你從一進這裏,眼睛就避開我這個徒弟,只是偶爾看我,分明是大家閨秀看見少年男子時候的忸怩神情。若想扮作男裝,光是裝扮精心是不行的,還得有市井之徒的臉皮,這個謝小姐恐怕沒有領會吧?”

“唉,”魏枯雪長嘆一聲,“這一場鬥智到此為止可好?你的設計固然被我們看破了,我們也在這裏等足了四個時辰,兩下抵過。至于剛才摸了你手的是我這個徒弟,冤有頭債有主,謝小姐要算賬盡管找他去,與我做師父的無關,可不要城門失火,秧及池魚。”

說罷,魏枯雪不顧身邊弟子銳利的眼睛死死盯在自己臉上,一仰脖子把殘茶喝盡了。然後放下茶盞微笑着看那個少年不顧一切地沖出門外去。

“師父,何苦害我?”看着魏枯雪無動于衷的樣子,葉羽最後只得收回了目光。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魏枯雪忽然從葉羽腰間拔出龍淵劍。他歪靠在椅子上,輕輕地彈着劍,懶懶地唱着歌,眯起眼睛看窗外的一縷斜陽,唇邊的笑意若有若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懷纏繞在歌聲裏,徘徊在流光中。

葉羽靜靜地看着他,直到歌聲落下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到了掌燈的時分,魏枯雪又在椅子上打盹了。葉羽走到窗邊,用力推開窗戶,放入了一片夜色。他回頭看着椅子上的師父,忽然有些感嘆。堪稱天下劍術第一人的魏枯雪,身上卻并不總是天下第一的傲氣和豪情。自己小的時候,魏枯雪是什麽樣子的呢?葉羽想不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出生前的魏枯雪又經過怎樣的風雨。魏枯雪那雙變幻莫測的眼睛,時而鋒利,時而柔和,時而清澈,時而朦胧,葉羽也只能從那裏面隐約看見師父一生的變幻。

縱然武功天下第一,到頭來卻還是有這般那般的不如意。莫非師父也曾有失落的事情?莫非他為之遺憾的事情縱然通天的武功也挽回不了?

“世間可有無憂的人?”輕聲問着自己,葉羽一下子出神了。

“世間可有無憂的人?葉公子這一聲長嘆感人至深,幾可以和屈夫子的《天問》相比,道出了盤古開拓天地以來我輩俗人的無奈啊!”這一番話雖然說得冠冕堂皇,可是從語氣裏分明可以聽出那人的嘲笑和不屑。

葉羽臉上猛地發燙,似乎有些紅了,所幸入夜時分,想來對方也看不清楚。

可來者卻并不罷休,提着一只燈籠一直湊到葉羽臉上去,一雙明亮的眼睛也出現在他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讓我看看葉公子是不是滿面悲容,也好一同悲傷。令師說我不敢看公子的臉,公子現在看看我,就知道我到底是敢看不敢看了。”

謝童清秀的臉蛋不施脂粉,漆黑的長發卻已經拿一段金色的輕紗挽起作女兒妝了,一身月白的裙子外面也罩着金色的輕紗,正一臉嘲諷地靠在窗戶邊的牆上。

“謝小姐怎麽又回來了?”葉羽嘴裏說着,已經調整真氣,硬是把臉上的血色壓下。

“臉紅都壓得下,昆侖山當真好內功!”謝童鼻子裏哼着,已經打開門進來了。她人長得極美,身材修長曼妙,衣飾華麗雅致,走路的步伐更見輕盈,本來應該是絕代佳人的風範,可是偏偏臉上不服氣的神情讓她看起來有點像個孩子,正沒好氣地看着葉羽。

“賢師徒是我謝童的貴客,我怎麽敢輕慢呢?要是師父他老人家知道了,我恐怕少不了一頓責備,所以趕早來給二位賠禮,說我女子小心眼,沒有大家氣概,再特意訂了酒菜,希望兩位吃得滿意,才好不怪罪小女子的淺薄。”謝童一面側身行禮,一面喋喋不休。葉羽暗想自己沒有想錯,這小姐的伶牙利齒遠非丫鬟所能相比。

“難怪蘇老道讓你來招待我們,我門下要有這樣伶俐的寶貝,我也成天拿着四處顯擺。”魏枯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

“不敢,葉公子劍驚終南,才配作劍仙魏先生的高足呢。我們這樣的小聰明、小伶俐,能夠略盡心意已經是福份了。”謝童說完,對着門外招手,遠處一隊仆人急忙跑來,排起二十餘人的長隊,把各色酒菜擺上桌面。不過一轉眼的功夫,一桌錦繡宴席已經擺開,四周也是紅燭高燒一片通明,謝童走到下手陪客的座位旁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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