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陳麓川這舉動簡直已算是失禮了,柴薇目瞪口呆,湊到林閱耳旁問:“他這什麽意思?”
林閱無聲嘆了口氣,将柴薇手指一捏,低聲說:“算了。”末了,又補充一句,“以後也別制造什麽機會了,我和他沒機會的。”
柴薇擺了擺手,“随便你随便你,反正我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年會開始,照例領導講話,最後輪到單一峰,“開始吃飯之前,咱們先來搞點小活動預熱怎麽樣?我和頭兒為大家準備了一點兒紅包,數量不多,就五十個,手快有手慢無,來來來,大家都打開支.付.寶,我報口令了……”
“單哥等一下!”
單一峰笑道,“好好好——好了嗎?我開始報了啊……”
柴薇:“……我才搶到18塊!”她湊到林閱跟前,“你呢?”
林閱笑而不語,舉起屏幕給她看。
“……388?!”
最後大家一看,這桌就林閱搶到的數額最大,還沒開席先罰她喝了三杯。林閱酒量不行,暗叫柴薇幫忙。
柴薇哼哼兩聲,“你把紅包給我我就幫你。”
“……那還是算了。”
吃完飯,又是一輪抽獎。這回才是重頭戲,每人都有獎,就看大小。林閱今晚的好運氣遠不止于那個388塊的紅包,抽獎時一個不小心,摸到一部蘋果手機。
柴薇嫉妒得撓心撓肺,借着酒勁作捏住林閱肩膀來回晃,“說!你是不是被黑箱了!”
“是是是,你才知道麽。”她被柴薇晃得頭暈,胃裏也開始翻騰,“……我去趟洗手間。”
“人想走可以,東西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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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閱将手裏盒子丢給她,“給你給你給你,快放我走吧,我要吐了……”
她飛快奔出洗手間,幹嘔了一會兒,沒吐出來。這會兒臉上發燙,情緒有些亢奮。回到大廳,王培源組織大家去唱歌。
單一峰本想溜走,被及時逮住了。一行人架着他,又轉戰KTV。
柴薇占了個角落的位置,抱着那個手機盒子,不管有人聽沒人聽,開始拉拉雜雜地講她悠久情史。
過了一會兒,王培源搶了個話筒,“光唱歌沒勁,咱們來整點兒好玩的!”
趙清雅說:“才不能聽你的好嘛,只會替你們‘小衆群體’争取福利,上回玩大冒險,你一個人就親了三個妹子!”
“清雅妹妹你早說啊,咱們工作室英俊的漢子,你想親一個親一個,想親十個親十個,怎麽樣!”
趙清雅:“……我們工作室哪有英俊的。”
“我不是?!”
“你是‘小衆群體’呀。”
大家哄堂大笑,王培源目光一掃,跳下臺子,将坐在長沙發上的陳麓川一攬,“那這個總是了吧?”
趙清雅臉噌地紅了。
王培源嘿嘿一笑,收繳了桌上所有的骰子,“來來來,真心話大冒險,點數最低的親咱們川哥一口。”
陳麓川哭笑不得,“關我什麽事。”
“你帥嘛。”
五個骰子,大家輪流擲。王培源貫愛架秧子起哄,結果第一次擲出來反倒是他點數最低。他輕咳一聲,“游戲規則是我制定的,我肯定得帶頭遵守,川哥,委屈你了……”說罷,猛一下将陳麓川勾過來,湊上去在他臉上嘬了一下。
大家笑得幾乎岔氣,“王培源,你積點兒德,別真把川哥掰彎了。”
王培源松開陳麓川,招呼:“接着來接着來!”
第二次,又是個男同事。
王培源瞅着陳麓川道:“川哥,要是今兒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不用謝,我叫紅領巾。”
陳麓川笑道:“那你得負責。”
“負責負責負責!我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林閱在旁看着,也笑不可遏。
然而第三輪骰子扔完,她笑不出來了。
趙清雅瞅了林閱一眼,對王培源說:“那個,王哥,我覺得是不是可以……”
林閱打斷趙清雅,“能選真心話嗎?”
“當然能選啊,不過你可得想好,真心話不見得更容易,要是問到什麽你不好回答的……大冒險簡單啊,你看,川哥在這兒,你湊上去,眼一閉嘴一噘……”
“真心話。”
“好吧,大家有什麽想問的。”
一個男同事正要開口,陳麓川搶了先,“我來問。”
林閱呼吸一滞,緩緩擡眼看他。
隔着五顏六色的燈光,他目光卻是清澈坦蕩,“我想問你,五年級那次考試,你為什麽要幫我。”
林閱心髒一時砰砰直跳,半晌,“……我們是鄰居,幫你應該的。”
陳麓川靜了一瞬,只笑了笑,“問完了。”
莫名其妙的問題,莫名其妙的答案,大家也是聽得莫名其妙。
趙清雅忙說:“來吧來吧,下一輪。”
散場時已盡十二點,柴薇睡了一覺,已經清醒過來了,陪着林閱一道前去等車。
“王培源那兒我就睡着了,最後結果怎麽樣?輪到趙清雅了嗎?”
“沒有。”
柴薇笑了笑,“哎,今兒運氣全在你頭上。”
林閱默然,心想還好柴薇睡得早,沒看見第三輪。
柴薇低頭,看見自己還抱着那個手機盒子,不好意思笑了笑,還給林閱。
等了一會,前面來了倆空車。林閱正要拉着柴薇上去,身後忽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林閱,我找你有點事。”
林閱後背一僵,沖柴薇使眼色。
柴薇不理,托着她的手,将她往後一推,笑說,“那我先回去,陳麓川,完了記得送她回去。”
陳麓川點頭。
林閱轉身,“什麽事?”
陳麓川指了指旁邊,“走一段吧。”
林閱沉默片刻,邁開腳步。
走出數百米,四下都安靜了,只有風聲擦過耳畔。
林閱手揣在兜裏,只低着頭,數着腳底下的地磚。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身旁的腳步頓住了,便也立即跟着頓住。
陳麓川問:“剛才為什麽說謊?”
林閱本是極為坦蕩的,她覺得方才那回答雖然算不得說了真話,卻也不算說謊。但經過陳麓川這麽一質問,反而有幾分心虛,聲音也跟着低不可聞,“我沒說謊。”
“那你再回答我一次,五年級那次考試,為什麽幫我?”
心裏一時百轉千回,林閱擡眼看了看陳麓川。
他頭發有點兒亂,襯衫扣子比平日多解了一粒,顯得更随意些。
閱心裏塌軟成一片,“……你腿上的疤消了麽?”
陳麓川驚訝,“你怎麽知道我腿上有疤。”
上回他便覺詫異,分隔六年,林閱居然還記得他愛打籃球。
林閱又問:“你還記得,那個疤怎麽來的麽?”
小時候家屬區外的巷子裏,有人養了條狼狗。那狗脾氣暴躁,不管認識不認識,先沖人亂吠一陣。平時這狗都是拴着的,有天不知怎的繩子斷了。那天陳麓川回家,恰好見那狗在樹下,沖着樹上狂吠。
樹上攀着個小女孩,哇哇亂哭。
陳麓川也沒細看,從地上撿了塊石子兒,朝狼狗頭上一扔,拔腿就跑。就這樣,他被狼狗追了一路,最後絆了一跤,沒逃脫,腿上挨了一口,留了碗口大一個疤。
當時那狗主人還賠了好大一筆錢,之後狗就不見了,巷子裏也恢複了平靜。
陳麓川這下更是驚訝,“樹上那人就是你?”
林閱低低地“嗯”了一聲。
陳麓川靜了一瞬,笑了,“……你挺會爬樹的。”
林閱也跟着笑了。
陳麓川繼續往前走,“原來是因為這件事,我一直以為你打算捏着把柄跟老師告狀。”
林閱也急忙跟上去,“我不會的。”
陳麓川微微側過頭,“為什麽?”
“……我不是這樣的人。”
陳麓川笑說:“也是。”
路很短,沒一會兒就到了路口,陳麓川說:“打車回去吧。”
林閱沒說什麽,點了點頭。
等了一會兒,來了輛車。陳麓川正要拉開駕駛座,司機說:“剛把盒飯打翻了,前面座位是髒的,您坐後面吧。”
陳麓川一頓,看着林閱,“介意嗎?”
林閱急忙搖頭,“沒事兒。”
她真不知道今天是個什麽日子,“好事兒”接二連三。
陳麓川上了車,囑咐司機,“先去三三零化工廠家屬區。”
“不,”林閱忙說,“去常青花園。”
她對陳麓川解釋,“太晚,我爸媽睡了,回去要吵醒他們。”
陳麓川問:“你新家在常青花園?”
“嗯,自己買的小戶型。”
“江城現在房價怎麽樣?”
林閱看他一眼,“你要買房?”
“家裏在催,先看着。”
“要看地段,兩萬三萬的都有,不過平均還是一萬五左右,這兩年房價還是降了一點。”
陳麓川點頭,“回頭我再看看。”
車子上了大橋,沿江燈火璀璨。安靜片刻,林閱忽問:“計算機這塊國外前景更好,你為什麽要回國呢?”
陳麓川答:“還是更喜歡國內,外面吃不慣。”
“國內目前游戲市場雖然廣闊,但其實行業內風氣并不太好。”
陳麓川笑了一聲,“你是覺得我不該回來?”
林閱忙說:“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你在國外事業會發展得更好。”
陳麓川笑說:“你把我想得太有事業心了。”
林閱看他,“你不是嗎?”
“嗯……”陳麓川沉吟,“以前是,現在不全是。”
“為什麽?”
“老了吧。”
林閱笑了,“我可是跟你同歲。”
陳麓川身體放松了些,往後靠去,“前年,我跟同學出去爬山,遇到一場事故……”
林閱心髒一緊。
“後來僥幸獲救,在醫院躺了一個月,出院了才敢告訴我爸媽,還不敢全說實話。你知道,我這人從小性格就不太.安分,但這次是真的有點怕了……”他伸手點了點背後,“這裏,釘了根鋼針。”
人總不能活得太自私,尤其得顧念父母的心情。
林閱只覺心驚肉跳,“這個馮阿姨知道嗎?”
陳麓川笑說,“不敢讓她知道,我只說骨折,她就哭了一個星期。”
林閱想跟着笑一笑,笑不出來,光想一想那場景,她就覺得自己全身骨頭都在疼。
很快到了常青花園,陳麓川跟着林閱下了車。
林閱忙說,“送到這兒就行了,你趕緊回去吧,挺晚了。”
陳麓川堅持,“我送你到樓下。”
這一晚時間過得太快,讓她在臨別之際格外覺得惆悵,是以此刻其實并不想拒絕。她便點了點頭,默默往裏走。
林閱掏出小區的門禁卡,打開大門。
陳麓川跟着進去,看了看四周,“綠化不錯。”
林閱點頭,指了指前方某處有光的地方,“那兒還有個噴泉。”
七拐八繞,到了樓下,林閱鄭重道了謝,“出去路挺繞的,你要是迷路,可以給我打電話。”
陳麓川微微挑眉,“小瞧我麽。”
林閱笑了笑,“那我進去了,”頓了頓,“……晚安。”
陳麓川點頭,“晚安。”
林閱開門進去,走到電梯口,往外看了一眼,發現陳麓川仍站在門口。
她心裏疑惑,又走出去,“怎麽了?”
陳麓川将手機揣進口袋,“沒事,打算給我媽打電話,手機沒電了。”
林閱忙掏出自己的,“用我的打吧。”
“她前一陣子換了個號碼,我還沒記下來。”
兩人都安靜下來。
隆冬的寒風拂過耳畔,卻讓她臉頰燒灼起來,她張開嘴,只覺那聲音仿佛不是自己的,“……那要不上去充會兒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