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秋闱放榜
月白風清,奎堂點燃百支蠟燭亮如白晝,幾十個考官歷經大半個月閱卷面色萎黃,但此刻精神極佳,其中五個考官身前點着一對紅燭,五魁便是出自他們閱卷下。
書吏官環繞大堂大聲傳唱,“田元宏,年二十七,亞魁。”
兮妍提着心站在奎堂門口,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一只手無意識地抓在門上,青蔥玉甲陷進木門也無知覺,待聽到“蕭泓澄,年二十,亞元”時,差點喜極而泣。
九月初三,秋闱放榜。
“你就這麽有信心?”別人一大早就去貼榜處守着,唯有他氣定神閑地對着一株紫龍卧雪作畫。
蕭泓澄笑着放下工筆,“公主主辦秋闱,除了考官,想來沒有人比你更早知道哪些人中舉。你神情輕松,我想我是中舉了。”
他變得很奇怪,感覺有些東西無形中變了,但又說不上來,就好像尋常之路一夜之間被延長到望不到頭。
兮妍暫時壓下這種怪異感,笑問:“縱然你從我的表情推測出你中舉,但你可還能推測出你是多少名?”
這個他真猜不出來,擡手摸了摸菊花的柔嫩花瓣,“還請公主告知。”
他曾讓她猜,他與韓霧年名次誰更高一些,她此刻說不出口,“準你半天假,蕭畫師自己去看吧。”
蕭泓澄心中微沉,他對自己實力有足夠認知,能中舉,也能名列前茅,但排名上一點信心都沒有。
匆匆換過衣裳就離宮,遠遠看見一夥人圍在榜下,也顧不得許多,與衆人一樣擠作一團,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解元的名字,他排在他下面。
他曾在公主面前大放厥詞,此刻尤覺諷刺。
韓霧年正從旁邊茶樓出來,見到蕭泓澄笑着上前祝賀:“恭喜蕭兄。”
蕭泓澄回禮:“該是在下恭喜韓公子才是,韓公子才智過人,想必來年必能連中三元奪得狀元。”
一個以兄弟稱呼對方,一個以公子稱呼對方,猛地聽上去讓人感覺蕭泓澄不識擡舉,但他若真的以兄弟相稱,又會讓人覺得他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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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泓澄不得不高看這個少年,有心機、有才能、有家世、有外表,這樣的情敵不好對付,但蕭泓澄并不把他放心上,少年成名的難免心氣高,越是理會他,越是難纏,不做理會便能相安無事。
韓霧年勾了勾嘴,這次考試他看了蕭泓澄考卷的摘抄本,憑心而論,不比自己差,甚至有些地方還略有超越,他能奪得解元,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的名氣以及家世。
來年殿試,皇上可不會考慮這些,他能不能成為狀元,還真不好說。
“我的好友在一品樓定了一桌酒席為我慶賀,蕭兄不妨一起來?都是讀書人,往後說不定還會成為同僚。”
“韓公子美意本不應該推脫,只是韓公子也知道,我在宮裏做畫師,公主才給了我半日假,我還得去謝過恩師,時間來不及,倒要辜負韓公子美意了。”
韓霧年笑容變淡,此人貧賤不移,威武不屈,還出言炫耀,真是讓人不喜!
酒席上衆人見韓霧年喝着悶酒不言語,一個個很是奇怪,韓家小厮經不住衆人打量把剛才的事說了。
其中一個高瘦的年輕男子不以為意道:“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不就是一個沒有家世的舉人嗎?便是他再才華出衆,官場上可不看重這個,依照他對你的态度來看,倒是個清高孤傲的,這種人往往郁郁不得志而抱憾終生。”
韓霧年并不答話,下手去搞掉別人前程之事他做不屑去做,他就不信還争不過一個蕭泓澄。
衆人見此也不再勸,韓霧年這小子從小就喜歡湊在公主身邊,長大後更是喜歡得不行,就連他們都以為倆人往後必定是一對,不想還有這事,只能說緣分這事說不清楚。
蕭泓澄去書院拜謝了恩師,出了書院便見一輛青色馬車停在門口,其車身是以金絲楠木制成,藍色绉紗遮擋車外人視線,車內之人卻能把外頭看得清清楚楚。
這馬車造價不菲,非達官貴人不能擁有,再看馬車旁垂手而立的馬夫,氣息都有章法,能屈服車內之人,可想而知車內人身份之高。
他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審視,這種感覺很不好。
兮妍就蕭泓澄之事從未與父皇交談過,如今蕭泓澄中了亞元,也不見父皇有任何情緒表露,越是風平浪靜,心中越是不安。
皇帝自是感覺到了女兒偷偷打量,不過他可不會去點破,蕭泓澄之事越難查探,就表明這是個必挖不可的秘密。
倆個心存心事的不約而遇,尚且來不及收拾情緒就被對方看了個究竟。
兮妍暫且放下自己的心事,“韓家費盡心血才出了一個韓霧年,而你全是自學,完全沒必要去在乎他。”
蕭泓澄注視她良久,皺着眉頭道:“我與公主說了兩個提示,公主心中可曾有結果?”
她能想到他原本極有可能是官宦人家,若是因為反對父皇被父皇滅族,她想到這裏便不敢再想下去。
他嘆氣,“公主到底不信我,便是你心中最可怕的猜測是對的,我依舊不會遷怒于你,你我都是無辜的,都是仙人手中的棋子。如今我跳出仙人掌控,便會面臨懲罰,我只希望公主相信我心中沒有恨,以及我對你的感情。”
兮妍敏銳捕捉到他的心焦意亂,試探道:“可是父皇發現你的事了?”
蕭泓澄搖頭。
兮妍有些着急,若猜測是真,父皇必定不會容納蕭泓澄,而她的求情未必有用,便是以命逼迫,怕是也只會落得天涯相隔的境地。
她着急,他反而心靜了。
倆人相對無言但又舍不得走,兮妍注視倆人相疊的身影良久,擡眸笑了,走進幾步扯着蕭泓澄的袖子笑道:“你随我來。”
她小跑着,風吹着她的長發飄蕩在他面前,發梢輕撫他的臉,絲滑而又柔軟,他上手去碰,發絲穿過指縫溜走,手有餘香。
她回眸淺笑,眉目彎彎,她拽着他的衣袖,他從心頭扯出一根線纏在她手上。
兮妍拽着蕭泓澄跑到自己的寝殿,讓宮人都離得遠遠的,找了一塊絲帕鋪在梳妝臺上,打開幾個珠寶盒倒出裏頭首飾,複捧着來到蕭泓澄面前:“你伸手。”
蕭泓澄依言。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退後一步,“我不知道你從哪兒出來的,但一定是在這個房間,比起風花雪月,性命寶貴得多,你現在就走,這些東西應該足夠你去一個偏僻小鎮過上富足生活。”
手中珠光寶氣,随意一樣都是價值千金的寶貝。
他有些眼熱,拿着東西走到她的梳妝臺放下,再一樣樣放回原來的盒子,“我從不覺得我們之間是風花雪月,我舍不得公主,我不會走。”
鏡子清晰映出他紅色的眼圈,她亦紅了眼。
蕭泓澄擡眸與鏡中的她四目相對,兩人不約而揚起笑容,笑着笑着,再也裝不下去。
眼淚來得迅速,兮妍眨眼間,一大滴晶瑩淚珠被纖長睫毛帶出,顫顫巍巍在睫毛上逗留一下,便滴落在芙蓉地毯上。
他想走近為她拭淚,她快速倒退幾步,返身淚如泉湧。
蕭泓澄想上前去擁抱她,又生生止住,她哭只是因為她還沒有猜到他到底是誰。
他快要被這種無力感逼瘋,忽然懷中多了一個嬌軟身軀,她抓住他的衣襟,粉色指甲泛白,身子不住顫抖,悶悶的哭聲就像是受傷的幼獸在哀嚎,分外讓人憐惜。
他手擡至半空又頹然放下,他不配。
哭了一會子,她平靜抹淚,睫毛被淚珠打濕,三兩根糾在一塊,擡眸眼中水光又溢出來,快速滑過哭紅的臉頰,滴落在他手心。
掌心的淚重千斤,他艱難開口:“第三個提示,我姓蕭。”
她倏地擡頭,他一臉肅穆。
她搖着頭踉跄退後幾步,差點被四季屏風絆倒,她扶着屏風先是笑得全身顫抖,而後哭得撕心裂肺,“蕭泓澄,你混蛋!”
作者有話要說:陸南浔:看到沒有,你哥哥如此混蛋!
星妤:閉嘴,快向未來嫂子賠禮。
陸南浔(冷漠):叫一個比我小十歲的嫂子?t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