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今天傍晚的時候,因為新聞而被王濤禁足在酒店的寧涵什麽也做不了,無聊至極,幹脆上了酒店頂樓露臺吹風。
偌大一個露臺,清淨寧逸,還有垂眼可見的繁華夜景,很适合放松心情。
最重要的是,這裏不會有狗仔。
寧涵就在這裏坐了一整晚,消磨時光。
四周無人,他半靠在露臺的藤椅上,一雙長腿自然地交疊着,慵懶而散漫,眸子醺醺半阖,刷着微博,看有關自己的新聞。
一路看下來,黑子們集體狂歡,鍵盤俠們傾巢而出。
“罵得真是難聽……”他自言自語地喃喃着。
許是潛意識驅使,他沒由來地就點進了“寧涵的小彩虹”,這才發現喬舒然轉發了一條新微博,還置了頂。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
他點開微博的評論區,一眼看去,到處是惡言惡語,肮髒的、歹毒的、狠惡的,各種罵人的話數之不盡——
全在卯足火力集中矛頭,猛烈地攻擊博主。
鍵盤俠們沒有道德底線,沒有良知下限,将內心的黑暗面無限放大,全部化成利箭射向這裏,把這個微博戳得千瘡百孔,血流成河。
放眼看去,幾乎看不見一絲善意或是光明,但凡敢出來說句好話的人,全被黑子們噴到驚惶而逃,檸檬們更是成為頭號攻擊對象,慘遭狂熱而無端的攻擊。
就這樣,曾經美好燦爛、純淨絢妙的彩虹博,如今到處肆虐着兇殘的惡意,橫行着暴戾的劊子手,面目全非,毀于一旦。
他在想,現在喬舒然會是怎樣的心情?
昏黃夜燈幽幽地照亮着露臺,微弱的暖光映着寧涵那雙黑褐色的瞳孔,裏面的亮光逐漸褪去,蒙上一層不可捉摸的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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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手機屏幕,他緊緊而蹙的眉心散發着愠怒,內心愈加沉重。
憤怒和心痛的情緒湧上來,在他胸腔中點燃一簇火苗,幾乎不帶任何思考,寧涵直接在大號将喬舒然的置頂微博轉發。
他的行為看似沖動,但其實也不沖動,無論思不思考,無論思考多久,他都會選擇這麽做——
大概,能光明正大地給喬舒然撐腰,能昂首挺胸地給他當擋箭牌,也挺帥的不是?
然後喬舒然就找到了他。
他推開門,望着寧涵,眸光粼粼波動,睫毛簌簌微動,沒有半點隐藏,沒有半點按捺,看上去是那麽急不可耐,似有萬般心事要對他傾吐而出。
迫不及待,一刻也不能多等。
他就那樣不顧一切地朝寧涵奔去,不能自己地擁抱着他,不能自己地盡情落淚。
他也不管什麽形象不形象的了,他只想緊緊擁住寧涵,好像只要放松一點點,都難以表達自己心裏那翻湧的情緒。
不知道維持了這個擁抱的姿勢多久,也不知道喬舒然在自己懷裏難過了多久,寧涵就着得天獨厚的身高優勢,輕輕地拍拍喬舒然頭,溫柔地對他說:“我們站了快半小時了,不累嗎?”
喬舒然平靜了一點,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有些丢臉,咬着唇把頭埋得更深,在他懷裏任性地搖了搖頭。
“不累,還能堅持上好一陣子......”
“可是我累了,”寧涵失笑,與懷中人分開一點點,低頭看他,“不如我們到那邊坐下,好好說說話?”
露臺的欄河邊栽種着幾株金邊瑞香,花的香氣本濃郁,打散在風裏,卻變得淺淺談談,清新寧人。
喬舒然和寧涵兩人并排坐在一張藤搖椅上,寧涵長腿一點,這藤椅便輕輕地搖動起來。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浸在這令人心怡神曠的柔和夜色之中,連剛才的那股要噴湧而出的沖動澎湃,都消下去幾分,喬舒然起伏不安的內心變得平靜下來。
沒有粉絲與偶像見面的激動難平,也沒有平時相處的那種疏離尴尬,他們就像相識五年的舊友,聊了很多很多,你問我答,你說我應,把這些年來彼此之間的牽連都一一道清。
漫長的對話之後,他們終于相互解釋了所有事。終于不用披着這副沉甸甸的馬甲了,喬舒然如釋重負。
“你所有的采訪我都看了不下數十遍,我很欣賞你對表演的态度,覺得你有天賦,肯努力,對待生活也是,積極向上……”
“雖然你不是一出道就大紅大紫,但你勤勤勉勉,甘于寂寞,仰望星空的同時,還肯腳踏實地,這本身就是一種正能量啊。”
“當然啦,還很帥,這張臉長得這麽禍國殃民——不不不,是救濟衆生,是老天爺通過降福于你的方式賜福于大衆吧?”
“我知道你這一路走來都很不容易,受盡冷眼,飽受挫折......”
“但我覺得你總會熬出頭的,一定會紅,不紅也不要緊,反正我絕對不會跑路!”
此刻的喬舒然,就像千千萬萬的小迷妹,說起自己的愛豆會不自覺地嘴角上揚,男人珍藏于心底的歡欣和珍視,就那樣從衷心的笑意裏綻放,開出姹紫嫣紅的錦簇花團。
“于是啊,我真的就喜歡了你五年,五載,五個春秋,五個四季,可是我覺得還遠遠不夠,所以以後也會繼續繼續喜歡你,做你最忠誠的頭號粉絲。”
不知不覺就喜歡了你五年,不知不覺就追逐了你五年,我像無數平凡又渺小的檸檬,仰望你像仰望一座神祗,守護你像守護一顆初心。
寧涵就像一盞燈,被喬舒然高高地挂在心尖兒上,珍藏着愛惜着,燈芯發出的光在他心裏足足亮了五年。
夜景中的璀璨燈光被打碎了,灑進喬舒然的眼眸中,閃着點點光芒,寧涵看着看着,仿佛生出了錯覺,好像這光不是外景映的,而是喬舒然心裏透出的光。
于是他的目光因為眼前人變得如煙雲般柔軟,“你的微博,也陪伴了我五年。”
原來我們彼此陪伴了五年,五載,五個春秋,五個四季。
你為我寫下的言語詞句,是我汲取力量的源泉,撫慰心靈的良藥,你也是我的光。
可是我們的相識卻也足足延後了五年,不過沒有關系,從今往後,我們可以風雨同路。
“你寫的微博,我每條都會看,每天都會看,會往前翻,也會期待更新,”他仰起頭,看向夜空,心裏覺得釋然又恬淡。“所以我也要謝謝你,堅持了五年。”
他是他的粉絲,他也是他的粉絲。
寧涵就這樣不加任何掩飾地直白地對他說——
你寫的每一條微博,我都會看。
聽到他這樣說,被喬舒然遺忘一整晚的羞澀感卷土重來,耳朵尖刷的一下就然上了粉紅色。
他寫的每句肉麻話男神都看了?那得多羞恥啊,簡直宇宙超級無敵旋轉劈叉爆炸式羞恥啊!
寧涵:“有時候看多了你寫的那些話,我都有錯覺了,覺得自己好像真有你說的那麽好。”
“可你就是很好啊!”
喬舒然像個課堂上急于發表觀點的小孩,“寧涵,我總覺得你不夠自信,我要是有你這顏值這演技,我恨不得全世界每天都圍繞着我吹彩虹屁。”
“……哪有。”
“就是有!”喬舒然偏不講理。
被喬舒然這麽不遺餘力地當面誇贊,寧涵怪不好意思的,別扭地将話題一扭轉:“沒想到《重曉》的劇本是你寫的,之前怎麽不說?”
喬舒然将手一攤,“記得上次嗎?你想起我們五年前見過,那次我就想告訴你來着,但還沒來得及說,你就被叫走了,之後也找不到機會說了,我想那就算了呗,畢竟最後你都沒演……”
“《重曉》這個劇本寫得很出色,最初試戲的那疊劇本,現在還放在我家裏好好收藏着,你寫的故事我很喜歡,只可惜,沒能演上陸亭安這個角色。”
“是嗎?”喬舒然低頭笑笑,心底生出一抹清甜。
他瞬間就覺得足夠了,滿足了。
那份劇本即使後來被改的面目全非,即使原來的故事已經被埋沒,但能得到寧涵的認可,就足夠了,他就心滿意足了。
“喬舒然,你是一個很有天賦的編劇,也很有才華,我覺得你能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寧涵頓了頓,又說,“不過以我的經驗之談,你寫的題材偏向有深度有思想的那一類,所以可能會更适合拍成電影。”
突然被上升到這麽高級的檔次,喬舒然受寵若驚,“其實我沒有你說得那麽、那麽……”
寧涵見他話說一半就斷了,已經猜到他心裏的想法,“你還說我沒自信?你不是也一樣?”
“是真的,其實我覺得自己真的不屬于非常有天賦的那種,而是有熱愛……熱愛創作,熱愛寫東西,熱愛說故事。如果有好演員肯把我寫的故事呈現出來,那是最好不過了。”
喬舒然眼裏流轉着着瑩瑩光彩,這是只有談到夢想,談到寧涵時才會有的顏色。
“我有個問題挺好奇的,”寧涵局促地摸摸鼻尖,“你最喜歡我哪個角色?”
雖然這是讓喬舒然說對角色的喜歡,而不是說對本人的喜歡,但真正問出口的時候,寧涵的臉還是倏地紅了,幸虧這頂樓光線有些黯淡,喬舒然看不清他的臉色。
“陸亭安,”喬舒然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的笑意在嘴角層層地暈染開來,柔軟了他的眼眉。
見喬舒然只說了“陸亭安”三個字便沒了下文,寧涵又問:“可是陸亭安的話,我只演過很短的一段戲,不過幾分鐘而已。”
雖然可能喬舒然沒有察覺,但是寧涵這樣說法,其實是藏着一點小心思的——
你不能只回答一個角色名啊,你還得闡述原因啊。就像考試裏的判斷題,你不能只回答對錯啊,你還得解釋為什麽啊。
你得說你為什麽喜歡我這個角色啊……
你得誇我啊。
喬舒然是個實誠boy,果然就順着他的問題開講了,“雖然你之後的角色都演得很好,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魅力,但陸亭安那短短幾分鐘的戲,所帶來的震撼,我一直記到現在,是其他角色都沒辦法代替的。”
寧涵輕咳一聲,假裝漫不經心地說:“我以後肯定還會演出其他更加出彩的角色,能夠超越陸亭安在你心中的位置。”
他覺得自己這句話聽着有點酸,明明陸亭安也是他演的,他怎麽覺得好像是自己在吃自己的醋,滋溜滋溜的。
喬舒然就笑了,笑得梨渦淺淺,裏面盛滿了溫柔與甜意。
他其實還有最想說的話沒說出口——
傻瓜,我最喜歡陸亭安這個角色,是因為他對我的意義超越了其他的一切啊。
因為我們的初次相見,才誕生了我筆下那個有血有肉的陸亭安;而又因為你臺上那個熠熠發光的陸亭安,才讓我認識了你,喜歡上了你。
這趟喜歡,足足五年。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