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尉的飯菜和他們都不一樣,不僅有一個完整的豆腐泡,還有一碗雞蛋羹,黃嫩嫩的,上面還撒了蝦皮。

時尉将自己碗裏奢侈的一整個豆腐泡夾到時紡的碗裏,然後說:“不差這麽一點,我想到賺錢的好法子了,等賺了錢,我們頓頓吃豆腐泡,每人都能吃到吐!”至于雞蛋羹,時尉沒動,因為即便他推出去了,也沒有會吃。

一個星期一個蛋,這是獨屬于時尉的奢侈。哪怕是再嘴饞的時紡都不會去碰。

時尉讀書讀得狠,上了高中以後,他就沒有睡過一個超過六小時的覺。家裏窮,晚上他舍不得點蠟燭,就躺在床上閉着眼睛默背知識點,在床邊綁根繩子繞在自己的身上,繩子崩得緊,只要他微微一動彈就能把自己勒醒。

因為這個讀法,和他成績同樣出色的是他的體重,一米七幾的小夥子才八十多斤,瘦得和皮包骨沒什麽區別。董許願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咬着牙給他一個星期供上一個雞蛋。但這一個雞蛋也沒什麽效果,時尉還是一樣的瘦。

董許願笑了一下:“不急不急,最多再等四年,等你大學畢業了,我們就跟着你享福了。”

這個時候,上了大學就相當于是抱上了金飯碗,等一畢業,各種好單位随便挑,泥腿子一下就變成了能吃上商品糧的城裏人,別提多風光了!

董許願的話沒錯,但可惜他們家的運氣不好。時尉的大學還沒上好,就被人打斷了雙腿,時長財為了給他湊醫藥費,沒命地去工地幹活,最後因為太過疲勞被石頭砸成了植物人。

時尉的腦海裏雖然還閃着上輩子糟糕的回憶,但只是默默地心裏提醒着自己。

從現在開始,他們不會那麽倒黴了!

他們家的運氣似乎從來就不那麽好。

時家人口少,時尉爺爺奶奶雖然生了五個子女,但是活到現在的,就只有時尉他爹。

時家本來就窮,很窮!不止是三代貧農,三十代貧農可能都沒準。

戰争饑荒各種各樣的原因輪上一邊,到了時長財這就能是吃百家米長大了,可虧得時家村是個同姓村,家家戶戶都有些或多或少的血緣關系,這裏吃一口那裏要一口,時長財總算是沒把自己餓死,要不然時長財能不能活着長大都是個問題。

時長財沒有兄弟姐妹,可能是有,但他也不知道。

時長財過得雖然艱難了一點,但好歹是有自己的根的,好歹還有個破爛屋子,而董許願就慘了,她是逃荒逃到這裏,為了能在村裏紮根而嫁給時長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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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尉這輩就更少了,時尉母親董許願一連懷了三個才生下時尉,然後又過了九年才又懷上了時紡。

南方人多地少,他們家四口人,總共也才只分到一畝多一點的地。

現在的政策雖然開放了,但是因為他們家地少,能拿出去賣的東西也就少。董許願倒是有想鼓動着時長財出去做生意的想法,但家裏沒錢呀!

時紡的身體不行,長得瘦不說,還總是生命,回回去醫院看病,回回要拿錢出去。也有人勸兩夫妻把時紡給處理了,要是狠不下心扔了埋了,那賣了也是可以的。女娃雖然不值錢,但也能賣出個幾塊錢。

但這丫頭在鬼門關都走了那麽多次才回來,又是自己的親閨女,兩夫妻想狠心又狠不下那個心。

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現在,十歲的姑娘已經懂事了,不管是把她賣了還是把她給扔了,都不是個辦法,那就只能咬咬牙熬着了。

“紡紡,在家看着點你哥,他腳還傷着,你別總想着要自己玩,可別讓他又跟今早似的下床。”時長財兩口子吃飯的速度很快,他們是經歷過饑荒的人,只要是有吃的,就能吃得又快又香,似乎時刻都再吃着什麽美食一樣。

番薯絲曬幹了其實非常難吃。這些番薯絲是沒有去皮沒有怎麽處理過的,就只是用水沖一下洗去了泥土,然後弄成絲曬幹就好了。一點都不香一點都不軟。

因為番薯本就是老得滿是粗根的番薯,燒番薯絲的竈又是土竈,為了省點柴火,燒的時候會特別注意,絕對不多浪費哪怕一根幹草。

番薯絲全部都是手切的,有些細有些粗是難免的,很多時候,上面的番薯絲雖然熟了,但是下面的還沒有熟。又老又幹的番薯絲吃起來十分地難受,這種幹是即便到了湯水到碗裏也不能将番薯絲泡軟的那種。

時尉晚年的日子不好過,但那是在精神上的,生活中,因為他的錢夠多,吃的東西雖然不是什麽特別奢侈的,但有一個營養師團隊,做出來的飯又美味又健康。

這麽粗糙難吃的飯,是時尉後幾十年的日子裏再也沒出現過,但是時尉現在吃得卻很香。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美好。

幾萬個不眠的日子裏,時尉都想回到過去,回到他父母妹妹還在的日子。哪怕是拿他的所有來換。

所有這一會兒,時尉吃得十分認真。抱着一顆虔誠地心在吃飯。

“怎麽了?”董許願摸摸自己的臉,“兒子,你怎麽一直盯着我看呢?”

時尉随口胡謅道:“媽,我突然有了一個賺錢的好法子。”時家很窮,一輩子一家子也沒照過一張照片,所以即便是時尉不斷地回憶不斷地回想,他們幾個的面容也早已在他的腦海中變得模糊。

雖然時尉已經有所收斂了,但是他的目光依然讓董許願和時長財覺得不自在。時紡是沒什麽感覺的,她只要是有吃的,注意力就會十分地集中——集中在吃飯這件頭等大事上。

“爸,咱們家的白蘿蔔種了多少?”他們家分來的一畝地雖然都種上了早稻,但是時長財很勤奮,将房子周圍種上了很多的菜,就連山上,他也和董許願兩人去哼哧哼哧地翻出來種了不少的菜。

這樣的行為沒說可以,但也沒有說不可以,所以村裏家家戶戶都在這麽做。

時尉胡謅的話也不能真算胡謅的,因為他确實有可以賺錢的法子。

時尉上輩子學的是經濟,雖然沒畢業就斷了腿停了學業,但是有那底子,老爹成了植物人以後,董許願和時紡哭成了淚人,時尉也從渾渾噩噩的狀态中醒了過來,慢慢地開始賺錢。

在時紡和董許願接連去世後,時尉更是将所有的精力和熱情都投注到賺錢裏面去了。

他有知識有拼勁兒,咬牙扛過前期的困難後,日子就好過了起來。

而現在,時尉的身體不算好,但是腦子卻在巅峰期,有了上輩子的經驗和知識,他只是略微想了一下,便想到了賺錢的法子。

人生百分之九十的不如意都來自沒錢。

如果有錢,時尉就不會被人污蔑偷錢而給打斷了腿;如果有錢,時長財就不用為了給時尉湊手術費去工地裏沒日沒夜的賺錢;如果有錢,時紡就不會為了省幾塊錢租最破爛的屋子,然後為了發省幾塊錢淩晨出門而出車禍;如果有錢,前面的一切不會發生,董許願就不會心力交瘁,不會一天打三份工最後累死在看護時長財的病房裏。

錢确實不是萬能的,但是體驗過沒錢的時尉,知道有錢是多麽讓人心安的一件事情。

“別鬧了,你的腳還得要好久,那裏能去賣蘿蔔!”時長財還以為是時尉要去賣蘿蔔,趕緊口吻嚴厲地打斷了時尉的“異想天開”。

“我不去賣蘿蔔。”時尉說道,“紡紡,你待會去拔幾根蘿蔔回來,再買一瓶白酒。”

時尉他董許願和時長財說:“晚上你們回來的時候就知道了,之後你們再說行不行。放心,我不動腳的。”

董許願和時長財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不過時尉在家裏拿慣主意了。董許願和時長財都是老實巴交且有點愚昧的農民,對這個有知識有文化有那麽點聽話。

他們家地裏種的是早稻,這段時間就是收獲的季節,董許願和時長財要用一天的時間将稻谷收上來,然後還有捶打稻穗讓稻谷脫落。

他們村的打谷機只有一臺,家家戶戶輪流着來,如果他們不再今天用的話,那就要拖到三天後了。

時家不富裕,勞動力少,時尉又是個讀書人,花銷多又幫不上多少家裏的忙,所以他們家過得很拮據。

尤其是時尉過些天就要迎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了,這讓時長財夫妻很是着急。兒子要去外地讀書上好大學了,他們這麽說也要給兒子多帶些錢才是!

但家裏又有什麽錢呢?連老鼠都不喜歡來他們家,什麽都沒有!

兩人結婚的時候什麽家底都沒有,他們家最舒坦的日子,就是吃大鍋飯的那幾年了,可惜那樣的好日子并不長,大家都敞開了肚子吃,誰都不幹活,所以沒過多久,食堂就辦不下去了。

後來弄什麽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他們的日子好過了一些,但也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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