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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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琮素來反應快,此番更是迅速将邊上的小肉包一把抱起,直接出了屋子去了後院。姜令菀不曉得陸琮要做什麽,只雙手下意識緊緊摟着他的脖子,小眉頭蹙得緊緊的。
陸琮把人抱到井邊,打了水,将姜令菀的小胖手摁到木桶裏,讓冰涼的井水浸着。
姜令菀被陸琮護在懷裏,鼻端滿是陸琮身上的藥味兒。被涼水浸着,這手背的疼痛的确減緩了許多,她低頭看了看兩人在水裏的手,張大了眼睛。
陸琮雖十歲,這手卻已經比她大上很多了,而且生的修長勻稱,骨節分明,很是好看。
若說方才她心裏還有不舒坦,那麽此刻她一點兒都不生陸琮的氣了。就如陸寶婵說的,他就這個脾氣。姜令菀側過小腦袋看着陸琮,花苞髻上的珠花蹭到了陸琮白皙臉上,兩人貼得緊緊的,可因為都是孩子,瞧着沒什麽不妥。她見陸琮劍眉微蹙,滿臉認真的模樣,這才問道:“琮表哥,你為什麽要把玉佩送給璨璨?”
他之前,分明是不肯的。
陸琮見懷裏的小肉包不哭不鬧,曉得這會兒不疼,未有多想,只淡淡道:“你不是想要嗎?”
她想要,他就給嗎?
姜令菀一張肉包子臉頓時染上了燦爛的笑容。奶娃娃的眼眸黑白分明,明亮清澈,此番裏頭滿是身旁這個俊朗清冷的小少年,半點都不加遮掩。她聽了,奶聲奶氣的得寸進尺道:“那以後琮表哥不許不理璨璨,行嗎?”
說實話,陸琮總覺得拿這小肉包沒辦法,這會兒聽了,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答應了。
姜令菀曉得陸琮說話算數,也不再多問。
只是略微低頭,有些擔憂的看着自己的小肉手,蹙眉心道:嗳,幸虧這湯不算太燙,不然她這小胖爪子都要成小胖蹄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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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嵘闖了禍,回去的時候一直耷拉着小腦袋,白皙小臉堆滿心虛和愧疚。
姜柏堯也未料今日會出這種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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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素來心疼女兒,說得誇張一些,就是寶貝女兒掉一根頭發絲兒都是舍不得的。這些日子女兒三番兩次出事兒,短短數月,受過的傷加起來簡直比過去的四年還要多。他見妻子整日愁眉不展,覺得是自個兒這個當爹爹的做得不夠。可目下薛嵘不是故意的,而且只是個五歲的小娃娃,他也不好說些什麽,只能責罰了陶嬷嬷看管不當。也虧得沒出什麽大事,回去扣兩月的月錢以作懲戒,這事兒算是過去了。
馬車內,薛嵘老老實實端坐着,略微垂眸,小手交纏着局促不安的擱在身前。
他這麽喜歡小表妹,當然不想小表妹被燙着,可他錯了就是錯了……薛嵘咬了咬嫩嫩的唇,突然想起剛才那陸琮看他的眼神——就像一頭大灰狼,要一口把他吃掉似的。
薛嵘想:怪不得璨璨這麽喜歡這位琮表哥,陸琮的确比他厲害多了。
回府之後,正坐在綢榻上做繡活兒的周氏一聽女兒被燙傷了,吓得差點戳到了手,忙将團子似的女兒摟到懷裏,細細瞧着女兒的手。虧得那湯不算太燙,加上及時處理,這手背不算嚴重。
可就算不嚴重,周氏也心疼啊。
畢竟女兒才四歲。
周氏在女兒漂亮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呼呼吹了幾口,柔聲問道:“璨璨,還疼不疼?”
姜令菀搖了搖小腦袋,小手摟着周氏的脖子,乖巧道:“璨璨不疼了。”她又撫了撫自家娘親蹙着的眉頭,綿綿軟軟道,“娘不許再皺眉頭了,會不漂亮的……”
周氏一下子就笑出了聲兒,摟着女兒連連親了幾口,這才作罷。
而榮王府這頭,陸寶婵瞧着姜令菀同薛嵘都走了,這院子裏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她雙手撐着小臉坐在凳子上,雙腳不安分的晃來晃去,甚是無趣。她歪着腦袋,看着自家哥哥一張毫無表情的臉,忽然賊兮兮的湊了上去,沖着陸琮眨巴眨巴眼睛,好奇道:“哥哥,你為什麽這麽關心璨璨啊?”
陸琮聽了,頭都沒擡。
陸寶婵不滿嘟囔了一句,卻習以為常。
她想起那小表妹的臉,不由得嘆道:“不過璨璨的确可愛,我也喜歡……真想每天都和璨璨玩兒,捏捏她白白嫩嫩的小臉。”
陸寶婵是榮王府唯一的嫡女,她素來不喜潘側妃,所以同陸寶嫣這個妹妹也極少往來。府中沒同齡的孩子,也就周琳琅時常過來同她玩兒,自然格外珍惜周琳琅這個玩伴。如今,又多了一個肉包子般可愛的小表妹呢。
這會兒陸琮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他手裏的書已經看到了最後一頁,看完了,便輕輕合上,整整齊齊的擱到一旁,拿起另一本繼續看。還有四年,他就要跟着舅舅一起征戰沙場,對于十歲的陸琮來說,沒有什麽比這個更有動力的。
他拿着書,發現這本書有些皺巴巴的。
忽然想到方才那小肉包吃着糕點捧着這書在翻,仿佛看得很認真。
可是四歲的奶娃娃,哪裏看得懂兵書?
陸琮剛想攤開來看,忽然發現書中間有些縫隙,便皺起了眉,而後不急不緩将中間那頁攤開,蹙起眉頭将書豎起來輕輕抖了幾下。
……抖下了一攤的糕點屑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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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二爺生得高大英偉,目下穿着一襲深紫色素面錦鍛袍子,瞧着比平日都年輕了幾分。今兒在外頭玩得痛快,心情自然格外的好,遂哼着小曲兒回了西院。
一想到又要見到家裏這只母老虎,姜二爺的眉頭便斂了起來。
說起來這徐氏先前也是一個大美人兒,加上家世不錯,身段勾人,那胸前鼓鼓囊囊,屁股又圓又翹弄起來也舒坦,洞房花燭夜那滋味兒,舒服的幾乎讓他直接丢了魂兒。娶妻自然要在意身段,畢竟身段好才好生養,果不其然,這第二年徐氏就生了一對龍鳳胎。雖說長女早夭,可這兒子生的眉眼俊朗,和他小時候一樣聰明,他當成寶貝疙瘩疼着呢。
只是生完孩子之後,徐氏就變了。
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柔體貼,事事都要壓他一頭,連他在外頭應酬都要管,更別說是納妾了。這日子久了,人人都曉得他姜家二爺是個懼內的。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她這麽不給自己面子,他心裏哪能痛快?
姜二爺揉了揉額穴,念着崔姨娘的溫柔乖順,心裏頭有些癢癢的,跟個貓爪子撓似得,可想了想,還是進了徐氏的院子。
今兒他若是去了清荷居,明日還不知道這河東獅怎麽鬧騰呢。
徐氏一見姜二爺進來了,趕忙将屋內的奴仆遣散,一張俏臉滿是慌張,之後更是“噗通”一聲兒直直跪了下來,慌裏慌張道:“二爺,你要救救妾身啊。”
姜二爺酒還沒醒呢,被徐氏這麽一跪,驚得立刻散了醉意,眼睛睜得大大的,驚詫道:“你這是做什麽?”
徐氏到底是女人,平日再強悍,總歸是窩裏橫。目下慌慌張張的,知道唯有自家夫君能夠依靠,便将她那日在相元寺做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說完之後,才顫着聲兒哭得梨花帶雨道:“二爺,你不曉得平日那丫頭怎麽欺負咱們蕙姐兒的?那次蕙姐兒被榮世子吓着之後,連着好幾日晚上都做噩夢,我瞧着心疼極了,所以才……”
姜二爺氣得額頭突突直跳,目眦欲裂道:“所以你就下這種毒手?”
他那小侄女生得玉雪可愛,平日裏雖調皮了一些,可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最正常不過。上回栽贓嫁禍之事,已經讓他在母親面前擡不起頭來了,如今更是膽大,居然把主意打到小侄女頭上去了!
這阖府上下誰不知道——他這小侄女,不但是老太太的心頭肉,更是國公爺的掌上明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去年小侄女大病,他大哥可是想法子連宮裏的禦醫都請來了。這般寶貝着,她倒好,直接讓人将一個四歲的女娃娃丢到深山裏去了。
姜二爺氣得直跳腳,見徐氏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立馬将人踢開,氣道:“看看你做得好事!”
徐氏這會兒也是懊惱不已,泣不成聲道:“妾身也只是想吓吓她,替咱們蕙姐兒出口氣。這事兒原本做得天衣無縫的,加上那日大雨,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可是……可是那馮懷遠卻不依不饒的查下去,從那迷香入手,查到了紅箋身上,方才妾身得到消息,馮懷遠已經抓到了紅箋,想來很快便會把事情告訴國公爺的……”
紅箋是個會些功夫的姑娘,徐氏曾施恩于她,前些日子恰好又遇着。紅箋記着她的恩情,想着報答,那會兒姜二爺連着幾日留宿清荷居,女兒又日日做噩夢,她心一橫,才想着讓大房也吃個教訓——她自己日子過得不舒坦,哪能讓他們事事順遂?
徐氏白着臉道:“二爺,求你一定要救妾身這一回……”
她就是知道國公爺是個護短之人,才明白若是國公爺曉得此事是她做的,她的下場會如何。二爺是國公爺唯一的親弟弟,兩人從小感情就好,若是二爺肯出手,那國公爺怎麽說也會念着兄弟之情的。
姜二爺覺得腦袋嗡嗡直響,想了半天,才嘆了一口氣,低頭對着徐氏道:“你随我去大哥那兒,現在就去。”
徐氏愣愣擡頭,眼睫顫着淚珠子:“二爺?”
姜二爺看着地上這個狼狽不堪的女人,哪有昔日的嬌美可人?姜二爺的眼底閃過幾絲嫌棄,嘆道:“我的确是氣惱,如今之計,唯有我們先登門賠罪,大哥興許還能輕饒些。”
可是以他大哥這般護短的性子,豈能輕饒?
徐氏想了想,明白這衛國公府畢竟是大房做主,她就算不管自己,也得管那三個孩子。若是因為她的緣故,讓三個孩子被人使絆子,那她就是死一百次也是不夠的。
姜二爺皺着眉頭道:“你也收拾收拾,這副樣子若是被下人看到了,成什麽樣子?”
徐氏平日裏最是珠光寶氣,如今雲鬓歪斜,妝容花亂,哪有半分華貴氣度?她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洗了一把臉,而後才像小媳婦兒似得跟在姜二爺的身後,一道去了東院。
哪知剛到東院,姜柏堯竟不在。
一綠衫丫鬟畢恭畢敬的行了禮,難得見徐氏這般低眉順眼,倒是有些吃驚,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哪能揣測主子的事兒,只恭恭敬敬道:“國公爺的好友馮将軍來了,若是二爺二夫人有急事,可以在這兒等上一會兒,想來國公爺很快就會回來。”
一聽是馮懷遠,姜二爺身後的徐氏身子一顫,袖中的雙手緊了緊,就連這臉色,也陡然蒼白了幾分。
姜二爺畢竟是男人,遇事也沉穩些,便面色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徐氏擡眼看着姜二爺,一雙素手扯了扯姜二爺的衣袖,音色顫顫的喚了聲“二爺……”。
姜二爺瞧着徐氏難得這般小女人,心裏倒是舒坦了一回,暗道:若是早些這般識趣兒,那他也犯不着受這麽多的窩囊氣了。如今倒是解氣了,可一想到徐氏做得蠢事,他心裏就忍不住啐了一口。
到底是女人,做事沒個分寸,就曉得貪圖一時之快。
現在倒好,爛攤子丢給他收拾。
這會兒曉得自個兒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讓他給她擦屁股,早些時候做什麽去了?
姜二爺同徐氏在外間等了半刻鐘,便見穿着一襲寶藍色家常錦袍的姜柏堯怒氣沖沖回來了。姜柏堯是個儒雅之人,世襲了爵位之後,雖多了幾分威嚴,可待自己人還是溫溫和和的,特別是姜二爺這個弟弟,哥倆都是當爹的人了,偶爾勾肩搭背的,感情同小時候一樣要好。
如今姜柏堯見着姜二爺同徐氏,頓時怒火中燒,看着姜二爺道:“看看你妻子做得好事!”
姜柏堯将手裏捏得死死的一沓紙直接扔給了姜二爺。
姜二爺低頭一看,瞧着上頭細細自己寫明了,徐氏指使那個叫紅箋的姑娘,在相元寺用迷香迷暈屋子裏的人,将四歲的小侄女抱走扔到山裏,以及後來徐氏塞給她一筆銀子,叫她不準再回晉城……事情的經過寫得清清楚楚,末端還有紅箋的指印。
姜二爺曉得事情敗露無疑,這上頭最清楚不過了,忙垂了垂眼,複而擡起,滿是愧疚道:“大哥,這事兒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這不……一知道我就趕緊帶着她來賠罪了嗎?”
姜柏堯怒不可遏,目光緊緊盯着徐氏,仿佛要從她身上盯出一個窟窿來。
他冷冷道:“賠罪?璨璨才四歲,她讓人将她丢到山裏,這不是要璨璨的命嗎?我姜柏堯到底怎麽得罪你們了,要這麽害我的女兒?”
一想到那日女兒尋不着,妻子快急瘋了,他心裏就像刀子割一般的疼。
姜二爺又道:“大哥,這事兒的确是阿珍做得不對。我方才已經好好訓過了,日後絕對不會再做這等糊塗事兒了。大哥,你就看在弟弟的面子上,饒了她一回,成不成?”他擡眸細細打量姜柏堯的臉色,瞧着姜柏堯黑着一張臉,沒有半絲的松動,知道必須下狠招,才道,“那我給你跪下?我這就給你跪下道歉,是我管教無方……”
“今日就算你把腿跪斷,我也不會原諒!”
姜二爺假裝欲跪,剛掀袍子,聽到這聲兒便是一愣。
一擡頭,便見周氏站在那兒。
也不知周氏站了多久,但瞧着她那張嬌美臉上的怒意,就明白她應當是知曉了這事兒。周氏生得異常美貌,如今臉上含怒,依然美豔不可方物。
她穿着一身芙蓉色淨面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梳着堕馬髻,髻上插着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腳踩寶相花紋雲頭錦鞋,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一雙妙目看了一眼姜二爺,最後将目光落到了徐氏的身上,沒有半分猶豫,伸手便“啪”的一耳光打在了徐氏的臉上,紅着眼道:“你是瘋了嗎!”
璨璨才四歲,她怎麽說也是璨璨的二嬸,居然做出這種事情!
周氏平日裏治家有方,瞧着嬌嬌弱弱,仿佛是個容易拿捏的主,可只有熟識之人,才曉得她并非是個軟柿子。周氏打得手掌發麻,可心裏的怒意非但沒有消減,反倒是愈來愈烈,她道:“這件事情,我不會善罷甘休。你想要原諒?成啊,你今晚就把你女兒丢到山裏去,你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