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後山上的兔兒爺廟裏的事
顧青岩走後我生了一場大病,阿娘天天端湯端藥,瞧着我一籌莫展,唉聲說:“璟兒啊,什麽事想不開,值得這樣茶不思飯不想,下不了床?”
我心中煎熬,眼中有些酸澀,接過藥,哽着嗓子說:“阿娘莫憂,過幾日也就好了。”
約莫半個月之後,身體終于慢慢爽利索了,就出了門四處走走,微風和楊,春光明媚,我拿着布,支了攤子,叫賣一天,到了傍晚,數數手裏的銀錢,還算可以,就往家走,只被一人擋了去路,我往左走,他也往左走,我往右走,他也是,我只得開口笑着說:“原來大哥啊,這是要去哪裏?”
他拿着折扇,抵着我的下巴,輕輕往上一擡,笑着說:“文璟當真姿色過人。”
我心中一陣厭煩惡心,啪一下打掉他手中折扇說:“大哥胡說八道什麽。” 說完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他拉着我的胳膊,湊在我耳邊悄聲說:“這裏人多眼雜,不若找個清靜的地方,哥哥和文璟說幾句貼心話?”
我眼珠一轉,心裏笑了,嘴上開始吆喝:“大哥啊,阿爹走的時候已經把全部家當都給了你,小弟實在身無分文,沒有錢給你,你若實在不依,小弟只好一頭磕死在這裏。” 一邊說,我一邊掩面大哭。
他可能也沒有料想到我會如此,有點目瞪口呆,周圍人圍過來,對他議論紛紛,他大約也明白怎麽回事,面色冷峻,眼中怨毒。
我雖逃過這一劫,可心中明白,事情只怕更糟,可這種事我只願和青岩做,躲得一時算一時。
到了秋天的時候,秀兒來信說,她在京城遇到一如意郎君,兩人結為連理,頓時氣的我錘着門說:“阿娘,你看看,這秀兒好大的膽子,跑到京城裏,和什麽野男人婚配,萬一遇到騙子怎麽辦?”
阿娘端着飯,手裏拿着一根蔥,看了看我說:“璟兒啊,你先別急,看看後面說的什麽。”
我讀着信,不止秀兒,連雪飛也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結為連理,我趕緊往下讀,關于青岩的,淨是一些噓寒問暖的廢話,一時間心中七上八下。
阿娘看我不應聲,就問:“雪飛沒有找到她的如意郎君?”
“雪飛也找到了。”
“那你愁眉苦臉做什麽?”
“我...我...” 我看着阿娘,一個頭兩個大,老娘啊,我怎的對你說,我擔心顧青岩在京城金榜題名,洞房花燭?
我坐在門檻上,嘆口氣說:“我也是為她們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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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眼一翻,嘴一撇,不再和我說話,我把信認認真真讀了好幾遍,扣着字一個一個的念,還是沒有念出來半點顧青岩向我的意思,當然也沒有顧青岩找了別人的意思。
這天又賣完布,往家走,突然頭被蒙住了,感覺幾個人拖着我往前走,我大聲呼叫,可後背被一點,頓時失去了意識,在最後一刻,我心想:這下完了。
等我睜開眼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回到了以前住的房子裏,掙了掙,身後被綁着繩索,往前一看,文啓,這尼瑪的不要臉的,沒完沒了,我笑了笑說:“大哥,你綁着我做什麽?”
文啓轉過身,笑着說:“小璟,今日哥哥把話給說明了,這會兒顧青岩他們兄妹倆已經走了,再也沒人護着你,可在這清涼鎮連最美的娘子都比不過你,你不知多少人打你的主意,哥哥我也是不遺餘力地護着你,你若再不知好歹,休怪哥哥心狠。”
這人絕對不能來硬的,只能轉着彎來,我低着眉,一副恭順的模樣說:“哥哥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我這個人最重情意,你若真心與我相好,需同我一起去後山的兔兒爺廟裏上三炷香,共起山盟海誓,我才相信你。”
他一聽,眼中很興奮,但又有幾分芥蒂,坐在我身邊看着我說:“小璟聰明古怪,哥哥怕中了圈套。”
我順聲說:“我肩部扛,手不能提,怎的設圈套?若只是一時歡好,我寧願現在就咬舌自盡,哥哥若真心待我,為何不敢同我一起去拜拜?”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半刻鐘後手拿着扇子一敲,說:“小璟,我就信你這一回,哥哥從小就喜歡你,圖的絕不是一時之歡。”
我點點頭說:“小璟也信哥哥。”
他解了我繩索,兩個人便往後山去,後山很大,山高樹茂。
其實我知道文啓說的話雖然不全是真,但至少一半是不假。清涼鎮不大,聽說我娘以前是大官宦人家的妾侍,後來被抄了家,就淪為女婢,又讓我爹給相中,才做了這第十五房姨娘,生了我,我又随我娘,小時候還好,年齡越大,越生膚白人俊。至于男風這回事,連當今皇上都有男妃,可想而知,這民間更是肆無忌憚,我賣布的時候,男男女女都有,拿布接銀子的時候,順帶摸着我的手,我心中雖厭惡,到底生意人,和氣生財,只是今日想不到文啓他狗急跳牆,竟然綁了我。
不一會兒到了半山腰的兔兒爺廟裏,文啓點上香,我兩個跪在前面,一共閉了眼,許了誓言,站起身後,他就拉着我要親,我笑了笑說:“哥哥別急,這後面還有一個屋舍,那裏隐蔽。”
到了地方,我朝木架上一躺,笑着說:“哥哥來吧。” 他自顧自的興奮撲上來,我一手扶着他的脊背,一手摸着剛才看見的石頭,手快心狠地一砸,他頓時停下來,兩只眼睛直愣愣地看我,一臉不可置信,我推開他,冷聲說:“文啓,就算再不是一個娘生的,我們還是一個爹養的,你怎能這樣對我?”
他忍着痛,張嘴說:“文璟,我早知道你狡詐,現在莫不是想殺了我?”
“我和你無怨無仇,為什麽要殺了你?”
他捂着鮮血直流的頭,疑聲說:“你不殺我,但你知道我若回去,不會輕易放過你。”
“随你的便!”
我不再搭理他,繼續往山裏走,一邊走,一邊流淚,我文璟從來不是聰明的人,只剩下這幾分骨氣,我今日若從了文啓,以後有何面目做人?只是我這一入山,我的阿娘可怎麽辦?她定然四處慌張,滿世界地找她的兒子。
越往上走,山岳陡峭,樹木也越多,我耳朵貼着岩石,全身關注地聽哪裏有水的聲音,順着聲音一直走,走了兩個時辰,終于看見一個小瀑布,趕緊跑過去喝了幾口冰涼的泉水,又洗了洗臉,身上的衣裳都被樹枝挂爛了,一條一條的,不過沒關系,有水就有魚,有魚就能活命,等吧,明年春天,若顧青岩不回來,我就順着山的背面往往東走,去京城找他。
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了十年前那場罕見的大雪,山下乞讨的顧青岩,以及被困在這雪山上的顧雪飛。那是十年前,我十四歲,都說瑞雪兆豐年,可雪太大了,我推開門,一腳踩了去,都沒了小半個腿,真漂亮的雪,我喊着秀兒一起堆雪人,可隐隐約約聽得一個輕低的聲音,我疑惑地朝四周看看,就看見靠着牆,蹲在雪地裏小小的顧青岩,小小的人快被雪給埋住了,我吓了一跳,連忙走過去,用手輕輕地扒掉他身上的雪,看見一張小臉,已經紅腫紅腫,臉上冰塊一樣,嘴唇沒有任何血色,用手搗了搗,僵硬。、
死了?!
我趕緊大喊:“阿娘,快來,快來。”
阿娘從屋內走出來,抱着顧青岩到屋內,把他放在炭火旁,我端着姜湯過來,一點一點滴在他嘴裏。
“阿娘,他是不是死了?”
阿娘把手放在他鼻息間說:“這孩子真頑強,這樣冷的天氣能生生熬一夜,非同一般。”
我終于松口氣,仔細看了看他的臉,真好看呢,可喜的是,他慢慢有了氣息,開始張口:“兔兒...兔兒...雪...飛...” 我看他實在說話艱難就說:“小弟弟,你先暖暖,吃點東西,再說話。”
他好似很着急,皺着眉,眼淚順着眼角不斷滴落:“求求...兔兒...雪飛。”
我看着阿娘,阿娘看着我,最後把他放在我懷裏說:“璟兒,你抱着他,我到後山的兔兒爺廟裏看看。”
那小人兒聽了這話,眼角的淚開始兇猛地往下落,我頓時也明白過來了,安慰着他說:“小弟弟,你不要擔心,阿娘已經去了後山,你張開口,多喝點姜湯。”
他很聽話,我一點一點的喂他,我實在不明白,一個人在昏迷中,怎麽還有這種強烈地執念?過了三個時辰,阿娘才回來,懷裏摟着個孩子,我過去一個,也是凍的已經僵了,文秀湊過來:“這是誰?”
阿娘看了看我懷裏的顧青岩說:“應該是兄妹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