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你在等車嗎?”雨水從車窗外飄灑進來,章曼姿看見幾片花瓣落到江樓的傘上,招了招手說,“下着雨不好打車,我送你回去吧。”
江樓幾乎是立刻收了傘上車,帶進來一身春天潮濕的氣息。
章曼姿問他:“出來跟朋友玩兒嗎?”
當着她的面,江樓不想提工作上煩心的事,他簡短地回答說:“沒有,就是想散散步。”
章曼姿看向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滾滾春雷偶爾在車輛行進的動靜中炸起。她詫異地打量了江樓一眼,心想這得是什麽樣的精神,才會想在這種天氣裏散步。
話剛說完,江樓也自覺不妥——他可不想被章曼姿當作一個雨天漫步的行為藝術者,于是只好補充說明:“剛和李謹聊完他那部電影,就随便走走順便整理思路。”
聽上去也沒好多少,只不過形象變成為創造而殚心竭慮的苦逼編劇。
這種形象一點都不帥。江樓索性看着窗外,扮演尋找靈感的發現者,并暗自祈禱她千萬別再追問電影的進展。
平時沒事裝可憐是一回事,和李謹的合作不順利則是另一回事了。一個男人如果不能妥善處理工作中遇見的問題,那他還有什麽底氣去追求事業有成的女人?
章曼姿完全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理所當然地接話:“遇到麻煩了?”
江樓生硬地否認:“沒有,挺順的。”
章曼姿狐疑地瞧了幾眼,可惜江樓只留給她一個後腦勺。她還沒能修煉到看後腦勺觀察情緒的境界,只能當他大雨天溜達真的不過是散步找靈感。
“如果真有什麽事,你可以找我商量哦。”想了想,她還是多囑咐了一句。
等到他倆的寒暄環節莫名其妙地斷下來後,陳喻才問了幾句《栖息樂園》的項目情況。
江樓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接着像是想讓誰安心似的說:“這個題材本身很符合上面的規定,過審也不會有難度。”
陳喻點點頭,他之所以會讓章曼姿接《栖息樂園》,本身也是考慮到她需要盡快出一部作品。保護野生動物的故事夠主旋律,劇本裏也沒有亂七八糟加些在危險邊緣試探的元素,江樓這句話他倒是十分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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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十分樂觀地說:“下周我也會去看樣片,只要質量過關,這部片子上了之後,你肯定能接到不少合作邀請。”
江樓笑了笑,沒敢接這句話。
畢竟就算《栖息樂園》引起業內的關注,他下一部電影的前景看上去卻并不光明。
·
一場春雨過後,天氣逐漸暖和起來。拍完公益宣傳照的那天,章曼姿在回家的路上接到陳喻的電話。
“拍攝還順利吧?我這邊剛結束,挺好的。”
章曼姿問:“挺好是多好?”
“超出我的預期,他們新換的剪輯特別牛。”陳喻沒有吝啬他的贊美,“你等着吧,這片子肯定能火一把。”
沒過多久,新視傳媒決定向一辭映畫追加融資的新聞在財經板塊悄然出現。這像是一個不經意的信號一般,側面印證了《栖息樂園》已經顯露出成功的跡象。
比起網絡上粉絲蠢蠢欲動的吹捧,江樓本人更加按捺不住。他很想借此機會再跟章曼姿邀功,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叫她出來一起看場電影,可惜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李謹那邊的項目已經開始運作了。就像之前說的那樣,除了江樓以外,他還請來了四個編劇,人人資歷都比江樓更深,甚至還有一位是戲劇學院的老師。
而且不知道他最近是否受了高人點撥,總算意識到自己不适合為電影出謀劃策,另外請了一個有經驗的制片人來坐鎮,他本人則主動讓賢當個挂名的制片就行。
“我們和國外優秀電影的差距在哪裏?我們編劇差嗎?我們演員差嗎?不,我們只是落後在工業技術上,也就是制作特效的能力上。”頭發花白的制片人在會議室裏侃侃而談,“所以幾位編劇老師放心寫劇本,剩下的交給我們就好。”
江樓看了看周圍的幾個編劇,發現人人都跟被洗腦一般,眼裏洋溢着對前景充滿信心的灼熱光芒。
會議一結束,他就忍不住問:“你們都認為這個人靠譜嗎?”
他怎麽覺得這人比李謹還可怕。
一個年輕點的編劇把江樓叫到身邊遞過一支煙,見他不抽便自己點起來:“你是新人吧?”
“嗯。”
“你剛才沒看出來?那戲劇學院的老編劇是真認可他的思路。我們當然知道他那種觀念早就過時了,但這事你就當個行活兒來做,出來面子上不要太難看就行。”對方悠哉地吐出一個煙圈,沖江樓搓了搓手指,“傻子的錢不賺白不賺。”
江樓想,可其中一位傻子是他朋友。
這錢他賺起來燙手。
他躲到樓梯間給李謹打電話,條理清晰地把他的擔憂一口氣全講了出來。
李謹沉默幾秒:“哎你別覺得天底下就你聰明行不行?我又不是傻子,你看我手裏幾家酒吧,還有去年搞的模特公司,沒一個是虧本的。”
“術業有專攻,酒和女人你是內行,但電影這裏你卻是外行。”江樓按了按眉心,懷疑李謹出生時是不是被醫院抱錯了,否則他怎麽一點沒繼承到父母在電影行業的敏銳嗅覺。
被朋友直接說出是個門外漢,讓李謹有些不樂意:“行,你比我內行是吧?但我請來的制片人可是六十多歲了,人家做電影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要說賺錢,我比你懂,要說電影,他比你懂。你看這……”
李謹話只說到一半,留出“我們加起來能碾壓你”的遐想空間。
江樓挂斷電話,郁悶地在樓梯間裏站了會兒。這個項目他算是為了公司才會接,所以方景明給他留出不少時間讓他專心處理,除此以外他就暫時不必去煩惱一辭那邊的工作。
聽上去挺好的安排,可江樓卻心亂如麻。
他左思右想了好半天,險些就被李謹的話給說服了。請來的制片人确實是大前輩,曾經也拍出過幾部票房大賣的電影,他或許真的比自己更有眼光?
走廊裏傳來制片人和老編劇聊天的聲音:“對,古裝玄幻肯定是不行的。我認為做懸疑片最好,李老師您負責領導編劇團隊,我負責提升視覺效果。下個月我就出差去趟國外,絕對要把最頂尖的特效團隊請到手。”
“這個模式确實很新穎。一部特效精美絕倫的懸疑片,還能從感官上刺激觀衆的懸念,這會是一部引領時代的作品。”李老師也跟着暢想起來,“現在年輕人都愛看國外的大片,就是被特效給吸引了。他們外國電影能做,我們國産電影也能做嘛。”
兩位加起來有一百多歲的前輩,隔着一道門聊天的動靜,讓江樓總算明白問題出在哪裏。
就像許多人每逢春晚必吐槽的那樣,相聲小品裏講的段子早就在網上流行過了,但平時不接觸網絡的父母卻是頭一回聽到,在年輕人面無表情感到尴尬時,他們能被逗得哈哈直笑。
換個殘忍點的說法,外面那兩位前輩已經老了,他們對市場的認知卻沒有得到及時的更新。
他們以為這種取各家之長的大雜燴,就是趕上了最新潮的流行,觀衆們不可能不喜歡。
其實放着不管也行,就像那個勸他別管的編劇說的那樣,一個拿錢辦事的行活,乙方只要完成甲方的要求就行。
可比起自己履歷上會落下難看的一筆,江樓更不希望看見李謹和兩位老人家花費時間和金錢,最後搞出一個畸形的産物。
江樓迫切地想找人聊一聊這種複雜的感受,他拿出手機,手指猶豫地在聯系人裏來回滑動。他在圈子裏認識的人不多,最熟悉的除了方景明就是章曼姿。
他猶豫了一下,把方景明排除在外。
方景明是個不錯的老板,但畢竟也是生意人,有錢不賺的事他或許不會贊同。
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打給章曼姿,事到如今已經顧不上丢不丢人的事了。
反正我就是年輕就是沒經驗,能怎麽樣呢?他自暴自棄地先把自己給批判了一通,然後一咬牙按下她的手機號。
接電話的人是汪茜,說章曼姿正在參加試鏡。
沮喪地把手機揣回兜裏,江樓打算今天先回去算了。結果手剛放在門把上,他就聽見制片人接了一個電話:“喂?人馬上就到是嗎?那行那行,你直接把他帶到樓上來,我去會議室等他。”
李編劇問:“你又找到一個投資方?”
制片人說:“只是過來了解情況,投不投還不知道呢。是我助理去聯系來的,叫祁海科,您聽說過嗎?”
江樓手裏一緊,差點把門把直接擰下來。
這不是他爸嗎?